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也没什么。”胡小妮歪着脑袋撇了撇嘴, “把她关在里面，打了她几顿而已……我们真没想弄死她, 我们怕她饿着, 还每天给她带吃的, 谁知道有一天过去, 她就死了！”
胡小妮说着, 闭起了眼睛,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看样子她确实不敢回想起那段经历。
“她死在什么位置？死状是什么？”
“死在那扇有窗户的房间里, 就死在窗户下面, 她……”胡小妮忽然停住了，双眼空洞地看着桌面。
彭盖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正盯着那几张乱糟糟叠在一起的人皮照片看。
彭盖狱将几张照片在她的面前依次摆正，指着照片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胡小妮面无表情地说：“她当时是趴在地上的，后背露在外面，血肉模糊的，没有一点皮。我们走近了，才发现她后背的皮从肩膀那边被揭开，一直撕到腰下面，没有完全脱落，还粘着一点在腰那一块儿，就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胯骨——她不太知道腰在哪里，以为胯骨那边就是腰。
彭盖狱在脑海中构想着那样的场面，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声。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问：“她不是被你们关在暗道里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窗边？”
“是啊，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看样子她是想翻窗户逃跑，结果被窗户上的。”
“发现她死后，你们怎么处理她的尸体的？”
“我们当时很害怕，又不敢去动她，但是在窗边，外面人来人往的，我们怕被人发现，所以将她拖到了隔壁房间。那个房间四面都是墙，隐蔽性很好，藏好她之后我们就走了。”
“那是哪一天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11月8号，我记得非常清楚。”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第二天网上就出现了那个留言，就是……就是那个女鬼的留言！”
彭盖狱看着她惊恐的表情，缓缓道：“救救我，我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你说的是这个吗？”
胡小妮频频点头，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到现在都能记得我第一次看见这句话的时候的感觉，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四肢无力，站都站不住。”
“你觉得这句话是谁发出来的？”
“就是那个女的！她死了，变成怨鬼要来问我们索命！”胡小妮瞪着双眼，很恨道，“我们明明没把她怎么样，也没想要她死，她怎么就死了呢？就算死了，她也不该来找我们报仇啊！我们没把她怎么样……”
彭盖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巨大的响声将胡小妮吓得浑身一抖，可怜兮兮地看着面前怒不可言的彭盖狱。
彭盖狱冷冷道：“胡小妮，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自己没做错什么？是不是只有你手拿着刀捅进别人的心口里，才叫做错了？”
胡小妮一愣，小声辩解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彭盖狱继续训道：“你的两个同伴遭遇不幸后，你不仅不配合警方调查案件，满口谎话，还几次三番阻拦我们去了解真相……”
“我这不是把真相都说出来了吗！我要是有心要阻拦你们，大可闭上嘴什么都不回答你！”胡小妮似乎非常委屈，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你因为怕死所以才把事情说出来的吧！”
“是，我就是怕死！谁敢说自己不怕死？”
“既然怕死你为什么还要撒谎？”
“我没有撒谎！每句话都是真的！”
“每句话都是真的？”彭盖狱让记录员把记录本递过来，看着上面胡小妮的证词问，“你刚刚说，那个女生死在那扇有窗户的房间里。但是我们在鬼屋，并没有发现有窗户的房间。”
“不，就是有窗户，后来老板肯定做过改造了，当时就是有窗户！”
彭盖狱微微皱眉，说：“你说仔细点，什么叫当时有窗户？”
“……”胡小妮也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就是我们发现尸体的那天，墙上是有窗户，不过……”
“不过什么？”彭盖狱追问道。
“不过在此之前那个房间是没有窗户的！”
胡小妮此话一出，彭盖狱便知道了。
刚刚，胡小妮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她们看见被欺凌者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被人加害了。
所以，韩文馨，唐依慧，以及胡小妮三个人，只是欺凌者，并不是将她害死的人。
但是论坛上的信息确实是在11月8日发出的，这难道只是一个巧合之下的恶作剧？
可如果只是恶作剧，那么那张不合理的五号房间的照片又该如何解释？
彭盖狱忽然想到一种残忍的可能——被欺凌者当时并没有死，在被胡小妮等人拖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后，又苏醒了过来，在那个房间里，她找到一部手机，通过手机对外求助。
可是……都有手机了，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彭盖狱的视线聚集在三张人皮照片上，此刻，胡小妮也正看着这三张照片。
“照片上的这是什么？”胡小妮茫然地问。
“怎么，你刚刚没看？”彭盖狱疑惑地看着她。
“我以为你给我看她们的尸体，听说她们的死相都很恐怖，所以我没敢看。”
“既然这样，正好我要问问你，这三个东西，你觉得是什么？”
胡小妮低着头，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东西，然后指着照片说：“这是假发，这是手套，这个……这个我看不出来。”
彭盖狱没有说话，又将三个女鬼模型的照片拿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这三个是什么？”他问。
胡小妮看了一眼，立刻吓得大叫一声，撇过脸去，颤抖着声音说：“这三个是鬼吧！”
“你没见过？”
“我怎么可能见过！”
“这是鬼屋里的道具，你出入鬼屋那么频繁，怎么可能没见过？”
“我去的时候可没这玩意！”
“我听店老板说，这是你们送给他的道具，因为付不起门票？”
“胡说八道！我们买的游乐场年票，去他鬼屋不用单独付钱，有什么付得起付不起的！”
看来，鬼屋店老板唐宇背后，还隐藏着许多真相，等会儿必须要对他进行再次审讯。
“也就是说，女生死后，你们就没有再回鬼屋过？”
“我们哪敢回去啊！因为这件事，我们吃不好睡不好。坐在食堂里，一抬头就觉得她坐在对面盯着我看，晚上睡觉一闭上眼，又能看见那个女生的脸。她就好像冤魂一样，一直缠着我们。”
“韩文馨呢？从鬼屋回来后头没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她之后就回十七中了，说是要收收心，准备当一段时间的好学生，我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案发的一周后，她突然来问我们，要是被警察发现了准备怎么回应。”
“她问了这句话？”彭盖狱觉得有些别扭。
“是问了这句，我记得当时我说的是，警察找来就一口咬定说不知道。韩文馨当时很紧张的样子，好像警察真的找上门似的。不过也就这一次，后来再找我们就没再说过这句话了。”
“她还曾为什么事来找你们？”
“就闲聊呗，聊得最多的就是她男朋友，也就是路子炤，他俩真是如胶似漆，天天的都腻歪死了。”她说着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表示自己真的忍受不了那种腻歪劲。
彭盖狱翻看着韩文馨的档案说：“韩文馨原本是十七中的学生，为什么会转到你们学校呢？”
“好像是因为莫名其妙被学校处分了，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就跑到校长室去吵架，这一吵校长彻底怒了，直接把她赶走了。然后就到了我们学校。”
“路子炤呢？他为什么也转去了你们学校？”
“路子炤喜欢韩文馨，韩文馨到哪儿他也就跟到哪儿。”
彭盖狱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下“路子炤”三个字，然后接着问：“路子炤是什么时候跟她好上的？在那个女生死前还是死后？这个问题你好好想想，很关键。”
胡小妮思考了一下，说：“是死后吧，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我之前没听她提过这个人，事情发生后，我和唐依慧都还在难受，她竟然就开开心心地跑过来，向我们介绍她的男朋友……啧啧啧，现在想想她可真是个奇葩！”

第188章 失踪迷案
裴娅琪坐在十七中附近的一家网吧里已经三个小时了, 这三个小时里她就不停地查看关于十七中的每一条新闻，不论大小，都点开仔细阅读。
只是网上关于十七中的新闻, 全部是他们学校自己写的，无非是宣扬自己学校的高考成绩，或者作为素质教育试验田的成果。
打着哈欠吃着泡面, 又刷了半小时的网页, 突然在页面角落的地方发现一则很豆腐块大小的新闻：“市第十七中少女失踪案, 学校与家属和解, 真相难见天日”
她立刻把泡面推到一边，点开链接，可页面显示链接已经失效。
但就算只有这么一个小标题, 也足以让裴娅琪兴奋不已——这意味着在十七中确实发生过一件大事, 并且这件事会严重损害学校名声。
她将这个新闻标题截图打印下来，匆匆忙忙往十七中赶去，路上，又打了个电话给房队长, 向他寻问一年内是否曾经有来自十七中的失踪报案。
房队长在查找近五年的档案后，表示没有。
“哎？”房队长在电话里疑惑了一下。
“怎么, 是不是有其他关于十七中的案子？”裴娅琪追问道。
“不是, 我查的时候发现有一起来自万和游乐场的失踪报案, 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的……呃, 不过应该跟这起案子没什么关系吧。”房队长自言自语道。
裴娅琪急着去十七中调查, 无法一心二用, 便说：“你最好去问一下我们彭老师……哦对了, 请帮我申请一下对第十七中学的搜查令。”
武海坐在十七中大门对面的花坛边上, 目不转睛地盯着学校看。
看见裴娅琪来了, 激动地说：“小裴姐，我看见路子炤了，他果然还在学校里！就在那栋楼里，我看见他站在窗边往下面看的！”
裴娅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栋宿舍楼，外墙上挂满了正在晾晒的衣服。此刻学校里还在上课，所以从外面看楼里空荡荡的。
“你确定你在那栋楼里看见人了？”裴娅琪质疑道。
“确定啊，这栋楼又没被遮住，没什么看不清的。”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裴娅琪说着，拿出警察证往门房走过去。
武海追上去说：“这样不太好吧，十七中也不是涉案学校，我们以警察的身份进去，不会引起混乱吗？今天他们高三好像还在一模考，我觉得还是别影响他们高考复习了。”
“现在它也是涉案学校了，而且……”裴娅琪看了一眼自己的警察证，说，“为了照顾大家的情绪，所以不去追究真相，这对于她来说太残忍，也太不公平了。”
“她？她是谁？”武海还没弄清楚情况，裴娅琪已经将警察证展示在门卫面前。
门卫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无措。
“我们是重案组，想来学校调查一下那起失踪案。”
“那件事不是已经私下和解了吗？为什么你们又来了？”门卫拦住她，就是不肯让她进。
“你的意思是学校确实曾经发生过失踪案？”
忽然意识到裴娅琪的问话陷阱后，门卫顿时语塞，愣半天才说：“我就是个打杂的，你们有事别问我，问学校领导去。”
“请帮我们联系一下校领导。”裴娅琪微微一笑。
武海在她耳边小声问：“小裴姐，什么失踪案？谁失踪了？”
“我也不知道。”
“哎？被害人是谁都不知道，我们怎么调查？”
“想办法让学校自己告诉我们。”
门卫打了一通电话后，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藏青色套装的女人小跑着过来，皱着眉对门卫道：“重案组怎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谁来都不接待的吗？”
门卫刚想解释什么，裴娅琪就将警察证举到她的面前，说：“我们是来调查4月12日的一起刑事案件的，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死的那个不是对面市职校的学生吗？你们走错门了吧！”女人态度抗拒，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死者是市职校的学生？”裴娅琪问。
这是警方还没有发详细通报，所以这些细节外人不应该会知道。
“我……”女人转了转眼珠，说，“哎，市职校那边不是来了警车嘛，所以我猜那个鬼屋里死的是她们学校的女生。”
“你觉得这个理由合理吗？”裴娅琪冷冷地问，“这三天警局出动的警车有十余次，是否说明有十多个受害人？”
女人愣了半天，尴尬地笑笑说：“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不是就不是呗，管我什么事？”
“你说的其实没错，死者是市职校学生。”
“那就是了！那你去对面，市职校在对面……”
“但是死者曾经在你们学校就读，从档案来看，她是去年十二月从第十七中转到市职校的，所为我们想过来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裴娅琪边说边把韩文馨的照片从手机里找出来，举在她的面前。
女人看状况，似乎无法将裴娅琪他们赶走，便说要先打个电话问问。
裴娅琪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女人结束了三四个电话后，她将裴娅琪和武海迎进校园，陪笑道：“你们别怪我不配合，你们是警察，我哪敢隐瞒什么呢，但是我们学校学生多，学生学习压力大，要是被他们看见有警察来了，肯定要分心，我们不能拿学生的前途开玩笑，你们说是不是？”
“这也是你们封锁消息的理由吧。”裴娅琪意味深长地说，“为了更多学生的未来，你们想尽办法抹去有关那个女生的所有痕迹，选择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这样吗？”
女人听罢，抽动了一下嘴角，小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带着他们来到教学楼五楼的接待室，在那里已经有三个看起来准备十足的校领导等着他们了。
一个带着黑框眼睛，穿着拉链卫衣的年轻男人站起来请他二人坐下，介绍说：“我姓诸，诸葛的诸，我是学校教导主任，你们喊我小诸就行。”
说着又介绍身边一位把花白头发高高扎起，不苟言笑的老太太说：“这位是我们学校的名誉校长，惠女士。”
武海小声嘀咕道：“名誉校长是什么意思？”
“嘘！”裴娅琪对他使了个眼色，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这里你别管，你现在去宿舍楼。”
武海恍然大悟，立刻举手说：“不……不好意思，我去趟厕所！”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急忙冲了出去。
诸主任没当回事，继续说：“这位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潘校长。”
裴娅琪看着这三个正襟危坐的校领导，知道这将会是一场拉锯战。
从网上查到的资料来看，这所学校正在申请五星级高中评估，各方面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如果在这个时候爆出曾经发生过的少女失踪案，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诸主任说完，在惠女士身边坐下，潘校长对他点了点头，他于是看向裴娅琪，说：“我们想知道裴警察是为了什么来到我们学校？”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从南京来的重案组组员裴娅琪，正在对4月12日发生在万和游乐场零号阴宅鬼屋的命案进行调查。我们已经查明，死者韩文馨曾在贵校就读，所以想来了解一下她在贵校读书时候的情况。”
潘校长说：“我们学校是一所非常严格的学校，一旦发现有不适合在我们学校读书的学生，我们就会将他劝退。虽然外界对我们学校的这一点做法颇有微词，但是这就是丛林法则，读到高中的学生已经可以面对这一点了。”
裴娅琪对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是真是听烦了，沉着脸说：“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没听懂我说话吗？我现在需要对韩文馨进行调查，你们不必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
三个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名誉校长惠女士开了口，她说了一句让裴娅琪吃惊的话。
“小姑娘，你不是来调查4月12日的命案的吧，我想，你是为了去年的那宗失踪案而来的。”惠女士说完，优雅的一笑，说，“可是你来错地方了，那个女生并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如果不信，你可以去查档案。”
裴娅琪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略顾一丝不详的预感，但她依然镇定道：“口说无凭，我要查档案。”
惠女士点点头，对诸主任说：“既然这样，麻烦小诸你带这位警察去档案室，一定要全力配合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