他心里觉得稀奇,于是好奇地看了老头子两眼,不想更让唐博彦感到震惊的还在后面——他们家的老爷子,堂堂非遗技艺的传人,竟然在看到储怡禾怯怯的眼神后,那老头僵直了身体。
唐博彦的爷爷把手半握拳放在自己的唇边,掩饰似的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他艰难地扯动着嘴角,像是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储怡禾的瞳孔震颤,看着严厉的老人冲着自己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来。
“爷.......爷爷好。”储怡禾连忙朝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她的发丝飞扬着甩上甩下。
“没关系,宝.......贝孙女。”似乎是这句台词烫嘴,唐博彦那位冷面爷爷说得磕磕巴巴。他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露出震惊的神情。
唐博彦更是和储怡禾面面相觑,都领略过老人脾气的两人感到毛骨悚然。
可是唐博彦的爷爷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迁怒储怡禾而感到过意不去,尤其是当他看到储怡禾细皮嫩肉的肩膀已经晒出了褐色的痕迹,老人别扭地向女孩示好,“胳膊还疼不疼?......你干不了早说啊!像你们这种内陆来的丫头,最是什么都干不了。”
“你可以拒绝的嘛,我们又不是强迫你干活。”
储怡禾听着老人别扭的关心,她的脸上重新挂起了松弛的笑容,“我没关系的,爷爷。”她大声说道。
女孩的话音未落,紧接着她的手就被站在旁边的唐博彦狠狠扯了一下,“你也太好哄了吧!”男人压低了声音对储怡禾说道。
“你差不多得了!”储怡禾悄悄和他挤眉弄眼,“老人家都亲自来赔不是了,你还想让爷爷道歉啊!”
“他那不是来道歉,是另有图谋!”
两个人的小动作落入唐博彦的爷爷眼里,就变成了唐博彦在和孙媳妇眉目传情,眼见自己那个不上道的孙子,爷爷更气了,但碍于储怡禾还在场,其实对孙媳妇还算满意的老人已经下定决心给储怡禾留下个好印象。
“.....总之,家里的桑树已经被学徒收拾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剥皮捣树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帮忙?”唐博彦的爷爷又是重重咳嗽了一声,他冷酷地说道,不肯看面前的年轻人一眼。
“剥树皮捣浆?岂不是快要做纸浆了?”储怡禾一听又心动了,她的眼睛亮亮的,仿佛头顶不存在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老人见她真的想要造纸,自然乐意带她,于是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是啊。”
“至于这个小子,可以当成你的捆绑附属物带回来,我主要是想和孙媳妇待在一起。”唐博彦的爷爷又瞪了唐博彦一眼,他冷冷地威胁道。
“这次我会好好教,你得好好做,不然就和这臭小子收拾东西滚蛋。”
这就是直接的邀请了。储怡禾很是兴奋地握了握拳,随即她又想起了唐博彦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附和,她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唐博彦。
果不其然,唐博彦的脸上神色复杂,似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接受过自家老爷子别扭的示好了,更何况一切都是源于他从大街上随便找来的“假老婆”储怡禾,而这个假老婆,是真的图他们家的造纸技艺。
储怡禾见唐博彦长久地沉默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明白自己不能不讲义气地不顾唐博彦的感受,也许她注定和纸没有缘分。
想着,储怡禾微微张开口,准备委婉地拒绝老人,却不想一旁的唐博彦先她一步开口。
“好的,爷爷,我们会回去。”唐博彦说道,“就拜托您带小禾做纸了,她对这个很有兴趣。”
天哪。储怡禾有些惊愕地捂住嘴巴,她瞪大了圆圆的杏眼,疯狂用眼神示意男人——你疯啦?她问男人,你没必要为了我回到家里的。
我们不是约定关系吗?如果你不用结婚,通过离家出走也可以获得自由的话,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帮我回到家里。
谁料唐博彦只是伸手拍了拍储怡禾的发顶,不是温柔地揉,只是轻轻拍了拍,又像是单纯的通过触摸表达自己的心意,储怡禾伸着头挨了两下,就算是受了男人别扭的示好。
“哼,你别给我和孙媳妇添麻烦就好。”见一向叛逆的男人总算说了句人话,唐博彦的爷爷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只扔下一句傲娇的话,就背着手上了等候他的汽车。
好吧,这下储怡禾的行李还没等打开,他们为期两天的离家出走之旅又要结束了。
事发突然,让储怡禾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但她心情不错,于是掩着嘴巴咯咯地笑。
“你笑什么?”唐博彦好奇地探过头来问她。
“我觉得,我们两个这两天过得好折腾啊。”储怡禾弯着两只像月牙一样的眼睛,“但是非常非常有趣,太随心所欲了!”
“是啊,这就是年轻又自由的感觉。”唐博彦附和道,他帮忙把储怡禾的背包拎到车上。
“谢谢你。”等到储怡禾爬上驾驶座的时候,她朝着已经在副驾驶上正襟危坐的唐博彦说道。
第三十章 返回园子
又是一个清晨,空气中带着丝丝的凉意。窗外有鸟叫,饭堂屋顶上的烟囱已经冒出来炊烟。
储怡禾和唐博彦昨天傍晚就回到了风情园——唐博彦虽然为了想要学造纸的女孩答应回到家里,然而他的心总是别扭的。唐博彦不甘心自己因为爷爷的一句话,他们就乐颠颠地回到家——搞得像他多么在乎储怡禾似的。
于是在昨天他们爬上车子回城前,唐博彦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在店铺里走来走去,他装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一刻也不停下来,男人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巴,也不和储怡禾说一句话。
唐博彦用自己那双有力的手臂把货架上的东西搬来ᴶˢᴳ搬去,储怡禾就在一旁坐着等,她不玩手机,也不好意思直勾勾地盯着唐博彦看——这个时候,唐博彦心中觉得有一点儿抱歉,为他眼下腾不出精力陪女孩玩乐解闷。
要是狗子在这里就好了。唐博彦想。
储怡禾穿着一件绿油油的冲锋衣,让她成为了这篇沙漠里唯一的绿意。似乎是感到憋得慌,女孩摘下了口罩,露出巴掌大的脸蛋肆无忌惮地用嘴巴吸着气。
唐博彦控制不住用余光打量着她,一边在脑中思考着——在过去,没有储怡禾的那段时光,他是怎么度过的来着?
那时候的唐博彦总是骑着骆驼在那条赫赫有名的沙漠公路上走来走去,把口袋里的商品买给一张又一张模糊的面孔,他们彼此谁也不会记住谁,都是生命之中短暂一瞬的过客。
晚上回到小店的唐博彦会打开柜门等一会儿。由于小店的地理位置过于偏僻,能够找到这里的客人并不多,好在唐博彦卖得也不是很认真,他有时候打打游戏,更多时候是和自己的狗子福宝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远处沙海之上,一轮红日渐渐落下,沙漠的夜晚繁星遍地。
唐博彦怀念那段时光,倒不是说他觉得储怡禾不好,只是那时候的生活是孑然一身轻的,是完全自由的。他明明和储怡禾之间没有建立更深刻的关系,但是突然闯入他生活中的女孩正在一点儿一点儿改变他,比如他现在没走几步,就会回头确认女孩有没有跟上。
唐博彦不清楚这样的变化是不是好的。
储怡禾也看出了唐博彦需要一点儿自己的时间——她太黏着他了。于是,女孩贴心地退到一边,放任唐博彦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不出声催促。
直到天渐渐变得黯淡,储怡禾这才提醒唐博彦他们该出发上路了。
此时此刻,唐博彦的小店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条,连货架最上层的箱子至少被搬上搬下三次。
储怡禾没好意思说,她觉得陷入焦虑的唐博彦可能有强迫症。
但是现在,她必须小小地敲打唐博彦一下——毕竟这座沙漠边缘的小店只有一间卧室,而储怡禾不想睡地板。
她想在美丽的民宿里起来,睁开眼是明媚的阳光,鼻尖满是清新的空气。
好在唐博彦比较上道,见女孩暗戳戳地表达着自己的着急,男人无奈地笑笑,表示自己会很配合。
“谢谢。”末了,储怡禾坐在车里,她双手抓着方向盘,偏过头来看着唐博彦说道。
“你指什么?”
“这一切,其实你没必要一直带着我。”
储怡禾看着他说道,女孩也可能是受到了唐博彦的影响,她变得有点儿低落。
唐博彦并不清楚储怡禾的“这一切”指的具体是什么,但是女孩在他眼里总是轻松又明快的一抹亮色。他愣愣地看着冲自己用力微笑的储怡禾,觉得女孩的眼睛就像两颗黑黑的葡萄,那其中一定蕴藏着光和力量。
他觉得储怡禾长得蛮好看的,虽然她不是他见过的女人中鼻梁最高的,也不是身材最好的那个,但是储怡禾就是储怡禾,她那张脸蛋不大,总是藏在口罩里,然而眼睛很圆,睫毛也是淡色的,看起来很乖,却有着格外旺盛的生命力——储怡禾是完全不一样的、独一无二的那个。
他们两个人,一个人一直推崇独处和自由自在,另一个追求自立自处,结果到头来,他们之中一个人整日和另一个人黏在一起,甚至舍弃了大量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另一位拖着被精心照顾的福,在不知不觉间对别人产生了依赖。
无论如何,今天是他们第一次之间的距离产生了动摇,至少他们都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发生变化。
两人最终趁着浓重的夜色到达了园区。
这一晚,储怡禾睡得很香。第二天一大早,她迫不及待地敲响了唐博彦的房门,想要让男人带自己去找爷爷研究造纸。
储怡禾站在门口“咣咣”敲了很久,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储怡禾快要用敲门的鼓点打出一首曲子来,唐博彦顶着一脑袋狂放的乱发出现在女孩面前,头发像刺猬的男人眼下乌青,看起来彻夜难眠。
“我的天!你怎么啦!”储怡禾掩着嘴巴大惊小怪。
唐博彦没好气地看了女孩一眼,他是不会承认自己从为了储怡禾,答应回家那一刻开始,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他对这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改变而感到恐慌——就像是凭空诞生了软肋。
所以,整夜想着这事的唐博彦理所当然的失眠了。
站在他面前的储怡禾却摸不着头脑,她茫然地看着唐博彦冷哼一声,转身又去浴室对着镜子疏离自己的头发,他头上的卷毛随着唐博彦的动作一翘一翘的,被按下去又弹起来。
储怡禾一直仰头盯着那撮头发猛看,眼里满是慈爱。
她那诡异的眼神让唐博彦难以忽视,于是男人皱着眉头回头瞪她,“收起你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储怡禾的偷看被唐博彦逮了个正着,女孩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她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傻傻的笑。
他们下楼的时候,在住宿区遇到了一位不可思议的客人,只见穿着一件紧身衬衫,露出一身磅礴肌肉的男人不是陆鸣又是哪位。
眼见着陆鸣真的听取了储怡禾的安利,跑到唐博彦家的风景区来,储怡禾下意识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男人,她心里下意识觉得这是好事——但又觉得眼前和姑妈聊得火热的男人哪里怪怪的。
她心里这种古怪又不安的感觉,在储怡禾看到陆鸣再一次两眼放光地扑向唐博彦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她把这种不安归咎于陆鸣对唐博彦过分的执著。
“停——”储怡禾侧身挡在唐博彦的身前,女孩特意伸出手掌,用手臂隔开唐博彦和男人,似乎是想起陆鸣说自己是在国外久居,可能是受到了国外开放文化的熏陶,于是储怡禾还贴心地用了英文表达,“Stop!”
果然,陆鸣在看到挡在前面的是女孩的瞬间,他脚下猛地刹车,终于在要撞上储怡禾的时候停了下来。
在女孩的身后,唐博彦正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两人,他伸出手臂,像是随时做好了准备揽着储怡禾躲开。如果陆鸣敢扑上来,那么就让他摔个狗吃屎吧。
“不要动手动脚。”储怡禾看着眼前的男人强调,“无意冒犯,我尊重你.....你是盖子,但是唐博彦是直男。”她说着,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做出了个“NO”的姿势。
“盖子?”陆鸣停下脚步,他扬起脑袋略微思考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储怡禾在说什么——他一瞬间拧起眉头,“你在说什么?我是直男。”
陆鸣嘴上说着,手上却先一步略过了储怡禾,一只手搭在唐博彦的肩膀上,“嗨,老兄,好久不见。”
“你好。”唐博彦点了点头,“但是抱歉,可以退后几步吗?你出了很多汗,一定很热吧。”
陆鸣意识到了唐博彦抗拒自己的肢体接触,他举起手掌,笑着说道,“哎呀,抱歉,我应该回去洗个澡。”
他又转过头来朝着储怡禾,继续道,“这里真是不错,谢谢你的推荐。”
“不客气。”听到了夸奖,储怡禾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唐博彦。
“这里有关于民俗的展览馆,也有造纸的小作坊,还有民宿以及食堂,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生意这么惨淡实在不应该。”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陆鸣这个人可能一向心直口快习惯了,他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评价道。
唐博彦斜睨了他一眼,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唐博彦那个日常负责管理食堂后勤事务的姑妈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听了陆鸣的话,老人也不生气,“这话怎么说?”她问。
“依我看,这座风情园的商业价值不高,还是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比如我们的定位要么是体验民俗文化的生活馆,要么是专门卖纸的作坊,不能像现在一样模糊不清。”
陆鸣顿了顿,继续说道,“其次我刚刚在作坊里看到了关于桑皮纸的介绍——体验的流程太繁琐了,不如简化造纸步骤,改成造现代纸的方法,倒入现代工业的试剂进去.....这样节省时间,我们再加大宣传力度,争取让更多的游客前来体验。”
“不行!”
他说着,储怡禾却着急起来——她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把造纸术完全简化、然后弄丢的!这还算什么传承传统技艺。这个陆鸣在说什么屁话!
她下意识求助似的看向唐博彦,可是随即,她回忆起唐博彦所说过的话——唐博彦其实不是传承派,他认为不符合时代的东西就应ᴶˢᴳ该被淘汰。
想到这里,储怡禾有些沮丧,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大声表露自己的观点。
“整个园区的灵魂内核就是桑皮纸,你把芯子都换掉了,整个风情园就没有了意义!”
储怡禾也不知道自己在抽象地表达着什么,她只是大声地喊道。
第三十一章 风沙天气
储怡禾也觉得自己嘴笨,她迫切地想要反驳陆鸣,然而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也许词不达意。
她或许想说的是,这里的一切都很好,无论是枝桠茂密的桑树林,有些年头掉漆的器具,还有热情的姑妈、坚持自己家造纸技艺的唐博彦爷爷——这里不需要被那些功利化的目标所污浊,这里已经成了储怡禾心里的世外桃源。
然而唐博彦却完全不这么想,正相反,储怡禾刚才的话仿佛戳到了男人尘封在心里的痛处,他再也顾不上在场还有别人,转过身来言辞激烈地反驳道。
“意义?我很抱歉,但你说的那些意义都是你美好的幻想,我爸建造这座风情园的意义就是为了赚游客的钱,就像是最初那些造桑皮纸的纸匠不过是把这当成营生,为了养家糊口罢了。”
储怡禾的瞳孔颤了颤,她不明白为什么唐博彦的反应如此之大。
随即,男人也觉察自己似乎有点儿反应过度,他困扰的用手指捏了捏眉心,“抱歉......我不是针对你......”
他的话音未落,负责掌管后勤的姑妈率先一步推搡着客人陆鸣往食堂的方向走,“诶,你们年轻人怎么说话和吃了枪药似的,我老人听不懂,走吧,我们去吃点儿烤包子。”
她笑嘻嘻的,似乎并不想掺和眼前的争吵。
唐博彦的反应莫名让女孩有点儿伤心,储怡禾装作自己不在意地样子盯着自己的指甲看——她其实有点儿委屈,毕竟她是站出来为了唐博彦家里的风情园说话,虽然她确实不了解唐博彦的过去,或者她对整个桑皮纸传统技艺,持支持的态度,而唐博彦和她截然相反。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应该朝自己撒气啊——唐博彦真是不识好人心。储怡禾越想越生气,她最终一跺脚,大步地向前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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