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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桑桑(张怀友)


等到储怡禾跑过他身边的时候,陆鸣笑着调侃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挺排外的?”
“排外?没有吧。”储怡禾稍微思索了一下,其实她想说的是,对于我和唐博彦来说,你算得上是个陌生人。
鱼竿一直没动静的储怡禾把讨来的鱼饵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她本来想要把糊状捻成条状挂在鱼钩上,然而陆鸣送给她的鱼饵太粘稠了,无论如何也凝固不了,于是储怡禾干脆把鱼饵撒进面前的水里,然后继续沿用着“愿者上钩”的方式,祈祷哪只昏了头的鱼扑上来咬钩。
但是这种方法目前看起来无效。
储怡禾不满地瘪了瘪嘴。
旁边陆鸣的野钓方法却起效了,很快,新来的男人也钓来了鱼。
储怡禾就站在旁边看着,见身材魁梧的男人从河里捕上了一条通体白色的小鱼。
“你鱼钩上不挂饵是不行的。”陆鸣凑过来和女孩说。
两人聊天之间,唐博彦拎着一桶鱼走了过来,他似乎心情不好,储怡禾觉得他今天脾气特别差。唐博彦黑黑的眼睛扫试过男人,又看了一眼盯着别人手里的鱼一直看的储怡禾,把塑料桶塞进了储怡禾的手里。
塑料桶很重,储怡禾差点儿没接住,她连忙把塑料桶抱在怀里。
“好多鱼!”储怡禾往桶里看了看,发觉这片野塘里应该只有这一种鱼,或者有更多的小鱼被放走了。
“都是我的吗?”储怡禾仰起头欢快地问道。
“你得来帮忙,”唐博彦没有正面回答她,“你不能不劳而获。”
他口中要储怡禾帮忙就是端着水桶站到水里去。
储怡禾对此倒没有什么异议,虽然她帮不上忙,可是心却是好的,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唐博彦眼疾手快地在徒手在水里逮鱼,男人有的时候会借助工具,但总体来说可以用“出手迅猛”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陪着唐博彦站了一会儿,水桶也被她放在了地上,唐博彦终于停下来休息。
“我觉得这鱼有点儿小,买不上好价钱。”储怡禾这时候已经撅着屁股蹲在沙地上了,她把一只手伸进水桶里搅动着,女孩用手轻轻抚动着水里的小鱼。
听到储怡禾还想着要把鱼拿去买,唐博彦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女孩。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于是被不远处的陆鸣听去,对方搭话道,“把捉到的鱼拿去卖钱是个好主意。”
眼看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陆鸣又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不太现实,这种野塘捉的鱼很难卖,这里不是非洲大陆,这里也有专门的养鱼场,所以要不要现在就和我一起把鱼煮了吃?”
说话间,男人却径直走到唐博彦身边,一双手自然地和他勾肩搭背,让唐博彦无法忽视他,太阳太大,让男人身上冒了汗,唐博彦似乎并不喜欢别人摸他,但自来熟的男人又去看他捉来的鱼。
唐博彦嘴巴张开又合上,他忍了又忍,不舒服地直皱眉,就当他不算友善地张开嘴巴,准备说些什么时,储怡禾却先一步开了口。
“喂,我觉得你离我未婚夫太近了些。”

第二十八章 湖边野炊
这三个人之中最自洽的就是陆鸣了,闻言男人把手举高了,放在自己的脑袋两侧,冲着储怡禾安抚地笑,“抱歉抱歉,让你吃醋了。”
唐博彦正站在河水里,静止得像一株植物,男人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他转过来,脸朝着储怡禾,可以肯定的是,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储怡禾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脱口而出什么,女孩攥紧了拳头,看起来想要把围着唐博彦转、几乎贴在唐博彦身上的男人一拳打飞——但实际上,储怡禾自己知道,她那是羞耻极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像宣示主权一样说唐博彦是自己的。
天哪,储怡禾想,她不能养成这种口无遮拦的坏习惯,即使她和唐博彦之前曾想要假结婚过,但是那个计划破产了——倒不是说她非常遗憾自己没能和唐博彦这种帅哥办一场婚礼,但是提及此事,储怡禾对自己没能穿上漂亮的维吾尔族裙子还是感到遗憾的。
现在,站在储怡禾面前的两个男人还在等着储怡禾做出回应。陆鸣的一只手本来搭在唐博彦的肩膀上,却被他甩开了。新来的男人看起来并没有恼火,反而好奇地看着唐博彦面前的储怡禾。
而唐博彦——天哪,储怡禾不知道怎么形容,因为男人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泛起淡淡的红晕,他的眼睛黑黑的,直直地看着储怡禾,有点儿像南疆特产的黑珍珠。
储怡禾不好反驳关于未婚夫的部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到,“对,我吃醋了,你们两个大男人不要叽叽歪歪。”
她说着,大摇大摆地挤进两个人中央,还用手肘拐了拐唐博彦的胸膛,试图用手肘把两个男人分开。储怡禾没敢使劲ᴶˢᴳ,唐博彦却突兀地捉住了女孩的胳膊肘,男人的手掌上湿漉漉的,有风吹过的时候,让储怡禾感到胳膊凉凉的。储怡禾回头,见他弯着眼睛笑了。
储怡禾抬头愣愣地看着,差点被那夺目的笑容闪到了眼睛,这更加激发了女孩内心的保护欲,她伸出手指头挡在唐博彦和陆鸣之间,对着陆鸣说道,“你,往后退!”
被她驱赶的陆鸣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又往后退了几步。
“人和人之间要保持一个距离,这样才是更礼貌的。”储怡禾拍着手道,她的话音未落 突然刚才还下盘稳健的陆鸣却像是失去了平衡一样,自己被自己绊倒,他的脚下一晃,就要直直栽倒水里去。
“喂!”储怡禾吓了一跳,刚要扑上去拉住他。唐博彦比她先一步出手,他的另一只手受伤不敢使劲,于是用没有受伤的手扶了陆鸣一把。这时,储怡禾已经捉住了陆鸣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努力把新来的男人稳住了。
“谢谢,谢谢两位。”陆鸣满脸笑意地道谢,此时此刻他几乎贴在了唐博彦的身上,不仅头靠在唐博彦的肩窝处,一只手还在刚才的混乱中攥紧了唐博彦的腰。
储怡禾和唐博彦两人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储怡禾皱巴着脸,是因为陆鸣整个人像只嗷嗷待哺的猴子一样贴在唐博彦身上——她甚至从男人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娇羞!
诡计多端!储怡禾怒道 ,她在心里怪罪唐博彦自己不小心,才让别的男人吃了他豆腐。
而唐博彦却低下头去,目光死死地盯着储怡禾还放在陆鸣手臂上、那只忘记拿开的手。女孩的指甲圆圆的,紧紧抓在其他男人的手臂上。
他们两个人把救下的男人夹在中间,彼此都认为对方有错,于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示弱。
最后是陆鸣先开了口。
“那个……”陆鸣弱弱地问,“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你们俩好像我的 mom 和 dad 啊。”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储怡禾连忙弹开,唐博彦也黑着一张脸,松开了扶着陆鸣的手。
陆鸣看起来仍然状况之外,他自顾自地和唐博彦套起了近乎,“嗨,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吗?我是陆鸣,我们前两天在州立大酒店门口见过。你并没有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
储怡禾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陆鸣——这个家伙记得唐博彦,却不记得她。而且,她说不清楚陆鸣究竟有没有情商,但这话说得真是够尴尬的——她和唐博彦又不认识陆鸣,为什么要邀请他参加一个假的婚礼啊!
她在心里激烈的吐槽,就看到唐博彦点了点头,“我记得你。”男人说。
闻言,陆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唐博彦继续说道,“毕竟人们很难忘记怪人。”
储怡禾差点儿笑出来,她也明白自己这样也许有点儿刻薄,但是陆鸣之所以受到这种对待完全有因可循。于是她朝着唐博彦挤挤眼睛。
储怡禾的动作被陆鸣尽收眼底,他夸张地指着女孩大叫,“你们两个就像学生时代的小团体,而且很排外。”
“夫妻本来就是小团体。”储怡禾理直气壮地反驳她,她双手掐着腰,一副很入戏的样子。
唐博彦被她护在身后,这个认知让储怡禾内心很激动。
“好吧,怕了你们这对神雕侠侣了,”陆鸣做投降状,“不过还是谢谢你们刚才扶了我一把,我请你们在这里吃烤鱼吧,”说着,他晃了晃自己刚刚钓上来的鱼。
储怡禾盯着他手里的小白鱼,心想唐博彦可比他强多了,他的桶里还有很多这种鱼呢——也不知道是整个野塘只有这一种鱼,还是只有这种鱼的智商低到一抓一个准。
储怡禾在心里默默评价着,要知道她这番见解要是被其他野钓大师听去可是要笑掉大牙的,毕竟储怡禾是个干出模仿姜太公钓鱼糗事的人。
这边唐博彦仍然对突然出现、态度又十分热情的陆鸣心怀戒备,于是他开口冲着男人泼冷水,“小心点儿,”唐博彦说,“你这属于非法捕鱼。”
听到“非法”二字,储怡禾猛地回头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不是说可以把鱼拿去卖吗!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舍。
——我开玩笑的。唐博彦连忙冲女孩使了个眼色。
然而储怡禾却没有搞懂他的意思。唐博彦的话没能吓到陆鸣,却让储怡禾发出沮丧地哀嚎。
陆鸣倒是淡定许多,“你们也抓了,”他指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说着,他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入了茂密的草丛,储怡禾听着他“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陆鸣回来了,男人的手里还拿着一口不锈钢小锅。
储怡禾这会儿脸上已经流出了面条泪,她扑过去抱着唐博彦放捉来的鱼的水桶,仿佛水里游走的是一张张百元大钞。
储怡禾曾经在台湾作家三毛的传记里看过,说他们曾经在遥远的撒哈拉沙漠里沿着海边捉鱼,捉上岸的鱼足足有数十公斤重,需要一个人穿着潜水服在海水下面杀鱼,一个人在岸上处理。把鱼开膛破肚,然后把内脏拿出去扔掉,再把鱼肉在水里清洗干净。那些肥美的鱼可以吃也可以卖,毕竟他们是在撒哈拉沙漠里。
可是眼下,新疆这个地方还是富饶,又或许是地方不对,那些捉来的鱼实在是个头太小,储怡禾根本找不到它们的内脏。
小说里的三毛把鱼卖掉,又把钱花光,于是只能和丈夫围着壁炉吃马铃薯白面包——这点倒是和他们差不多。
她,唐博彦,还有陆鸣,三个人围着那口架起来的锅子煮鱼,一边发着呆,一边机械地啃着嘴里的干面包。
面包自然是从唐博彦店里带来的,因为没有佐料的鱼太腥了,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刺,根本难以下咽。储怡禾啃了两口面包,觉得他们今天的捉鱼旅行蛮搞笑的,于是差点儿笑出来。
唐博彦似乎知道这种鱼不好吃,他一口也没动,反倒是陆鸣被扎的嗷嗷叫,最终只得放弃吃鱼——对于唐博彦来说,陆鸣也是冤大头之一,他职业病上身,用景点的价格卖给了对方一份充饥套餐。
陆鸣可能很有钱,他并不介意以五六倍的价格买来自己需要的面包和矿泉水。卖了人家东西,陆鸣就成了唐博彦的客人,于是唐博彦的态度变得好了些。
三个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陆鸣提到他其实是一名专门研究民俗的学者,此次前往新疆,也是想要亲身体验风土人情。
交谈下来,储怡禾发现陆鸣人还好,他在说自己过去呆在国外的经历时,也不是用一种炫耀的语气,更多的是尽力做到客观。于是在男人提到自己初来乍到,还在寻找有民族特色风情的住处时,储怡禾一拍大腿,大声提议道,“你可以去桑皮纸风情园呀!”
闻言,唐博彦惊讶地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储怡禾,但女孩只是冲他眨了眨眼睛,随即卖力地推销起唐博彦家的风情园。
陆鸣似乎也很感兴趣,他谢过两人决定晚点儿就去风情园看看。
储怡禾对促成这件事感动很高兴,直到和唐博彦回去的时候仍然感到很幸福,“我帮你拉了一单客户呢!”储怡禾兴奋地说道。
“是是是。”唐博彦敷衍她道,嘴角却因活泼的女孩而微微扬起。
他们的鱼没有被吃掉,而是被储怡禾带了回来,此时水桶正放在后备箱里,随着车子摇晃。
就当车子靠近唐博彦的小店时,储怡禾突然看到前方的屋子外面停着辆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屋外的台阶上。
唐博彦的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过来,看起来似乎等候多时了。

第二十九章 为她妥协
能骑骆驼、能修车,还能在野塘徒手捉鱼的唐博彦每次见到他爷爷就像草原小兔见到天敌一样,恨不得把浑身上下的尖刺都竖起来。
因为是储怡禾开车,坐在右侧副驾驶座的男人起初没有注意到异样,只是一路上都兴致勃勃、嘴巴一刻也停不下来的储怡禾突然陷入了沉默,让他疑惑地歪过头看女孩。
“你怎么啦?怎么蔫吧了。”唐博彦另一只手还紧紧抓在车子顶棚的扶手上,防止储怡禾脚下一踩油门,一个变速运动把他甩得头晕眼花。
储怡禾其实不是蔫吧了,她只是很识眼色,储怡禾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旁边的男人,祈祷等下他不要和自己的爷爷再冲突比较好——毕竟唐博彦自己的小店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据点了,如果唐大少爷还要负气出走,他们真的不知道还会住到什么样破旧不便的环境中去。
其实,别提唐博彦不愿和自己爷爷打交道,就连储怡禾这个外人,也对和ᴶˢᴳ那个脾气古怪又暴躁的老头打交道这件事,感到发怵。
随着车子距离小店越来越近,唐博彦也不可避免得看到了那位不速之客,他猛地皱起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那个,”储怡禾抚了抚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冷静,你是最帅的。”
她这话一出,让唐博彦短暂地忘记了自己还要和自己的爷爷对抗,他惊愕得转过头,拧着眉头看着储怡禾。
其实储怡禾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对唐博彦说什么,她想要表达对唐博彦的支持和宽慰,于是选择了一种几乎把男人当成小孩诱哄的方式——她这话说得真是路唇不对马嘴的,有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美感。
“别介意我说的话,您请。”储怡禾呵呵干笑着,熄了火,拉了手刹,随后她双手呈上,做出了一个请示的姿势,派出我方唐博彦出征。
唐博彦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走到自己爷爷的面前。
储怡禾慢吞吞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实则是在刻意拖延着时间——拜托,她只是个战场上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喽啰,她帮不上唐博彦,只能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想着,女孩隔着车窗偷窥过去。姜还是老的辣,唐博彦的爷爷尽管因为上了年纪而脊背佝偻,然而他的气场却不减当年,尤其是刻在他额头上深刻的岁月纹路,无不昭示着他强势的气场。
唐博彦也不甘示弱,只是他的人生资历尚浅了一些,两人开口吵了两句,唐博彦明显脸色一沉,整个人磁场都浮躁了起来。
储怡禾这下急了,她想,自己和唐博彦作为队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队友被对方一步一步逼着削弱血量,于是储怡禾还是打开车门,硬着头皮走到唐博彦的身边。
好吧,最起码我和你是站在一起的。
在男人的注视下,储怡禾冲他挤了挤眼睛。
老人一眼就注意到眼前的准孙媳妇这两天晒得更黑了——原本白藕一样的小姑娘像是被自家山头毒辣的太阳晒伤了脖颈处的皮肤,又被唐博彦带去野塘钓了一天鱼,尽管储怡禾带着面罩和帽子,可是这也弄乱了她的头发,此时此刻储怡禾灰头土脸的跟在自己孙子身后,好端端的小娃娃像是活生生在泥灰里滚了一圈。
唐博彦的爷爷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越发生自己孙子的气,他又恶狠狠地瞪了唐博彦一眼,看那架势,如果不是因为老人距离唐博彦太远,老人恨不得拿着拐杖狠狠敲打唐博彦。
看到孙媳妇一直跟着幼稚的唐博彦东奔西跑,老人最终还是心疼地放下拐杖,他掩着脸重重地发出叹息,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自己的孙子。
刚刚家里的老东西还在骂自己没有责任心,这会儿却主要是责备唐博彦把人家好端端的小白花折了回来,却又不好好照顾人家。
小白花?唐博彦仰头看向天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老爷子在为储怡禾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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