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叶亦铭在死前给武海发的信息里写道：“人活着, 是需要尊严支撑着的, 我这种人不配有尊严，所以不配活着。我已经请教过上海的专家，说萍萍的心脏问题严重，必须做移植手术。你过一个小时之后来我家, 我的器官捐献证在上衣口袋里。”
五个小时后，林萍萍的手术成功结束。
在麻醉过后,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小武哥, 你别走, 你别离开我。”
魏以铭找到银山大酒店的监控, 将9月25日到10月3日之间所有的监控一秒不差的看了三遍。
之所以看了三遍, 是因为当看第一遍的时候, 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不死心, 又忍着困看了第二遍, 才终于发现了成妙的身影——
10月1日, 成妙作为艺人出席了在银山大酒店三楼举行的商业活动，活动中，她身着巨大的玩偶服，叫人根本认不出她。
同一天，在顾修恒杀害顾雨欣，并将她的尸体藏在洗手间后，成妙穿着玩偶服来到洗手间。洗手间里没有监控，但可以明显地看出，当她再度走出洗手间后，她的玩偶服明显厚重了许多，步伐也变得蹒跚起来。
之后，成妙躲过大厦的监控，直接来到顶楼。整个过程中，成妙都没有暴露出身影，只在顶楼逃生楼梯处的监控里露出了半张脸。
成妙在这里，打开了逃生楼梯，并将一个小男孩推了出去，然后锁上了门。
那个小男孩，就是顾雨欣的孩子，他在被踉踉跄跄推出去的时候，手里正抱着妈妈的头。
或许是因此，他才没有哭吧。
一岁的孩子，只要跟妈妈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魏以铭猜测，成妙之所以割下顾雨欣的头，并包在气球里，就是为了安抚小男孩的情绪。她要把他带到天台上杀害，一路之上唯有将他藏在玩偶服里才不会被人发现。可是离开了妈妈的孩子，总会不安分，所以她给了他一个妈妈的头颅，让他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玩偶服里。
因为最后露出的半张脸，魏以铭得以申请了对成妙的逮捕令。
成妙在三个小时后，被警察在浦东机场抓获，此时距离她登上开往加拿大的飞机只剩下半个小时。
“早知道我最终会栽在你的手上，半年前我就该找人杀了你。”成妙不甘心地说。
“早知道你会犯下今天的罪行，半年前我就该对你进行彻查！”魏以铭用手铐铐住她的双手，将她推进警车。
魏以铭押着成妙回到警局的时候，武海正站在门口。他的表情有些沮丧，但看见了魏以铭，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他挥了挥手。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沉默许久。武海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支支吾吾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魏以铭先说道：“小武，我会为父亲做过的事情向你赔罪。这两天我正在办理辞职手续，等事情完成了，我会去给你的哥哥上坟。”
“魏队，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些事的！”武海赶紧解释道，“我来是要跟你说……叶龙生的证词在我这里，我来是要把审讯记录交给你，否则你没法结案。”他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沓子乱糟糟的纸，递给魏以铭，“进行审讯工作的是我还有叶亦铭，现在叶亦铭已经死了，所以负责人就剩下我一个，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好了。”
“叶亦铭死了？”魏以铭接过文件，疑惑地问。
武海平静地将所有事情告知给他，并表示，希望给叶亦铭申请一等功功勋。
“我觉得，他死的有些委屈，”武海说，“而且如果不是他，叶龙生一定不会坦白，所以他理应获得一等功。”
魏以铭没有答话，他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思考着叶亦铭死亡这件事。他觉得他死得太突然了，有些叫人猝不及防。
“叶亦铭的尸检报告在哪里？”他问。
“在法医部，但是我已经看过了，确实是死于上吊窒息，没有任何疑问。而且在他的衣服里，我们发现了遗体捐献书，说明他早就有自杀的打算了。”
“遗体捐献书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如果按你这样说，那么所有登记过遗体捐献的人都有自杀的可能性了。”
武海一愣，说：“这、这我没有想过。难道叶亦铭是死于他杀？”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他说着，看了一眼武海，“小武，我接下来的话会有些不中听，但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什么？”
“假设叶亦铭如果真的死于他杀，你觉得谁会是第一嫌疑人？”
武海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解释道：“我没有杀他。我可以提供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这几天我一直在医院里。”
魏以铭点了点头，但还是说：“你应该知道，杀人不一定要亲自在现场。”
“你尽管调查我，我敢发誓，叶亦铭的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武海神情严肃地说。
魏以铭又点了点头，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作罢了。
还有一个人，也会被列为第一嫌疑人，但是他觉得更不可能，所以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林萍萍，或许她才是最想杀害叶亦铭的人。
武海没有久留，他还要回医院照顾林萍萍，所以很快就走了。
魏以铭则留在警局，准备对成妙进行审讯，今天或者明天，就能结束整起案子。
成妙一开始还保持沉默，但当魏以铭亮出银山大酒店的监控截图，以及顾雨欣的头颅之后，她终于崩溃了，老老实实交代了所有事情。
成妙交代，她接近佟永春就是为了他的钱，在这个过程中，她认识了同样垂涎佟永春家产的覃宏明。二人策划了这起假亲子鉴定计划，骗取佟永春的信任，并诱骗他写下遗嘱。
只要佟永春一死，那么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国内的合法财产，还有国外的非法财产，就都是覃宏明的了，到时候成妙可以获得百分之五十的财产，在加上从顾洋那里骗来的钱，她的后半生就能过得足够光鲜亮丽了。
“假亲子鉴定，这种事你都能想得出来，要是你把这份心思用在事业上，凭你的基础，应该也很容易养活自己吧！”魏以铭感叹道。
成妙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哪会有这种脑子，也是受了高人指点，所以才能做到这一步。”
“高人？”
“姓侯，叫什么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是佟永春的死敌。”
“侯？”魏以铭心里一沉，大概知道了，原来幕后的幕后元凶，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侯局长。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再追查下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辞职，离开这个是非之圈。

作案动机：获得血液，用以伪造佟永春和覃宏明的亲子鉴定, 以获得佟永春的遗产
六、江北金湖别墅园5排7号&3排五号尸堆案：
凶手：林辉
作案动机：养古董
七、江北金湖别墅园5排7号
死者：覃莉
死亡原因：长期遭受虐待导致身体器官衰竭
凶手：覃宏明、余莹
作案动机：夺取遗产
七、2011年10月3日, 银山大酒店一楼爆炸案：
凶手：顾修恒
作案动机：毁尸
彭盖狱靠在椅子上, 闭着眼睛听魏以铭汇报结案报告, 时不时长叹一声。
报告结束后，魏以铭说：“博物馆旁边的早餐店的爆炸案还没有查明。”
“没必要查了，你应该知道凶手是谁。”彭盖狱轻声说。
“是谁？”魏以铭茫然问道。
彭盖狱睁开眼, 喝了口茶, 说：“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这起爆炸案。爆炸案牵扯出这么多案子，是我们一开始没有料到的。但是有一点，我现在觉得很值得玩味。你记不记得, 这些陈年旧案是谁第一个明确提出要查的？”
魏以铭想了想，说：“我记得小裴说过, 是侯局长叫她去查07年的案子的。”
彭盖狱点了点头, 又问：“案子的真相被揭露后, 最终弄垮的是谁？”
“最垮的就属佟永春了。”
“佟永春垮台后, 谁是最得利益者？”
“是侯局长, 听说上海那边已经准备把他调过去了。”
“所以, 谁制造的那起爆炸案, 就一目了然了。”
彭盖狱的话, 与成妙的证词吻合了——果然, 侯局长才是最后的BOSS。
可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所以连对侯局长展开基本调查都做不到。
最后，按照彭盖狱的意思，早餐店爆炸用液化气泄漏做理由，将卷宗填补完成了。
又一份结案报告整理结束，可这一次却没有前几次那样的轻松。
看着报告中多次出现的父亲的名字，魏以铭除了心痛，还有绝望。他知道，自己必须辞职，否则将无法面对死在父亲手中的那些警察还有他们的家属。
也许单单是辞职还不够，实在不行，已死谢罪，他也不是不能做到。
“小魏，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彭盖狱淡淡地问。
“先辞职，然后筹备赔偿金。”魏以铭低着头说。
“辞职？”彭盖狱皱着眉看着他，问，“谁让你辞职的？”
“没有谁，我自己想辞职。”
“呵呵，做刑警这一行，不是你想辞就能辞掉的。你要知道，培养一个优秀的刑警，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可是……”魏以铭叹了口气，说，“父亲是杀人犯，我不配穿上警察制服。”
“啧，行了，别自怨自艾了。我问你，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叶亦铭死了，我会向调查组申请对重案组重查，所以重案组是不可能解散的。我和老周年纪都大了，不可能继续干下去，所以，就你们三个，远远不够。”
“你和周老师要走？”魏以铭急道，“你们不可以走，你们走了谁来领导我们？”
彭盖狱笑道：“孩子还有断奶的一天呢，你们就准备一直跟着我们打杂？而且队长一直是你，都喊魏队魏队，哪有人喊彭队呢？”
魏以铭明白彭盖狱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把林萍萍重新调回来，然后陈家兄妹俩，还有佟安启，他们这一次帮了我们不少忙。”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彭盖狱说着，在纸上写下这三个人的名字，准备向人事部提交申请，“我和老周两个人暂时不会离开，等你们上路子了，我们再过老年生活去。”
“你们准备去哪里？”
“养老院吧，或者周游世界，我们还没想好。”
二人正说着话，办公室外面忽然吵杂起来。魏以铭推门出去想看看什么情况，就有小警察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焦急地说：“魏队，你快去看看，我们什么也没做，他就死了！”
“谁死了？”魏以铭一头雾水。
“佟副局啊！七点发晚餐的时候还好好的，十分钟后去收碗，就发现他已经死了！”
“死了！”魏以铭跟着小警察往看守所跑去。
佟永春这样的人物死了，还是死在看守所了，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被媒体怎样做文章了！
来到现场，佟永春的尸体还躺在地上，餐盘打翻在身上。他的嘴唇边有呕吐物，舌头发硬，嘴里有淡淡的苦杏仁味——这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的迹象！
在短短的十分钟内，他是如何服下氰|化物的？这个氰|化物又是从何而来的？
魏以铭把注意力集中在餐盘上，毋庸置疑，一定是这份晚餐有问题。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看了一眼牢房外守着的小警察，最终决定自己动手，将这份可疑的晚餐取证送检。
“刚刚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吗？”魏以铭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地问道。
“彭盖狱老师中午来过，与佟永春聊了有半个小时。”一个小警员回道。
魏以铭听罢，微微皱眉，让小警员取来来访记录本。
果然在上面发现了彭老师的签名。
难道，佟永春是彭盖狱杀害的？
不不不……他立刻打消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彭老师杀的。佟永春犯案证据确凿，彭老师没理由还要动手啊！所以肯定不是他。
虽然这样对自己解释，但魏以铭还是放不下心。他回到办公室，看着依旧在闭目养神的彭盖狱，压制住自己内心的不安，说：“彭老师，佟永春死了。”
“嗯。”彭盖狱应了一声，“找了大半辈子的儿子不是自己的，换做我我也会想死。”
“他是服用氢 | 化物死的。”
“直截了当，挺好。”彭盖狱淡淡道。
“没有人能把氢化物带到看守所里，所以……这是一起杀人案！”
彭盖狱睁开眼，看着站在门口神情严肃的魏以铭，笑道：“那就是他自己藏在衣服里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的。好了好了，别一惊一乍的，赶紧去汇报上级，让人来验尸最要紧！”
“可是……”魏以铭还要追问下去。
“没有可是，他死了你难道不开心吗？想想是谁把你的父亲害得不人不鬼的？”彭盖狱厉声问道。
魏以铭心里一沉，握紧了拳头，退出了办公室。
彭盖狱说得没错，佟永春死了，是他最想看见的结局。
所以……真相？
这一次就算了吧。
-第十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