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女当嫁(花期未末)

“给本宫泼醒！”尖厉阴森的女声划破耳膜。
潮湿的墙壁掩在昏暗烛火中，慕卿月手脚被绑了锁链吊在木架上不能动弹，被冷水兜头泼了下来，清醒后猛然挣扎道：“慕锦月，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烛火摇曳中，慕锦月冷冷一笑，猛然掐住慕卿月的脖子，一字一顿道：“慕卿月，你最好把语气放尊重点，本宫才是现在的四皇子妃，而你，不过是个贱妾！”
“我要见东陵霄！”慕卿月咬紧牙关，不想让疼痛的呻吟泄露她的软弱。
“哈？你不会还想着殿下能来救你吧？”慕锦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指甲在慕卿月脸上狠狠划出几道血印子，才讥讽道：“醒醒吧我的好姐姐，殿下要是念着你会迎娶我么？等殿下封了太子，我就是太子妃，以后我还会是皇后，而你！什么都不是！”
慕卿月一口血气涌上来，她不甘心！
她尽心尽力为东陵霄铺了条康庄大道，眼看着他离那个位置无比接近，她却被贬为妾室！
而新的四皇子妃，竟然是自己多年爱护的妹妹慕锦月！
“算我慕卿月瞎了眼！”慕卿月喘着粗气，凤眸却锐利无比：“没有我，你以为东陵霄能走到这一步？！”
“啪啪啪！”
鞭子如同雨点一样落在慕卿月身上，走进地牢的东陵霄阴沉着一张脸，从行刑者手中夺过长鞭，毫不犹豫地抽向慕卿月，沉声冲着众人道：“都滚出去。”
慕锦月看到东陵霄进来面上一喜，扭动着腰肢就要靠上去：“殿下，这趟入宫是不是真的得封…”
“滚！”东陵霄双眸血红，在地牢幽暗的光芒中显得格外阴冷，将慕锦月猛地甩出了牢房。
看着狼狈爬出去的庶妹，慕卿月露出嘲讽的笑容，看着东陵霄：“殿下发这么大的火儿，看来是美梦落空了。”
东陵霄一把揪起慕卿月软哒哒的身体：“慕卿月，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给本王吐出来！不然…”
“呵，信心满满地入宫听封，看来只是封了个外放王爷啊！”慕卿月却全然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或许是早已心死，所以才无所谓惧，凝着凤眸道：“我知道什么呢？我不过是王爷的一个弃子！”
“慕卿月，慕少鸣死了。”东陵霄没有立刻动怒，只是一双墨瞳定在那狼狈万分却难掩其华的女子身上，语气冰冷道。
“什么？！”即便是酷刑中也没有丝毫动容的慕卿月倏然变色，死死盯着东陵霄尖叫道：“你杀了少鸣？是你杀了他？！”
“是。”东陵霄没有任何隐瞒，手指猛然擒住慕卿月的下巴：“慕卿月，我的忍耐是有限的，说出你知道的，我答应你好好对待符儿。”
东陵符，那是她和面前这个男人的儿子！
而现在，这个男人竟然用他的亲生儿子来威胁她？！
秘密，慕卿月的秘密，不不不，确切的说是慕卿月的生母方珑玉留下的秘密。
从她嫁给东陵霄的那天起，就被反复质问的秘密，让她现在终于确定，当年东陵霄莫名其妙出现在江南接触自己，就是因为这个秘密！
谁都不会想到，慕卿月是真的不知情！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从她眼睁睁看着慕锦月被迎娶进门，自己却被投入地牢，从东陵霄嘴中听闻自己的亲弟弟慕少鸣已死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面前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
“好啊，我告诉你！”慕卿月猛然提高声调，直视着东陵霄深沉的眼神。
“说！”东陵霄的口气中难掩激动。
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已经被封王，除非得到王位更迭的秘密，才有可能翻盘！
七年，他问了七年，但是这个女人竟然现在才肯说出来！
“凑近点。”慕卿月这时候反而镇定下来，凤眸眼底悄然溢出决绝。
东陵霄闻言凑到她面前，慕卿月看着他因为紧张而绷住的侧脸，猛地垂首狠狠咬住他耳朵，然后猛地一甩头，竟是生生撕下了东陵霄的左耳！！
“啊！”东陵霄惨叫一声，猛地捂住耳朵退开一步，暴怒地看向满口鲜血的慕卿月，抽出腰间长剑朝着她的心窝就刺了下去：“你竟敢咬我？！”
胸前洞开血口，慕卿月却不管不顾，吐出口中碎肉，眼神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狠声道：“东陵霄，慕锦月，我化成厉鬼，也要叫你们血债血偿！”
… 嗒嗒嗒。
马蹄声夹在车轮辘辘中，洛城郊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中赶路的马车车帘被纤纤素手轻轻掀起一角，一双凤眸中些许茫然逐渐化为深色，倏然放下帘子。
若不是真切地感受到指甲嵌进掌心的疼痛，慕卿月会觉得现在是在做梦。
她竟然活过来了？
而且还重新回到了七年前，自己被接回慕家的那天！
慕卿月想大笑，但是干涩的喉咙却灼烧着，提醒着她前世那些荒唐的往事。
东陵霄、慕锦月，你们一定想不到吧，我慕卿月又活过来了！这一世，我也要叫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李嬷嬷，停下休息吧，今日是赶不到城里了。”慕卿月扬了声音说道，马车外面随即响起李嬷嬷的回应：“老爷吩咐了要我们尽快赶回去，大小姐将就下吧。”
慕卿月脸色一沉，看来果然跟前世一样。
本是慕家主母的方氏，不知为何在怀胎六月的情况下，带着当时年仅两岁的慕卿月搬离慕府，生下一个男孩后便撒手人寰，而今十四年过去，慕卿月才被召回慕府。
而她命运的转折点，也正是在这条官道上。
慕府马车被山贼打劫，慕卿月落难性命堪忧，却被当朝皇四子东陵霄意外所救，后来更是不顾流言求娶慕卿月，传为一段佳话。
这当然不是巧合！
而是东陵霄为了得到秘密，特意为她做的局，重活一世她岂能再如他所愿！
慕卿月伸手利索地将碍事的裙摆撕掉，快速缠住两条裤腿，取下头上为数不多的几只簪子放入怀中，这才屏息靠近马车前部，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得到回应，李嬷嬷不屑地撇头切了声，下一刻却见身旁的车夫猛然栽下了马车，后心插了把石英簪子。
李嬷嬷惊骇欲绝地尖叫一声，慕卿月手中的发簪已经抵在了她咽喉！
“大，大小姐！”李嬷嬷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敢置信面前那双凤眸中乍然寒意，原本柔弱怯懦的少女，在月光下却一身轻便手脚犀利。
慕卿月似乎很满意李嬷嬷脸上惊恐的表情，凑近些轻声道：“李嬷嬷，谁叫你刚刚没听我的呢？”
手起簪落，李嬷嬷死不瞑目，失控的马车上纵下一道月白色人影，蜷成一团滚入乡野小路旁的草丛之中！

第002章 我可不是耍流氓
“呸，咳咳咳…”忍着全身擦伤的疼痛，猛咳两声吐出嘴中的草根，慕卿月这才扶着腿站起身来咕哝道：“好在那点防身术没有白学…”
前世为了能在储位之争中不成为东陵霄的负累，慕卿月可以说是苦修防身术，虽然没有那些飞来飞去的高手厉害，但是手脚功夫还是会一些的。
夜色中一切显得朦胧，这种荒野之地更是人迹罕至，瞅见不远处有个湖，慕卿月不由心中一喜，脚步轻快地走过去。
经过刚才惊心动魄地逃脱大作战，慕卿月心底也稍微放松了些，谁料她刚走到湖边，还没等蹲下，却脚底一滑，瞬间失去了平衡，直直向前栽去！
“啊！”慕卿月惊叫一声，双手挥舞着随便乱抓，竟然真给她抓到了东西，这才免了刚刚重生就被呛死的惨烈场面，艰难地从湖中露出头来。
还没等她喘口气，纤细的颈部猛然被人扼住，慕卿月双眸圆瞪，顺着那只有力的手臂看过去，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墨色长发泼洒下来没入湖水，露出银色半面具的下半截皮肤苍白，鹰眸蕴着浓重煞气，淡色唇瓣微启：“女人？”
慕卿月衣裙被湖水打湿贴在了身上，月光下依稀能看到她初绽风华的稚嫩曲线。
“你…先放开我！”慕卿月艰难地抻了抻脖子，才看到挟持自己的是个半裸美男，而自己的爪子好死不死停留在他精瘦的腰腹上，而在他身后的岸边堆了件长衫，刚刚害她绊倒的罪魁祸首显然就是它！
“放过你？”男人鹰眸眼底闪过一抹狠戾，语气中带了明显的危险，豁然将她紧紧桎梏在怀里，吐息就在她耳畔，语调森冷道：“说！谁派你来的？”
刚离虎穴，又进狼窝！
敌我悬殊，但她才不要就这么放弃求生！她可是要留着命去折磨前世那些贱人的！
倒霉透顶的慕卿月磨了磨后槽牙，手中陡然出现一根玉簪，死死抵在他腰侧，僵直着脊背一字一顿道：“阁下有被迫害妄想症么？！”
男人丝毫不顾及顶在他腰上的簪子，冰冷薄唇从她耳后划向颈侧锁骨，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手上的力道却在顷刻间加大。
明明动作上惹火至极，语调却清冷如昔道：“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他鹰眸中潜伏的警告令她心神巨颤，但求生的意志却让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抵抗。
纤纤素手猛地顺势而下，出其不意将他下身裤子的腰带一把扯下，趁着他愣神的瞬间，狠狠挣脱脖颈上的桎梏，用力拍起水花：“从实招来你个头！”
这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手，还戴了个面具，一看就不是好人！
慕卿月狼狈地爬上岸，拔腿就要开跑，却忽然听到两声尖啸在远处响起，随即有箭矢破空的唳声快速逼近！
“小心！”温热的吐息从身后侵近，慕卿月眨眼间便被揽入温热怀抱，身体腾空而起。
藏蓝色绣金纹长袍被他从地上拉起套在身上，雪亮长剑出鞘，快速拨开两道箭矢，这才将慕卿月放在自己身后，警惕地看向夜色深处。
刚才还要将自己活生生掐死的男人，现在又把后背毫无顾忌地露给她，阴晴不定，简直有病！
慕卿月暗自懊恼，恨恨盯着面前高大的背影，但看男人同样一身狼狈，却还是忍不住道：“这时候怎么又不怀疑我了？”
“这么笨手笨脚，不是他的人。”男人说到‘他’的时候带了些讥讽，随即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你往反方向去吧，他们冲着我来的。”
“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慕卿月叹息地看向从身后围过来的黑衣人，手指颤抖地紧了紧束袖的布带，深吸了口气却没了方才的慌乱。
她经历七年皇室征伐早就心理素质过硬，刚刚不过是事发突然才自乱阵脚，要说面对莫名的杀戮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慕卿月绝对不要命绝于此！
好不容易重生一世！她怎么可以，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里！
她绝对不要！
男人的上半边脸隐在面具后，出乎意料地没有选择自己逃走，而是手执长剑立在她身前沉声道：“我不会分心照顾你。”
“哼，不需要！”慕卿月冷哼一声再不理他，专心致志地看向逐渐包围过来的黑衣人，攥紧了手中的玉簪。
“呛啷！”
刀剑喑哑！男人手中雪白长剑已然刺入敌阵，揭开了月夜下的厮杀！
慕卿月尽全力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饶是如此也跟不上他的步伐，一身藏蓝色长衫，一柄长剑，如入无人之境！
说着不会分心照顾她，事实上却几乎帮她挡下了所有的攻击，半吊子的慕卿月这才在刀光剑影中存活下来。
最后一个人也倒下，男人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在那瞬间，原本应该全部阵亡的黑衣人中突然窜出一道身影，流星一般冲向他毫无防备的后背！
慕卿月陡然瞪大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自动自发冲了上去，凭着仅存的意志猛然拔出他后腰另一把短剑，迎着凌冽尖啸声挡了上去！
“嗤啦！”袖筒被划出长长的缺口，好在并没有伤到她身上，那黑衣人似乎也是力竭，被慕卿月视死如归地一击后倒飞了出去。
“叮！”慕卿月凤眸一戾，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伸手玉簪如同飞镖一样飞出，钉在那人印堂，彻底终结了他的生命。
见黑衣人这下死透了，慕卿月才粗喘了口气，抬头迎上他认真打量的眼神，不由赧然地别开脸：“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男人身上松松垮垮的藏蓝色长衫浸染着血腥气息，似乎张口想说什么，身体却轰然倒了下来，正正压在慕卿月肩头。
“喂！你怎么了？”慕卿月一慌，下意识想推开他，却见他左臂上血肉翻开，几乎露出森森白骨，之前在湖中她就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只是经过刚才的激烈战斗，伤势似乎更加严重了，身上更是多处剑伤。
而他只是紧闭着双眸，呼吸急促地歪在她身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这个折磨人的家伙！
不过谁叫他刚刚将她保护得很好呢…
慕卿月咬了咬下唇，艰难地撑起他的身子，拖到了湖边轻轻放下，然后再次将爪子伸向了他的长袍腰带…
“我可不是要耍流氓哦…”

男人是被慕卿月吵醒的，少女似乎打算偷偷离开。
藏蓝色的长袍随着他坐起身来的动作滑落，蜜色胸膛在晨曦光亮下透出一股勾人心魄的色泽，墨色长发纠缠在绣金纹络上如腾龙，给赤着半身的男人添了丝清贵。
修长手指快速摸了下额头，触摸到银色面具冰冷的轮廓时才轻轻松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左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被完美地缝合好，身上的伤口也进行了处理，扎着月白色的绸缎。
男人偏头望向正蹑手蹑脚打算离开的少女，眼神触及到她短了半截的裙裾时缩了下，眼底闪过莫名复杂的黯光：“你这就走了？”
慕卿月顿下脚步，偷跑计划失败，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不然呢？”
“你看了我的身体。”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双鹰眸弥漫上煞气，抿了抿唇补充道：“两次。”
慕卿月猛然转过身来，白净的小脸上现出惊恐，掩唇道：“喂，你不会是要我负责吧？！”
男人一噎，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圈，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我不叫喂。”
“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慕卿月翻了翻白眼，理直气壮道：“我是要给你疗伤，才把你衣服脱掉的，我可什么都没看到！我都没要你报救命之恩，你怎么还能叫我负责呢？！”
此话说得太过有理，竟让他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他只是想问问面前的少女，有没有看到他身上的纹身，那可是他身份的代表，若是看到了的话她就留不得了…
不过少女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应该是没看到吧。
没等他回应，慕卿月已经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歪了歪头道：“你不用太感谢我，这钱袋就当做诊金了，就此别过。”
说罢，潇洒地转身挥了挥手，留下原地僵住的男人风中凌乱。
直到走上了官道，慕卿月才长长舒了口气，攥着钱袋的掌心竟然溢出一层薄汗，吊在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那个男人，竟然是雍亲王世子东陵无烨？！
她在包扎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他左后肩上的血凤凰纹身，那就是东陵无烨的标志！
传闻说这位世子爷长相俊美但却天生体弱多病，前世自己只在皇宴上见过他，也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而今慕卿月回想起来，昨晚那个剑锋犀利的男人，跟体弱多病这个词压根就不沾边好么？！
其中猫腻，细思恐极。
慕卿月觉得自己的及时开溜非常机智，她现在要快点回慕家，慕锦月还有东陵霄，都在等着她的‘热情款待’呢！
用钱袋里的碎银子从路旁的农户家买了套衣裙换上，搭了个商队准备进城。
慕家，她慕卿月又回来了。
傍晚时分，慕家已然乱成一片，昨日上京靖安侯府的小侯爷唐昱锋突然到来，说要见已过世的慕夫人方氏的儿女，慕家家主慕靖听后连忙派人去城外庄子上接人。
结果，第二日早上却传回信来说，派去接人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夫和李嬷嬷都被乱剑砍死，而要接的慕卿月却不见了踪影。
这时已经傍晚，众人足足等了一天，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慕靖斜瞥了眼用过晚饭后，仍不肯离去，端坐在前厅喝茶的唐昱锋，只觉得心中无限苦逼，只得厉声对着汇报的管家道：“派出去的人呢？一个丫头能跑到哪儿去？！”
管家也苦着一张脸，犹豫地说道：“老爷，听说城外那一片儿有山匪，大小姐该不是…”
唐昱锋手中的茶盏狠狠磕在了桌面上，一张英挺的面皮摆出一副不满：“慕家主只派了两个人去接，是不是…”
慕靖心中一颤，摸着冷汗赶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唐小侯爷，草民绝对不敢怠慢，只是这官道上一向太平，谁曾想偏偏这次赶上了意外。”
站在蒋氏身后的慕锦月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带着疑惑，附在蒋氏耳边道：“山匪唉，若是被抓了去可怎么办啊，就算是被救出来了，会不会已经被山匪给…”
这说话声大得连管家都听到了，不由更加捏了把汗，把头再次低了下去。
慕靖脸色一变，赶忙看向唐昱锋的表情，却见后者似乎并没有动怒的迹象，这才抿了抿唇道：“小侯爷在这枯等着也不是回事儿，这边要是有消息，草民定会最先通知小侯爷的。”
唐昱锋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拂了拂身上蟒青色长衫，森然道：“慕卿月是四殿下点名要的人，你们尽心尽力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误了四殿下的事儿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是是是…”慕靖在唐昱锋的气势下脸色格外苍白。
蒋氏心中却愈发恐慌，想到自己特意派李嬷嬷前去的意图，手指几乎控制不住地缩在宽袖中颤抖着。
若是找不到慕卿月，四殿下不会一怒之下就把慕家连根拔起吧！
毕竟慕家也只是江南的富庶商家，哪里能跟皇权相抗衡！
唐昱锋很满意这种效果，甩了甩袖子刚要迈步出去，却听得院子外的小厮一连串的阻拦声：“你是什么人，你不可以进去的！老爷在里面会客！”
紧接着一道月白色人影悠然绕开拦截的小厮，飘进了院落，将手中刻着慕家标志的牌子一甩，声音清冷：“都说我也是慕家的人了，啰嗦。”
少女长发在身后松松绾起，一双精致凤眸子中含着袅袅水色，惊鸿一瞥间眉宇翩跹，白皙脖颈被领口宝相花缠绕的清脆色泽衬得格外晶莹剔透，此刻歪了头看到厅内站着的众人，朱唇弯出一道姣好的曲线。
“爹，娘，还有锦妹妹。”少女看向慕锦月时瞳孔缩了缩，随即转头瞥向唐昱锋，语气一顿道：“这位是？”
唐昱锋只觉得绚丽夕阳尚不如面前少女这般耀眼，明明是成衣坊中随处可见的衣衫，在她身上却那样服帖美好，她纤细指尖拂过领口好像穿花蝴蝶，而她盈盈望过来的目光能直击人心，让他连语调都不自觉地放软：“靖安侯府，唐昱锋。”
少女纯净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诧异，随即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垂眸俯身行礼道：“原来是唐小侯爷，卿月刚刚失礼了。”

第004章 姐弟重逢
没错，这突然闯进院子来的少女，正是进城后再次改装自己的慕卿月，而她此刻眸底翻涌着的滔天恨意在发酵中融入骨血，化为脸上纯真美好的笑容，展露在众人面前。
唐小侯爷？别开玩笑了，唐昱锋不过是靖安侯府一个小小的庶子，替东陵霄来慕府传个指令。
前世他可是对四皇子忠心不二的，只是不知…若让他知道东陵霄最后会舍弃他，选择支持别人承继靖安侯的时候，他还会不会坚定地站在四皇子的阵营了呢。
“哎呦我们刚刚还念叨着卿月呢，这就回来了。”蒋氏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亲切地拉住慕卿月的手腕，急切道：“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卿月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慕卿月隐去唇边讥讽，轻声应道：“卿月这不是好好的嘛。”
蒋氏不动声色地打量慕卿月的脸色，发现她除了眼底有些发青，并没有其他的异常，心下略微奇怪地问道：“卿月怎么没跟着李嬷嬷他们一起回来？”
慕卿月垂眸，看起来竟是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临时下车去方便一下，没成想回来的时候就连马车都不见了呢…”
“怎么可能！李嬷嬷可是…”蒋氏下意识就要反驳，李嬷嬷是被她派出去的人，自然是知道整个计划的，就算是那批自己事先安排好的山贼也不会真的伤人性命。
“李嬷嬷怎么了？”慕卿月眼眸闪了下追问道。
“去接你的李嬷嬷和车夫被乱剑砍死了。”慕靖阴沉着一张脸回道，明显感受到了唐昱锋那边传来的压力，神情更紧了一分。
慕卿月扫了下蒋氏苍白的面容，心中冷笑。
哼，现在知道后怕了？设计山贼要毁她清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事情一旦败露的后果呢？！
不过结果怎么会是被乱剑砍死呢，明明是被自己用簪子戳死的啊…
“卿姐姐？你发什么楞啊，是不是卿姐姐知道些什么啊！”慕锦月看到自从慕卿月出现，唐昱锋的眼神就粘了过去，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嘟着嘴大声问道。
慕卿月面色一冷，眼神倏然看向慕锦月，那瞬间竟让慕锦月如坠冰窟，生生打了个冷颤：“锦妹妹可不要乱说话，我可是被甩在路边等了一夜，才等到过往商队，折腾了一天才勉强赶到城里来的。”
“卿姐姐别生气，妹妹也是担心你嘛…”慕锦月觉得慕卿月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哪里还有原本的怯懦好欺负，那眼神像是刺在自己身上一样。
慕卿月这才微微笑出来，挣开蒋氏的手臂，走向慕靖：“爹，卿月让您担心了。”
“无碍，回来就好。”慕靖沉了沉眉问道：“卿月下车后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这是还在怀疑她咯？
慕卿月微微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昨夜风大，我似乎是听到有奇怪的金属声音从远处传来，但是没过多久就没有了，吓得我呆在原地也不敢动弹，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说到这，慕卿月纤细的身子打了个抖，似乎是怕极了的样子，看得唐昱锋眸底闪过心疼。
慕靖皱了皱眉头，看唐昱锋似乎没有生气，这才缓了口气道：“唐小侯爷，这就是小女慕卿月了，不知…”
唐昱锋看着慕卿月苍白的面容，忍不住轻声道：“慕大小姐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是先歇着吧，我的事明日再说。”
“这不好吧…”慕靖下意识地推辞，随即便见唐昱锋径直走向慕卿月，语调温雅道：“先回去休息。”
慕卿月闻言似是害羞一般垂下头，情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这才在侍女的引导下离开。
唐昱锋的眼神随着慕卿月转身离去追随了过去，看得慕锦月眼冒妒火：“娘，你看她…”
“锦月。”蒋氏眼眸一戾，瞪了慕锦月一眼，随即才跟慕靖一起送走了唐昱锋，反身将慕锦月拉进自己的院子。
“娘！你刚刚怎么不揭穿她啊，她说得肯定是假话，娘不是提前安排了…”刚屏退侍女，慕锦月便急切地追问道。
“锦月，你这么急躁干什么。”蒋氏冷眼瞅瞅她，兀自坐进了圈椅：“平日里教你的都忘脑袋后面了？”
“娘我怎么能不急啊！那个慕卿月平时都呆在庄子上，怎么就得了四殿下的眼啊？竟然让小侯爷来帮忙传信，专门要见她！娘你没看到，刚才她一出现，小侯爷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慕锦月愤愤不平地拽着手中的手帕泄愤，似乎将那当做了慕卿月的脸皮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慕卿月也不像以前那么呆傻，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别一口一个慕卿月，谁教你直呼姐姐的名字了？！”蒋氏猛然冷下脸，将茶盏狠狠往案几上一摔，语气冷硬道。
“…娘。”慕锦月闻言一哆嗦，原本愤懑的表情迅速收敛了起来，瘪了瘪嘴才轻声道：“娘，我知道错了，我也是一时没忍住嘛，我才是堂堂正正的大小姐呢，结果她这一回来，岂不是以后都要压在我头上？！”
“锦月，你是不是对唐小侯爷…”蒋氏却顿了下，才盯着慕锦月缓缓说道。
慕锦月顿时不出声了，扭着手帕支支吾吾了很久才小声应道：“娘，唐小侯爷跟咱们江南那些公子哥都不同，而且身世地位…”
语气到这里，又转了个调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何况那慕卿月都能得了四殿下的青眼，女儿怎么就…”
“够了，以后这样的话不准再说！”蒋氏陡然厉声打断了慕锦月的话，起身居高临下地盯住慕锦月错愕的脸，这才放缓了语气道：“你也知道慕卿月如今得了四殿下的眼，你却将心思放在个小侯爷身上，就这么点出息？”
“娘，您的意思是…？”慕锦月眼眸一亮，掩唇轻呼。
蒋氏眉宇间划过一道狠毒，随即敛眉低声道：“方氏尚且压不住我，她的女儿，也别想能压着住我的女儿！”
揽月阁。
慕卿月遣退了领路的侍女，手指慢慢从院落门口的花枝子上拂过，重回故地的惆怅让她微微叹了口气，扭头却见一道青色人影正立在门边，默默地看着她。
身体裹在青色长衫中显得格外瘦弱，少年抿唇看着她，和她如出一辙的凤眸嵌在清俊面容上，眼底带着难以克制的激动，蜷缩在袖子中的手臂颤抖着，想要伸出去拉住她。
慕卿月只觉得眼眶一热，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快步奔了过去，一把将少年纤瘦的身体揽在怀里，哽咽着轻声呢喃着：“少鸣，少鸣你还活着，真好…”

第005章 你要喊救命么
怀中的少年僵直了片刻，才慢慢抬手犹豫地放在慕卿月的后背上拍了拍：“我怎么会死…”
慕卿月往年只有年节时才能回慕府，揽月阁平日里都是慕少鸣住着的，前世慕卿月心中觉得最对不起的便是这个嫡亲弟弟。
是她这个姐姐无用，才让他的童年毫无温暖，才让他原本聪明绝顶却不得不藏拙，才让他年纪轻轻就因为坠湖而变得呆傻，最后还因为她这个姐姐识人不明，而惨遭杀害！
而现在慕少鸣还没有坠湖，一切都还来得及！
慕卿月此刻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但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强忍着酸楚，慢慢放开了怀抱，上下打量着慕少鸣，猛然扯住他的手臂：“这衣服怎么回事，都短了一大截了！”
慕少鸣脸上划过一丝难堪，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臂，却不料慕卿月力气很大，竟拉得他挣脱不了，只得低声道：“还可以穿的，不碍事。”
慕卿月目光闪动一下，拉着他朝屋里走，边走边道：“少鸣，姐姐这次回来，以后就不走了。”
前世慕少鸣一直都不很亲近她，可能是因为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而她又太过怯懦，即便是慕少鸣被别人欺负了她都不敢出头。
而现在一切重来，她再也不要看着自己的弟弟受人欺凌！那些敢欺负到他们头上的，她都要一一还回去！
“姐，你…”慕少鸣直觉得姐姐像变了个人似的，眼底掠过复杂的黯光，提了茶壶沏茶，倒出来的茶水却是冰凉凉的。
慕卿月紧紧抿着唇，环顾着不大的两进正厅，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略微陈旧的桌子上铺着廉价的生宣，几根廉价羊毫摆的整整齐齐。
透过屏风看向内室，简单的高粱床榻，傍晚时分阴沉的光线下也能看到除了床什么都没有，这一切都让慕卿月心中划过疼痛。
前世自己因为被四皇子东陵霄所救，回来以后便直接住进了蒋氏特意腾出来的芬芳楼，从来不知道弟弟住的是这样简陋的地方。
“姐，润润唇吧，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叶。”慕少鸣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眉宇之间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慕卿月那样激动，推了茶盏到她面前。
慕卿月抿了口苦涩冰凉的茶末子，强忍着没喷出来，闭了闭眼眸，再睁开的时候已经霍然起身：“今天天色不早了，你用过了晚饭么？”
“嗯。”慕少鸣点点头。
“好，那你也别读书读太晚，早点休息。”慕卿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喟叹似地嘱咐完，才转身走出了前厅，回后院自己的卧房。
整个揽月阁中一共也就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这时候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慕卿月今日奔波了一天，也懒得去理会偷懒的奴仆。
自己放了沐浴的热水，蒸腾的水汽中慕卿月纤细苗条的身体笼了层月华，悄然滑入水中。
“哗啦”慕卿月捧了热水慢慢洒在身上，深深吸了口气，葱白的手指从锁骨滑下，小心翼翼的扯开腰腹间的雪白绷带：“嘶。”
半寸的剑伤是昨夜厮杀中留下的，可笑的是她竟然毫无感觉，直到后来撕扯裙裾给那男人包扎伤口的时候，才注意到腰腹间红了一片。
没想到重生了一次，竟然连神经都粗了不少，慕卿月心中自嘲了下，重新扎好腰间的绷带，捋了捋及腰长发沉入水中，满足地阖眼微叹。
浴池蒸腾起氤氲的水雾，她营养不良导致发育有些缓慢的身体，虽然没什么线条可言，但那娇嫩得吹弹可破的皮肤，却如暖玉凝脂一般，浸了水更染光泽。
一片静谧中，只听得偶尔‘叮咚’的水珠滚落，漾起微小涟漪。
“咻！”
慕卿月身体一绷，刚才的异响惊动了她，神情却瞬间从慵懒闲适变成了警惕，眸光电转般看向屏风后的长衫。
“发现我了么？警惕性不错嘛。”清冷中带着戏谑的嗓音响起，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找不准方向，隐在水汽中显得格外遥远。
“是你？”慕卿月对于声音的辨识是非人的，没有人知道她的这个本事，只要是她听过的声音她都能准确地辨认出来。
所以她能断定，这个闯入她浴室的就是昨夜那个银面男人！
或者换句话说，就是雍亲王世子东陵无烨！
“认出我了？”这次那道声音直接在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裸露的肩头，银色面具边缘冰冷的轮廓从她颊边划过，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圆润的耳垂上，轻声道：“还是说，你忘不掉我了？嗯？”
那声鼻音带着极致蛊惑，竟叫她瞬间心如擂鼓，下一刻却快速捂着胸口转身，瞪大了凤眸警惕地看着那已然现身的男人道：“我拿了诊金的，所以就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来报恩了！”
“以身相许么？好主意。”男人露在半面具下的薄唇勾出一抹弧度，倾身靠近躲到对面去的慕卿月，轻笑道：“如果慕大小姐想要的话，在下随时奉陪。”
他清雅如莲，偏偏带了罂粟一般侵略性的危险，在那双鹰眸的注视下，慕卿月战栗地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或许只是手到擒来的猎物！
他霸道，强势，而又漫不经心。
她未着寸缕，困在水中，窘迫而羞耻。
慕卿月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力无视掉面前越靠越近的容颜，咬着下唇道：“这里可是慕府，阁下这般动作未免太过肆无忌惮了吧？”
“唔？你要喊救命么？”男人歪了歪头，手指饶有兴致地刮了刮少女柔嫩的皮肤，两人的唇紧紧一寸之遥，他却眼神清明：“之前你不告而别，我却帮你处理了路上的麻烦，还没有跟你收取报酬呢。”
慕卿月气闷，她喊救命又有谁会听得到！平白把慕少鸣卷进来更不值得！
不过，什么大麻烦？这位爷应该不会是无的放矢的无聊之人。
难道说之前被自己用簪子戳死的两人，后来又被这位爷‘处理’了一下，所以才被人误以为是乱剑砍死？
“看起来你已经猜到了。”男人偏头，冰冷的薄唇轻轻点在她毫无防备的红唇上，一触即分，嗓音喑哑：“这是利息。”

第006章 退亲传闻
慕卿月完全僵在浴池边缘，下一刻挥手就是一个上勾拳，想要拍扁面前欠揍的脸，却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腕，顺势轻柔地拉起哑声道：“卿卿是对我的利息不满意么？”
“…放开我！”慕卿月为那声‘卿卿’恶寒了一下，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回头瞪过去的眼神却被水汽渲染得多了媚意，意外地勾人：“我不记得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刚刚可是有个贼溜进了你的闺房，妄图偷走你的贴身香囊呢。”男人的嗓音轻柔，却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漫不经心的语调道：“但是卿卿的香囊怎么可以给别人呢？所以我就顺手又帮了你一个小忙。”
慕卿月咬紧下唇，知道男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甚至以东陵无烨的手段，经过这一天，恐怕已经彻底调查了她这个人。
至于他说的话…难道蒋氏已经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男人温热的吐息就在颈后，手指从她发根向上慢慢画着，而后顺势放开了钳制，倏然远离，整个人竟像是在浴室中凭空消失：“有人盯上你咯，要小心了。”
慕卿月眼眸一深，下意识地开口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提醒我？”
她以为得不到答案了，男人应该已经走了。
却在她神情放松的下一刻，猛然有道清雅嗓音由远及近：“你还蛮有趣的，出局得太早岂不是很可惜…”
慕卿月浑身僵直地坐在浴池中，直到水温慢慢冰凉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起身穿上睡袍，赤着脚走出浴室。
床上放着刚才换下来的衣裙，而端端正正摆在旁边的香囊，却不是她的！
慕卿月几步上前将那香囊拿在手中，纯银色冰丝面料，绣着苍金色的云纹，凑到鼻子前有股幽幽的冷梅香气。
是东陵无烨身上的味道！
慕卿月猛地将香囊甩在了榻上，极速地倒了两口气，咬着下唇眼中闪过一抹憋屈。
他刚才确实帮了她的忙，虽然这方式她很不喜欢，不过有机会她还要谢他。
先前八成是有人进房间来想偷走她的香囊，备着后面要污蔑她清白，好在他一早便有准备，已经把香囊提前掉过包了，而她原本的香囊，估计是被他顺走了吧…
慕卿月还记得前世，就是明日的宴请彻底毁了她，也让她除了接受东陵霄别无选择。
眸底闪动着恨意，唇边却带了笑，蒋氏若是继续这样轻敌，可有得她受了！
慕卿月生长于乡野，毫无闺阁女子的礼义廉耻，竟跟人私定终身交换了信物。
这样的消息几乎一夜之间便传开，慕卿月坐在镜子前面，正了正头上的发簪，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来，冲着一旁不耐烦的丫鬟道：“你留在这儿，不用跟着我了。”
“大小姐，奴婢是贴身丫鬟，怎么能不跟着主子呢？”银环身上穿戴都不差，一看就是懂得钻营之人，怎么会放过在主子们面前露脸的机会。
昨日还以为这位大小姐路上遇难，可能回不来了，这才早早歇下，今日早上起来吓了一跳，好在慕卿月竟然什么都没说，像是昨晚的怠慢都不存在一样。
慕卿月凉凉地瞥了眼银环姣好的面容，冷笑了一声转身道：“知道自己是个奴婢，就别来跟主子顶嘴。”
慕少鸣进门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眼光一亮。
“少鸣好好念书，别去前厅参合，今儿早上估计有好戏。”慕卿月淡笑着摸了摸慕少鸣的头顶，月白色长裙划了道弧线隐没在花丛之中，逶迤远去。
正堂里，蒋氏觑着慕靖难看的脸色，心中得意，脸上却带着担忧道：“也不知道卿月那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好好地怎么就有了这样的传闻呢？”
慕靖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拍了拍案几：“这样的话也能信么？！指不定是宵小之辈臆测出来的，故意要坏卿月的名声！”
蒋氏虽然被叱了一顿，但也知道慕靖到底心中不舒服，他这个人最好面子，现在被人家背地里议论怎么会好受，更何况弄出流言的还是唐小侯爷亲自来要的人。
慕锦月眼看着一向偏爱自己的父亲，竟然帮着慕卿月说话，不甘地蹩了瘪嘴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在庄子上搞出什么名堂，才有这样的传闻，无风不起浪嘛，人家楚家这都上门来要求退亲了呢！”
蒋氏赶紧拉住慕锦月，安抚暴怒的慕靖道：“这中间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唐小侯爷那边意味不明，楚家这边又要退亲，老爷您说这…”
慕靖也是眉心皱起，他最没料到的就是楚家的退亲。
两家可以说是江南旗鼓相当的大户，生意上颇多往来，因此早年才有了这个婚约。
结果没想到慕卿月的流言刚起，那边楚家的退婚就来了。
“唐小侯爷的事情我们不能妄论，楚家不是邀请你去参加赏花宴么，你去探探口风。”慕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
“要不…带着卿月一起去？”蒋氏不经意地提议道。
“也好。”慕靖没有细想，漫不经心地同意了。
“爹，娘，女儿听到的都是真的么？楚家来退亲了？”话音刚落，门外慕卿月掀了帘子急冲冲进来，一身的月白色长裙朴素无华，神色焦急道。
“卿月说什么呢，是不是从哪儿听来的流言蜚语啊，先别着急，慢慢说。”蒋氏抿出恰到好处的和蔼笑容，拉着慕卿月的手安抚道。
“娘，女儿听到好多下人指指点点的，说女儿是没人要的野种！”慕卿月眨了眨眼睛，泫然欲泣地转向慕靖：“他们说…说女儿行为不妥，所以楚家才要来退亲的…”
慕靖果然面色一变就要发怒，蒋氏赶紧插言道：“怎么会，那些空穴来风的传言卿月别放在心上，这么急急慌慌的不是反倒助长了流言么？”
慕卿月眼眶红了红，微微垂头道：“娘说的是，是女儿急躁了，以后娘可要多教教我。”
“好了好了，看你说的，有为娘在还会叫你被人家欺负了去不成？”蒋氏说着对着旁边使了个眼色，金嬷嬷笑眯眯地上前沏了杯茶端给慕卿月：“大小姐先压压惊。”
慕卿月感激地笑了下，伸手想去接，却不料茶杯还没到她手里，金嬷嬷就撒了手，一整杯热茶猛地泼到了她的白裙子上！

第007章 蒋家表姐
“啊！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金嬷嬷吓得赶紧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蒋氏也是面色大变道：“金嬷嬷，你怎么粗手粗脚的！”
慕卿月却在刚刚那一下时不躲不闪，茶水只是淋到了她的裙摆，并没有烫到她，眼神在蒋氏和金嬷嬷之间转了一圈，这才诚惶诚恐道：“娘您别生气，女儿没事的，只是溅到了裙摆罢了，不碍事。”
“那也不行，为娘还想带着你去楚家参加赏花宴呢，这裙子肯定是穿不得了。”蒋氏有些气急败坏地瞥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金嬷嬷，这才转向慕卿月道：“卿月换套衣裙吧，咱们时间还赶得及。”
慕卿月有些为难地扯了扯袖子，有些羞赧地细弱蚊声道：“女儿回来的匆忙，没有别的衣裙可以换了…”
蒋氏似乎松了口气，对着一旁的慕锦月道：“锦月，带你姐姐去换套衣裙。”
慕锦月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这才带着慕卿月往自己的院子走，斜眼看向慕卿月的时候带着明显的不善：“姐姐听了那样的传闻竟然还敢走出院门，妹妹我可是相当佩服呢。”
慕卿月歪头没理会她明显的讽刺，低声应道：“我是清白的，妹妹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呢？”
前世慕锦月被蒋氏培养的颇有心计，但是终究改不掉嚣张跋扈的性格，这也是前世东陵霄百般宠爱她，得到慕家那笔庞大的家产，却并不曾让她帮忙做事的原因。
慕锦月之所以能瞒过前世的她，不过是因为蒋氏的敦促，以及她太过轻信了这对母女。
重生一世，慕卿月根本不将面前只有十四岁的慕锦月放在心上。
“姐姐是不是清白的让我相信可没用，还要楚家大少爷相信才好用呢。”慕锦月碰了个软钉子，不屑地弯唇，带着慕卿月拐进院子，勉强挑了件水墨竹影白色长裙，自己则换了套珊瑚粉色的精致长裙，重新梳妆打扮起来。
临到出门前，金嬷嬷拿了两个香囊过来，分别递给慕锦月和慕卿月：“夫人吩咐特意带给两位小姐的，说是在佛寺祈了福的香囊。”
慕卿月接过香囊，眼眸沉了沉，面上却带着感动道：“娘真是太用心了，金嬷嬷可要替我谢谢娘。”
金嬷嬷点点头，看着两人分别戴上了香囊，这才离去。
上了马车，慕卿月揉了揉僵硬的笑脸，确定车帘放好后，才小心翼翼地抽开香囊的丝带，手指伸进去摩挲着，果然抓出了一个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陌生人的生辰八字，用的却是桃花纸，这种纸轻薄而带着香气，正是江南闺阁女子书写那些小心思的首选。
慕卿月冷笑了一声，将纸条揉了揉扯成无数个小片，顺着马车车窗的帘子边缘顺了出去，然后才从怀中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另一张纸条塞了进去，重新扎好香囊。
做好这一切，慕卿月才松了口气。
车轮辘辘，很快就到了楚府。
今日楚家赏花宴邀请的都是名望的贵妇和闺阁女儿，慕卿月下车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差点被那扑面而来的香气熏倒。
蒋氏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朝着慕卿月招了招手，这才带了慕锦月进了楚府。
楚府相比较慕府的小桥流水，更多了奢华，三人到正厅的时候早已是宾客满座，上庭坐着的小姐中一人看到，连忙起身迎了过来：“锦月锦月，你可算来了。”
慕卿月定睛一看，却是楚府的大小姐楚夕白，向来是个没脑子的，经常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此刻正拉了慕锦月的手朝着蒋氏行礼，而后才看向她疑惑道：“这位是？”
慕锦月压下心中的不屑一顾，勉强介绍道：“这是慕卿月。”
楚夕白愣了一下，然后猛然掩住口唇瞪大了眼睛道：“你就是那个跟人私定了终身…”
她猛然拔高的音量让厅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等到众人都看过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噤声。
慕锦月眼中闪过一抹解恨，但是面子上却埋怨道：“夕白你说什么呢，那样的话咱们姑娘家的怎么能随便说。”
楚夕白也知道这样的场合不对，刚想补救却见楚夫人身边的一位贵妇面含讥讽道：“呦，我可是也听说了，都已经有了婚约在身，竟然还私下里跟人交换了定情信物，可真是…啧啧…”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慕卿月撇过去的眼神中暗藏冷锋，面上却不动声色回道：“这位夫人言重了，卿月自问没做过什么有损清白的事情，这些流言蜚语不过是坊间传闻，夫人怎么会知道的这样清楚笃定呢？”
那位夫人被问得一噎，她爱嚼舌根子是不假，但是涉及到她自己名誉的问题，她要是说下去，免不了自己也要被拖下水。
蒋氏原本是想看看热闹的，眼看势头一下变了，这才慢条斯理道：“就是，我看外面那些流言也是不能信的，卿月向来沉静文秀，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楚夫人冷眼旁观良久，这才缓缓起身，一身绛紫色奢华裙摆衬得一身贵气，愣是压了在场的知府夫人一头，招了招手道：“快坐下吧。”
蒋氏领着两女入座，蒋氏亲手端了茶给慕卿月，袖摆遮掩间快速弹了粒药丸道茶杯中：“刚才吓到了吧？瞧你嘴唇都白了，快润润。”
“我还真的有点渴了，刚刚那夫人真是…”慕卿月眼尖地看到后，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端起茶盏递到唇边抿了一口，用帕子点了点嘴角，原本压在舌尖下的茶水快速低吐到了帕子上。
这一切的动作都非常快速，而且又有袍袖的遮掩，旁边的蒋氏见她喝了茶水，便伸手拉拉一旁的慕锦月：“锦月，卿月第一次来楚府，你带着她四处转转，找你表姐她们玩玩。”
慕锦月没好气地扫了眼慕卿月，这才起身扬着下巴道：“走吧。”
慕卿月点头跟上，两人同行，没走多久便碰到了从回廊那头走来的少女。
少女一身鹅黄色的百褶裙，白色褙子衬得她肤白如玉，一双上挑的眸子如同繁星，琼鼻朱唇颇为艳丽，身后跟了四个丫鬟，看到慕卿月的时候眼眸一亮笑着道：“这不是锦月妹妹么？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表姐你怎么没在花厅啊，我还到处找你呢。”慕锦月对少女很是亲近，显然是多年交好的姐妹，看到少女看向慕卿月好奇的眼神，这才不情愿道：“这是慕卿月，我姐姐。”
少女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异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慕卿月半晌，才幽幽开口：“可是那位跟楚公子订了亲的慕家大小姐？”

第008章 花厅闹剧
蒋欣怡，蒋氏娘家的大小姐，前世楚风信退掉跟她的婚约之后，迎娶的正妻，结果孩子却在八个月后就降世了。
慕卿月心中暗暗梳理了一番，眼神似笑非笑瞟了眼少女的小腹，这才慢悠悠开口回应：“表姐。”
蒋欣怡看慕卿月一脸从容淡雅，一点也不像慕锦月跟自己形容的那样粗鄙不堪，心中略微不安，手指在袖子中蜷了蜷才指了旁边的湖心亭：“咱们姐妹去那边坐坐吧？”
“自当愿意。”
“表姐，我可想念你了，这么久不见，表姐都不惦念着来看看我。”慕锦月看起来对蒋欣怡非常亲近，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倒是比对慕卿月亲近得多。
蒋欣怡也心安理得地接了慕锦月递过来的茶盏，闻言笑着从怀里摸出个蓝宝石银簪子：“喏，这不是给你准备了礼物？”
“着蓝宝石可真好看，谢谢表姐。”慕锦月抿着嘴笑笑，慕家虽然比起蒋家来说要家大业大，但是慕家人口繁杂，蒋氏也不好太惯着慕锦月，蒋家却只有蒋欣怡一个嫡女，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身上堆。
“卿月表妹，第一次见面也没提前准备，这耳环就当做见面礼，表妹不要嫌弃。”蒋欣怡转向慕卿月时从怀中取了一副耳环，蜻蜓点翠的苍绿色宝石煞是精致，看得慕锦月都有些垂涎了。
慕卿月也是一幅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反复摸了下才抿唇道：“表姐给这么重的礼，卿月真是受之有愧…”
慕锦月撇撇嘴，不屑地刺道：“姐姐恐怕没见过这种好东西吧，不过也是，在庄子那种偏远的地儿，怎么会见过这种东西，表姐啊，你就不要指望她会给你回礼了。”
蒋欣怡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慕锦月，这才捻了帕子道：“表姐我可不是为了回礼才送的，是看卿月表妹投缘，表妹可别多想。”
“怎么会呢，锦月妹妹说的也有理，我这刚好备了根白玉簪子，很配表姐的气质。”慕卿月取出一根剔透的白玉簪子，那成色竟然远远出乎蒋欣怡的预料，尤其是簪头上还雕了个仙鹤，鹤嘴中衔着藏绿色的一抹暗光。
慕卿月这时候已经殷勤地站了起来，将那簪子别在了蒋欣怡的头上，真真衬得她更有了几分出尘，蒋欣怡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拉着慕卿月坐下：“表妹费心了。”
慕卿月嘴角含笑，眼光扫过那鹤嘴里的黯光。
蒋欣怡，别怪我心狠，你前世百般算计毁我名誉可曾想过因果报应，等下可别哭得太难看了。
三人坐了一会儿，慕锦月提议去花园，三人逛了一圈远远却看到个男子走了过来，一张白净圆脸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再看到蒋欣怡的时候先是脚步一顿，随即扫向慕卿月。
和煦日光下，慕卿月肤若霜雪，透着一丝丝不健康的苍白，显得羸弱柔软，一双凤眸却悄然含情，艳胜百花。
男子一双纵欲过度的双眼立刻露出惊艳的光芒，抬腿就要走过来。
慕卿月远远就看到了他，正是前世曾经羞辱过她，甚至因为爱慕美色想要纳她为妾的楚风信，楚家的大少爷，她马上就要退婚了的未婚夫，不由唇边勾起一丝冷笑，扶着额头轻轻呻吟了下。
慕锦月得了蒋氏的关照，立刻紧张地扶住她道：“姐姐怎么了？”
慕卿月身体靠着慕锦月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道：“头好晕。”
“我扶你去那边歇歇。”慕锦月当机立断，给了蒋欣怡一个眼神，后者自然不想让楚风信跟慕卿月接触，以为是慕锦月这个表妹在帮她，忙点点头迎着那男子走了过去。
慕锦月则把慕卿月扶到了花荫后的椅子上，殷切道：“你先待在这儿别动，我去找大夫来。”
无力地点了点头，慕锦月冲着花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点了点头，这才急冲冲地往花厅疾步而去。
她的脚步声刚消失，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花丛后面冒了出来，双手不断搓着，慢慢伸向了瘫软在椅子上，似乎失去了意识的慕卿月。
电火石光间，他一双手就要碰到慕卿月肩头，却觉喉间一凉，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直直摔向慕卿月。
原本半阖着眸子的慕卿月快速坐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迷糊，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一脚踢开，推到了后面的花丛中，这才将手在衣摆上轻轻揩拭了下。
慕卿月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的医药包没有在那天夜里丢失。
即便是前世也很少有人知道，她自幼便精通医术，她的生母给她留下了丰富的医学名著，想来也想让她能够防身，可惜前世的她直到清白尽毁嫁给东陵霄之后，才将医术捡了起来。
刚刚便是她假装昏迷，让那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轻易地靠近，然后猛然用簪子刺入他定穴，用白沉香将他迷晕。
拂了拂手，慕卿月看了看花荫外两道逐渐纠缠到了一起的身影，唇边勾出一抹浅笑，转身往花荫更深处而去。
在她走后，另一边缓慢显出个藏蓝色人影，声音带了一抹兴味轻声道：“抹在指甲盖上的白沉香，还有簪子鹤嘴里的迷醉香，看来准备地很充分嘛…没枉费我提醒她…”
花厅内，夫人们三三两两凑做一堆，却见花园深处慕锦月神色匆匆地跑了出来，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蒋氏闻声眉心一跳，原本在跟知府夫人和楚夫人说话，这时候也站起身道：“锦月你是怎么了，这么咋咋呼呼的？”
慕锦月这般作为自然知道自己失礼了，但是为了引起更多的关注，到时候好去抓奸，也只能豁出去了，被蒋氏问起快速答道：“是姐姐突然头晕，都走不动路了，娘赶紧找个大夫给姐姐看看吧？”
一听是自家姐姐头晕，其他夫人对慕锦月刚刚的莽撞也没那么介意了，纷纷开口附和，楚夫人眼眸一闪，吩咐道：“夕白，你快去请个大夫来，我陪慕夫人一起去看看。”
主人家都动身了，其他的夫人们也只能跟随前往，慕锦月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后花园去，心中暗暗自得。
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人看了丑事，看这个慕卿月还有脸面占着大小姐的位置！
结果慕锦月走到刚刚离开的花荫后却不见了人，不由一呆定在了原地，蒋氏也奇怪滴扫了扫，刚想开口问，却听得一旁雕花门后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偶尔还夹杂着模糊粗重的喘息声。
慕锦月也听到了，不由心中一喜，轻声对着众人道：“是不是在那边啊？我去看看！”

第009章 怀孕惊闻
却见密密匝匝的花荫后，一对男女旁若无人地搂抱在一起，看得一众夫人们都脸红了起来。
慕锦月掩面退了回来，蒋氏连忙拉住她，语气不善道：“呦这是怎么一回事，光天化日的，谁这么不要脸面，要是我生出这样的东西来，还不如撞死在这儿呢！”
楚夫人一眼看到那男子身上分明传的蟒青色云纹长袍，正是楚风信今日的打扮，不由吃惊道：“风信？”
男子闻言才惊起抬头，侧开身愣愣神才唤了声“娘”，一直被他掩盖在身形后的女子也露出真容。
白皙皮肤好像能掐出水来，眼含春水娇弱地依偎在楚风信怀里，一身鹅黄色的裙衫乱糟糟的，哪里是慕卿月！
一旁的蒋夫人原本还打算看好戏，却没料到那女子却是自家女儿，顾不得仪态，冲上去就是一巴掌：“你这丫头怎么在这儿呢！”
蒋欣怡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楚风信抱在了一块，此刻被一巴掌扇醒，看了看周围一圈人，也察觉到不对，憋了憋嘴委屈道：“娘…”
蒋氏没料到事情急转，她好歹也是慕夫人，虽然有心帮外甥女，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刚才说了那样的话，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蒋夫人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蒋欣怡给掐死，抬高声音道：“你刚才在后头干什么呢？”
蒋欣怡抿了抿红唇，也知道今天这话要是说不清，自己的名誉就算全毁了，遂赶忙道：“我刚才不过是崴了脚，楚公子路过扶了我一把。”
楚风信看到这么多人围过来的时候就心道不好，这时候赶快表态道：“是啊，我是正好路过，看到蒋小姐差点摔倒才扶着的。”
“这扶得也够巧了，扶了这么久还悄无声息的。”一个妇人拿帕子掩了唇讥讽道，刚才两人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莫不是把大家都当瞎子么，要是扶得再久一点，恐怕扯都扯不开了。
蒋欣怡咬了咬牙，强撑着辩解道：“都怪我走路不小心，崴了脚连站都站不住，楚公子心好才扶着我挪到这边来休息。”
她话没说完，却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不自觉地弯了腰脸色惨白。
“怎么了这是？”慕锦月原本还想帮蒋欣怡说几句话，这时候突然看她面露痛色，急忙上前想扶住她，结果还没靠近就见她嫩黄色百褶裙裙摆处竟然不断滴落着鲜血，整个人更是捂着小腹瑟瑟发抖：“疼…好疼…”
“啊！她流血了！好多血…”
当即楚夫人、蒋夫人和楚风信的脸色就变了，蒋夫人更是抢上前去想要将蒋欣怡扶起来。
一系列让众人瞠目不已，这个楚风信不是跟慕家的大小姐慕卿月有婚约么，这时候怎么又跟慕大小姐的表亲蒋小姐厮混在一起，这不是当众打脸么？
蒋氏也觉得很茫然，这蒋欣怡好好地怎么流血了，慕锦月也是一脸苍白，颤抖着唇道：“表姐，表姐这是怎么了？”
蒋夫人铁青着一张脸解释道：“这丫头粗心大意的，怕是自己的小日子都不记得了。”
“我明明记得表姐的小日子跟我差不多…”慕锦月一惊，下意识地说道，却被蒋氏狠狠一拉，快速噤声。
不过这几句话也足够夫人们揣测的了，蒋夫人更是紧紧咬住下唇，快速瞪了楚风信一眼，后者似乎有些心虚地躲开了目光，不敢看过去。
“小女身体不适，我就带着她先回了。”蒋夫人扶着蒋欣怡就想走，正在此时却见花荫深处袅袅婷婷走出来道月白色人影，裙裾上的水墨芍药被风吹得左右摇曳，而她脸上带了些许惊讶地看着众人，轻声道：“表姐这是怎么了呀，疼成这样还怎么走？”
说到这里，转向一旁的慕锦月：“妹妹刚才不是说去叫了大夫，刚好可以帮表姐先看看。”
慕锦月脸色一白，看着少女不可置信道：“你，你刚刚不是就将在这里休息的么？”
来人正是慕卿月，此刻她脸上带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开口道：“刚刚头晕得受不了，想着大概是日头大了，便想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就往花园深处去了。”
蒋氏看着安然无恙的慕卿月，又看看疼的直不起腰来的蒋欣怡，只觉得心内翻腾，偏偏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道：“刚刚是楚小姐去叫了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蒋夫人面色一变，赶忙道：“不用麻烦了，欣儿历来如此只要回去歇歇就好了。”
谁知就在这时，楚夕白带着一个老者走了过来，慕卿月好奇地看了一眼，却见那老者两鬓斑白鹤发童颜，身着墨色长袍，浑身气度并不平凡。
“娘，我把大夫请来了。”楚夕白邀功似得走到楚夫人身边，却见她脸色奇差，像是压抑着什么怒火似的。
慕卿月唇角一弯，笑笑地看着那位老者，行了一礼道：“原本请大夫来是看看我的头晕症，如今正好帮表姐也看看，她突然间腹痛难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老者也没多话，直接撩了袍子蹲下身要把脉，蒋夫人脸色白得更加厉害，一把将他手打掉皱眉道：“你是哪儿来的乡野大夫，从未见过你在城里治过病，我女儿岂能容得你随便把脉！”
老者却是冷哼一声，猛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蒋夫人语气不善道：“老夫一生为医，还从未被人质疑过！”
慕卿月却是眼露异彩，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前辈可是汝老医正？”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纷纷色变，蒋夫人更是身体晃了晃就要跌倒。
汝家世代御医，每代皆任首席御医，世代为东陵皇家效力。
楚夕白拿了帖子去医馆，刚好大夫们都出诊，只有告老还乡访友的汝老在，因而才随了前来。
汝老面色平淡，似是有意打量了慕卿月一眼，这才拨开蒋夫人阻拦的手臂，手指搭在蒋欣怡腕上，这个脉他还偏偏就要把了！
手指下脉搏有滑珠滚动，时强时弱。
汝老猛地放下手，看向蒋欣怡的眼神带着轻蔑，甩了袖子不冷不热道：“怀孕两个月了，也不多注意点，净喝些寒凉之物。”

他说的轻巧，在场众人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
方才蒋欣怡在花荫后跟楚风信抱在一块儿尚且能圆过去，现下连未婚先孕这等丑闻都出来了，怕是谁都说不过去了。
一旁目不转睛的慕卿月间蒋欣怡煞白的小脸，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得，面上露出一抹惊讶道：“表姐有了身孕？这怎么可能呢，表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哪个男人这么…”
“卿月你说什么呢！”蒋氏这时候不得不快速打断了慕卿月的话，原本好好地一场算计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没事，反而牵连了自己娘家的姑娘，蒋氏心中也是一股暗火。
众人先前还没想到，被慕卿月一提倒是想起了这孩子的父亲还不知，刚才看蒋欣怡和楚风信卿卿我我，难不成这孩子是楚风信的？！
可是楚风信不是慕卿月的未婚夫么？
楚夫人也急了，这蒋欣怡可真够蠢的，这时候了还勾引自家儿子做出先前的事情来，要不然也不会无辜牵扯到儿子，连忙说道：“风信也不过是扶着蒋小姐罢了，他绝对做不出过分的事情的。”
慕卿月挑了挑眉，语气上扬道：“楚夫人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我们谁也没说…这孩子是楚公子的呀。”
楚风信铁青了一张脸，看着慕卿月的眼神虽然仍旧带着对美色的垂涎，但他并不傻：“慕大小姐，我知道你对我方才的行为不满，但是请相信我的清白，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
清白，你要是清白的话，蒋欣怡肚子里的是谁的种。
慕卿月心底冷笑，同情地瞥了眼地上疼痛难忍的蒋欣怡，垂眸道：“楚公子误会卿月了，表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孩子的父亲却没有负责的打算，只怕是以后没名没分的，卿月不过是替表姐担忧罢了。”
慕卿月这话是已经给蒋欣怡定了性，以后只能是个没名分的了，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蒋欣怡怎么甘心，看着一旁目光躲闪的楚风信，全身怒气一股脑发泄了出来，猛地叫道：“你说荒唐事？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是么？那我肚子是谁弄大的？谁说的等退了婚约就娶我为妻的？！”
除了慕卿月，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楚风信更是脸色慌张地连声否认道：“蒋小姐，你别信口开河好么，刚刚我不过是扶你一把，怎么能把这来路不明的野种赖到我头上来？”
楚风信还打算走仕途的，要是落下了这样的名声，以后还如何考学为官。
“野种？你竟然骂自己的孩子为野种？！”蒋欣怡也是气急了，竟从地上猛然爬了起来，揪住楚风信的腿捶打着：“你说的你会娶我的！不然我怎么会给了你？！楚风信你这个混蛋！”
楚风信忙着推开蒋欣怡，自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决绝的表情，她竟然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枚玉佩，抬手砸在了楚风信脸上：“你好好看看，这可是你给我的你们楚家的传家玉佩，现在还想赖账么？我告诉你楚风信，我肚子里怀的是你们楚家的孩子，你想不负责任？休想！”
这时候还有谁不明白了，这个楚风信恐怕早就跟蒋欣怡搞到了一起，怕是最近才得知搞大了对方的肚子，这才趁着慕卿月流言四起的档口提出毁约。
这时候众人看向慕卿月的眼神，从原先的将信将疑，变成了同情，在他们看来那流言蜚语，恐怕是楚家和蒋家放出来的，就是为了毁约。
蒋夫人嘴唇哆嗦着，眼睛一番就晕了过去，这下子场面大乱，众人乱哄哄地档口，却见两个侍卫押了个人走过来，向楚夫人请示道：“夫人，刚才在花园里抓到了个小贼，怎么处理？”
楚夫人只觉得今天诸事不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送去官府。”
“唉等等，这小贼怎么穿的一身慕家的侍卫服啊？”慕锦月这时候强打起精神来，憋足了劲儿生怕别人听不到。
慕卿月冷笑着瞅瞅同样来了精神的蒋氏，这才看向蒋氏轻声道：“娘，我记得咱们来的时候没带侍卫呢。”
“是啊，这也奇怪了。”蒋氏脸上也带着疑惑，问那两个侍卫道：“你们从哪儿抓到这人的？”
“在后花园的墙垛子旁。”侍卫答道。
慕卿月这时候也心里有数了，这个被压得小贼就是先前想要偷袭她的那人，被她整晕了弄到花丛下滚了一身泥土，估计是醒了以后知道事情不成想要逃跑，然后被拿住的。
“抬起头来。”蒋氏冷声道。
那小贼被侍卫就这头发抬起了脸，却见他一双猥琐的三角眼中划过惊恐，当看向慕卿月的时候却陡然开口大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快点救救我啊！”
“卿月？”蒋氏猛然转头看向慕卿月，惊讶地问道：“卿月认识这小贼？”
那男人见慕卿月一时沉默，不禁更来劲儿了：“大小姐你怎么不认我了么？我们可都私定终身了，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慕卿月从容眉眼终于冷了下来，唇角死死抿着道：“私定终身？我怎么不知道。”
男人长期混迹于市井之中，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挣了挣手臂道：“我可是有大小姐的信物在身，你们松开我，我拿出来给你们看！”
慕卿月扬了扬下巴，两个侍卫在得了楚夫人的同意后也松开了男人，男人从怀中掏出个秀包，往慕卿月眼前一摊道：“你看，这可是你亲手给我的荷包！”
“你说这是我亲手给你的？”慕卿月扬眉，似乎是想笑，却生生憋着，直到男人点头肯定才疑惑道：“可是这并不是我的荷包啊。”
这时候众人也定睛看去，却见那荷包上绣着精致的花纹，一针一线却是精妙无比，而且是才用了十分复杂的苏绣技巧，一直处于云里雾里的楚夕白却猛地吃惊道：“锦月，这不是你那天拿给我看的荷包么？说是你最近才学会的技巧！”

第011章 闹剧落幕
慕锦月在那荷包出现的时候就是一脸惊恐，这时候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蒋氏豁然看向楚夕白道：“楚小姐，话可不要乱说，这荷包怎么可能是锦月的呢？”
慕卿月露出一丝讥讽，眼眸中带着狠戾看着那小贼道：“我可不记得我给过你什么荷包，这种绣法我也不会，我看你是不是认错了对象？”
蒋氏没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原本以为只要小贼拿出的是慕卿月的荷包，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地盖棺定论，谁曾想他拿出的竟然是锦月的荷包！
这怎可能呢？！自己明明吩咐他偷的是慕卿月的荷包啊！
“大小姐你怎么能不承认呢，明明我们相互交换了信物，你身上的荷包里也有我写的字条才对啊！”男人急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抓住了，自己可就一步登天了。
慕卿月面色一变，按住腰间的香囊，慕锦月却连声道：“姐姐，你香囊里是不是真的有啊？他要是你的情郎你干嘛不承认啊，还用妹妹的香囊掩饰！真是的！”
蒋氏也皱眉道：“卿月，到底怎么回事，你把香囊拆开来给我们看看。”
众目睽睽之下，慕卿月咬了咬唇，极其不情愿地拆开了香囊，当中的字条却被慕锦月一把抢了过去，急急忙忙展开后却是面色大变。
蒋氏疑惑地看着慕锦月，也凑过去看，却在一下刻惊讶出声：“这是佛经？”
慕卿月有些难堪地点点头：“这是我给爹抄写的佛经，是求平安的，原本寻思放在这佛寺带出的香囊中沾点气运…”
众人见此都明白过来，流言说慕卿月跟人私定终身，原来都是这小贼胡编出来的。
这样看来，用流言为借口而迫不及待选择退婚的楚家，反而因为先前楚风信的丑闻，而显得可疑起来。
蒋氏冷厉的眸子瞬间看向金嬷嬷，后者冷汗淋漓却不敢吭声，蒋氏不可能当众人的面说什么，只得恨声看向地上的男人道：“你这小贼，竟然敢诬陷我们慕家的女儿，是不想活了么？！卿月的香囊中明明没有你的什么字条，还敢信口雌黄！简直不知死活！”
随即扭头对着楚夫人道：“楚夫人，这小贼也不知怎么的混到这儿来，还请楚夫人派人直接压去官府吧！”
一听说要押官府，男人这才惊慌失措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道：“慕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啊？！明明是你要我去偷…”
“还不给我把他的嘴堵上！”蒋氏生怕他说出实话来，心中暗骂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楚夫人面色苍白，刚刚自家儿子又曝出那样伤风败俗的事情，本就让夫人们对她有了偏见，现在竟然有小贼在楚家大放厥词，更是污蔑名门闺秀，这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还不快拉出去！”想到此，楚夫人便是满心怨愤，厉声吩咐道。
慕卿月压下冷笑，也没有再多追究，这里毕竟是楚家，若是追根究底的话谁脸上都不好看，想着便向楚夫人行了一礼道：“楚夫人，先前因为某些流言，楚家的决定卿月也不好计较，虽说楚公子已有心上人，不过这婚约到底是生母在世时定下的…”
话说到这里顿了下，正在众人以为慕卿月要挽回婚约时，少女却轻描淡写地接着道：“卿月便主动解除跟楚公子的婚约罢。”
楚夫人抖了抖唇，不能相信对方竟然主动说要解除婚约：“你说什么？”
慕卿月好脾气地重复道：“我说，我要解除婚约。”
生母离世前给自己定下的婚约，即便是要毁，也只能她自己毁！
楚风信这样的人渣，她还真的没放在心眼里。
蒋氏看着慕卿月从容淡定的表情，似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跟她本身没有什么关系一样，不由心中暗惊道：“卿月，就这么毁约了的话…”
“娘觉得这门亲事还适合么？卿月怎么能跟表姐抢夫君呢，表姐现在都…”慕卿月的话没说完，但是众人都知道她的意思，不由嗤笑。
蒋氏噎了一下，也不再做声，一场赏花宴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结束了。
不到半月，城里原本对慕卿月的流言便烟消云散，倒是那日楚家赏花宴上爆出的丑闻流传出去，衍生了好多版本。
楚风信和蒋欣怡两人最近根本不敢出门，毕竟谁都不想被人戳着脸骂什么奸夫淫妇，勾引表妹未婚夫的蒋欣怡更是彻底被名媛圈排斥。
蒋氏和慕锦月也没讨得好去，当时虽然将荷包一事遮掩了过去，到底人多口杂，这件事情也不可避免地流传了出去。
慕靖震怒，叱令母女俩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慕卿月落得清静，经过赏花会，夫人们对她的印象都很不错，她现在身上又没了婚约，倒是让不少人家动了心思。
谁知一打听才知道，京城来的唐小侯爷早就登门拜访，并且直言要见慕卿月，这才纷纷打消了念头。
揽月阁内，慕卿月直接打发了偷懒耍滑的下人，重新挑了两个小丫鬟跟在身边。此刻她懒懒地坐在床头，翻着手中的医书，随手将茶盏递给一旁的芍药。
芍药是她乳娘的女儿，自小就跟她一起长大，在庄子上相依为命，前世慕卿月回慕家以后便急着找她过来作伴，结果没几天就被蒋氏找了个由头，罚了顿板子后赶出了慕家，最后横死街头。
这一世慕卿月算是在慕家立了足，这才不急不慢地找回了芍药，再加上两个新添的小丫鬟，揽月阁里也没那么清冷了。
“小姐您就别看了，天天捧着书看是要去考状元么？”芍药心疼地嘟囔道，慕卿月看起医书来简直是不吃不喝不休息，之前在庄子上闲的时候不看，不知怎的回了慕家反而争分夺秒起来。
慕卿月兀自翻着书，半晌才道：“芍药，你刚刚说唐小侯爷又来了？”
芍药点头：“我照小姐的话回了，说您从赏花宴回来便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他怎么说？”慕卿月终于将眼神从书上移开，看向芍药。
芍药回想了一下，拂了拂腰间作风流公子的派头，压着嗓子温声道：“在下跟方医馆还有点交情，若是慕大小姐的症状一直不好，大可借着在下的名头去那延请名医。”
芍药学了半段，这才恢复自己的声线撇嘴道：“小姐，那唐小侯爷看着可是个彬彬有礼的，不过奴婢还是觉得有点太做作了，那个什么方医馆，咱们自己也能请啊，还说什么要借着他的名声。”
“方医馆…”慕卿月眼眸闪了闪，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唐昱锋很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碰上四皇子东陵霄，想来对方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正好据她所知，汝老医正与那方医馆也颇有渊源，自己似乎真的应该去一趟…

第二日，慕卿月早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准备去方医馆。
“小姐您真的要去啊？”芍药还有些怀疑，顺手给慕卿月披了件冰蓝色的无袖长褙子。
慕卿月无奈地蹩眉：“芍药你今儿格外啰嗦。”
“奴婢只是觉得那小侯爷的话不太可信。”芍药撅了撅嘴，也不再劝解：“要不还是让奴婢跟着您去吧？”
慕卿月架不住芍药啰嗦，只得摆了摆手同意。
两人上了轿子，到了方医馆门口却奇怪地发现这儿围了一圈名媛闺秀，慕卿月迟疑地走下轿子，迎面就看到楚夕白站在医馆门口，偏头刚好看到她。
“慕大小姐竟然也来了？怎么，有一个唐小侯爷还不够，还要来八着世子爷么？”楚夕白看到慕卿月顿时生出一股怨气，半月前那场赏花宴后自己可是被楚夫人狠狠责骂了一顿，楚风信也是连日不给她好脸色。
楚夕白当然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慕卿月好好地头疼，害自己去请了大夫，结果反而办了大错事！现在看到慕卿月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语气！
“唐小侯爷？世子爷？”慕卿月有些无语，这些大家闺秀是不是成天太无聊了，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躺枪了，还有什么世子爷跟她来医馆又有什么关系？
“装什么啊，谁不知道现在雍亲王世子就在方医馆里，到了门口还装作不知道，也太假了吧。”楚夕白撇了撇嘴不屑道，随即才瞅着门口的侍卫道：“可惜啊，世子爷的侍卫们可不会让你进去的。”
慕卿月懒得理会楚夕白那莫名其妙的敌意，更不想解释自己跟唐小侯爷压根就没啥关系。
倒是雍亲王世子竟然在方医馆？那个表里不一的东陵无烨在方医馆干什么？
迟疑了片刻，芍药在旁边轻声道：“小姐，要不我们回吧，这眼瞅着是进不去的。”
慕卿月抿了抿唇，还是走上前去，在楚夕白嘲讽的眼神中跟那黑甲侍卫说道：“麻烦进去通报一下，就说慕家慕卿月求见。”
那侍卫扫了眼慕卿月，木然不动，似乎没有要进去通传的意思，旁边的侍卫却眼尖地看到慕卿月露出袖口，纯银冰丝的香囊展露一角，眼神猛然一缩，快速转身走进了方医馆。
楚夕白惊讶地看着慕卿月，她竟然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侍卫进去通传了？
要知道她们这些闺秀在这围了不是一天两天，之前就算知府大人家的千金来，都没能说动侍卫！
过了不大一会儿，侍卫便出来请慕卿月进去，态度竟然比之前还要恭敬，这下又惊呆了在场抻脖观望的少女们。
慕卿月完全没有理会楚夕白的意思，带着芍药就进了方医馆，前厅就是普通的医馆，本是白日却没有一个人影，而转到后庭才发现别有洞天。
侍卫领着主仆两人穿过石桥凉亭，才转进向阳的别院。
靠着瓦楞窗边摆着张棋桌，两个老人正各执一边对弈，桌旁还坐了个男人。
男人身着墨色长衫，衣领口镶着浅金色的祥云图案，坐在特殊制成的轮椅之中，却姿态闲逸而端正，天胄皇眷自生贵气。
他抬眸望过来，容貌呈现在慕卿月眼前，那张精致容颜犹胜女子，却并不显得脂粉气，反而在似笑非笑中增添了温文尔雅。
若换做一般少女恐怕就此沦陷在那一双温柔缱绻的眼神之中，但慕卿月早过了春心萌动的时候，除了一开始的惊诧之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双鹰眸中一闪而逝的幽暗深邃，像是裹在蜜糖中的罂粟，魅惑而又危险。
侍卫默默拦住了芍药，只留下慕卿月在房间里，便退了出去。
房间内一时静默，只有两个老者不断地落子声，男人也将目光转回了棋盘，似乎并不太在意慕卿月的到来。
只有慕卿月一个人努力地调整着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装木头。
雍亲王世子东陵无烨！
这男人还真的在方医馆里，简直阴魂不散！
她本来想着直接来找汝老医正，避开跟东陵无烨见面的，结果却事与愿违，心中不禁有些懊恼，默默地神游太虚。
坐在轮椅上的东陵无烨，似乎更加像传闻中的他，温和无害而又淡漠疏冷，不像是之前两次见面，浑身都散发着危险而有强大的侵略性，像是随时都要将她拆吃入腹般。
一炷香燃掉了一半，两个老人落子的速度已经非常缓慢，终于有一方推子叹了口气：“唉，不跟你这老家伙下了，简直是浪费时间。”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无烨你说说这老家伙，竟然敢嘲笑我了？！”吹胡子瞪眼的正是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汝老医正，此刻却像个顽童一样敲着棋盘，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东陵无烨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棋局道：“汝老若是下下去，七步之内必败。”
“你看无烨都比你看得清。”先前出声的老人一脸无奈道：“你这臭棋篓子还偏偏不信邪，每次来聚聚都要跟我下几盘。”
汝老这时候哪里还有仙风道骨的架势，很有种要赖账的错觉，东陵无烨笑着打断道：“还有人在呢，汝老您先前不是还跟薛老提过她么？”
“哦？”汝老这时候才注意到静静在一边装木头的慕卿月，罕见低露出笑意道：“哈是你这丫头，来，过来这边。”
慕卿月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吃惊，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行礼道：“见过汝老，薛老，世子，民女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前辈下棋，实在有愧。”
汝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指着对面的老者道：“这老头指不定多感谢你呢，哼！”
“你认识我？”那老者挑了挑眉，这才上打量着慕卿月，倏忽想到什么惊讶道：“你母亲是…？”
“我母亲姓方。”慕卿月抿了抿唇：“我姓慕，行一。”
原本不动声色的薛老在听到她的话后，却猛然站了起来，眼神紧紧盯着慕卿月，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道。
“你母亲，是不是叫方珑玉？！”

第013章 拜师汝老
慕卿月似乎迟疑了片刻，才缓慢点头，看向薛老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犹豫：“是的，她遗留下来的医书中提起过您。”
薛老似乎长长出了一口气，慢慢靠近了椅子中，良久才轻声道：“可惜了，她终究未看到方家平冤昭雪。”
方氏一案当年震惊朝野，方家满门抄斩，只有三个女儿幸免于难，嫡长女方玲玉匆匆嫁给当时刚登基的圣上，后幽居佛堂，庶长女方玫玉嫁入将军府育有一女，嫡次女方珑玉远嫁江南杳无音讯。
直到三年前大理寺重申此案，方家才洗脱罪名，但是方家血脉却已然凋零。
慕卿月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暗光，却并未打断薛老的回忆，只轻轻应和道：“晚辈冒昧打扰，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前辈能帮忙。”
汝老在一旁看慕卿月虽然年虽不大，却进退有礼，不禁也生出好感，故意打岔道：“老夫在楚家赏花宴上曾看到一点有趣的东西，想来是丫头的杰作吧？”
说着，拿出一个手绢，在慕卿月面前摊开，洁白的手绢中心赫然是暗绿色的一小撮粉末。
慕卿月瞳孔一缩，那是她送给蒋欣怡的那根白玉簪子鹤嘴中的东西！
“白沉香，迷醉香，慕大小姐所知倒是不少，不知什么样的难题才让你来请教二老？”一旁默不作声的东陵无烨却忽然出声，依旧是温和的嗓音，却透出隐隐的锋芒。
汝老惊奇地看看他，后者却盯着慕卿月，专注地等她回答。
慕卿月深吸了口气，苦笑道：“当日之举实属迫不得已，汝老前辈应该知晓当时的情况，晚辈不过想要自保而已。”
她表面上说的苦涩，心中却是咬牙切齿，这个东陵无烨竟然又拆她的台，她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汝老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东陵无烨，又看向垂眸的慕卿月，陡然开口道：“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不过老夫有个要求。”
慕卿月急切地抬头：“前辈有何吩咐？”
“做我的徒弟。”汝老淡定地吐出一句话，然后就见薛老和慕卿月的脸色同时一变，前者是哭笑不得，后者则是受宠若惊。
“汝老这…薛老毕竟是我…”慕卿月有些语无伦次，汝老是谁，那可是世代御医世家汝家的上代家主，刚刚才告老还乡的前代首席御医，慕卿月前世就非常倾慕他的医术，可惜没有机会学习，没想到今生竟然会有这样的机会，怎能不激动！
但是自己生母方珑玉却是薛老的徒弟，这也是慕卿月在母亲的医书中得知的。
薛老却是摆了摆手道：“不碍的，我当年收你母亲的时候，就说了此生不再收徒。”
汝老捻着胡须笑呵呵道：“这老头不会跟我抢徒弟的，丫头，我可是很喜欢你，怎么样，当我的徒弟，你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
慕卿月虽然心中尚有疑问，但是机会难得，怎么能不抓住，想到此立刻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师父。”
汝老哈哈大笑地拉起慕卿月，心满意足道：“这年头能在迷醉香里掺进落花香的，可不多了啊。”
“师父不怪我心狠手辣么？”慕卿月小心翼翼地觑了汝老一眼。
先前她在迷醉香中，确实是掺了少量的落花香，这才让蒋欣怡不仅意乱情迷，而且能造成她早产，再加上她们在凉亭中曾饮下了不少寒凉汤物，这才让蒋欣怡和楚风信的私情当众曝光。
“丫头不用太过自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汝老语含深意道。
薛老神情间似乎有些惆怅，汝老拍了拍慕卿月的肩头道：“说说你的事情。”
慕卿月松了口气，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这才轻声道：“先前我无意中得到了一份父亲常年服用的药渣，却发现有古怪，翻看了很多医术后也不敢确定…”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黄纸，报着点药渣，递给了汝老。
汝老仔细地看了几遍药方，露出几分惊讶来，皱眉道：“绝育草？”
慕卿月闻言呼出口气来，语气却有些低沉：“果然是绝育草…”
“竟然会有人下这样的药方子？”汝老扬眉，这补药的方子里怎么会有绝育草呢。
“多谢师父帮我确认。”慕卿月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中有了盘算，知道两老还有很多话要说，约定了以后定时来方医馆学习后便起身要告退。
“无烨去送送丫头。”汝老大手一挥支使东陵无烨，后者只挑了挑眉，当真转了轮椅要送，惊得慕卿月连忙道：“不必麻烦世子了。”
东陵无烨完全无视了她的话，推了轮椅到门边，轻巧地滑过了门槛，这才偏头道：“慕大小姐不走么？”
慕卿月咬了咬唇，不得不跟了出去，却没看到原本应该等在门外的芍药。
“你那丫鬟被带到前厅了，以后你来后庭学习也不要带着丫鬟。”东陵无烨无意提醒道。
刚刚在屋里有两个老者在还没什么，现下单独跟东陵无烨相处，慕卿月确实觉得浑身不对劲儿，脚下速度飞快想要赶紧离开，却在抄手回廊拐角处被东陵无烨堵住。
他坐在轮椅中，明明比她要矮上一些，却仿佛居高临下：“你不愿意跟我独处？”
慕卿月深吸了口气，决定装傻，挤出一丝笑容道：“世子爷说的哪里话，民女…”
“我还以为你只是借口来求医，其实是为了来见我的。”东陵无烨直接打断她干巴巴的解释，一双鹰眸中浮上缱绻笑意：“侍卫进来通报的时候，说你可是拿着我的香囊哦，结果刚刚却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我可是很伤心的。”
慕卿月闻言抖三抖，这位爷不会是忘吃药了吧，这话怎么说的这般‘娇柔做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对他始乱终弃了呢！
跟这种人解释永远是没用的！她辩不过还不能跑么？
慕卿月脸上扯出一抹僵笑，极其温婉道：“前面便是前院，不劳世子爷相送了。”
她刚转身要走，却不料身后猛然一阵清风，随即有幽幽冷梅香气涌入心扉，男人清雅的声音近在耳畔。
“慕大小姐，是不是我摘了面具，你就不认得我了，恩？”

第014章 少鸣出事
慕卿月咬牙，那禁锢住她肩膀的手臂坚实，透过单薄的衣衫透过来的热度让她心底隐隐不安：“世子爷，请放开我。”
东陵无烨似乎轻笑了一声，冰凉薄唇从少女柔嫩的颈侧向上滑动，最后停留在她耳尖上，点了点唇角道：“我才知道，慕大小姐原来是看了人家的身体，却不想负责的人呢。”
慕卿月呼吸一窒，知道他已经断定她认出了他的身份，这才不情愿道：“我也是才知道，世子爷不仅不是废物，而且还是个武功卓绝的大侠。”
修长手指从她脖颈划过，拂过她娇柔的红唇，轻轻一点：“怎么办，你知道的太多了。”
“世子爷是要杀人灭口么？”慕卿月一挑眉，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怕他了，反正现在她怎么说都是汝老的徒弟，看刚才东陵无烨和汝老的相处模式似乎很是亲近，至少也要看着汝老的面子吧？
东陵无烨似乎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随即欣然点头道：“是个好主意。”
慕卿月不料他竟喜怒无常，瞪大了眼睛，看着陡然将她转过来面对面的男人：“你，你要做什么？！”
东陵无烨弯唇，将缩成一团的少女搂的更紧，手指在自己唇角刮了下，哑声道：“你不觉得欠了我点东西么？”
难道这厮是在暗示那晚浴室里发生的强吻么？！
“突然想起来！”慕卿月心里暗暗诽谤，眼眸却陡然一亮道：“民女确实有东西要还给世子爷。”
慕卿月为难地扭了下身子，抬头目光盈盈道：“世子爷能先放开我么？”
东陵无烨只觉得心中的某处柔软被狠狠戳了一下，少女鹿茸一样卷曲的睫毛掩住满目水色，白中透粉洁白玉润的脸颊带着局促不安，让他想要一口咬下去。
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东陵无烨慢吞吞地松开手臂，就见慕卿月快速从袖子中掏出银白色的香囊，直直塞到了他面前，凤眸无辜地看向他：“就是这个。”
东陵无烨直觉得心中熊熊燃烧的火，被人猛地一盆冰水浇灭，余下的是无计可施的咬牙切齿，不由皱眉道：“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那民女扔了便是。”慕卿月也不勉强，而是顺势收回手后退了半步。
“你敢！”东陵无烨猛然上前抓住慕卿月的手腕，精致容颜上染了怒气而越发艳丽。
慕卿月撇眉，吃痛地低呼一声愤声道：“世子爷既然说这东西是给了民女，那怎么处理自然是民女说了算！”
“你…”东陵无烨看着她眉宇间的抗拒，只觉得心中不舒服，欲说出口的话却被疾步而来的侍卫打断。
慕卿月趁机挣开他的手指，敷衍地行礼道：“世子爷既然有事要办，民女先行告退了。”
东陵无烨眼眸沉沉地看着少女仓皇而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目露不虞。
“主子，四殿下今日在镜泊湖包了艘画舫，唐小侯爷作陪，邀了慕家二少慕少鸣一同前往…”
东陵无烨似乎并没有听见侍卫说的话，目光悠悠落在远处那抹背影，直到看不见才垂眸，漫不经心道：“夜二。”
一道黑色人影凭空出现，看不清真容，单膝跪在东陵无烨身前：“主子。”
“她扔了？”这没前没后的一句话让夜二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世子爷说的是慕卿月先前扬言要扔掉的香囊，连忙恭敬地回答道：“并没有。”
东陵无烨阴沉的脸色瞬间放晴，原本已经接受了她要扔掉的结果，现在知道她并没有这么做，意外地有些惊喜。
夜二觉得身上的压力一轻，偷偷觑了眼表情诡异的世子爷，明智地选择了噤声。
马车上。
慕卿月懊恼地揪了揪手中的香囊，脸上透着微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打算扔掉的，但是松手的一瞬却迟疑了，最后竟是鬼使神差地又收了回来。
前世被东陵霄甜言蜜语哄得还不够惨么？怎么还能再去相信那种心悸！慕卿月苦笑着闭了闭眼，靠在软垫子上叹了口气：“芍药你要说什么就直说。”
一旁的芍药憋了好久，让她说的时候反而有些张口结舌：“小姐，这香囊，不会是小侯爷送的吧？！”
“才不是！”慕卿月下意识反驳道，说罢才觉得自己太过激，果然芍药有些怀疑地瞅瞅她，开始碎碎念：“小侯爷对小姐其实也蛮好的啊，这半个多月经常来看小姐呢，小姐你是没看到，刚刚小姐被请进门去，那些千金们的表情可精彩了呢！”
芍药大概以为自己能进方医馆，是因为小侯爷的功劳吧…
慕卿月再度叹了口气道：“行了，你都可以改行去说书了。”
“奴婢可没瞎说，小姐称病这些天，小侯爷可是没少往揽月阁里送东西，更是多次拜访询问小姐的病情呢。”芍药看自己小姐并不上心的样子，不由翻了翻白眼：“小姐你不会是因为跟楚公子婚约的事情，就心灰意冷了吧？”
“扯到哪儿去了。”慕卿月摆了摆手，唐昱锋这么频繁地来看望自己，看来是东陵霄等急，这半个月下来毫无进展，饶是那个心机深沉的男人也吃不住劲了吧，将冷笑藏起，面上带着无奈道：“芍药啊，你这么热心，不会是你看上了小侯爷，想跟着主子我去做个姨太太吧？”
芍药不满:“小姐怎么挤兑奴婢啊，奴婢哪里说的不对了？小侯爷确实很出色啊，就连少爷都对小侯爷很有好感呢！”
慕卿月原本懒懒的表情陡然一变，紧张地问道：“你说少鸣？你怎么知道？”
芍药被吓了一跳，努了努嘴道：“早上小侯爷来接了少爷去游湖，少爷来跟小姐打招呼的时候小姐正在补觉呢，所以…”
慕卿月愣住，脸色瞬间煞白。
游湖！前世的游湖竟然提前了！就是这次游湖，让慕少鸣落水，从此后变得痴痴傻傻，一生就这么毁了！
“转道去湖边，立刻，马上！”

第015章 落水
本是天高云淡，夏日里难得的凉爽之日，镜泊湖上早就停满了琳琅画舫，才子佳人聚集吟诗作画，倒是平添一份风雅志趣。
湖心停着一艘低调的墨色画舫，帷幔却用的上好鲛人纱，日光照耀下流淌着柔亮的光华。
画舫侧舷上聚着四人，其中一个神色轻浮的公子哥儿刷地打开折扇，漫不经心地弯唇道：“慕二少爷倒是个稀客，还是唐小侯爷面子大，竟是连他都邀了来。”
唐昱锋为了今日的出游，换了身轻便的玉色长袍，迎风立在船舷风姿潇洒，闻言微笑道：“慕二少喜沉静，今日能应邀出游也属不易。”
慕少鸣抿了抿唇，虽在这群人中年龄最小，却丝毫没有露怯，沉着的眉宇间快速掠过一丝讥诮，这才缓声道：“唐小侯爷说的哪里话，少鸣也非不识时务之人，更何况这般好的日子，呆在家中也是无事，托辞不来岂不是自讨无趣。”
那先前出言挤兑慕少鸣的正是杜家的二公子杜景然，上面有个嫡兄杜松然，当年是江南惊才绝艳的少年英才，后来果然连中三元入京，想来是官运亨通，连带着杜家在洛城也是水涨船高，由原本的二流商家一跃跟知府鹿家并肩。
只是这杜景然着实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整日里声色犬马不学无术，全赖着家中父母宠爱。
“杜兄这话便有失偏颇了，慕二少毕竟年幼，又没有入学院，咱们自然难以接触，日后等在学院碰面，自然就熟悉了。”出面调和的是蒋家蒋恒，一身青竹照影书生长衫，倒是仪表堂堂，白净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朝着慕少鸣笑笑道：“不过这称呼却是生疏了，恒虚长慕二少几岁，便托大唤慕二弟如何？”
“蒋兄。”慕少鸣从善如流，虽然并不太喜欢这个名义上的表哥，但好歹蒋家跟慕家明面上也是表亲，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多亲近些。
唐昱锋微眯的眼眸中精光一闪，这才敲了敲船舷道：“其实今日请各位来，也并非全为了赏景，各位都是洛城的精英俊才，想必眼界也不会仅仅局限于小小江南吧？”
一直都没有出声的葱白长衣少年闻言神情一变，随即讶声温言道：“难道真是殿下来了？”
唐昱锋并没有惊讶：“鹿少果然消息灵通，殿下也是不日前才到达洛城的，没想到鹿少那边已经得了消息。”
少年不骄不躁，似乎没有注意到唐昱锋眼底的暗芒，神情间落落大方道：“鹿家若是连这洛城中的事情都后知后觉，怕是要被殿下说失职了。”
鹿家作为江南五州知府，对于建府之地洛城当然要掌控手中，鹿铭佑作为鹿家唯一的男丁，掌握一些特殊的情报并不奇怪。
“殿下？”杜景然却是全然不知，突然听闻竟然还有这样的大人物到来，下意识地便站直了身子。
能称一声殿下的那可都是龙子龙孙，可比唐小侯爷还有威慑力，容不得他吊儿郎当。
一旁的蒋恒闻言也是打了个激灵，慕少鸣却是轻轻垂落眼眸，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前几日方闻雍亲王世子住进方医馆，没想到这又来了个殿下，洛城这阵子倒是来了不少大人物…
“其实殿下这次来，倒是非常想见见慕二少的。”唐昱锋一句话将众人的眼神引到了慕少鸣身上，意味不明道：“可以说，殿下之所以亲自下江南一趟，有一大半的成分就是为了慕二少和慕大小姐而来。”
这个大爆料立刻让在场的几人愣住，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尊贵的皇子亲自来，只是为了见慕家姐弟？
他们俩有什么好见的，一个在慕家苟且偷生活得比下人都难，一个被扔在庄子上多年无人过问，这样的两个人是怎样得了殿下的青睐？
唐昱锋满意地看到慕少鸣陡然僵住的神色，这才缓慢道：“当年方家的事情牵扯太广，近些年来殿下虽然对此案尽心尽力，却也是一筹莫展，好在天理昭昭终是还了方家的清白，殿下这次来就是为了寻找方家血脉的。”
慕少鸣唇边带着僵硬的弧度，轻声打断道：“唐小侯爷，在下对家母实在是没什么印象，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唐昱锋知道慕少鸣会这么回答，当年方氏是生产的时候直接血崩导致死亡，所以慕少鸣没印象那是正常的，所以一开始他就将目标放在了慕卿月身上，不过那丫头实在有点油盐不进，几次算计皆落了空…
隐晦的眼神瞄向一旁的蒋恒，而后才落在慕少鸣身上，唇边笑容依旧得体：“罢了，今日我们便是游湖玩耍，不说那些沉重的东西。”
刚才主动说起来的还不是你…慕少鸣心中吐槽着转开眼神，湖心中风轻轻吹，竟是让他背后出了层冷汗有些凉嗖嗖的，百无聊赖地极目远眺，陡然凝住眼眸失声低呼了句：“姐姐？！”
“恩？”蒋恒站的离慕少鸣最近，闻言也朝着慕少鸣看的方向望过去，却见湖面上一艘竹叶小舟正快速向这边靠近，船上一道纤细的人影也遥遥望过来，隔了这么远仍旧能隐约认出，竟然是最近洛城名声鹊起的慕卿月！
唐昱锋下巴陡然绷紧，随即快速看向蒋恒，后者轻轻点头后，似是不经意地靠近慕少鸣，在他晃神之际陡然低声道：“慕二弟小心！”
慕少鸣闻言本能地往旁边跨了半步，船舷边原本应该非常坚固的栏杆，竟然在慕少鸣靠近的时候陡然碎裂开来，失去平衡的少年脚底一滑，直接从船舷上栽了下去！
“少鸣！”慕卿月远远看着少年坠落，不由大急，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中紧接着跳入了湖中！
唐昱锋眼眸一紧，立刻挥手命令身后的护卫：“动作快点。”
慕卿月一路坐着马车飞奔到湖边，然后找了个船速最快的小舟，却不料还是没赶上，心中懊恼的同时也无暇多想，吸了口气便猛然扎进了水中，朝着不远处那道逐渐下沉的身影快速游了过去！
少鸣，不能有事！

第016章 你不能死
饶是夏日里温凉的湖水，浸泡后粘连着身上的衣服，软趴趴地贴在皮肤上也绝对不好受。
慕卿月咬着牙关潜入深水中，眯着眼睛找到那下坠的人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感觉到有人拉住了他，用尽全力动了动手指，搭在慕卿月手腕上，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化成了一串气泡。
慕卿月看到这情景，心头一紧，赶紧使尽全力将少年拉到了自己怀里，然后快速向上划动！
快点，再快点！
慕卿月再一次痛恨这具目前还非常羸弱的大小姐的身体，少鸣已经快没气息了…
慕少鸣手指再次动了动，将慕卿月的手腕紧紧扣住，青白的脸色上却没有狰狞和不甘，那双墨色瞳孔隔着水下幽暗的日光，闪烁着温柔担忧的神色，一连串气泡中他的口型…
姐姐，其实我不是…
慕卿月猛然将他拉紧，然后俯首，将自己口中的最后一点气息渡到了慕少鸣口中！
不再理会少年惊呆了的表情，粗鲁地拽起他快速向上滑动！
胸口紧致的窒息感压迫着胸膛中剧烈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都像是催促的丧钟。
湖心中三三两两的护卫不断地搜索着目标，但是他们跳下来的时候已经太晚，幽暗的湖底根本就找不到人影，直到距离小舟船舷另一侧猛然钻出两个人影，他们才反应过来！
当慕卿月重新呼吸到空气的时候，只觉得眼眶中忍不住地流出酸涩的泪水，慕少鸣在露出水面的瞬间晕了过去，软软地搭在她的肩上，唇边却带着一丝安然的笑意。
真好…他们都活着！
慕卿月从重生以来，第一次有忍不住地要哭出来的冲动，惨白的脸色也因为那双熠熠生辉的凤眸而显得娇艳夺目，竟让船舷上刚刚赶到的唐昱锋有些别不开眼。
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股怒气，狠狠一掌拍在桅杆上吼道：“还不把慕大小姐和慕二少救上来！都是死人么？！”
护卫们从来没见过唐昱锋发火，唐小侯爷向来儒雅有礼，即便是对着护卫们也很少大小声，结果这次却是雷霆之怒，那脸上带着的阴沉如水的骇人神色，竟叫他们不由胆战心惊！
慕卿月听到声响才看到那些朝着自己游过来的护卫，眸子中不由闪过一抹怒色，直接掉转了方向，拉住慕少鸣便向着自己来时乘坐的小舟游了过去。
“慕大小姐…”唐昱锋心中一惊，不知道慕卿月这举动是什么意思。
要是平常的千金大小姐，怕是刚才那样的情况只知道尖叫了，不要说下水救人什么的，不添乱都要菩萨保佑。
慕卿月不仅仅快速跳水救人，比那些护卫的速度都要快，更是将人给救上了以后，还有余力拉着个昏迷的少年再游一段路途？！
难道他之前真的是太小看了这位神秘的慕大小姐？
唐昱锋第一次对自己的情报系统产生怀疑，但是现在并不是去思考这个的时候，眼看着慕卿月将慕少鸣扔上了小舟，自己也手脚利落地爬了上去，唐昱锋赶紧开口道：“慕大小姐且慢，两位如今这样的状况，贸然靠岸恐怕不太妥当吧？”
慕少鸣也就算了，慕卿月可是个闺阁女子，如今衣裙浸湿身形毕露，贸然靠岸的话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了去，名声也算是全毁了，即便她将芍药留在了湖边马车上准备，但是她带着慕少鸣的话，也不可能快速躲过众人的视线。
慕卿月到此刻，虽然是救上了慕少鸣松了口气，但是也知道接下来的才是硬仗，不由深吸了口气看向唐昱锋，语气轻柔道：“不知可否有劳唐小侯爷，容我们姐弟休憩片刻？”
这话算是从善如流，唐昱锋就是想将两姐弟留在船上，所以刚才才出言挽留，如今看目的达成，也不推脱，直接将两姐弟接上了画舫，然后打发了那船夫离开。
慕卿月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还在嘀嗒嘀嗒落水，慕少鸣在护卫的扶持下已经进了内仓休息，而她却并没有跟着一起，而是神色从容地朝着在场几人见礼：“唐小侯爷，杜二公子、鹿公子、蒋公子，幼弟无状，给你们添麻烦了。”
杜景然被慕卿月刚才的一番举动吓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蒋恒却是悄然退后了几步，拱手还礼，只是那双眸子中的神色诡异。
鹿铭佑担忧地看着慕卿月一身湿哒哒的衣裙，率先开口道：“今日这事着实意外，也不知道那桅杆怎么会突然断裂，不过慕大小姐还是先换身衣裙才是。”
唐昱锋多看了鹿铭佑一眼，这才挥手叫来丫鬟道：“慕大小姐跟着我那丫鬟去吧，船上恰好备有女装。”
慕卿月也不逞强，接下来少不了要斗智斗勇，她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整理一下缺氧的脑子，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才好应付！
舱里果然有现成女装，只是那绯红色的艳丽色泽还是让慕卿月微微有些不满，轻轻叹了口气麻利地检查了一遍后才换上，长发用巾栉反复擦了很多遍，确认不会滴水后才松松绾住，搭在肩上。
等到她重新回到甲板上的时候，只剩下唐昱锋一人背对着她，看着远方湖面，另外三人已经不见踪影，想来是唐昱锋用了什么借口让三人先离开了。
慕卿月按了按抽痛的额角，无奈地接受了‘孤男寡女’的事实，不管怎样，今日回去怕是洛城上下又要传上一阵子，唐小侯爷和慕大小姐游湖的粉红传言，索性她现在也没啥好顾忌的了。
“多谢唐小侯爷。”慕卿月拂了身行礼，暗暗掩住了眸底的深沉，语气温婉道。
唐昱锋转身时候，便见一身绯红色长裙的少女盈盈立在面前，那张绝美的小脸上带着清浅笑意，那太过炽热的暖流好像要将他心底洞穿，让他下意识地别开了眼神，轻轻道：“不必客气，慕大小姐。”
慕卿月颔首，刚想说什么，却见唐昱锋突然面色一整，对着她身后某处行了个标准的宫礼，肃声道：“四殿下。”

慕卿月悚然转身，却望进一双雪般冰冷墨黑的眸子中。
男人一身云纹浅金色长袍，袖口绣着紫色的盘龙纹，上好的绸缎如同流水从他修长挺拔的身体上划过，一头乌黑长发用赤金色冠子竖起，衬得他面如冠玉双眸如星，不需要什么动作，只要站在那便如同破开黑暗的一道流光，散发着灼目容光。
当朝四皇子东陵霄，难怪能成为京城无数闺阁少女的倾慕对象，不仅仅拥有着傲人身世，即便是单单看本身的条件，也足以让少女们怦然心动。
可惜，他的心是黑的。
重生轮回，再世为人的慕卿月看着缓缓走出船舱的男人，几乎要忍不住喉咙口吐出的尖叫，就是他，是他毁了她的一生！
是他，派人将她召回慕家，却在路上设置伏击，毁她清誉还要骗她的心。
是他，将她狠狠打落道泥里去，却还假装好人地伸手扶她，让她错信他便是万人中那一个不嫌弃她的人。
是他，在她不肯吐露一点关于方氏消息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将她贬妻为妾，为了慕家的财富转而迎娶了她的胞妹。
是他，都是因为他，她才那般凄惨地死在了地牢里！
她曾发誓，倘若侥幸不死，定要叫他血债血偿！
现在，终于又见面了…
慕卿月心中翻涌的汹涌浪潮，只是让她原本就惨白的面容更加没有血色，却被那身绯红色长裙映衬地更加娇弱惹人，在东陵霄灼灼目光中，缓缓俯身行礼道：“民女见过四殿下。”
东陵霄从踏出船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慕卿月，少女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能将周围人的眼神都不自主地拉拢到她的身上，明明刚刚才经历过生死之境，却意外地平静从容，好像刚才在水中求生的并不是她。
“无需多礼。”东陵霄不受控制地踏前一步，这才猛然顿住，似乎为自己的失神而感觉道不可思议，迟疑了半晌才出声道。
他的声音冷清，似乎习惯了高高在上而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不带任何感情。
慕卿月垂眸微笑，然后才依言站直身体，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东陵霄的墨眸道：“不想能在此处得见四殿下，先前民女多有失礼，还望四殿下不要怪罪。”
东陵霄，重生一回，你那些算计阴谋别再想得逞了，我要将你彻彻底底拉下高坛，让你也体会一下被人踩落在尘土中的滋味，这是你欠我的！你上辈子欠我的！
东陵霄下意识地察觉到慕卿月身上恍惚的气场，但是不明就里，也没去追究，只淡淡道：“不必介怀，本宫来江南的原因，一大部分是为了你，慕卿月。”
当朝四皇子这样矜贵的男人，即便是将名字反正该嘴中咬着，都能叫人心情荡漾，但是落在慕卿月耳中却别有深意，叫她下意识想到了前世他反复追问的，关于方氏的秘密。
“民女竟不知让殿下如此挂怀…”慕卿月苍白的脸上涌上一抹红晕，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悄然生出的娇柔，让人观之心动。
东陵霄同样心思轻动，不可否认他的确见过很多美人，但是没有一个像慕卿月这样让人过目难忘，她明艳动人的容颜，窈窕纤细的身姿，还有那双风华乍现的凤眸，都让人欲罢不能。
虽然是为了方氏秘密而来，但若对象是这样的一个美人，东陵霄自然更加热切，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方氏当年冤案让卿月受屈，本宫这次下江南，也是为了来寻找方氏后人，希望能给你一些补偿。”
东陵霄绝口不提慕少鸣，直接忽略了并不可能知晓方氏秘密的人，慕卿月想起前世他也是这般，强势中带着隐隐的算计，她却迷失在黑暗中突如其来的温柔中，直接将这些可疑的问题忽略。
慕卿月露出一丝伤感道：“殿下说什么补偿，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更何况母亲已亡，再追究当年对错也没什么意义。”
东陵霄看出慕卿月明显的怀缅神色，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神情却暴露了她的心思，走近少女，抬手按在她肩上道：“别伤心，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方家如今沉冤昭雪，也算告慰。”
假惺惺！
慕卿月心中几欲喷火，但是却憋着一口气哑声道：“多谢殿下宽慰，民女失礼了。”
“昱锋，我们慢慢靠岸。”东陵霄已经看到了船舷上缺了一块的桅杆，不由拧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慕卿月脸色一白，声音颤抖道：“民女也不知，刚才幼弟就是从这儿摔下去的！”
“哦？”东陵霄仔细地抚摸着断掉的桅杆，像是要找到什么端倪。
慕卿月也从善如流地跟了过去，手轻轻拍在旁边的一截桅杆上，眼尖地扫到东陵霄轻轻从那边断裂处蹭掉了一抹白灰色的印记，不由心中冷哼。
是用石灰做了标记么…所以才知道哪一段桅杆被人动了手脚，哪一段却是安全的。
那么刚才站在慕少鸣身边的蒋恒，可能也是被唐昱锋掌控，也知道这个阴谋，当时才会故意凑过去跟慕少鸣大吼，导致后者下意识地靠向有问题的桅杆，才摔落船舷的。
蒋恒，蒋家…看来总是有些人不知好歹，蒋欣怡被收拾了还不老实！现在蒋恒又来出幺蛾子！
手指在桅杆上弹了弹，慕卿月的精神都集中在思考刚才几人的站位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东陵霄叫了她好几声。
“…卿月？”东陵霄顿了顿，声音提高再次叫了一声，这下少女听倒是听见了，却是被惊到了一样脚下一滑，眼瞅着就要从桅杆下面顺出去了，东陵霄眼眸一闪错步上前，一把捞住了她歪斜的身影，将她牢牢固定在怀中。
带着清冷湖水的清香弥漫在鼻尖，让东陵霄一时竟然忘记了要放开怀中少女，慕卿月在思绪回笼的瞬间，眼尖地看到对面快速靠过来的桃色精香舫，心中一惊大力挣扎起来，轻诉带着呜咽：“四殿下，请放开我！”
东陵霄显然没有就这么放开她的打算，却在这时，对面香舫猛然停住，一个桃红色长裙的少女掐腰站在甲板上，对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怒目而视。
“哪儿来的野女人，赶紧放开我霄哥哥！”

第018章 刁蛮白妃妃
桃红色裙衫的少女鹅蛋脸，柳眉秋瞳，此刻怒气冲冲地瞪大了眼睛，上挑的眼角显出一抹凌厉，因为愤怒而高高扬起的小脸在看着慕卿月的时候，带着深深的戒备和不屑。
尤其是看到慕卿月羸弱地不堪一击的模样，纤纤江南小女子的姿态更是让她愤怒异常，不等两船靠近便急忙忙地跳了过来：“霄哥哥，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还穿着我的衣服！”
东陵霄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这才松开了挣扎的慕卿月，拂了拂袖子才沉声道：“妃妃，别闹。”
娇蛮少女闻言稍微安静下来，但是看向慕卿月的眼神依旧带着恶狠狠的神色：“霄哥哥，人家怎么一会儿不在，就冒出这样的女人来啊，她到底是谁，怎么会在霄哥哥的船上啊。”
重获自由的慕卿月小心站好，心里已经不想吐槽，她这个十四的身体到底哪儿像女人了，面前这位她还真的认识，丞相府白家的嫡长女白妃妃，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公主，被白家上下宠坏了的娇蛮少女。
四皇子东陵霄的生母瑶贵妃正是姓白，所以白妃妃算是东陵霄的表妹，这样理顺下来，她会出现在这里就不奇怪了。
前世时因为东陵霄将她带回后很快就成婚，她还因此屡次被白妃妃陷害过，想来也是因为蓝颜祸水啊。
慕卿月幽幽叹了口气，这才摆出一脸惊慌失措地微微垂首道：“是民女无故冲撞，殿下息怒。”
“没事的，以后小心点。”对比起白妃妃一脸娇蛮又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表情，东陵霄显然更喜欢柔顺乖巧的慕卿月，只是对娘家的表妹不能表现的太过露骨，所以东陵霄强忍着将那吊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甩出去的冲动，低声道：“妃妃，还是在外面，要注意形象知道么？”
“霄哥哥…”白妃妃撅了嘴撒娇，但见东陵霄不为所动，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臂，扬了下巴用鼻孔看着慕卿月道：“霄哥哥还没给我说她是谁呢，干嘛要把我的衣服给她穿啊！？”
东陵霄袖口盘龙一晃，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道：“这是慕家慕卿月，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收掉，白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不得不说，东陵霄虽然年纪尚轻，但是那身天生皇胄掩盖不掉的气势，还是很能够震慑人的，至少从刚才开始就任性妄为的白妃妃此刻乖乖地应了声，不甘地咬着下唇跟慕卿月见礼：“慕小姐。”
“白小姐无需多礼。”慕卿月回了个更加标准的宫礼，看到东陵霄露出罕见的笑意，白妃妃心中更是翻腾着酸意，看着慕卿月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东陵霄原本还想跟慕卿月多说些话，结果白妃妃半路杀过来，此时只能作罢，对着这个一直缠着自己的表妹也生出一丝恼意，刚要开口支开白妃妃，却见自己的侍卫神色匆匆地走过来，似乎有事情要汇报。
白妃妃眼眸一亮，赶紧道：“霄哥哥还是快点去处理事情吧，这里有我陪着慕小姐呢。”
慕卿月看出白妃妃的心思，正好她也不想对着东陵霄那张面瘫脸，遂也柔顺道：“殿下不必在意卿月。”
东陵霄抿了抿唇，这才转身离开。
而当白妃妃看不到东陵霄的身影时，终于原形毕露，凶狠地看向慕卿月道：“慕卿月是吧？小小一个慕家就敢在本小姐眼皮子地下嚣张？还敢穿着本小姐的衣裙招摇？！”
慕卿月惊了一跳，白妃妃那瞬间狰狞的面容倒是真真切切出乎她所料，但是比起前世她那种凶狠还是差了很远，所以慕卿月心底并不惊慌，不疾不徐道：“白小姐误会了，先前是卿月落水，被唐小侯爷救上来，这才不得不…”
“唐昱锋？！怎么又是他坏我的好事！竟然还事多地把你给救上来了！？”白妃妃提起唐昱锋就是一肚子气，那个该死的男人这一路上都跟东陵霄绑在一块儿，搞得她连接近东陵霄的时间都没有多少：“没想到你这女人看着娇娇弱弱的，竟然还有这么深的心机啊，怎么，扒着唐昱锋还不够，还想攀上霄哥哥不成？！”
慕卿月心中好笑，这白妃妃的脑回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能活这么大还没被人暗算死，看来完全是因为白家并没有其他有心计的女孩子吧，心中想着面上却惊慌失措道：“白小姐您真的误会了，我怎么敢…怎么敢…”
“不敢？我看你是很敢啊！都钻到霄哥哥的怀里还说不敢？你当本小姐眼瞎么？”白妃妃在京城里就是这般飞扬跋扈，别家的女子在她面前向来只有唯唯诺诺地份儿，到了江南更是没人压得住她，说话也不客气起来：“我告诉你，本小姐可是丞相府唯一的千金大小姐，霄哥哥是我的，可不是你这种江南边陲的野女人能随便觊觎的人，知道么？！”
“白小姐，我真没有对殿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刚刚我只是脚滑了一下，殿下才伸手…”慕卿月还想解释，但是这样柔弱的争辩只能更加激怒白妃妃，因为她刚刚可是明明白白看出来，是东陵霄不肯放手的！面前这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年纪小小就知道勾搭人！
“够了，你给我闭嘴，霄哥哥怎么会主动去扶你！”白妃妃不屑地勾唇，豆蔻指甲在慕卿月眼前一晃而过，竟是一巴掌就要扇过来：“竟然敢污蔑霄哥哥，简直不知死活！”
“够了！”只是短暂处理掉事情赶回来的东陵霄，不知何时站在拐角处，将船舷上的状况尽收眼底，看到白妃妃竟然要掌捆慕卿月，几步跨过来一把握住了白妃妃的手腕，沉声怒喝道。
“…霄哥哥？”白妃妃哪里会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东陵霄，想来刚刚慕卿月一定是看到了他回来，才装出那样一副委屈样子，特意激怒她动手的！
自以为想通的白妃妃，怒目瞪向慕卿月的眼神更加可怕！
东陵霄却是真的动怒，这个骄横的表妹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刚跟慕卿月搭上话像探探方氏传闻的底儿，她就跳出来瞎捣乱：“白妃妃，你再胡闹就给我滚回京城！”

前世今生加起来，敢在暴怒的东陵霄面前喘气的，八成就只有慕卿月了。
所以在白妃妃陡然惊住挪不动步子的时候，慕卿月轻笑着缓解气氛道：“四殿下息怒，白小姐或许年幼，向来并非真心要为难民女。”
东陵霄一双眸子微眯，看向自始至终异常淡定从容的慕卿月，好像要透过那层微笑的面具，看向她的心里，但他看到的注定只能是一团浓雾，年龄比白妃妃还要小的慕卿月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无论接触多久都无法摸清她。
“罢了，妃妃你逛街市累了，进去休息。”东陵霄蹩眉，看向泫然欲泣的白妃妃，心中不由涌上一层厌烦，暗哼一声，母妃还要让他娶白妃妃为四王府正妃，就这样不明事理碍手碍脚的骄纵大小姐，根本不适合执掌王府。
白妃妃似乎还想辩解，但是在东陵霄可怕的眼神中不得不咽了回去，偏头狠狠瞪了慕卿月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船舱。
“妃妃被家里惯坏了。”东陵霄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解释着，眸底却划过幽幽冷光：“本宫今晚在明月楼做东，不知卿月…”
慕卿月心底一凉，刚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瞬间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后，大抵判断出来，今日唐昱锋邀请江南洛城的英杰来画舫游湖，捎带上慕少鸣的用意就是为了引来自己。
她前世便是在慕少鸣落水后匆匆赶来，刚好被众人瞧见跟东陵霄在一起，才百口莫辩。
而今生，她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没有赶得上拦住慕少鸣，结果自己因为救他而跳入湖中，只能乘了唐昱锋的情上船更衣，如原计划一样跟东陵霄碰面。
到如今，东陵霄讲话说到了这种程度，就算是她想拒绝都做不到。
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慕卿月打起精神来维持着唇角的弧度道：“民女受宠若惊。”
达到目的的东陵霄也不再多言，又闲聊了几句，便借口要处理政务离开了甲班，临走将慕卿月安排在了画舫风景最好的二楼香阁。
打发了香阁中的侍女，关进了房门后，慕卿月才终于松了口气，撑着门板站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过身来…
“嘭！”
一声闷响，慕卿月捂着被撞疼的鼻子，眼睛里都快涌出泪花，愤愤地瞪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肉墙，死死咬着下唇一字一顿道：“世子殿下，你为何如此悠闲？！”
没错，如同背后灵一样冒出来挡在慕卿月身后，在她回身的时候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导致慕卿月直接撞歪了鼻子疼的眼泪哗啦的罪魁祸首，正是刚刚才分别不久的东陵无烨！
东陵无烨此刻换了身月拢青烟对襟长衫，外面罩着玉灰色半袖短褙，倒像是结伴出游的儒生，只是那双鹰眸中透着的精光却绝非良善：“慕卿月，你越发胆肥了。”
慕卿月被这质问的口气搞得一僵，随即双手狠狠抵在他胸膛，将他身体推开，抬头毫不畏惧道：“世子爷，您这又是什么意思，你跟踪我？！”
面前的少女如同被激怒的小豹子，一双琉璃眸子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怒极时娇艳的面容也比方才那种疲惫好看了很多。
但是不知怎么的，东陵无烨心中总不是滋味。
在东陵霄面前乖的如同小猫咪一样，到了自己面前便亮出了爪子，难道他东陵无烨比起东陵霄来就差这么多么？这差别待遇也搞得太过明显了吧？
全然不知道自己这种别扭心态就是吃醋的世子爷，将心中的憋屈直接反映在了动作上，伸手强硬地将推拒的少女拉进怀里，闪身靠到屏风后面，将她柔软的身体抵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压低声音逼视道：“你说我跟踪那便是我跟踪，我要是不跟踪又怎么会知道，你竟然也是这样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慕卿月已经是第二次听东陵无烨把自己称为女人了，当然上次在湖中那绝对是危险恐吓，而现在也差不多是恼羞成怒。
不过完全不能理解对方奇葩思维的慕卿月，才不在乎他为什么生气：“就算是世子殿下，也没有权利随便跟踪别人吧？更何况，我是什么样的人，貌似也不需要世子爷来评价！”
东陵无烨一时沉默，两指钳住慕卿月愤愤不平的小脸，直视着那双闪动着倔强和不服的眼眸：“你也想扒着东陵霄，然后嫁进四皇子府当个妾？”
“妾？！”慕卿月简直败给了这位爷的逻辑，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怪叫道：“谁说要给四殿下当妾啊？”
“难道你还想当正妃？就凭你的身份？”东陵无烨皱眉讥讽出口，心中更加别扭了，没想到这可恶的小丫头还真的有这个想法，简直可恶，东陵霄到底哪儿好了！
慕卿月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蹦，就算你是高高在上世子爷，也不能这么乱点鸳鸯谱吧？！
简直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放开我！我什么时候说对四殿下感兴趣啦？那种白孔雀似的男人才不对我的口味！”慕卿月抓住东陵无烨卡住自己下巴的手用力一掰：“世子爷不觉得应该先给我解释下，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么？！”
“晚上你要跟东陵霄去明月楼？”东陵无烨显然并不打算回答，但是看慕卿月的红润脸色显然是气得不轻，还是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臂。
“世子爷真是心怀天下，连我小小女子要赴谁的宴都挂在心上，真是辛苦了。”慕卿月没好气地堵了一句，这才皱眉道：“本来应该在轮椅上病怏怏的世子殿下，突然白日失踪真的没关系么？”
两人可是在一个半时辰前才在方医馆见过，短短时间内他就跟了过来，而且还是青天白日地跃上画舫，要是被别人看了去可要坏事。
“没人看到。”东陵无烨摆摆手，后退几步坐到了檀木桌旁，心中的别扭在慕卿月关心他的瞬间得到了诡异的满足，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沏了杯茶，这才幽幽道：“有空担心我，倒不如关心下自己的处境。”

第020章 你的命是我的
慕卿月摸了摸有些发烫的下巴，白了东陵无烨一眼才压声道：“看起来世子爷跟四殿下的关系，并不像外界说得那么和谐嘛。”
前世她就隐约察觉，东陵霄对东陵无烨那种若有似无的敌意，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东陵无烨出现，东陵霄必然会出现一瞬间如临大敌的反应，而后才快速掩饰过去。
要不是她曾经跟东陵霄极度亲密，并且后来也经常帮他处理事情，她也不会察觉到这种暗流。
而在刚刚，东陵无烨话语中对东陵霄那种显而易见的蔑视，更是让慕卿月认定了心中所想。
这两个人绝对有过节！并且还是那种不能摆上台面上来的过节！
“关系和谐？谁眼瞎了。”东陵无烨倒是并不隐瞒，而是大大方方地表达了对对方的不屑一顾，不过这种毫不迟疑的坦率，在他还身处东陵霄画舫上的情况下，便显得太过嚣张了…
慕卿月被这人搞得无语，到现在为止她也无法看清东陵无烨这个人。
他在外是体弱病残的可怜质子，在她面前却肆无忌惮放纵恣意，她唯一看清楚的是，这人是个危险角色，惹到了他那绝对是惹到了煞星，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还是要尽快远离他才好。
“别转移话题，卿卿晚上还是不要去的好，明月楼那是什么地方，你这个江南人可比本世子清楚得多。”东陵无烨似乎是百无聊赖才出言，实则是真心不希望面前的少女踏入东陵霄的魔爪。
他知道东陵霄为何会对慕卿月格外看重，他也是因为这个才跟来了江南，所以他非常清楚慕卿月落入东陵霄手中会有什么后果。
他本来应该作壁上观的，但是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样一个江南商家之女，是怎么让他上了心。
或许是初次见面的误会，她矫捷身手和机敏心智都让他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到如今都念念不忘，才有了后来不断创造机会的相遇和利益纠缠。
这不像他，但是他却无力阻止自己。
“明月楼，不就是个酒楼么？”慕卿月垂了眸子，吹了吹盏中花茶，不咸不淡地应道。
“哼，酒楼？”东陵无烨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看向慕卿月丝毫不为所动地神情：“难不成你跟东陵霄相会酒楼，是想借机攀上他？”
慕卿月闻言手指轻轻一颤，杯中花茶便荡了一下，但这些都不如她内心的动荡。
她前世便是在明月楼一席后，彻底没有了回头的余地，那时候一心爱慕着东陵霄的自己，完全没有觉察到明月楼根本就是个阴谋，那个地方控制起来，在酒菜中下点什么东西简直轻而易举。
但是今生，不会了！
慕卿月眸中戾光一闪，搁下杯盏，抿唇看向东陵无烨：“世子爷若是真的很闲，不如微服私访红玉街，想来那样的地方是京城望族都心中的销魂窟。”
红玉街，江南最有名的销魂街，这里的姑娘们都是自小琴棋书画培养起来的，除了出身之外，也是丝毫不逊色于名门望族培养出的千金小姐，这也是各地豪绅慕名而来的原因。
东陵无烨闻言竟是笑出声来，本来刚刚好转的心情顿时不爽，起身瞬间，俯首在慕卿月耳边低低道：“卿卿，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本该变成一具尸体才对。”
“而你现在还活着，卿卿你要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青烟一样的人影消失在了画舫之上，自始至终没有惊动任何人，慕卿月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耳边似乎还有对方留下的炽热的吐息，心中却是冰凉一片。
她从知道他的身份后便忐忑不安，但是到底在后来两次的见面中，因为对方绝口不提若无其事的态度而放松了警惕，结果刚才的一席话，却勾起了她的恐惧。
论身家背景，她连人家一根毛也比不上。
论武力值，她那三脚猫功夫更是望尘莫及。
论心机智力，能在京城那种地方将自己伪装地完美无缺，她有可比性么？
怎么看来，对上他，她都是无力回手的小老鼠…而他就是能逗着她玩的猫！
该死…看来他让她知道了真实身份后，没有动手处理她，肯定是还有别的阴谋了！难道会是跟东陵霄一样，想从她这里套走方氏秘密么？
正在慕卿月脑子中闹哄哄的时候，却听见门外传来唐昱锋的声音：“慕小姐，殿下让我们靠岸了。”
香阁打开的窗户陡然传进一阵冷风，让慕卿月快速清醒过来，赶紧起来拢上了窗棱，这才打开房门道：“劳烦唐小侯爷了。”
下了甲板，却见慕少鸣已经醒了过来，换了身稍显宽大的青色袍子，脸色还有些苍白，见到慕卿月下来眼眸一亮，随即咬了咬唇轻声道：“先前都怪我没注意才落了水，还累得姐姐…”
“没事的。”慕卿月拍了拍慕少鸣的肩膀，唇边的笑容终于有了温度。
“慕二少不必如此，说来也是唐某的过失，先前竟没有派人检查桅杆，才让两位遇险。”唐昱锋在一旁歉意道：“四殿下对慕二少也是赞誉有加，已经推荐慕二少去白鹿书院就读了。”
“真的？”慕卿月眼眸一亮，白鹿书院可以说是众多儒生非常向往的圣地，不仅仅是在江南地区，便是皇家也有很多皇子年幼时拜入白鹿，书院中更是很多当世大儒清流，是当朝才人辈出之地。
“四殿下很看好慕二少，自然会提携一二，殿下已经下了船先行去了明月楼，吩咐唐某留下接慕小姐。”唐昱锋话里话外都说着东陵霄如何看重慕少鸣，若是慕卿月没有前世惨痛的教训，八成也会被他迷惑性极强的语言给框进去，真的以为东陵霄对他们姐弟俩有多关切呢。
“那就有劳唐小侯爷了。”慕卿月偏头，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给慕少鸣使了个眼色道：“少鸣今日落水受了惊吓，恐怕不适合一同前去明月楼，不知唐小侯爷能否派人将少鸣送回慕家？”
慕少鸣闻言却是不愿，这唐昱锋给他的感觉总是怪怪的，他怎么能让姐姐跟这种男人同行，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抗议，却有一个人先尖叫出声了！
“凭什么要带这个女人去明月楼？！唐昱锋，你可别背着霄哥哥乱做什么决定！”

第021章 明月楼相邀
唐昱锋一看来人便皱了眉头，强忍着转头就走的想法沉声道：“白小姐，这是四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并非唐某私自定夺。”
从甲板另一头冲过来的正是白妃妃，此刻没了东陵霄的压制，她又恢复了方才的颐指气使，指着慕卿月的手指都快戳到她面门上了！饶是如此，慕卿月也没有动容，眼睛都不眨地回应道：“白小姐，我有名有姓并不是什么那个女人。”
白妃妃杏眸一瞪尖声道：“本小姐眼中，你们慕家都是根杂草，你还敢跟我顶嘴？”
慕卿月抿了抿唇，心中也被激出了火气，这白妃妃八成是觉得她好欺负，踩了一脚还不够，还要上来反复踩，真是大小姐做派，眼睛估计是个摆设，也不知道看看她慕卿月哪里像个好欺负的人了？！
唐昱锋看到慕卿月沉下来的脸色，也觉得白妃妃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慕家太过分了，急忙出言制止道：“白小姐，殿下吩咐我等先将您送回别院。”
“我不回去！”白妃妃冷哼一声，转向唐昱锋道：“凭什么这女人能跟着去，我就不能？我也要去明月楼！”
唐昱锋眉心一拧，慕卿月却是气极反笑，扑哧一下打断了他的沉思，也让原本就跟火药桶一样的白妃妃彻底被激怒了！
慕卿月丝毫不惧地垂首拂了拂耳边碎发，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白小姐是羡慕我，羡慕我可以跟着殿下去明月楼，而白小姐作为白家的千金大小姐，却没有这个机会。”
“你！无耻的狐狸精！”白妃妃果然被激怒，东陵霄那是她从小到大都在追逐的目标！现在竟然冒出来一个野女人迷惑了她看上的男人，她绝对不允许！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妃妃竟然出手就狠狠推在了慕卿月身上，让后者直接朝着船舷下栽去：“你给我去死！”
“姐姐！”只有一只关注着慕卿月的慕少鸣反应过来，反手快速拉住慕卿月的手臂，险之又险地拉住了跌倒的少女，而他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瞪视着白妃妃和唐昱锋怒声道：“殿下的恩德我们姐弟收受不起！白小姐要去就尽管去吧！命令是殿下下的，你做什么要为难我姐姐！真是没有女德！”
“你，你！”白妃妃被这样一个少年出言攻击，心中自是羞恨交加，还待上前却被唐昱锋上步拦住，面色铁青道：“白小姐，唐某派人送你回去。”
回头厉声命令道：“来人，把白小姐送回别院！”
白妃妃哪里肯乖乖回去，看到侍卫向她走来不由连连后退，色厉内荏道：“唐昱锋，你敢？！”
“动作快点！”唐昱锋却视若无睹道。
“唐昱锋，我不会放过你的，不过是侯府的小小庶子，竟然敢这么对我，你还真当自己是小侯爷了么？！唐…”白妃妃被侍卫毫不留情地直接拖走，一路上尖叫却是没听过，直到完全听不见了，唐昱锋才松了口气，歉意地看向缓缓站起身来的慕卿月道：“慕小姐受惊了，都是唐某安排不周，才让白小姐闯过来。”
慕卿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白妃妃八成是被东陵霄关进了船舱，想等到唐昱锋把她带下船，再另行安排白妃妃，结果没想到这位大小姐执着地跑了出来，这才刚好撞破了这事儿。
不过不论发生什么，东陵霄的计划都不会被打乱，白妃妃看不上唐昱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唐昱锋也没有要给白妃妃面子的意思，看了一场狗咬狗好戏的慕卿月知道，现在她该表态了。
“少鸣，先让唐小侯爷送你回家。”慕卿月拍了拍慕少鸣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轻柔道。
“姐，我们不去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家好么？”慕少鸣抿唇低声有些急切道，他看得出这些人接近他们姐弟定是有所企图，从自己落水姐姐被迫留下，到自己被邀请去学院姐姐去明月楼赴宴，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其中必有陷阱。
他不要姐姐以身犯险！
慕卿月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垂眸轻轻按住慕少鸣的肩膀，轻声安抚道：“少鸣，听姐姐的，有四殿下和唐小侯爷在，姐姐不会有事的，恩？”
“姐…”慕少鸣语气噎了一下，紧抿着煞白煞白的唇，肩头抖动地压抑着，抬头看过来似乎在探究她的想法，最后在慕卿月坚定地眼神中沉默地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跟着唐昱锋安排的护卫离开了。
慕卿月轻呼了一口气，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受到了惊吓，记忆里他一向跟自己疏离，像刚才那样维护依赖自己的时候还从未有过呢…
“穆小姐跟弟弟的关系真令人羡慕。”唐昱锋在一边似有所感地慨叹了一句，慕卿月不置可否地轻笑，扬眉道：“唐小侯爷带路吧，怎可让四殿下久等。”
唐昱锋深深看了慕卿月一眼，才转身带路，一行人上岸后畅通无阻而又隐蔽地穿过了半个洛城，从幽静的偏门进入了明月楼，早有年轻貌美的侍女分列两侧，将唐昱锋和慕卿月迎了进去，其他的随从则守在了外面。
慕卿月心中警觉，这明月楼是蒋家的产业，她记得前世东陵霄很快就将蒋家笼络到了旗下，有了四殿下的支持，蒋家后来逐渐成为了仅次于慕家的存在，远远比现在这种仰慕家鼻息的状态要风光得多。
比起软硬不吃的老滑头慕靖，东陵霄更喜欢软弱好捏的蒋家。
慕卿月边走，便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等下她要冒险做的事情，可行性并不太高，她完全没有料到慕少鸣落水这件事情竟然会在今世提前这么久，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在他们身后，偏门外的小路上却转出了一顶小软轿子，帘子被丫鬟掀了开，露出一张被嫉妒扭曲了的俏丽容颜，却是慕锦月！
她一双杏核眼简直要倒竖起来，愤怒地盯着明月楼的偏门，狠声道：“帘子放下，去蒋家！”
好你个慕卿月，有了四殿下的青睐还不够，还想要跟我抢小侯爷，果然是个狐狸精，竟然敢跟唐小侯爷单独在明月楼相会！难道你不知道明月楼是蒋家的产业么？
看我让你怎么笑着进去，哭着出来！

第022章 锦月争宠
“天字一号。”唐昱锋停下脚步，错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慕小姐，请吧。”
慕卿月深吸口气，扬起微笑点头，也不矫情，抬脚走进屋内。
窗边一道修长的背影被昏暗的暮光拢成一片橘色，倒是将东陵霄冰雕一般冷酷的线条勾画得柔和了些，他闻声转过头来，当见到慕卿月那‘专注’的眼神后，竟是勉强扬起了一丝笑意，伸手缓声道：“坐到这边来。”
慕卿月凤眸微微眯了一下，似乎是被吓了一跳，但是随即便轻轻垂头，脸颊边上涌出两抹嫣红，轻声道：“殿下，这不合规矩，民女怎可与殿下同席？”
“这里没有人会乱说。”东陵霄见她似乎害羞，竟觉得有丝丝成就感，可能是之前在船上见到了她异乎普通千金的果敢，如今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姿态的慕卿月显得柔顺而温和，恰好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唐昱锋使了个眼色，屋内侍候的仆人立刻都退了出去，关上门转过身来，亲自给东陵霄满上身前的酒杯，这才对着慕卿月道：“殿下一向平易近人，慕小姐大可不必如此拘束。”
东陵霄顺着唐昱锋的话接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指了下身边的宽椅：“我下江南便是为了抚恤方氏后裔而来，先前却因为表妹让卿月受了委屈，卿月不肯入席难道是还在生气么？”
“民女怎么会生殿下的气呢！”慕卿月慌乱地连连摆手，扭捏地坐了过去，却仍旧不敢抬头，声音低若蚊吟道：“殿下不要怪罪民女莽撞才是，若是民女做了什么让白小姐误会了，导致白小姐个殿下产生什么隔阂，民女的罪孽可就大了。”
“本宫跟她才没什么关系。”东陵霄拧眉吐出一句，却并不是想亲近慕卿月，而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她误会自己和白妃妃的关系，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促使着他说出了未经思考的话。
慕卿月抿唇，这才抬起一双潋滟明眸，微微露出的贝齿点缀在粉唇之间，显得尤为可爱：“殿下这般荣宠，真是让民女有些惶恐了。”
“卿月实是当得起我这般。”东陵霄似有深意，却并不点名，指了指面前热气腾腾的满桌佳肴：“卿月想来已经饿了，不知我带来的厨子是否合卿月的胃口？”
东陵霄先动了筷子，慕卿月才小心翼翼地夹了菜，尝过之后连连点头，鼓着嘴道：“这风味果然是江南罕见的。”
“在上京倒是稀松平常。”东陵霄一语双关道：“卿月要是喜欢，以后常常吃到也不是没机会。”
慕卿月假装不懂，在东陵霄的劝说下又啜了两杯清酒，脸颊上的色泽更加红润了些，水波流转之间原本藏匿于清雅之下的魅惑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倒是让东陵霄喉咙紧了紧。
唐昱锋眼见时机成熟，站起身来刚想吩咐，却被外面的喧哗声打断。
明月楼的大厅里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紧接着又响起琴弦崩裂和桌椅跌倒的声响，越来越大的叫骂声让慕卿月迷蒙的双眼睁开了些，露出些许好奇的神色。
东陵霄不满的神色一闪而过，唐昱锋立刻起身走了出去，楼下的声音透过打开的门缝传了进来。
“慕小姐，慕小姐，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若是知道这明月楼是蒋家还有慕小姐做主，小子天大的胆量也不敢来这儿捣乱啊！”狼狈的男声一叠声说道，紧接着还有磕头的声音。
“慕小姐，您要给我做主啊…这混子竟然摸进了明月楼想要强抢民女，简直是没将王法放在眼里！”
“好了，你们都消停点，慕小姐自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紧接着响起的是慕卿月无比熟悉的声音，似乎仔细拿捏着口气，轻声曼语道：“没想到跟表兄随意来走走，都能碰到这样的事情，这恶徒必须要扭送官府才是，扰了众位用餐的兴致怎么是好。”
“至于这琴姬，也要好生安抚，表哥，你们这明月楼也要多雇点保护的人手才是呢。”
“慕小姐果然是明辨懂礼、心善之人啊。”
“是啊是啊，慕小姐可是咱们洛城的名门千金。”
慕卿月听得快笑出来了，这慕锦月也是个人才，竟然跑到明月楼来演了这么一出好戏，难道她知道自己和唐昱锋东陵霄在这里，所以故意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来接近这二位？
结果没等她反应，这楼下处理好了事端的慕小姐十分自然地抬头，看到了楼梯口的唐昱锋，带着惊喜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唐小侯爷？您竟然会在这里？”
唐昱锋远远点了点头，心中盘算了一瞬，同时看到了慕锦月旁边的蒋恒，这才招手让两人上来。
蒋恒脸上带着一阵激动，随即压低声音在慕锦月耳边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四殿下真的会在？”
慕锦月维持着嘴角的弧度，语气却带着些许不耐烦：“表哥你都问了好多遍了，这小侯爷就是带了四殿下的指令才来洛城的，眼见着把慕卿月那贱人约了出来，自然是为了让两人见面。”
她之前愤愤离开，本是想着找来蒋恒到明月楼当中让慕卿月出丑，但是转念一想立刻就想起了蒋氏对她的叮嘱，也想起了唐昱锋此行的目的，正是要将慕卿月带给东陵霄。
跟蒋恒碰面后，更是确定了唐昱锋已经透露口风的消息，如此一来，借故能见高高在上的四殿下一面反而是最好的选择，说不定四殿下看到她慕锦月以后，就不喜欢慕卿月了呢？
心中如此想着的慕锦月脚步轻快地上了楼，俯身行礼恭敬道：“唐小侯爷，刚刚让小侯爷见笑话了。”
唐昱锋伸手扶起行礼的蒋恒，摆了摆手道：“不碍，倒是蒋少和慕二小姐来得巧，殿下正在里间设宴，二位不如一同入席？”
慕锦月惊喜不已地连忙点头，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房间，心中娇羞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唐昱锋眼眸中一闪而逝的算计。
再次入席后，慕卿月见慕锦月那挑衅一般的小眼神，只觉得心中好笑，但是却不得不配合地露出一丝不满道：“妹妹的消息倒是灵通，难不成是怕我不胜酒力，特意来接我的？”

第023章 跟我走
慕锦月狠狠剜了一眼慕卿月，这才轻声朝着东陵霄道：“民女却是不知殿下竟然在明月楼，竟然让刁民扰了殿下的进餐，真是罪过，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蒋恒也连忙道：“都是我蒋家管理不善，竟然让那刁民进入明月楼，在下面大声喧哗。”
“罢了。”东陵霄原本有些不满，但当他看到唐昱锋在慕锦月身上转了一圈的眼神后，立刻会意，不置可否道：“是卿月的亲人么？”
慕卿月噘了噘嘴，不情不愿地指了下慕锦月道：“那是我二妹，叫慕锦月，旁边是蒋家表兄，蒋恒。”
慕锦月听见东陵霄的称呼后，感觉自己胸腔中的空气都要被抽干净了，这慕卿月到底是有什么妖术，竟然让那高高在上的四殿下短短时间内，就这样亲昵地叫着名字了？！
“原来是慕二小姐和蒋少。”东陵霄点了点头，不经意地扶了下身形有些晃悠的慕卿月：“既然是卿月的亲人，便无需多礼，随意些便好。”
这话听得慕锦月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却还要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整个人都扭曲了，坐在她对面的慕卿月眯眼看着不由一笑，引来东陵霄好奇的眼神，才摆手扶着额头道：“我头好晕啊…”
唐昱锋和东陵霄对视了一眼，东陵霄开口关切道：“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下？能站起来么？”
慕卿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斜瞥着慕锦月，见后者果然一脸不甘心地起身抢先道：“姐姐都醉了，还是赶紧跟妹妹回家吧？”
“妹妹不用担心我…额…”慕卿月一下没站稳，再次晃悠了下，东陵霄眉心一动直接将她固定在臂弯中，这才沉声道：“慕小姐看起来已经走不稳了，我带她找地方休息下，两位随意慢用。”
说罢，竟是直接带着慕卿月走了出去，丝毫没有给慕锦月辩驳的机会，旁边的蒋恒更是一脸挫败，本来寻思着借机认识下皇子皇孙，结果却连个招呼都没正经打。
那慕卿月醉的也太是时候了，绝对是故意的！
慕锦月恨得牙痒痒，却是无可奈何，只能看着慕卿月被高贵的四皇子揽在怀中，消失在门口，心中的恶毒像是冒了泡的沼泽，再也抑制不住。
而慕卿月此刻却不以人觉察地轻轻弹了弹手指，在东陵霄的胸口蹭了下，随即抬起迷蒙的凤眸轻声道：“殿下，这是带着民女去哪儿啊？”
“找地方歇息。”东陵霄手臂紧了紧，走到台阶处直接将慕卿月抱了起来。
“啊！殿下还是…放下民女，吧，民女自己…可以的。”慕卿月结结巴巴道，还带着醉醺醺的鼻音，显得异常可爱，只是她深邃的瞳孔深处溢出一丝冷意。
东陵霄做事情可真够绝的，她才不会以为刚才唐昱锋将那两个人让进来是出于什么好心，不过是想让两人当个见证者，看到自己跟东陵霄的亲密举动，以便于让慕锦月日后有证据能够‘诬陷’她的清白！
到时候自己就只能跟着东陵霄了，不承认都不行！
“好了，乖乖别动。”东陵霄的口气像是哄小孩子，动作倒是轻柔了些许，将慕卿月带进了一间套房才停住，将慕卿月轻轻放在床边：“卿月？感觉如何？”
慕卿月咕哝道：“感觉好热啊…”
东陵霄借着窗外暗下来的朦胧夜色，看着身前如同小猫一样眯起眸子，带着些许娇憨而又绝美的容颜，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热，抬手落在少女晕红的脸颊上，轻轻滑到脖颈的衣领，沿着边缘摩挲着，缓慢探下去，声音低哑：“卿月，别想那么多…唔。”
慕卿月只觉得一个黑影直接压了下来，身上陡然增加的重量让她清醒了一下，斜眼看过去果然看到东陵霄已经紧闭着眼睛昏迷了过去，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艰难地将东陵霄翻了过来放到床上，将床铺一阵翻动后才站直了身体，打开窗户吹着冷风打量着床上面色潮红的四殿下，冷哼了句：“跟我玩迷药？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啊，亲爱的四殿下…一位我还会犯同样的错误么？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上你的当了…现在就还只需要一样东西了…”
将手指甲上剩余的奢香粉在窗台上磕了磕，一阵清风拂面而过，慕卿月快速转头，却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窗棱边竟然竖了条黑影，喉头紧缩就要尖叫出声。
“是我。”黑影出声，制止了慕卿月的音波攻击，从黑暗中走出，鎏银面具在月光下带着异常冰冷的锋芒，而那双墨瞳中流转着的是摄人心魄的色泽，在眼神相接的那一瞬甚至让慕卿月产生一种沉溺的窒息感！
“世子爷？”慕卿月一愣，这位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又是跟踪？这位爷天天闲没事做跟踪自己好玩么？还总喜欢放着门不走，专门爬窗？！
“还需要什么？”突然出现的正是东陵无烨，只是他被银色面具覆盖住的脸看不出表情，声音也平淡无波，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
慕卿月却奇怪地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一种怒气，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让他动怒了一般，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乖乖答道：“女人，需要一个女人。”
东陵无烨似乎顿了一下，伸手到慕卿月面前，后者不解，歪头看着月光下莹白如玉的手掌，斟酌了半晌才道：“世子爷，您这是要…？”
“跟我走。”东陵无烨依旧语气平平道，只是看到慕卿月疑惑，才补充了句：“明早，会有女人出现在东陵霄旁边。”
慕卿月先前为了让东陵霄没有防备心，将他准备地加了料的食物都吃了下去，而后将藏在指甲中，用来让东陵霄产生幻觉的奢香粉，抹在东陵霄胸口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此刻确实是无力支撑。
但她倔强地不想让东陵无烨再插手，遂撑着桌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无视了他伸出的手。
“不听话是么？”东陵无烨语调终于一扬，紧接着慕卿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在男人宽阔的怀抱中，被带着跃出了窗口，在夜色中远远遁走，慕卿月面色大变，忍不住低吼道：“你赶紧放开我！被别人看到了…”
东陵无烨似乎心情不爽，直接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道：“闭嘴。”

第024章 当我的解药
没料到会被吼的慕卿月愣了一下，随即抓着东陵无烨的双手使劲掐道：“放开我！”
东陵无烨鹰眸一眯，风光霁月的俊颜上略过一抹无奈，僵直的唇角抿了抿，垂眸哑声道：“这么高的地方，你确定？”
一回合，东陵无烨胜，慕卿月感受着高空令人瑟瑟发抖的寒风，明智地选择偃旗息鼓。
夜色中明晰的星光，映在东陵无烨妖孽般俊美的脸庞上，意外地柔和了他冷清的眉目，慕卿月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几个起落进入揽月阁被放在榻上的时候，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勾住他，不想离开。
“恩？”东陵无烨意外地挑了挑眉，待看到慕卿月潮红的面容时才低咒一声低吼道：“你给别人下药，还真的连自己都给迷进去了不成？”
慕卿月不答话，只蹭了蹭他胸口冰冷的绸缎，滚烫的身体烙在他精瘦的腰身，低声道：“不然，怎么会让他，上当…”
东陵无烨深深吸了口气，似是无奈道：“你究竟想干什么？让东陵霄误以为你们俩春宵一度？而后呢？你真想嫁给他？”
慕卿月凤眸弯弯眯了起来，药劲儿冲得她一向冷静自持的神智有些迟钝，可能是方才在东陵霄面前演戏演得太过卖力，此刻窝在他怀里竟觉得片刻安宁，只是听他的话，却带着些许苦涩开口道：“在世子爷眼中，我便是这般爱慕虚荣之人么？”
手掌掰开她的小脑袋，凝视着那双水波漾开露出些许迷茫的凤眸，东陵无烨心中如受重击，不自觉地放缓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么看你。”
“世子爷为何而来，四殿下又为何而来，你们或许都有着不得不达成的目标，而在你们相争的时候，又是否考虑过，在争斗中心之人该如何护得自己周全？”慕卿月苦笑，不知道怎么的，竟是将心底话说了出来。
重生以来，一直绷着的神经，似乎也在这个月夜中，借着迷迷糊糊的药效松弛了下来。
前世悲欢辛酸，一直被人蒙蔽在谷中享受的虚假繁华，直到最后被人剖开的血淋淋的丑陋伤疤，慕卿月恨，恨这些利用她的人，也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这一生她遇见了东陵无烨，也见到了他不同于传闻的一面，她想躲开。
她重活一世，定要讨个公道，自然要跟东陵霄为敌，不可避免要牵扯上皇家，但是她一点都不想接近东陵无烨，他太神秘，太危险，她完全无法看透这个人，也无法掌控他。
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暗中相助，却让她心中动荡，她非铁石心肠，怎么可能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
东陵无烨被她问得愣住，或许是不曾想过这个小狐狸会这般直白地出口，转念又觉得她果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却还在他这里装糊涂，着实可恶。
心头心思电转，嘴上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我护着你。”
慕卿月轻笑，似乎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凑近他俊朗面容，轻声呵气道：“世子爷，那您愿意当我的解药么？”
月光下，她原本就清雅隽秀的容貌拢上了一层柔和，慵懒地眯着双眸歪头看着他，因为情动而娇艳欲滴的唇瓣微张，露出整齐的糯米银牙。
葱白玉指不安分地蜷在他墨色交领边轻轻扯动着，娇嫩如花瓣的樱唇在他喉间蹭过：“世子爷，抱我去浴室…”
东陵无烨心头一紧，猛地提起榻上纤细的女子，跃出窗户向着后院而去，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直接放到了冰冷的莲花池中。
慕卿月猛然抬起头，被冰冷湖水刺激，褪去雾气后格外明亮的双眸，直愣愣闯入东陵无烨的眼帘，语气婉约中带着丝丝笑意：“世子爷果然如传闻一样，是不行么…？”
东陵无烨额头青筋一蹦，这丫头果然是不怕死，这样的话也敢随便说，哪个男人能容得了别人说他不行？！
“爷行不行，卿卿想试试么？”东陵无烨猛地侵近，俊颜毫无征兆地露出危险魅惑的笑意，喑哑磁性的声音足以勾起闺阁女儿的羞涩，却对慕卿月效果不大。
她在浸入湖水后，身体里那勉强压制的骚动便缓和了很多，此刻已然冷静下来，也为自己刚才的大胆行为抹了把汗：“世子爷，您是不是真的很闲？”
“我若不闲，你今晚改如何收场？”东陵无烨也不动怒，似乎面对这个小丫头的时候，他的脾气就会格外好，闲闲地站直身体，靠在廊柱上问道。
“奢香粉混合迷药后会致人幻觉，四殿下不会记得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只要再天亮前送个姑娘进去便可。”慕卿月抿了抿唇，看到东陵无烨皱眉，不禁笑道：“确实如世子爷所料，我是想让四殿下分不清是不是真的跟我…”
“然后呢？以此来吊着东陵霄？”东陵无烨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从她出现在明月楼开始，他的心中就五味杂陈。
她不听自己的话，竟然还是去了明月楼，并且毫无防备一样地吃下了东陵霄下了药的菜肴，而后竟然还歪倒在东陵霄的怀里，他一度以为是他看错了她！
直到她手脚敏捷地将奢香粉涂在了东陵霄身上，他才松了口气，却越发不明白她的用意，他似乎下意识地，不能相信她会是用尽手段缠上王公贵族的蛇蝎女子。
“世子爷，我只是个商人之女，在你们这些天胄皇眷眼中，或许连个杂草都不算吧…”慕卿月轻轻叹了一句，冰冷湖水中身体慢慢变得麻木，脸上的红晕褪去：“难道就只允许你们算计我，就不允许我自救么？”
“你都知道什么？”东陵无烨鹰眸倏然眯起，不能相信这丫头竟然还真的敢说：“这么说，你不是为了东陵霄？”
“为了他？凭什么？”慕卿月凤眸中闪过一抹狠戾，悄然隐匿语气却冰冷：“四殿下为了体恤我母族，对我礼遇有加，不仅推荐我弟弟进入白鹿书院，还设宴招待我，我就要因此感恩戴德，是么？”
东陵无烨并没有因为慕卿月叛逆的话语动怒，反而心中涌出一股愉悦，唇边一直绷着的线条也柔和起来，蹲下身打断她的抱怨，哑声道：“卿卿，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留下的，我不许你看别人，尤其是东陵霄。”

第025章 夜不归宿？
爷您这是在吃什么醋？！慕卿月目瞪口呆地看着东陵无烨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袖转身潇洒而去，将她留在冰冷池水中兀自凌乱。
直到慕卿月自己哆哆嗦嗦地爬出来，好不容易挪到屋子里，才想起来，她根本就忘了问他，给东陵霄送去的女人究竟怎么安排的。
所以当第二日清晨，东陵霄捂着镇痛的太阳穴，看着缩在榻上角落一脸泫然欲泣的绝色小倌时，冰霜黑眸差点将那无辜的小倌凌迟致死，唐昱锋闻声不对，闯进屋来刚巧看到东陵霄拎着那人的领子从窗户丢了出去，黑着一张脸阴沉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唐昱锋迟疑地扫视了一下屋内，并没有发现慕卿月的身影，也是莫名其妙：“昨晚…不是殿下和慕小姐进来以后就…”
“你没看到人出去？”东陵霄太阳穴砰砰砰地跳，出离愤怒反而冷静了下来，僵着一张脸眯眼问道。
“我被慕二小姐和蒋少缠住，倒是没注意…”唐昱锋有些心虚回应道。
“该死！”东陵霄狠狠一掌拍在桌面上，那桌子瞬间化为了粉末，惊得唐昱锋一身冷汗，连忙安抚道：“昨日殿下和慕大小姐的事情，已经被那两人看在眼里，断然不能否认的，殿下不用急，那慕大小姐迟早都是殿下的人。”
东陵霄冷哼了一声，踱步到窗口，沉吟了片刻才道：“没时间了，七日后，在鹿府开宴。”
… 慕府，揽月阁。
一大清早倒是也不清闲，芍药进屋后看见自家小姐揉着额头，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打算早起去主屋请安的样子，不由奇道：“小姐，您昨儿是什么时辰回来的？奴婢竟然都没听到呢。”
“能叫你听到，那大半个慕府都该知道了。”慕卿月翻了翻白眼，脑袋还有些昏沉，在芍药的服侍下慢条斯理地套上了裙衫这才道：“先拿点点心垫一垫吧，待会儿该热闹了。”
“小姐您也真是的，昨日少爷回来的时候说小姐孤身一人去了明月楼，要不是小姐之前层提点过几句，奴婢八成都要追过去了！您怎么能以身犯险呢？”芍药啰啰嗦嗦地埋怨着。
“不下猛药，怎么能让我那好妹妹下定决心呢？”慕卿月对着铜镜仔细固定了下头发，将芍药刚刚插好的几只簪子取下放回了首饰盒：“被人整天惦记着，倒不如给她个机会让她爆发出来，早点收拾掉也早省心了。”
“奴婢听不懂。”芍药看着慕卿月继续将手上的手镯也摘了下来，不由嘟囔道：“小姐，您身上也太素净了吧。”
“你不必懂，等下有人问起，你就说昨夜我在揽月阁内便可。”慕卿月摆了摆手，往外屋的檀木圈椅里一坐：“不用去请安了，这阵子该有人朝着这边来了，你出去看看吧。”
芍药将信将疑地走出屋去，远远地果然看见一群花枝招展的人从主屋那边而来，显然是向着揽月阁的方向！
领头的正是蒋氏和慕锦月，一身粉红色珊瑚裙衫的慕锦月脸上带着焦灼的神情，声音不高不低地传了过来：“娘，我可没有骗你，我昨天真的看到姐姐跟小侯爷去了明月楼，后来还留在了那里呢，这阵子八成是不在揽月阁的，刚才都没来给娘问安，娘这么急着去揽月阁也没用啊。”
蒋氏却是面色铁青，痛心疾首道：“没想到卿月这孩子这么拎不清，怎么能跟男子去酒楼那样的地方，简直是有伤风化，而且还夜不归宿？也不知道女戒都学到哪里去了！”
“夫人，您先别急着生气，这还没到揽月阁呢，怎么能知大小姐就不在？”一旁袅袅婷婷的丽色美人却扬起唇角，轻巧地道：“说起来，前阵子尧哥儿病了，我一直照顾着他也没来得及见大小姐一面，实在是罪过。”
慕少尧是慕府最小的少爷，自然是万千宠爱，平时就连慕靖都偏袒着他，小小年纪俨然是慕府一霸，郁姨娘因此也备受恩宠，成了蒋氏的眼中钉。
“大小姐刚回家来，也是身体不大舒坦，前阵子妾身来拜会，也被大小姐婉拒了呢。”柳姨娘被慕兰月搀扶着，娇滴滴地接了句，那意思明显是对慕卿月高傲的不满。
一旁的徐姨娘却不动声色地垂了眼眸，一身海棠素净的长裙倒是给她平添了份婉约气质，她身旁的慕晓月也是沉默不语，但那双通透的双眸中却划过一抹暗流。
“行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蒋氏不耐烦地打断，今日是月中十五，姨娘和小姐们都要去主屋问安，结果却偏偏少了慕卿月。
慕锦月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昨夜明月楼的事情，被蒋氏几句追问，这才有了现在兴师动众前来揽月阁的事情。
慕锦月心中暗暗激动，慕卿月那小贱人竟然能得到四殿下的青睐，还娇柔做作地倒在四殿下怀里，简直是恬不知耻，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敢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果然是在农庄里长大，没教养的！今天就让她知道厉害，看她还敢在自己面前一副清高的模样！
一群人在揽月阁门口被芍药拦了下来，芍药恭谨地行礼道：“夫人，大小姐还在梳洗，不知夫人您…”
蒋氏眉心一皱，愈加肯定慕卿月肯定不在揽月阁内，不然这丫鬟干嘛闲的没事干，到门口来堵人。
“让开。”慕锦月眼眸一瞪，伸手将芍药推开了一边冷哼道：“一个奴婢竟然敢挡在主子面前，姐姐就是这么管束下人的么？”
“二小姐，奴婢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大小姐现在还未…”芍药还没说完，就被慕锦月打断，语气狠戾：“主子的吩咐还敢还嘴，湘竹，掌嘴。”
慕锦月身旁的大丫鬟湘竹应声上前，抬手就要掌嘴。
“慢着。”这时候，屋内终于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慕卿月身着笼烟青竹长裙，站在主屋门口如同盛放的月季，乍一看令人惊艳，神态悠然从容，不见一丝焦急：“芍药是我的丫鬟，还是我自己来调教吧，不劳烦妹妹出手了。”
“姐姐，你真奴婢可是以下犯上，姐姐心善不跟她计较，可莫要让这刁奴日后胆子大了，骑到了主子头上。”慕锦月愣了一下，没料到慕卿月竟然会在揽月阁内，随即眼眸一转，眼神更加有阴郁。
在又如何，昨天我可是亲眼见着你被四殿下拉进房间，说没发生什么我都不信！
慕卿月，今日你清白的名誉注定要毁了！

第026章 验朱砂
慕卿月缓步走出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众人：“妹妹无需担心，芍药秉性纯良，一向懂礼，又岂会做出奴大欺主的事情来，想必方才跟妹妹之间定是出了误会。”
慕锦月面色一僵，也不打算就着芍药多家纠缠，遂冷哼道：“妹妹也是关心姐姐，姐姐昨日外出，这贱婢竟然都不跟着，可见她眼里根本就没有姐姐这个主子，我也是担心姐姐会被奴婢个欺负了。”
芍药面色一白就想解释，却被慕卿月拦住，慕卿月幽幽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昨日里少鸣落了水，身边却没有个可信的人帮衬，我这才叫芍药跟着将少鸣送了回来，这揽月阁里清静惯了，若来了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些周转不开…可怜了少鸣，唉…”
“落水？鸣哥儿怎么落水了？后来有没有请大夫啊？”柳姨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完了似乎才想起旁边还有个蒋氏，遂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呦，看我说的什么话，夫人这般明察秋毫的人掌家，这样的事情怎么轮得到妾身来操心呢，想来夫人肯定是将鸣哥儿安排妥当的。”
蒋氏的脸色却是在柳姨娘的话中慢慢变白，原因无它，因为她竟然越是刚刚才知道慕少鸣落水的消息，更不要说什么给慕少鸣请大夫了，柳姨娘这番看起来恭维褒奖的话，到了她这儿简直是打脸，是在指责她掌控不力。
“这点小事儿怎么能劳动母亲，少鸣在回府之前已经看过了大夫，没什么大碍。”慕卿月眼角带了抹笑，也不多言，而是让过身子道：“既然母亲和妹妹、姨娘们来了，便进揽月阁饮杯茶吧，还望莫嫌粗陋。”
蒋氏当先踏入了院子，慕锦月有些鄙夷地皱着眉，看着四周简陋的布置，心中不由解气，阴阳怪气道：“姐姐深得唐小侯爷和四殿下的青睐，却还住着这样的院子，真是将我慕府节俭持家的精神贯彻得彻底，使我等姐妹的楷模。”
“妹妹说的哪里话，我有幸得唐小侯爷和四殿下照拂，不过是念在母族旧情。”慕卿月抿了抿唇，将蒋氏让到首座，这才慢悠悠道：“承蒙圣上不弃，才有我母族蒙冤昭雪，这本该是谢圣上隆恩才是，只可惜我怕是没有那个福分，亲自谢恩了。”
“姐姐太过妄自菲薄了，昨日里四殿下对姐姐照料有加，说不定姐姐日后飞上枝头繁华荣宠，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我们姐妹啊。”慕锦月阴阳怪气道。
“你说昨日里？把话说清楚。”蒋氏皱眉，面色不善地盯着慕卿月，却见她面上略过一丝慌乱，心中更加确信了慕锦月的说法。
这丫头果然是暗中跟唐小侯爷或者四殿下发生了什么，这次看还有谁能护着这个贱丫头！
慕锦月憋了憋嘴，这才扬唇道：“昨日姐姐可是跟唐小侯爷和四殿下在明月楼相会，我跟表哥只是刚好路过，碰上明月楼正厅里有人闹事，可能是喧哗惊动了四殿下他们，这才将我们两人叫了上去，后来姐姐喝多了酒头晕，便被四殿下扶着离开了，进了…进了同一个屋子…”
慕卿月面色一变，连忙摆手道：“妹妹误会我了，我跟殿下是清白的，殿下只是将我扶到了房间内便离开了，并没有停留，而我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清醒了些，便除了明月楼回府来了。”
“可是姐姐明明今早都没有起来去给娘请安呢，谁又能证明姐姐昨晚就回来了呢？”慕锦月好笑地扬了嘴角，很享受慕卿月现在这幅惊慌失措的神态：“而且不管怎么说，姐姐这样跟人在外相会，总是有违闺训的。”
蒋氏闻言狠狠将茶杯扣在桌上，痛心疾首道：“卿月，你怎么可如此呢？难道方姨娘都没有教你这些个规矩么？”
听到这里，慕卿月虽然一直在演戏，心中却是真的愤怒。
蒋氏倒是推得漂亮，将她的失礼之处统统都推给了自己的生母，多年前确实是方氏自请到庄子上，但是要说跟蒋氏完全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的，如今说自己粗鄙跟她无关？就连慕卿月都不得不赞赏，蒋氏这一招太极推手着实精彩。
“母亲，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像妹妹说的那样，少鸣在唐小侯爷的船上失足落水，四殿下是为此才在明月楼设宴，专门邀女儿前去，女儿实在不敢推辞，才不得不…”慕卿月起身走到堂间，脸上带着焦急，一双凤眸泫然欲泣。
蒋氏却并不听她辩解，面色一整道：“我幕府虽然是商家，却是有大规矩的，女子未出阁前怎可做出这样失礼的行为，简直是破坏我幕府女儿的清誉！此时要是传出，就连锦月、兰月、晓月的名誉也都要被人质疑了！”
提到各自女儿的清誉，姨娘们也坐不住了，柳姨娘挑了挑凤眸：“夫人这话说得就太过严重了，妾身看卿月是个好的，不像是会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的人。”
慕卿月心中冷笑，这柳姨娘是个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要说到心机还不如蒋氏深，前世时候，只有一个女儿慕兰月傍身的她后来好不容易又怀了一胎，却被蒋氏下手处理，一尸两命，慕兰月这个胸大无脑的也给慕锦月背了黑锅，不明不白地毁了清誉不说，最后被随便嫁给了个小商户。
“柳姨娘这看人的功夫倒是深厚，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姨娘和大小姐早就熟识呢。”郁姨娘却不阴不阳地讽刺了一句，看着慕卿月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善。
慕府一共三个儿子，大儿子慕少荣出自蒋氏，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而二子慕少鸣则是方氏在庄子上生下的，不足为虑，再就只有她的儿子慕少尧最受宠爱，将来说不定能有机会…
而自从慕卿月回来后，慕少鸣的地位竟然能水涨船高，就连唐小侯爷都邀请慕少鸣去游湖？
哼，落水了才是活该，慕少鸣那个贱种有什么资格攀上侯爵，果然是个没福分的！
想到此，郁姨娘便觉得慕卿月很刺眼，她动不来了蒋氏和慕少荣，不代表她连个黄毛丫头也对付不了。
慕卿月只觉得郁姨娘看着她的眼神如同一条阴毒的蛇，刺得她背后阵阵发冷，果然下一刻她便笑笑地提醒道：“夫人其实何必这么麻烦呢，要我说，便看看大小姐的守贞砂还在不在，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第027章 我还是跪着吧
慕卿月死死咬住后槽牙，心中却闷笑出声，这郁姨娘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
前世从明月楼回来后，她便是没有去请安，慕锦月带着人浩浩荡荡来兴师问罪，就是郁姨娘提议要验她的守贞砂，结果前世她早已委身东陵霄，自然是清誉尽毁。
而这一世，果然又是她！
验守贞砂那可是对女子极大的侮辱，若非是现在在揽月阁内，没有外人会听到，即便是郁姨娘也不敢随便提议出口，但是这句话听在慕锦月耳中却极为顺耳。
蒋氏也难得没有对郁姨娘冷眼相对，只是将眼神放在沉默的徐姨娘身上：“徐姨娘呢？你对卿月的事情怎么看？”
徐姨娘斜倚在圈椅中，轻柔地应道：“妾身觉得大小姐并非那般不通事理之人，若是贸然验守贞砂，怕是会对大小姐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徐姨娘这话就不对了，若是不能验明，大小姐又怎么能说明自己的清白呢？”柳姨娘冷笑着打断，抚了下额头的朱钗道：“依我看啊，这是最快的法子了，老爷早晨出门得早，这阵子也该要回来了，咱们还是快点解决此件事情，也好去伺候老爷。”
蒋氏间慕卿月还要辩驳，却不容她再多话，直接吩咐道：“卿月，如今你只有验明守贞砂才可保清白，这么多姨娘都在，你也不用怕，我们都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的。”
这话说得好听，但是只要慕卿月被验了守贞砂，就算没有异常，清誉也是无法保住了！
慕卿月被婆子压住，面上露出惊慌失措，不由扬声道：“母亲，您信女儿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我自昨夜晚上便回了我的揽月阁，并没有在外留宿，今日没去请安是因为女儿不常在府里生活，并不知道每月十五要请安的惯例啊…”
蒋氏看到慕卿月的反应，心中更是有了信心，手一挥，两个婆子就要把慕卿月拖起来。
“母亲，母亲您相信我，我…”慕卿月的声音有些尖厉，心中带着焦虑，时间还没到！还要再撑一会儿！
就在这时，屋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道人影冲了进来，直接扑到了慕卿月身上，少年声音清朗而坚决，掷地有声道：“少鸣给母亲请安，请母亲放开姐姐吧，姐姐并没有主动跟小侯爷和四殿下亲近，都是因为我不慎落水，才会连累姐姐的！”
“少鸣？”慕卿月眼见慕少鸣冲进来，心中一惊，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
虽说如今风气开放，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厉，但是像慕少鸣这般年纪，随意冲撞后宅女眷还是十分不妥的！
“姐姐，你没事吧？”慕少鸣黑瞳流转，竟有一瞬让慕卿月产生了些许恍惚。
“少鸣，这事情你别管，快给母亲道歉然后回屋去。”慕卿月轻声道。
慕少鸣咬了咬唇，死命地推开了两个婆子，扶着姐姐道：“我不回去，姐姐明明都是为了我，姐姐没有做那样的事情，不该被她们如此污蔑！”
到底还是小，虽然少年老成，却心机不足…慕卿月叹了口气，拍了拍慕少鸣的肩头道：“少鸣，母亲并非不辨黑白之人，自会给姐姐做主的，你不要担心。”
慕少鸣却并不动摇，只是灼灼黑眸看着蒋氏，似乎要将她那些龌龊念头全都看穿，少年挺直脊背，那样通透而犀利的眼神，竟是让一向看不起他的蒋氏也感受到了一种危机感。
“少鸣！”慕卿月心尖一动，将慕少鸣强硬地扯到了自己身侧，低声道：“少鸣，听话，男儿怎么能管后院的事情？”
“可是，姐…”慕少鸣还欲争辩，却被郁姨娘打断了话头：“鸣哥儿啊，生为男儿就该眼光高远点，怎可厮混在后院，我慕府的少爷怎可被他人嗤笑？”
慕卿月目光一冷，这郁姨娘前世也没活多久，要不是慕靖一直都宠爱着慕少尧，她也不会在蒋氏的手底下得宠这么多年，慕少尧成年之前，蒋氏终于不再忍耐这个威胁，下手将这母子二人打发出了慕府，在庄子上凄凉度日。
“郁姨娘此话偏颇，少鸣不过是担忧我这个姐姐，才会这般冒失地闯进来。”慕卿月对着郁姨娘冷着面孔说完，才转回到蒋氏面前道：“刚才是少鸣鲁莽了，我这个姐姐教育不周，还望母亲不要见怪，之前不是要给女儿验身么？女儿愿意验明清白。”
“姐姐！”慕少鸣大急，却也不敢再有动，狭长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卿月纤细的脊梁，下唇都被咬出了血印。
“娘，姐姐都同意要验身了，还不赶紧…”慕锦月却不在乎，她就是要毁了慕卿月！看她还拿什么勾引人！到时候慕卿月的名声毁了，就算是四殿下再怎么看重她，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了她！
慕锦月不知道东陵霄对慕卿月的执着来源于哪，若是知道，恐怕会更加妒忌地红了眼。
慕卿月算计着时间差不多，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垂眸哽咽道：“女儿知道自己不该赴宴，但是殿下所请女儿不能推辞，现下既然不能证明女儿清白，只有验身一种方法，女儿愿意接受…”
慕少鸣见姐姐跪下，咬了咬牙也跪在了她身边，嘶声道：“请母亲相信姐姐，姐姐绝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
“嘭！” “胡闹！”
一声怒喝，屋门被再次撞开，就见慕靖怒气冲冲地大踏步进来，后面跟着芍药，垂首对着慕卿月比了个手势，到这时候慕卿月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
“老爷！”蒋氏和姨娘们一见都是惊了起来，几个少女也纷纷垂首行礼：“父亲。”
慕靖进屋就看见一双儿女跪在堂中，连忙伸手扶起：“少鸣、卿月快点起来，都跪着做什么？”
“女儿还是跪着吧，是女儿不懂规矩，才闹出这些事来，怕是要声誉尽毁，还连累了姐妹们…”慕卿月哽着喉咙垂首，肩膀耸动似乎是在努力压抑着哭泣。
慕少鸣也倔强地不肯起来，抿唇道：“少鸣相信姐姐，若有人想毁姐姐的清誉，少鸣今日便长跪不起。”
闻言蒋氏面色铁青，上前几步道：“老爷，后院而这些事情怎么好让老爷操心呢？”
“我不操心？我不操心是不是你今日就要将卿月的名誉给毁了？”慕靖蓦地低吼道，竟是丝毫都不给蒋氏面子，慕卿月心中冷笑，她早就料到慕靖一定会向着自己。
自己可是东陵霄看重的人，慕靖自然会将自己作为自己再进一步的筹码，蒋氏要对付自己是因为阻碍了她女儿的路，但是慕靖却会好好保护她，让她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为跟王公贵族搭桥的工具！

第028章 作证
“老爷…”蒋氏震惊地看着目光阴霾的慕靖，似乎有一阵子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年虽然慕靖更加宠爱容颜艳丽的郁姨娘和柔婉娇弱的柳姨娘，但是在众人面前还是很尊重蒋氏的意见，但是现在，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驳了她的面子，维护慕卿月？！
果然都是这个小贱人的错！方氏好不容易被自己斗死了，现在又让女儿来膈应她！
慕靖看着蒋氏的眼神带着失望，正是这种情绪让蒋氏胆寒，转头强硬地将两人拉了起来，肃声道：“有为父在，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把脏水往你们身上泼！都给我起来！”
慕卿月这才从善如流地起身，拉了拉还使倔劲儿的弟弟，两人站起来后沉默地立在一边，竟是丝毫不为自己辩解，看得慕靖心中更是酸楚。
“夫人管了这么一大家，确实不容易，有些问题上注意不到也在所难免。”柳姨娘见慕靖脾气暴怒，连忙娇柔地依靠过来安抚着慕靖，言语之间却颇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郁姨娘眉间一挑，摇着帕子娇声道：“夫人确实是万分辛苦呢，这慕府里天天这么多事情，夫人一个人管着，有个纰漏那也是可以理解的，老爷您也别动怒了，对身体多不好呀。”
慕锦月哪里听得出这是姨娘们在挤兑蒋氏，还以为是在帮着蒋氏说话呢，连忙接道：“是啊爹，娘每天都忙不完的事儿，这次对姐姐的事儿也是分外上心，才亲自过来看看的，娘也是为了姐姐好，毕竟女儿家的清白大如天…”
“住口！”慕靖看慕锦月眉宇间像足了蒋氏，都是那样如出一辙地颐指气使，不由更加心烦，目光转向一旁不声不响的慕卿月，却见她眉宇间萦绕着忧愁，却并不自怨自艾，也不为自己辩解，淡然无争的模样。
那么像当年的方氏，自己初见她，便是这样恬淡温婉的女子，慕卿月越来越像方氏了…
慕锦月被吼住，眼圈登时红了一圈，委屈地叫道：“爹，您怎么吼女儿，女儿哪里说错了么？”
“好了，别说了，老爷自然会有定夺。”蒋氏皱眉拽住慕锦月，心中烦躁，慕靖既然来了就断然不会看着慕卿月被验身，那么他们几天的行为便没有任何作用，还平白让慕卿月对自己产生了戒备。
“其实也并非一定要验身，大小姐昨日夜里回来，一定会被下人看到的，或者是谁送大小姐回来的呢？”郁姨娘美目一转，对着脸色苍白的慕卿月再次发难。
慕卿月咬了咬唇，摇头道：“昨夜里，回来的时候府里已经熄了灯，确实没注意到有下人走动。”
“这样就不好办了啊…”郁姨娘装作遗憾地摊了摊手：“这样一来，又怎么能证明大小姐是清白的呢？”
慕靖却罕见地没有宠着郁姨娘，而是冷哼了句：“我的车夫昨夜起夜，看见了卿月，这样还不能证明么？”
“什么？！”还没等郁姨娘惊奇，慕锦月倒是先出了一声，引来慕靖不满地眼神，这才尖声道：“可是昨晚姐姐明明就应该…”
“锦月！”蒋氏这时候已经明白，今日的谋算算是落空了！证人若是芍药或者是揽月阁里的下人，那倒是好说是互相包庇，但是作证的人却是前院慕靖的下人，慕靖又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那必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争辩也于事无补。
面对着慕靖冰冷的眼神，向来得宠的慕锦月也不敢再多言了，只得忍气吞声地嘟囔道：“就算是如此，姐姐怎么回来还是个问题啊，更何况在明月楼相会本身就已经…”
“老爷，前院有人来访，说是有话要对大小姐说。”这时候，慕靖的侍从在屋外禀报道。
“说。”慕靖眉头一皱，就听揽月阁外过了没多久，便响起一道冰冷的男声。
“在下雍亲王府侍卫，传世子话，昨夜随汝老医正与大小姐相谈甚欢，惊异大小姐文资卓绝，特赐入读白鹿书院。”
此话一落，屋内立刻一片寂静，只有慕卿月轻轻松了一口气。
东陵无烨，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啊，还有白鹿书院…那么麻烦的地方她才不要去啊，女校什么的简直是闺阁少女们闲来无事争奇斗艳的绝佳场所，她才不要去凑热闹啊。
慕靖闻言冷哼了一声，目露寒光瞪了哑然无声的慕锦月一眼，拂袖转身道：“锦月，这一个月你给我在屋里好好抄习女戒，以后切不可信口开河！”
“爹…”慕锦月一急，想上前求情，却被蒋氏一把拽住，摇了摇头道：“锦月年少不懂事，老爷不要怪罪她，都是妾身管教不利，妾身定会好好教导锦月的。”
屋外传话的雍亲王府侍卫已经离去，慕靖却环顾着揽月阁半晌，又看看慕少鸣短了一截的衣袖上，才将目光悠悠落在了慕卿月素净的装扮上，叹口气道：“之前亏待了你们姐弟俩，明日搬到朝阳阁，择日让牙婆带些下人来，你们两人挑选些顺眼的留下。”
“谢谢父亲。”慕卿月拉着慕少鸣给慕靖行礼。
慕靖看着慕卿月那愈发艳丽的容颜，再度叹了口气，才抬脚走了出去。
众人眼见今日想要对付慕卿月已是无望，纷纷起身跟着慕靖离开，只有慕锦月临走前狠狠瞪了慕卿月一眼，低声狠狠道：“姐姐可别太得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呵呵，这句话，妹妹还是留下自勉吧。”慕卿月嘴唇不动，却是好不嘴软地反唇相讥。
今日姐妹两个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再说什么姐妹情深就有些惺惺作态了，慕卿月索性也不再避讳。
慕锦月咬了咬牙，恶狠狠滴瞪了她一眼，冲了出去。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那蒋氏有没有伤到小姐？”芍药见众人都离开了，连忙扑上来。
慕卿月却摆手轻声道：“没事的，她没动手呢父亲就来了。”
“多亏了小姐还能想到那个李天，连奴婢都要忘了这个人了呢。”芍药笑着扶慕卿月坐下，这才将慕少鸣让到了旁边的圈椅：“少爷怎么也过来了？”
慕卿月抬眸抽了抽慕少鸣沉默的姿态，无奈地轻笑道：“李天多年前就被娘亲给了父亲作了车夫，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我本不想把他卷进这件事情的…罢了，你先下去，我跟少鸣说几句话。”
等到芍药推出去，慕少鸣那紧盯着慕卿月的双眸才开始泛上一层晶莹，似要哭出来：“姐，都是我不好，害得姐深陷囫囵！”

第029章 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慕卿月仔细端详着慕少鸣的神色，却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感触：“少鸣怎么会这么想？”
“若不是我莽撞地答应唐小侯爷的邀请，也不会失足落水，姐就不会被我连累地不得不答应四殿下的邀请。”慕少鸣唇角僵直，尚且稚嫩的面容因为眉宇间的纠结而显得成熟了些许，带着一种少年老成的凄惶：“姐姐，她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今日没有得逞，她们肯定会更加不甘心。”
慕卿月看着慕少鸣殷切地看着自己，竟不自觉地送了嘴角笑出声来，轻轻抬手落在慕少鸣的肩上：“少鸣变了，以前少鸣从不会这般对姐姐说话的。”
慕少鸣蓦然色变，就想要站起身来：“姐姐，我不是…我没有…”
“稍安勿躁。”慕卿月轻轻吐出一句话，才缓慢收手执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已经冰冷的茶水：“姐姐很欣慰，少鸣为了姐姐仗义执言，看来少鸣是认可姐姐了。”
慕少鸣少年时代几乎遭遇了同龄人无法想象的所有磨难，孤苦无依地生活在慕府之中，不仅仅要承受下人的无视和欺负，还要提放着时时刻刻视他为眼中钉的蒋氏的迫害，能够平安长到这么大着实不易。
前世对一回到慕家就被四殿下攥在掌心的慕卿月，慕少鸣从心底里是没有认同的，这个对他来说太过陌生的嫡亲姐姐，不仅不能帮他摆脱困境，而且还传出了那样的臭名，就连他都受到了牵连。
但是今生，慕卿月平安回到了慕府，并且很轻松就在慕府站稳了脚跟，一直到今日为止，慕少鸣才知道慕卿月为何没有急着借助唐小侯爷和四殿下的恩宠，要求更换住处和仆人。
她或许是从看到慕少鸣那短了半截的袖子，以及揽月阁破败荒芜的景象时，就在算计这今日的事情，她就是要让慕靖亲眼看看他的新生儿女，他原配方氏的一双子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他的心里扎下一根刺！
蒋氏对待他原配的嫡子嫡女尚且如此，那么对待他的庶子庶女又会如何呢？
是不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蒋氏已经只手遮天到了蒙蔽他的程度呢？
慕卿月并不能一下子扳倒蒋氏，但是她要让这个怀疑的种子，在慕靖的心里生根发芽，等到慕靖终于不能再容忍的时候，就是蒋氏倒台的日子！
“姐姐，以后，我会保护你。”慕少鸣紧抿着唇，声音意外地坚定，眼眶却带着湿润。
少年黝黑的瞳孔好像有魔力，让慕卿月原本想出口的笑言吞了回去，认真地看着他清俊容颜：“少鸣你要记得，高门豪族，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慕少鸣一愣，而后猛然点头。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慕卿月和慕少鸣姐弟俩从揽月阁搬到了朝阳阁的事情，也宣告了他们姐弟在慕府彻底站住了脚，向来捧高踩低的下人自然见风使舵，对待两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不是慕少鸣提前就有了心理准备，还真要被那些个谄媚的笑容给迷惑了心智。
慕卿月见弟弟被自己提点几句，便有了这般坚定的心智，也觉得心中宽慰。
慕少鸣的聪明才智不比慕府大少爷慕少荣差，这次度过了落水劫难，避免了前世成为痴儿的命运，又被东陵霄推荐前去白鹿学院读书，只待仲夏的圣兰节过后，白鹿书院便会开课。
想到圣兰节，慕卿月微微眯了眼睛，慕府老太君可就是因为这圣兰节，才不远千里去宝相名寺祈福祷告，这才会让蒋氏在家中掌了大权，等到老太君回来，这慕府的后院，又要起波澜了…
“小姐，小姐，您听到奴婢说话了么？”一旁的芍药见慕卿月又开始神游天外，不由提高了些声音叫道。
“啊，怎么了？”慕卿月回过神来，挑眉问道。
“小姐，牙婆已经带了下人进府了，老爷和夫人们都在，小姐也要快点了。”芍药手下不停，给慕卿月换了件水蓝色的百褶湖面长裙，又披了件薄纱白烟披帛。
“恩，少鸣那边打理妥当了？”慕卿月对着铜镜拂了拂头上的串珠，拔下了两个玉面头簪才作罢。
“自然是妥当了，少爷换上了老爷送来的那些个长袍更加俊俏，奴婢看啊，过不了几年，定是要将咱们慕府的小丫头都给迷倒了。”芍药抿唇笑嘻嘻地低声道。
“就你眼尖。”慕卿月斜眯了眼，却也不生气，芍药扶着她站起身来整理着裙摆：“小姐，夫人还真是不想让小姐一点点好，这次本来就是老爷特别给小姐和少爷选下人，结果夫人两三句，硬是要给姨娘和小姐们都添些下人。”
“母亲这是在给姨娘们示好，让她们安分些。”慕卿月不以为意，转眸问道：“二妹妹还被关着么？”
“可不是么，自那日老爷震怒，二小姐就被关在阁里抄写女戒，据说还耍脾气不肯好好吃东西，差点饿晕了呢。”芍药不屑地撇了撇嘴，显然是对慕锦月这般作为有些不齿，明明是自己口中无德陷害他人，被拆穿了还不肯认错。
朝阳阁可以算是后院中日光最为充足的院落，院中亭廊宛转绿树掩映，颇有自成一户的幽静。
莲花池上不时跃出幼鱼，慕少鸣远远站在廊下，少年清雅如竹脊背挺直，竟是风华初成。
慕卿月恍神间有些不敢确信，总觉得他渐渐修养回来的清隽容貌太过耀眼，清淡如远山眉目已具峰峦，凤眸湛然深邃，鼻梁高挺眼窝有些深，唇瓣丰润饱满，唇峰恰到好处突出一点，让他本就雌雄莫辩的气质更加柔和。
竟是比她这个女子，都要美了几分。
“姐。”慕少鸣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一回头就见慕卿月呆呆站在回廊转角处，唇边弯起弧度欣喜道。
“恩，走吧。”慕卿月赶紧收拢思绪，强压着心中那一丝不可名状的疑惑，淡声道：“等下不管姐姐说什么，你都不要强出头，知道了么？”

此刻后院的正厅，早已坐满了人。
慕靖竟然没有出门，而是坐在最上方，下手分别是蒋氏和最受宠爱的郁姨娘，依次而下是其他姨娘和少爷小姐。正堂中一个簪着红花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正舌灿如花，对着上首详细介绍着身后那堆下人。
“慕老爷、慕夫人，这些个姑娘、小子可都是清清白白、勤勤恳恳的，保准用了满意。”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辛苦你了。”蒋氏神色不变，自三日前慕锦月被罚了紧闭，蒋氏一直都脾气暴躁，就连身边的贴身丫鬟红袖都不敢拂了她的意，深怕会撞上枪口被毒打一顿出气。
那牙婆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哪里哪里，若他们能得了府中各位主子的眼，是他们的荣幸…”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房通报。
“大小姐、二少爷到。”
慕卿月带着慕少鸣，在各色眼光中走了进来：“女儿、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坐吧。”蒋氏掀了掀眼皮子，冷淡地指了指一旁的圈椅。
慕卿月也不计较，冲着慕靖浅笑一下，拉着慕少鸣坐到了一侧。
今日本来就是给朝阳阁选人，但现下来年慕靖都亲自来了，其他的妻妾子女自然也是随着来凑热闹。
慕靖见一双儿女举止有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卿月、少鸣，我慕家虽不是高门望族，却也是江南名门，身为主子，身边不能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今儿让牙婆带了些下人来，你们自己挑选几个。”
慕靖这话不是冠冕堂皇，慕家在洛城可是首屈一指的富商，搁在江南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名门，家族大了自然更加注重面子，便是妾室或者庶子庶女身边，若没有丫鬟下人，也是要成笑柄的。
“多谢父亲。”慕卿月和慕少鸣起身谢过，慕卿月却接着道：“父亲，今日这般大的阵仗，若是只为了让我姐弟选人，传到外面去，免不了要说我慕府骄奢，不如母亲和各位姨娘、还有妹妹弟弟们都一并挑选，父亲觉得如何？”
蒋氏一开始听了心中一动，想着这慕卿月倒是识相，经过三天前的事儿还没有直接跟她撕破脸皮，是对她颇多敬畏，到底还是小丫头片子，翻不出大浪花来。
轻哼了一声，蒋氏起身柔声对慕靖道：“老爷，妾身身边服侍的人已经够用了，不必…”
慕靖淡淡瞥了她一眼，打断道：“还是多选几个吧，你掌家事多杂乱，多点人手也好，省得有些奴大欺主欺上瞒下的，辱没了慕家的门风。”
他话说得浅淡，蒋氏却听得脸色大变。
慕靖这话分明意有所指，前些日子揽月阁的情况，到底让慕靖心中产生了一丝松动，这么些年来，后院一直都是蒋氏在掌管，那些个庶子庶女的活路，也都掐在蒋氏手中。
卿月、少鸣都是他跟方氏的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却在揽月阁那样简陋的环境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若不是前些日子他亲眼所见，都无法相信，慕府之中还有这般荒芜的院落！
蒋氏藏在袖子中的手紧了紧，脸色煞白道：“老爷说的是。”
她回头，眼神阴冷地在前排的丫鬟们面上转了一圈，看得那些丫鬟各个面色胆寒不敢对视。
“说说这些丫鬟的来历。”蒋氏语气阴寒，听得牙婆也有些胆战心惊，急忙介绍：“夫人，这些个丫头来历各异，有些是生活所迫卖身为奴的，也有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来之前都是经过了严格调教，各有所长…”
“够了。”蒋氏猛然打断，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年轻少女稚嫩娇柔的脸庞，就像是扎在她心上的针，牙婆喋喋不休的介绍更是让她心烦意乱，随手指道：“你，你，你，你，都出来。”
慕卿月一看，都是些相貌平平不算很机灵的，看来蒋氏是杜绝要给慕靖纳妾的可能性啊。
接下来就应该是慕卿月了，等她抬脚向往那边走的时候，却余光扫到。
一旁的郁姨娘有些不甘心地绞了绞手中的手帕，憋着没说话，那不甘心的神情却落在了慕兰月的眼里，她一向跟慕锦月臭气相投，自然对慕卿月是一万个看不上，如今见她得了慕靖的青眼，不由嫉妒非常地出声道：“大姐姐，我慕府向来注重礼法，长幼有序，这姨娘们还没选呢，你怎么就选上了呢？”
慕卿月停住脚步，也不慌张，眼神隐晦地看向郁姨娘启唇道：“四妹妹此话差矣，礼法说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四妹妹可有辩驳？”
这话说得郁姨娘差点没闭过气去，她向来自视甚高，又生下了慕少尧，更是慕靖最宠爱的女人，哪里会有人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其实连个主子都不是，只是个不上台面的妾室。
而现在慕卿月的话，明明白白就是说她连个主子都不是。
一旁的柳姨娘也不乐意了，但还没等说话，慕卿月就抢先道：“不过今日乃是家中，卿月自然愿意遵从长幼有序，先请长辈挑选下人。”
郁姨娘冷哼了一声，刚要扭着腰站起身来，却见慕卿月已经转向了沉默的徐姨娘道：“徐姨娘，请你先来挑选吧。”
“什么？凭什么是她！”本来以为慕卿月要向自己服软的郁姨娘忍不住尖叫了声，惹得慕靖都有些皱眉，旁边的下人们更是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郁姨娘，论年纪，徐姨娘年龄最长，论资历，也是徐姨娘入府时间最久，卿月此话可有说错？”慕卿月眯了眯眼睛，看向郁姨娘的眼神仿若寒芒。
郁姨娘语塞，但她一向被慕靖宠惯了，哪里肯受这份委屈，狠狠瞪了慕卿月一眼，站起来揉身便扑向了慕靖娇声道：“老爷，您也知道最近尧哥儿身子不大好，院儿里本就缺人，老爷您也不会看着尧哥儿跟着妾身受委屈吧？”

第031章 我要了
郁姨娘搬出了慕少尧，平时只要使出这个绝招，那绝对是无往不利，但是这一次，慕靖的眼神却落在了气定神闲的慕少鸣身上。
少年身着簇新的藏蓝色长袍，长发柔顺地束在脑后，虽未及冠却已有龙姿凤章之形，脊背直挺目光沉稳。
慕靖鲜少见到慕少鸣，在蒋氏的故意安排下，他下意识地遗忘了这个儿子，如今乍然一看却是心头暗惊，随即便是欣慰，原来这个儿子已经这么大了，而且就算是没有爹娘的教导，却也成长得颇知进退。
“老爷？”郁姨娘扑过来好一会儿，却见慕靖没有任何反应，不由抬起一双媚眼看过去，不慢地拽了拽慕靖的衣袖。
“好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像什么样子！”岂料慕靖一把将袖子扯了出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还要撒娇的郁姨娘，随即看向一脸浅笑的慕卿月：“便照着卿月说的，映双先选吧。”
映双正是徐姨娘的名字，这般大庭广众下被慕靖叫出来，顿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慕靖柔和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徐姨娘这才走出来，挑选了两个比较合意的丫头。
接下来的柳姨娘也随意挑了两个，但明显看出来心中有些愤愤不平，不过是碍于在慕靖面前，才强忍住了这口气，而旁边的郁姨娘更是眼睛都不抬，根本就没有要上前挑选的意思。
慕卿月也不客气，见郁姨娘执意不肯上前，遂掩唇道：“看来这些个丫鬟太过粗鄙，是入不了郁姨娘的眼了，那卿月便勉强挑选一二，待日后有机会再让郁姨娘仔细挑选吧。”
慕靖也有些不满地看着郁姨娘，这让原本还以为慕靖会像往常一样来哄她的郁姨娘心中更加愤懑，怒哼了一声才委委屈屈道：“老爷，并非是妾身看不上这些个奴婢，实在是尧哥儿那孩子的喜好一时一个变，还是等日后叫他自己来挑吧。”
“也罢，卿月去吧。”慕靖也不纠缠，直接转向慕卿月，后者这才拂了拂身上前去。
方才别人挑选的时候，慕卿月就已经在众人中扫视着，结合那牙婆之前的介绍，已经有了目标。
她首先走到一个模样清秀，目光灵动似乎很是活泼的丫头面前，轻声道：“看着我。”
那丫头似乎被吓了一跳，眼睛如同小鹿一样看着慕卿月，似乎被吓住了，慕卿月噗嗤笑出来，点了点她：“这算一个吧。”
那丫头旁边的少女连忙拉了拉她，似乎很为她高兴，又有些隐隐的失落，慕卿月将目光转过去，打量着那少女清婉的面容，心中也有了数。
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身边早就有了贴身的家养丫环，从外面买的仆人断然不会挑选这种过分艳丽的少女，保不齐就被老爷看上了眼，突然给自己添麻烦。
不过这丫环倒是心眼不错，虽然自己失落，却为那同伴高兴，慕卿月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她：“还有你。”
那少女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选中，看着慕卿月楞在当场，直到一旁灵动少女拉了拉她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跪下身：“多谢主子！”
慕卿月弯弯唇，带着两人走向一旁，紧接着几个小姐少爷也分别选好，慕少鸣选的两个侍从，一个孔武有力面容刚毅目光纯正，一个清秀挺拔面色沉稳，慕卿月看着都很满意。
牙婆见众人都选完了，招手让剩下的退出去，正一脸笑容地要去找账房要钱，却不料院门口陡然响起尖声呵斥：“你这贱婢怎么走路的？！”
被骂的丫头被婆子狠狠推了一把，竟是纹丝不动，微微垂头不卑不亢道：“对不起，我没看到你的丫鬟往这边走了。”
“竟然敢在主子面前自称我？真是不知好歹的贱婢！”慕兰月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大丫鬟流珠赶紧上来安抚，一边吩咐人将地上摔裂开来的食盒收拾走：“小姐别生气，叫小厨房再做了送来就是了。”
“那又要等多久！我这就要去看二姐姐的！”慕兰月尖声斥责，将流珠甩到了一边：“给我掌嘴，这个贱婢竟然敢冲撞主子，好大的胆子。”
“哎呦小主子息怒，都是这丫头不懂事，酷爱，还不给主子跪下？！”牙婆赶紧过来劝说，将那丫头往地上按。
那丫头也倔强，竟是不肯低头，红着一双眼道：“她又没有买我，我不是这府里的下人，她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你这贱婢倒是脾性不小！好，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慕兰月头上的朱钗都在颤抖，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妹妹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慕卿月听到这边吵闹走过来，看到那梗着脖子的丫头时，眼中微闪。
慕兰月听到慕卿月的声音，皱了皱眉头才侧身道：“还不是这贱婢不知从哪儿撞了过来，将我送给二姐姐的食盒都给撞散了，竟然还不肯认错。”
“我道歉了。”那丫头张了张嘴，立刻被牙婆瞪了回去，牙婆陪着笑脸道：“两位主子，实在是婆子我管教不严，等我回去后定然好好调教这丫头！”
慕兰月眼眸一瞪，就要发火，慕卿月却温言打断道：“这丫头什么来头？”
牙婆苦笑了下，低声道：“这丫头是从北边来的难民，卖身葬父，脾气向来倔强。”
“我要了。”慕卿月轻笑，冲着目瞪口呆的牙婆道：“这个算我买下的，待会儿去找朝阳阁门房领钱。”
“唉，是是是…”那牙婆被慕卿月挥手驱走，还有些不明白，带着一脸的惊疑不定。
慕兰月就更加愤慨，面色不善道：“大姐姐这是故意要跟妹妹我过不去么？”
“妹妹莫生气，姐姐这不是要买下了这丫头，才好下手调教嘛。”慕卿月招手，芍药便领着那同样错愕的丫头退到一边，这才悠悠道：“四妹妹对二妹妹可真是上心，还专门准备了吃食，被这丫头粗手粗脚地碰散了当真可惜，姐姐定然好好调教这奴婢，给妹妹出气。”

第032章 赐名
慕锦月是因为惹恼了慕靖才被关了禁闭，罚抄女德女戒，就连今儿全家上下遴下人都没有叫着她，而现在慕兰月却要备好了吃食要去看望，显然是并不将慕靖的禁闭命令看在眼里。
慕锦月的地位，并不会因为慕靖一次的惩罚而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但是有些事情并不能放到嘴上来说。
慕兰月一向以慕锦月马首是瞻，在慕锦月被关禁闭的时候自然会殷勤探望，但是这话放到明面上来讲就会让还在气头上慕靖迁怒与她，毕竟慕兰月只是个小小庶女，要是惹怒了慕靖，可不会向慕锦月一样轻轻松松地紧闭了之。
因此慕卿月好像无心的一句话，立刻让慕兰月出了层冷汗，抓着丫鬟的手死死地扣住，将那丫鬟掐的脸色发白，却又强忍着不敢出声。
“大姐姐既然已经买了这奴婢，她跟妹妹之间的瓜葛自然是一笔勾销，姐姐怎样调教都是这奴婢的福分。”慕兰月强忍着心头的怨气，挺直了脊背勉强说道：“妹妹这就先走了。”
“看来三妹妹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也难怪二妹妹向来对三妹妹关照有加。”慕卿月脸颊边的长发被风吹散开来，掩过她笼罩在抹黑瞳孔之下的冰冷伶俐：“二妹妹此刻可能正需要三妹妹呢，姐姐就不留你了。”
慕兰月忍着气转过身，僵硬地走了出去，而旁边那围观了全程的丫头却是一脸平静地垂落眸子，好像已经非常习惯这种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也很懂得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奴婢。
慕卿月心中划过一抹疑惑，不动声色地吩咐道：“芍药，走吧。”
回到朝阳阁，芍药关了主厅的大门，扶着慕卿月坐到了主坐，慕卿月并没有立刻就跟三个跟进来的丫鬟多说，而是啜了口茶隐晦不明地将三人从头看到脚，认认真真地好像真的能把人心看穿一样。
直到先前那古灵精怪的丫头当先忍不住抬头瞅她，慕卿月才憋着笑一本正经道：“你们三人，从此以后就是这朝阳阁里的丫鬟，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并不关心，但是从今日起跟了我，那就务必要一心一意，若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绝不会姑息。”
“是，大小姐。”三人点头，在慕卿月凌厉的眼神下心头都是有些发憷。
“说说你们有什么特长？”慕卿月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信任这三个丫鬟，但是既然选了她们，自然是要物尽其用。
“奴婢擅长烹饪，略懂草药。”比较稳重些的丫鬟当先开口道，慕卿月闻言倒是多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对她还懂些草药很意外。
一旁机灵的丫头却有些蔫头耷脑，直到慕卿月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半天，才吭哧道：“奴婢没有什么擅长的，如果一定要找出来点什么的话，奴婢很会逗主人开心的！”
“噗。”芍药看那丫头眼珠子直转，抓耳挠腮的焦灼状态，没忍住笑出声来。
慕卿月无奈地瞟了她一眼，这才扶额道：“你二人以后便是朝阳阁内的二等丫鬟，你叫称心，你叫如意。”
机灵丫头显然对如意这个名字很是满意，咧嘴笑着跪谢，倒是天真得可爱，那稳重些的丫鬟被叫了称心，也抿嘴行礼，眼神中透出一股欣喜。
主子赐名，显然是对她们俩人的认可。
这时候屋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小丫鬟，附在芍药耳边急促地说了几句，芍药抓过头来拧着眉头对慕卿月道：“小姐，前日您打发掉那流芸又在外面说些难听的话，奴婢觉得这人是留不得了。”
慕卿月闻言一愣，过了良久才想起来芍药说的那人是谁。
流芸是朝阳阁原本的大丫鬟，在慕卿月和慕少鸣搬进来之前，一直都管理着朝阳阁，很长时间内都没有主子需要伺候，也让她变得有些眼高于顶。
慕卿月第一日搬入朝阳阁的时候，曾经让芍药将所有的奴仆集中起来说了几句话，谁知那流芸非但姗姗来迟，而且好入愧色，竟是没将慕卿月和慕少鸣放在眼里，慕卿月当时便黑着脸直接让人将流芸扔了出去，贬成个三等的洒扫侍女。
流芸哪里能够受得了这种待遇，遇见谁就说慕卿月排除异己并非良善。
“你以为单凭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就敢这般跟我叫板么？”慕卿月扫了眼芍药，后者这才冷静了下来，瞪大了眼睛道：“小姐的意思难道是说，这流芸是被人指使的？”
慕卿月默认，摸了摸鼻梁轻声道：“她不是刺绣功夫很不错么，给她弄去绣房待着吧，别让她天天在外面瞎晃。”
“是。”芍药点头后，便带着称心如意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从始至终都被慕卿月无视的高大丫鬟。
“你会武吧。”慕卿月抚了抚杯盖，将茶盏轻轻放在桌子上，也不等她承认，直接站起身来走过去，将她一直掩藏在袖子中的手臂拉住，直接扯了起来，点着她虎口处的薄茧：“用剑，或者断刺。”
少女被慕卿月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要反驳，但是看到慕卿月笃定的眼神后，却蓦然失声，良久才点了点头道：“是。”
“好，从今天起，你叫红缨。”慕卿月对她的干脆很满意，心中快速滑过很多念头，最后化为浅淡话语，落在红缨心上却有种莫名的凝重感。
红缨，漠北难民么…慕卿月悠然放远了目光，心中已然跺了计较。
芙蓉院。
慕晓月扶着徐姨娘缓缓走进主屋，遣散了下人后，慕晓月亲自给徐姨娘倒了杯茶，低声道：“姨娘看大姐姐，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在外一直都表现得温和无争的徐姨娘，此刻却一脸凝重地坐在主位，语气沉郁道：“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难怪连二小姐和那蒋氏都在她手里吃了亏。”
“姨娘，我们是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慕晓月眼眸中划过一抹亮光，语气带着些许急切。
“还没到时机。”徐姨娘却缓缓道，瞬间让慕晓月的神情僵住，却没停下而是字字顿道：“忍了这么多年，再忍些时刻又何妨，且看这两方先争一争罢。”

第033章 逛街
慕晓月还有些不甘心，但是见徐姨娘似乎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抿了抿唇道：“想来大姐姐那边若是知道她娘留给她的那些个铺子，不是被蒋氏换了掌柜占为己有，就是被折腾地要死不活没什么收益，估计也不会善罢甘休。”
徐姨娘闻言轻轻摸了摸茶杯盖子，不动声色地点头道：“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看看这两人争个高低吧，鹿府那边传了信来，四殿下和堂小侯爷亲自驾临洛城，视察江南织造之业，想来那两位是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风头都要被大姐姐给占尽了？”慕晓月想到这里又有些不舒服，她表面上乖顺温和不争不抢，不过是听从徐姨娘的教导，并不会跟风光无限的慕锦月和心思玲珑的慕卿月对上，并不是说她就甘心一直当个默默无闻的庶女，被蒋氏随便嫁给某个商户。
“放心吧，你以为蒋氏这么多年掌控着慕府，会连反击的手段都没有么？”徐姨娘顿了下，眼底慢慢弥漫上一层怨毒，随机隐没在平淡如水的神情下：“不过二小姐若是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就算蒋氏，估计也要头疼了…”
芙蓉院内发生的一切都在隐秘之中，当这母女二人走出主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看出她们那垂落的眸子中隐藏的心机。
朝阳阁。
慕卿月放下手中的书卷，揉着太阳穴轻拧着眉头道：“怎么回事，先前不是派人将那红袖送出去了么？”
芍药也是满脸无奈：“大小姐，奴婢现在也是看出来了，夫人八成是对大小姐您忍耐不了多久了，这才频频来找茬，换着法儿得折腾小姐，小姐您还真能忍得住，要是奴婢早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你能做出什么事情了？”慕卿月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的医术折了起来：“叫她进来吧。”
红袖是蒋氏身边的大丫鬟，自从蒋氏掌权以来，去了哪儿都是被人捧着的，谁知这来了朝阳阁竟然连个新晋的二等丫鬟都敢拦着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地怒斥道：“给我让开，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竟然敢拦我的路！”
“红袖姐姐，如意也想让您进去，但是我们家小姐可是说了不让别人打扰呢，红袖姐姐不会是想硬闯进去吧？”
“我带着的可是夫人的命令，你们小姐难道连夫人的命令都不听了么？若是如此，那我这般恢复了夫人便是。”红袖看出来面前两个丫鬟就是存心拦着自己，倒真像是慕卿月故意安排的。
若是这般她只能先回去回禀了蒋氏才能再作打算，跟她们硬碰硬也没有好处，毕竟是在朝阳阁，慕卿月更是刚刚才给了蒋氏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进来吧。”芍药这时候才走出屋子，语气不善地看着红袖那张白皙秀丽却倨傲的脸孔，不阴不阳地讽刺道：“不知道的还真当是哪个主子来了，闹得动静这么大，难不成还要我们小姐亲自出来迎接么？”
红袖脸皮一僵，冷哼了一声才狠狠瞪著芍药，扭身错了过去迈进屋内，给慕卿月敷衍地弯腿行礼道：“大小姐，奴婢是来给小姐传个话。”
慕卿月不做声，红袖似乎半蹲着有些难受，晃了下身子径自站了起来，刚想开口，却对上慕卿月冷厉的眸子，语调冰冷：“跪下。”
红袖愣了下，似乎没明白慕卿月在说什么，下一刻却被身后跟进来的红缨狠狠按在了肩膀上，身姿挺拔的沉默侍女手腕用力，便将红袖给按得跪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挣脱无能，不由厉声叫道：“大小姐，您为什么这样对奴婢，奴婢怎么说都是大夫人的人，您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你的意思是说，你目中无人无视尊卑，也是母亲教你的？”慕卿月语气很轻，好像风一吹就散掉一样，但是落在红袖心中却犹如雷霆万钧，带着令人胆寒的力度。
看着瞬间脸色煞白的红袖，慕卿月不屑地抽了下嘴角，这才摆手让红缨放开手：“我没让你起来，作为奴婢，就给我跪着，废话什么。”
芍药跟着后面进来，不由在心底拍手称快，刚刚在院子外面还耀武扬威，完全不将刚刚提拔上来的称心和如意放在眼里的红袖，此刻虽然没有了红缨的束缚，却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跪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先前的嚣张。
“说吧。”慕卿月不等红袖磕头谢罪，轻描淡写地换了个话题，似乎并没有打算用这件事情找蒋氏的麻烦，这不由得让红袖松了口气，斟酌着口气道：“夫人让奴婢来通知大小姐，三日后在鹿府的宴会，请大小姐务必要好好准备。”
“好好准备？”慕卿月周恩来下眉头，仔细回想着，前世似乎并没有这件事情，难道又是因为自己的改变，而引起了整个环境的变化？
“是的，据说是四殿下和唐小侯爷的接风宴，洛城的名门望族都在被邀请之列。”这后面的话倒是红袖自己加上的，她先前跟着蒋氏听到了下人禀报，虽然蒋氏并没有要求她说这么多，但是在慕卿月强大的气场和先入为主的威严下，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多说了这么一句。
慕卿月闻言脸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可能性，语气更加冷淡到：“知道了，回复母亲我会好好准备的，你也下去吧。”
红袖不敢再有异议，跟着芍药灰溜溜地离开了朝阳阁，身后把门的如意看到她趾高气扬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不由好奇地看向芍药：“芍药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大小姐狠狠收拾了这个她一顿啊！”
“别多话，大小姐心情好像不太好。”称心却从打开的门缝中看到慕卿月沉郁的脸色，捅了如意一下，小声提醒道。
芍药也是脸色凝重，急匆匆回到屋里，看到慕卿月出神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发呆，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担忧道：“大小姐，不会是之前您跟四殿下，真的发生了什么吧？”
“到底发没发生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眼里我们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慕卿月叹了口气，揉着额头站起身来：“给我换套轻便的衣服，我要出门。”
“小姐，您这又是要去哪儿啊？”芍药一惊，但还是依言而行，跟着慕卿月往外走的时候还在不停啰嗦道：“小姐您前阵子才出了事儿，怎么就不能在府里多待些时日呢？”
“难道在府里就安全了么？”慕卿月好笑地打断她，瞥了眼一旁安心当着木头桩子的红缨：“红缨也跟着，我们去逛街。”
“哈？逛街？”就连红缨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慕卿月从回到慕府以来一直都深居简出，自己出府更是只有一次，就是前阵子前往方医馆。
“恩，给四殿下和唐小侯爷准备点礼物。”慕卿月眼底快速化过一抹冰冷笑意，脸上挂着的却是温和笑容。
东陵霄看来还是贼心不死，怕是想要有个机会验证之前在明月楼，自己到底有没有着了他的道。
既然他已经忍耐不住地主动曝光身份，利用知府鹿家设宴，她慕卿月根本无从避开，那便无需避让，见招拆招便是！

第034章 强买强卖
“我记得，我娘亲有间古玩铺子在中街上。”慕卿月上了马车，挑了帘子看着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寻思半晌才轻声吩咐道：“就去那间铺子看看。”
方氏从上京嫁到江南，光是陪嫁的铺子都有二十多个，但是在她去世之后都被蒋氏抢夺了去，虽然明面上慕卿月拥有着这些铺子的所有权，但是每年的账册都是给蒋氏过目，收益也是蒋氏来处理的。
芍药在旁边有些担忧地瞅着慕卿月，但看她一脸淡定地瞅着马车外，似乎并不担心即将面对的情况，也不由得定下心来。
中街是洛城最繁华的街道，但古玩店占据的角落并不应该是人来人往、喧闹吵嚷的地方，而现在，慕卿月还没进店，却能听到店内传出来的争吵声。
一身锦衣、油满肠肥的掌柜一脸轻蔑地看着柜台前一个身着儒生长袍的年轻男子，高声道：“我都说了，你这幅字画，明显是后来模仿的赝品，并不是真品，顶多给你个一百两，你就知足吧。”
那青年男子一身洗的泛旧的长袍，虽然破旧却并不让人讨厌，身上有种读书人的儒雅，但面色憔悴，眼下青黑的阴影让他本就消瘦的脸型修缀得更加难看，深色踹踹不安道：“掌柜的您再好好看看，我这个真的是前朝吴大家的真迹，不然我也不敢拿到您这来鉴赏，若不是我急需用钱，我也不会舍得将这字画拿出来当掉。”
掌柜的并不将书生的哭诉放在心上，而是摆手道：“顶多给你一百五十两，瞧你这穷酸模样，不要说前朝吴大家的真迹了，这副仿品说不得还是你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呢！”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书生被气得红了脸，憋了半天也想不出骂人的话，只能毫无攻击力地骂了一声，将那幅字画狠狠扯了回来气愤道：“我不卖了还不行么？你们简直是店大欺客！”
书生手里的确实是真迹，恰逢他家中急需用钱才会将祖上传下来的字画拿来典当，谁知掌柜竟然想要用赝品的价格来收，这简直是恶意压价！
“等等！”掌柜的却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书生，不怀好意地道：“你说不卖就不卖了？我看你这副字画八成是偷来的吧？也对，看你这穷酸模样，也不像是有这种字画的，咱们官府走一趟吧！”
“你欺人太甚！”书生怒极，指着掌柜的鼻尖，嘴唇哆嗦道：“见官就见官！我清清白白做人，难道还是你有道理了不成？！”
“道理？那是什么！”掌柜的也不动怒，而是不阴不阳地撇嘴道：“知不知道这古玩店是谁家的？慕家知道么？江南首富慕家！慕家面前还有什么道理好跟你讲？简直是笑话！”
“你…！”
“这字画我买了。”正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道轻柔优雅的女声插了进来，芍药扶着慕卿月缓缓步入古玩店，红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实则是在注意周围几个伙计的位置。
“小姑娘，你相信我么？”那书生一愣，本在气头上，转眼看过来却见少女如同画中仕女，袅袅婷婷而来，自然带着一种平心静气的气质。
慕卿月其实也看不出来这幅画的真假，但是她从进门来，便看到这强买强卖的一幕，想到哪掌柜的既然不放这个书生走，那么这幅字画有很大可能就是真迹，只不过这掌柜的想要低价蒙骗这个书生罢了！
一旁的掌柜一看不乐意了，自己眼看着就要到手的生意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搅合了，他在这古玩店中作威作福这么久，怎么可能吃这种亏。
他见慕卿月身后虽然跟了两个丫鬟，但是三人都是轻装，衣服首饰并不华丽，因此心中也没那么多顾及，阴测测道：“姑娘最好不要多管闲事，这字画我珍宝斋看上了，他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好一个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慕卿月看着那掌柜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摆了摆手，芍药上前将两千两银票塞到了那书生手中，直接拿过了书生手中的画卷。
“你快走吧。”慕卿月打算跟这个掌柜的好好算算账，所以想先打发走那书生。
谁料这书生倒也为人正直，眼见着掌柜的对自己的字画视为己有，现在要是自己走了，这姑娘说不定就走不出这个古玩店的门了，就算是自己急需要用钱，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坑害了别人，书生想到这里，就要去拿回芍药手中的字画：“不行，这字画我不卖了！”
慕卿月眼眸中闪过一抹赞赏，却并没有松口，只道：“这字画我看着甚好，两千两算是低价了，刚好我能用的上呢。”
掌柜的见慕卿月是铁了心要坏自己的好事，眼神一动，手下的伙计们已经熟练地堵住了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慕卿月一行人：”既然如此，你们也别想走了。“
慕卿月挑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店里伙计们的动作：“难不成这洛城没有王法了？你不想让我走，我便走不出去了？”
“王法？”掌柜不屑地笑笑，怜悯地看着慕卿月：“小姑娘，想打抱不平替人强出头，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儿，我们珍宝斋背后可是慕府，拉你们去坐牢还是轻松松的！”
“来人，请夫人的名帖，拉他们去官府！”掌柜的也不客气，直接大声吆喝伙计。
话音未落，已经有伙计伸手要上来抓慕卿月，一旁的红缨瞬间目光一戾，抬手抓住那伙计，干脆利落地甩了出去，芍药同时礼厉声喝问道：“谁敢对我们小姐动手？！”
“不管是谁家的小姐，在珍宝斋里，也得乖乖跟着我们规矩来！”掌柜见到红缨的身手，心中涌出一股不安，但眼前的情况已经是最坏，两方撕破脸皮，他必须先下手为强：“放心吧，夫人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给我拿下！”
“慕府？夫人？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珍宝斋的主人变成了蒋氏。”慕卿月丝毫没有动容，而是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站在柜台前挺直了脊梁，目光毫不闪避地逼视着掌柜：“还是说，你们已经忘了，这珍宝斋其实是方氏的？！”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掌柜，听到慕卿月的话语，瞬间如堕冰窟，脸色煞白地看着慕卿月，似乎要将她身上瞪出个洞来。
“我姓慕，行一。”慕卿月一双凤眸流过溢彩。
“大小姐？！”掌柜的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语气也弱了下来。
慕卿月没理会他，而是淡然扫视着周围的伙计：“还围着？都不想做了？”
伙计们闻言连忙退了开去，掌柜的吞了下唾沫，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道：“大小姐，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场误会，大小姐您怎么会突然到珍宝斋里来啊？”
慕卿月眼眸一转，当做没看到一个悄悄往后院走的伙计，而是扫视着周围琳琅满目的古玩道：“珍宝斋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竟然要靠这种投机取巧的把戏来盈利了么？”
“大小姐您不懂经商，现在做古玩的都不好做啊，小的也是没办法。”这掌柜是蒋家的亲戚，一向是蒋氏的心腹，很会哄得蒋氏信任，自然懂得怎样拖延时间。
他此刻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后院，显然是等待着什么人来救场。
慕卿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慎诚意地嘴脸，走到柜台前敲了两下木面，勾唇冷声道：“竟能把真迹看成是赝品，看起来这珍宝斋确实需要肃清了。”
掌柜的额头冒出冷汗，诺诺地动唇，却吐不出话来。
这大小姐向来没有在人前走动过，他怎么会认识，但是就在刚刚慕卿月表明身份的时候，旁边的丫鬟便将慕家嫡系的身份玉牌亮了出来，不由得他不信！
慕卿月见他虽然垂首，却并没有死心，心里冷笑语气沉静如冰：“蒋掌柜，从现在起，你不用做了。”

第035章 认理不认亲
慕卿月冷冷的语调昭示着她刚才的话并非是开玩笑，这让周围的伙计们开始蠢蠢欲动，毕竟他们只是下人，现在掌柜的都被慕卿月随意打发了，他们更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似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红缨挺身上前挡在慕卿月身旁，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伙计们，而慕卿月却从容道：“除了蒋掌柜，其他的伙计，若是想要继续做下去，就给我好好做活，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每人赏二十两银子，若是还像现在这副模样的，你们就去大牢里呆着吧，看看你们的主子会不会来捞你们出去。”
几个伙计犹豫起来，之前一直都跟着蒋掌柜，早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件铺子的后台是慕府慕夫人蒋氏，但是仍然有老伙计记得，当年这铺子可是方氏的所有物，现在方氏的女儿现身，自然是小主人，他们哪里还会跟着蒋掌柜。
更何况二十两对于普通的伙计来说，实在是不少，蒋掌柜为人一毛不拔，可没有给他们这些卖命的伙计一点点好处。
掌柜的见众人动摇，连忙叫道：“大小姐，我是夫人的人，是夫人让我做掌柜的！你没有权利赶我走！”
慕卿月闻言怒极反笑：“蒋掌柜，你是真不清楚还是跟我装糊涂，这珍宝斋是我娘留给我的，并不属于慕府，更不属于慕夫人，该不会是你们蒋家人都喜欢拿别人的东西，拿习惯了就以为是自己的了吧？”
“大小姐…”掌柜被说的脸色一阵哄一真白，确实敢怒不敢言。
慕卿月也不理他，转向了一旁呆立的书生道：“让公子受此屈辱，是我约束下人无方，还望公子见谅。”
“没…没关系，既然姑娘是这珍宝斋的主人，还请多多费心了，万一以后在遇见别的…”书生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虽觉得有些多事，还是忍不住道。
今天他若不是遇到这姑娘，怕是被人逼着将祖传的字画贱卖还要被关到牢里去受一顿皮肉之苦，而且见那掌柜的和伙计配合，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