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诸主任的表情有些异常，想要说什么，却被潘校长止住了。
他无奈地站起来，请裴娅琪跟他去档案室。
裴娅琪出门前，听见潘校长小声问惠女士：“这样不要紧吧，五星高中这次不能再评不上了！”
“不要紧的，我刚刚又没说谎，不过潘校长，仅此一次，如果再有下次，不要怪我翻脸。”
裴娅琪站在门前，想继续听下去，可是里面再也没有交谈声了。

来到档案室, 裴娅琪要了高一所有学生的档案。
诸主任其实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裴娅琪问他要什么，他就给拿什么,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太听惠女士的话，还是不想多管闲事。
市十七中高一一共有十八个班，每个班的人数在四十五到五十人不等, 这么算下来, 整个年级有八百多个人, 全部看下来想必天都要黑了。
“你们为什么不把学生档案录到电脑里？”
“因为潘校长这个人有神经病, 他不信任电脑。”诸主任说着推了一下眼镜，裴娅琪觉得，他离开接待室后, 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裴娅琪故意笑着问：“你们潘校长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个人, 不像你说的那样迂腐啊。”
“裴警察，你会错我的意了。我说潘校长不信任电脑，但并没有说他是个迂腐的人。”
“哦，不好意思。”
这世上总是有怪人, 不信任电脑不信任手机，还有不相信银行的。只是如果一个高中的领导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实在有些不太适合。
“潘校长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不信任电脑？”
“没有, 我其实才当教导主任没两个月, 很多事都不太清楚。”
“哦, 原来是这样。”
裴娅琪从诸主任那里得知, 韩文馨原来是高一十一班的学生, 在班级排第十三号。
诸主任解释道：“十一班是全高一最好三个班之一, 我们学校的学号是按照成绩排的, 她能排这个号说明她成绩不错。”
“嗯？”裴娅琪, 拿起十一班的档案簿，一直翻到最后一页，问道，“为什么这个班只有四十二个人？”
“哎？”诸主任被问得一愣，推了推眼镜说，“哦，因为是强化班，所以招的人少。”
“还有哪两个班也是强化班？”
“嗯……七班和十五班。”
裴娅琪找出七班和十五班的档案簿，发现两个班的人数都超过了四十五人，十五班甚至人数已经达到了五十人，便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了——十一班里有学生的档案被抽走了，除了韩文馨，应该还有另外两个人被消失了。
她瞥了一眼诸主任，见他正神情严肃地盯着档案簿看，心觉他似乎知道什么，想说却又不敢说，于是决定从他入手。
裴娅琪将十一班档案簿翻开到第十三页，这一页原本应该放置韩文馨的档案，此时却放着另一个人的档案纸。
她指着这一页问道：“你们让她消失了对吗？”
“让谁？”诸主任问。
“韩文馨，以及那个失踪的女生。”
“嗯。”诸主任居然认同了她的说法，裴娅琪不禁满心激动。
“失踪的女生是谁！”她盯着他的眼睛问，觉得案子的关键问题就要解开了！
“她叫万颖，是我的学生，我原来是十一班的班主任。”
裴娅琪急忙翻包拿出笔记本和笔，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个名字：“万一的万，阴影的影吗？”
“不是，是脱颖而出的颖。”
裴娅琪边写边问：“你原来是十一班的班主任？”
“是的，我是在万颖同学失踪后突然开始升官的。我今年只有二十八岁，今年刚调到十七中，做语文老师同时兼当班主任。我是全校年龄最小的老师，当官这种事本来是轮不到我的。”诸主任伸手抚摸着十一班的档案袋，淡淡地说，“但是我知道，他们这么做只是想让我闭嘴而已。”
“让你闭嘴？”
“裴警察，既然你开始调查，我就把真相告诉你。我这么做，很有可能会失业，可是我不能看着我的学生死不瞑目。”
裴娅琪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请诸主任在档案室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诸主任并不推辞，坐下后做了个深呼吸，边缓缓说：“我是去年来这个学校当老师的，顶替一个怀孕的女教师教了高三，碰巧那届学生考得很好，学校就让我带班主任了。”
“最开始十一班一共有多少人？”
“四十五人。少了的三个人是韩文馨，万颖，还有……童玲。”
“童玲？”
“是的，没想到吧。我想她作为涉案者，你们肯定已经查过她的档案了，她的学籍在市职校，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她一直在十七中读书，并且是在最优秀的十一班里。”
“童玲的档案在哪里？”
“她没有档案，说到底，她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她跟万颖一样，只是在这里读书而已，学籍都是在市职校。”
裴娅琪觉得这件事很不真实，因为她在市职校里也并没有查到万颖的档案。
诸主任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说：“万颖的档案是我过去删除的，不过当然，我只是听命行事。”
“听谁的命？”
“当然是潘校长的话了。”诸主任微微笑道。
裴娅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关于她们没有学籍这件事，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潘校长在卖学籍。”
“有其他学生也是花钱进的这所学校吗？”
“有很多，具体名单我没有。”
“他们都没有学籍？”
“不，大部分都有，只有少部分没有，据我观察，没有学籍的都是女生。”
“为什么？”
诸主任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因为她们都是女生啊。”
房队长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说，十七中的搜查令申请不下来，上面的意思是不能做出干扰学生前途的事情来，并且说十七中是重点名校，不可能与案件有关。
裴娅琪一听就知道，这只是托词，一定是校领导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既然如此，只能靠重案组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了。
诸主任表示会尽全力协助重案组侦破此案，裴娅琪最先请他帮忙的是，寻找到在十七中读书的，但是没有学籍的学生。
另一边，她与警察局联系好，等她一到局里，就开始对童玲进行审讯。
武海偷偷潜入宿舍楼里，摸索到刚刚看见人影的宿舍，宿舍门口贴着学生姓名，分别是：路子炤，孙立衡，王小武，何具。
武海一愣，路子炤居然在十七中有宿舍？
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路子炤原来是十七中的学生，他肯定在这里有宿舍。只是没想到他转学之后学校居然没有撤掉他的名字。
宿舍窗户被拉上了窗帘，从走廊上无法看见里面的情景，但是他能听见里面有非常轻微的说话声。
正当他犹豫着是要敲门进去还是就在门口等着的时候，门忽然一下被打开了。走出来的不是路子炤，而是一个武海没见过的，穿着校服的学生。
“你叫什么名字？”武海拦在他的面前问道。
“我叫孙立衡……你又是谁？在这里干什么？”学生问道。
武海立刻拿出警察证，说：“我是刑警，我来带路子炤回警局，顺便希望你也跟我去一趟警局。”他是觉得这俩都是学生，没什么战斗力，所以决定一个带俩。
孙立衡果然没有反抗什么，并且还回头对宿舍里面喊道：“小路，警察上门来了，要开车送我们去警局。”
“那可真是太巧了。”屋里人说着话走了出来，正是路子炤。
“我们俩正想去趟警局，听说胡小妮被抓了，我们想去看看她。”孙立衡说道。
武海没有理会他这句话，急着打电话给裴娅琪，兴奋地告诉她自己已经抓到路子炤以及他的同伙了。裴娅琪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切有些太容易了，你那里也是，我这里也是。”
但不管怎么说，当下，十七中的几个重要的涉案人员都已经被抓捕归案——除了有贪污嫌疑的潘校长。
裴娅琪与武海带着路子炤和孙立衡回到警局时，魏以铭也正好回来。
他一下车，看见裴娅琪，急匆匆地就问：“萍萍呢？萍萍回来了吗？”
“萍萍？我没见到她啊，她不是上午就带胡小妮回来了吗？”
“哎呀！我大意了，金研……也就是金石开，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去上班了，他现在肯定还在美妆店，萍萍一个恐怕应付不了他们兄妹二人！”他说着又赶紧上车去，要求立刻开往美Baby美妆店。
裴娅琪在窗口问道：“谁跟谁是兄妹？”
“美妆店的老板金碧，和金研。”车匆匆开走了，留裴娅琪一个人原地疑惑。
那个从美妆店里走出来的老者，与那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女是兄妹？
武海将两个人送进警局后，追出来问：“魏队怎么没下车就又走了？”
“他去抓金研，就是萍萍说的美妆店的那个老者。”
“哎？哎呀！”武海一拍脑门，神情慌张道，“我把他忘了！他不是进了十七中吗，这会儿应该还在那里吧！”
裴娅琪听罢也才把这个人想起，急忙打电话给魏以铭，告知他金研此人有可能正在十七中里，魏以铭回道：“没事了，萍萍已经让人把他带回来了，我半路遇见了他们。”
“萍萍真棒！”武海不禁感叹道。
但裴娅琪却眉头不展，嘴里还是说着那句话：“这个过程太容易了，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第190章 将计就计
武海乐呵呵地说：“太容易了有什么不好的嘛！要都像这么顺利, 我们的工作量就能减轻不少了！”
裴娅琪严肃道：“这中间存在着很矛盾的一点。先说十七中，一开始连门都进不去，但是等我见到他们校领导后, 校领导竟然全面配合我的工作，这一点也就算了，最可疑的是那个诸主任, 他是十一班的班主任, 对潘校长心存不满, 按理说这一点潘校长和惠女士不可能不知道, 却偏偏让他单独陪我去档案室……这个档案室也够可疑的……”
按照裴娅琪的说法，从走进十七中的校门开始，就到处都是陷阱。
武海越听越迷糊, 问道：“小裴姐, 你既然知道诸主任很可疑，为什么还要他协助查案？不是应该把他带回警局审讯比较靠谱吗？”
“诸主任是对潘校长有意见的，我想利用他的这个心态，查出潘校长暗地里的所作所为。他作为十七中这种学校的校长, 我们很难查透，诸主任为人圆滑, 想必会有办法。”
“哦……”武海这是学到了, 根据不同嫌疑人的性格和心理, 可以用不同的方法去对待。
“你抓捕路子炤和孙立衡的过程也很可疑, 武海, 你好好回想一下, 他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
“在房间里他们是说话了,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听不清, 声音真的很小。”
“那他们开门之后呢, 在知道你是警察后他们有什么反应？”
武海仔细想了想当时的场景，说：“我看孙立衡，感觉还挺开心的。对了！他说是想来警局看看胡小妮，可他跟胡小妮认识吗？要说路子炤认识胡小妮也就算了，可他怎么会认识呢？”武海自言自语道。
裴娅琪在心里分析了一下武海说的话，沉声道：“我想我知道了。”说着转身，快步向警局里走去。
“知道什么了？”
“知道他们三个人为什么来警局了。”
“三个人？不是两个吗？”
武海话音刚落，身后便有车灯照过来，原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警车停在他们身边，里面的小警员打开门，对武海说：“武警察，这是林警察让我们带来的嫌疑人金研，您看是先把他关起来还是直接进行审讯？”
从车里下来的，是那个潜入十七中里的老者，此刻他还是那个打扮，穿着灰色的长风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神态自若。
“带去审讯室，直接进行审讯。”裴娅琪说。
老者微微笑道：“警察姐姐，我要先去趟洗手间……你看我来都来了。”
“警察姐姐？”武海在旁边偷笑道。
裴娅琪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说：“行啊，你去吧。”
老者大步走进警局，押送他过来的两个小警员要跟着，却被裴娅琪制止了。
“你们现在不必跟着他，你去多带几个人看着胡小妮。”
“胡小妮？”小警员有些弄不清状况，问道，“胡小妮不是已经在看守所里了吗？还需要我们过去吗？”
“你们这里的看守所在哪里？”
“就在警局后面那栋楼，那里是用来关押还没来及神情逮捕令的嫌疑人的地方。”
“那就是了。”
裴娅琪吩咐小警员尽快去确认胡小妮的状况，另一方面，她吩咐武海去找彭盖狱，请彭盖狱帮忙辅助审讯。
“小裴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头雾水呢？”
“他们准备在警局对胡小妮下手。”
“不会吧！”武海大惊道，“在警局动手杀人，他们是脑袋秀逗了吧！”
裴娅琪看着金研走进的洗手间，说：“对于他们来说，杀死胡小妮才是最重要的，我想，他们今天聚在十七中的宿舍里，应该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他们安排了缜密的计划，就是为了能在警局里将最后一个害死万颖的凶手杀害。”
“哎？万颖又是谁？”
裴娅琪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把耳朵靠近洗手间的门。洗手间里有很大的水声，从武海站的那个位置，除了水声根本什么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见。
不一会儿，便看见有水从门缝里溢了出来，武海指着门缝示意裴娅琪里面漏水了，可她却全然不管，依旧静静聆听着里面的动静。约莫过了有七八分钟，她才开口说话。
“小武，可以去提审路子炤和孙立衡了，不过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俩其中一人肯定要求去上洗手间。”
“看来大家都尿急。”武海随口回道，然后趁着裴娅琪要对他翻白眼的时候，吐了吐舌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要是想去洗手间，我就让他去。小裴姐，你这是在给他们仨下陷阱吧！”
裴娅琪点了点头说：“他们没有杀死胡小妮，是不会轻易认罪的，我必须想办法抓他们一个现行，不过能不能成功，就看他有没有像我所想的那样去做了。”她说着，打开洗手间的门。
只见洗手间里四个水龙头都开着，水哗啦哗啦地落在地上。地面上汪起的积水里，躺着一件灰色的长风衣。三个隔档门都敞开着，可老者金研却不知所踪了。
“哎？他人呢！”武海要进去找人，但被裴娅琪拦住了。
“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武海犹豫着不肯离开，向洗手间里张望着，但怎样都找不到人影。在裴娅琪的催促下，他怏怏离去。
武海走后，有其他听见水声的小警员赶了过来，裴娅琪只告诉他们水龙头坏了，请尽快请师傅来修，就急匆匆地往看守所走去。
武海将路子炤和孙立衡同时带到审讯室里，果然如裴娅琪所说的那样，二人刚坐下，孙立衡就说：“警察同志，我尿急，能去趟洗手间吗？”
武海记得裴娅琪说的话，不仅同意他去，并且还不允许有人跟着。
彭盖狱过了一会儿来到审讯室，看了一眼神情坦然的路子炤，小声问武海道：“不是说有两个嫌疑人吗？怎么就一个？”
武海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小裴姐说，让我放一个人走，她要抓他们一个现行！”
彭盖狱思索了一下，忽然慌然大悟道：“小裴这一招还真是铤而走险。不过若是成功了，能省不少事了。”
“哎？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没事，我们做我们的事就行……”彭盖狱看了看武海对路子炤和孙立衡的抓捕记录，问道，“小武，他们是你抓来的，要不你来对他们进行审讯？”
武海听罢，摩拳擦掌，满脸自信道：“好！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进行审讯，彭老师，你看看跟上次比我有没有进步！”
彭盖狱将审讯本推到武海面前，说：“那么小武警察，请开始吧！”
武海清了清喉咙，说：“请先报一下姓名，年龄以及职业……哦，你还是学生吧，那就说一下就读学校吧！”
路子炤非常听话地回道：“姓名是路子炤，年龄是十六岁，学校是市职校。”
“既然是市职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十七中？为什么会有十七中的校牌？”
“因为我原来在十七中读过一学期，我是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才转到市职校的，原因是我女朋友转到了那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