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真的是这个原因？”武海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清楚。
不等路子炤回话，彭盖狱在一旁说：“第十七中是这里有名的高中，想考进这所学校，中考必须排在全市前一千。可是市职校……当然，我并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我无法理解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的高中生身份。”
“嗯，可是我就是这么做了。”路子炤靠在椅子上，慵懒地看着他们，“我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读书，要是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读职校，而不是在十七中做一个书呆子。”
彭盖狱点点头说：“可以，这个理由我觉得合理。小武，你继续问吧。”
这就合理了？武海看了看彭盖狱，但见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疑问了，只好继续问道：“4月12日那天，你为什么会跟被害者韩文馨一起去鬼屋？”
“因为她过生日，我们想让她高兴一点。”
“是谁提出要去鬼屋的？”
“是她自己，她喜欢神神叨叨的事情。”
“在鬼屋的七号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唔……这个问题你们问过很多遍了吧。七号房间里，有一具女尸，我一开始觉得是假的，后来想想那个有可能就是韩文馨，而站在我身边的韩文馨应该是其他人。”路子炤像是背书一样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彭盖狱问道：“从鬼屋里的监控可以知道，在你们进入鬼屋之后，童玲一个人走出了房间。我不理解她胆子那么小，为什么会愿意离开你们？”
“因我当时韩文馨要跟尸体拍照，她害怕，所以先出来了。”
“照片呢？”彭盖狱问。
“什么照片？”
“韩文馨跟尸体拍照的照片呢？”
“……”
“路子炤，这是你早就想好的应对我们警方的回话吧。在第一次我问你话的时候，你的回答可没有这么清晰。人的记忆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变越差，不会像你一样突然一下把什么都回忆出来。”
路子炤沉默了一会儿，问：“现在几点了？”

第191章 手工艺人
从警局到看守所的路, 只有三盏有效路灯，漆黑的道路上空无一人，而路边的花坛里, 却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挪动着。
裴娅琪与这个人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以大树作掩护，双眼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这个人是孙立衡, 裴娅琪早就在通往看守所的路口等着他了。
因为已是傍晚, 看守所里其他警员都去食堂用餐了, 只留有一个人坐在门口值班。孙立衡走到门前, 确认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跟随，便挺直了腰板走过去，说：“我要见胡小妮, 我是她的家属。”
值班小警员拿出一个登记簿, 说：“写一下姓名和身份证号，然后去隔壁的房间里等着。”
孙立衡在登记簿上记录好信息，对背对着他取钥匙的小警员说：“要不要搜个身？还是就这样放我进去？”
小警员回道：“要搜身也不是在这里，来里面那个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的拐进右手边的办公室, 这个时候裴娅琪已经躲到了看守所门外，她一边盯着里面的动静, 一边用对讲机指挥道：“吃饭的同志们, 可以准备了。”
小警员带着孙立衡走进一个没有隔板的接见室, 这里其实是狱警对犯人问话的地方, 所以没有什么防护措施, 胡小妮被小警员带过来, 只看见孙立衡一眼, 便疯了似的要跑, 却被小警员死死压在桌子上。
孙立衡从袖子里落下一把瑞士军刀, 说：“胡小妮，你以为你躲进监狱里我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吗？短信你应该早就收到了吧，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你们弄错了，杀她的不是我，是韩文馨，我没有动手！”她看向小警员，想向他求助，但是她忽然愣住了，嘴里发出惊恐地求饶声，“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孙立衡举起刀，对着胡小妮的脖子刺过去。
这个时候，从外面冲进来两个警察，将孙立衡手里的刀夺去，并用手铐将他铐住。当然，同时也铐住了那个值班小警员。
裴娅琪不一会儿也走了进来，看着小警员说：“金研，化妆游戏可以结束了吧。”
小警员很不甘心地看着裴娅琪，但什么都没说。裴娅琪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扮，不禁感叹道，这装扮技术真是可以，看看他，就感觉武侠小说里的易容术有可能都是真的。
金研，也就是金石开，一个在本案中一直没有正式路面的嫌疑人。他看似与案子无关，但在追踪此案的时候，又好像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两个人被抓后，孙立衡显得很不甘心，恶狠狠地盯着颤抖不止的胡小妮，似乎想用眼神杀死她。而金研，则一直保持着冷漠的神情，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被带到不同的审讯室里，裴娅琪准备先对金研下手，这个人太过神秘了。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做什么工作的。”
“金研，今年二十一岁，没工作。”
“金石开是谁？”
“是我的叔叔，不过他已经死了。”他淡淡地说。
“为什么要用他的名字？”
“因为我在为他报仇，我想以他的身份将害死他的人都杀死。”
“你在为你的叔叔报仇？”
“他是在去年十一月失踪的，不过现在已经找到了，路子炤他们帮我在鬼屋里找到了他，我想，你们警方但凡有点能耐，事情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到底，这起案子的发生还是因为你们的无能。”
金研的一席带刺的话，让裴娅琪既好奇又心慌。听他的意思，他的叔叔应该已经死了，这意味着本案的死者增加至四人。死亡人数越多，案子越复杂，媒体越能编故事。
“你说我们警方无能，是否有点过分了？”
金研微微抬眼，盯着裴娅琪看了一会儿，说：“我听说你们是南京来的重案组，那是有可能比这里的窝囊警察要好一些。”
“是的，我们重案组的侦查技术会比地方刑警要高级一些，你有什么冤情大可对我们说。”
金研似乎不怎么信任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也好，反正我已经被抓了，报仇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们了。”
他和妹妹金碧是相差两岁的兄妹，父母在十七年前的一场车祸里身亡，后来他们的叔叔金石开就收养了他们二人。金研这个名字只是巧合，没有任何其他意思。
金石开终身未婚，原先有一个谈及婚嫁的女友，在知道他收养了两个小屁孩后，便跟他说不把屁孩扔了，自己是不会跟他结婚的，于是他们就分手了，从那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单身，用自己微薄的薪水养育着两个小可怜。
收入少，三个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吃饭的时候通常是让金碧先吃，然后是金研，最后才是叔叔自己。
小时候，金研自然不知道一个成年人应该要吃多少，等到长大了，再回想童年，他才意识到这么多年，叔叔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但是贫穷的日子并没有让他们变得像其他孤儿那样阴郁，相反，他们每天都快乐极了。他们最喜欢在金石开下班回家后，三个人围在桌边，一起做手工。
那不是什么儿童手工，而是用金石开从工厂里带回来的高级皮料，制作精致的皮质物件。一只花发夹，一匹皮革马，一只皮质小书包……
金石开是拥有特级证书的皮质匠人，出自他手的工艺品曾经被某个手工博物馆永久收藏，因此，在他的指导下，金研和金碧兄妹二人也学会了制作皮制品，尤其是金研，手艺几乎与金石开不相上下。
但是在这个光速发展的时代里，手工艺人很难靠手艺养活自己，金石开为了两个孩子，不得不在上班以外的时间里打零工赚钱。
他年龄大了，又因为长久沉浸在手工里，所以丧失了与人交往的能力，在人才市场兜兜转转了一个月后，最终只在万和游乐场找到一份保洁员的工作。
这不是什么有前途的工作，乐趣就更谈不上了，每日要是能不被游客谩骂，都已经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了。
金石开获得这项工作后，并没有告诉金研兄妹二人，只是跟他们说他现在每天会晚一些回家，要他们自己早些睡觉，要哥哥好好照顾妹妹。
不过在去年十月的一天下午，他破例在下午六点就回到了家，满脸兴奋地钻进自己的房间里，乐呵呵地开始翻看他的那些已经老得泛黄了的手艺指导书。
金研问他：“叔，什么是这么让你开心？”
金石开回道：“我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有人看中了叔的手艺，要请我去做手工！”
“他们要你做什么？”
“给鬼屋做真人机械模型。小研，你知不知道，在手工制作业里，机械模型是最难的一种。叔原来跟着师父学过，只是这么多年没做过，有些生疏了。哎，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金石开开始无休止的翻看着那些古老的书籍，和他年轻时候跟着师父学手艺写的笔记本。他想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制作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惊叹的机械模型，大显身手。
金研也为叔叔开心，他总是在新闻上看见有深藏与民间的某个手工匠人，忽然就被伯乐发现而名声大噪，他希望叔叔也能有这样的机遇。
十月下旬，快接近十一月的某一天，金石开带着自己的工具箱离开家，离家前他告诉金研，制作机械模型是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所以这几天他就住在鬼屋里了，等完工了再回来。
金研对此没有什么疑惑，金石开以前就说过，越是精致的手工就越不能有一点分心，这一次的工作，他如此重视，就更要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了。
但是，三天过去了，他没有任何消息，金研打电话过去，总是打不通。
七天过去了，叔叔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金研再打电话过去，手机已经关机了。
他按捺不住，找去了鬼屋，可鬼屋处于封闭装修的状态，店老板表示从来没有什么姓金的人过来，他也没要求制作什么机械模型。
金研于是去警局报案，要求警方彻查鬼屋，但是警方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开始还非常认真地立案调查，可第二天就开始和稀泥，最终只派了一个小警员去鬼屋走访了一圈，就表示此案已经结束了。
金石开就这样消失了，金研知道，他的失踪一定与鬼屋有关，所以几次三番潜入鬼屋想寻找到叔叔的身影，却都无功而返。
不过他见到了那三个女鬼模型，不仅声控，而且还用真皮（金研并不知道那是人皮）缝制了模型外层，针脚细密，手法巧妙，天衣无缝。
他仔细端详过它们，知道只有叔叔才能制作出那么精巧的机械模型。
裴娅琪问：“你刚刚说，路子炤他们帮你在鬼屋里找到了你的叔叔，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金研说：“他在墙里面。”

“你要知道时间干什么？”彭盖狱问。
“也没什么，就是这个点，你们警察都应该去吃饭才对吧。”路子炤说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话。
彭盖狱看看手表, 时间是七点五十二分左右，他的余光瞥见道，路子炤也在盯着着他的手表看。
“你看来很在意时间。”
“嗯, 我想早点回去, 在这里挺没意思的。”路子炤收回目光, 歪着脑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吧，别过两天再把我抓过来，一次次的, 我也烦了。”
“我们问什么你也不肯说实话不是吗？”彭盖狱说。
“实话没有意义, 你们警方要的不就是赶紧找个凶手吗？我现在告诉你杀害韩文馨的凶手不是我，你们不是也不会相信吗？其实你们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只是想早点完成工作而已吧！”路子炤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彭盖狱, “就跟去年一样。”
“去年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不会说的，到了时间, 我自然会说出来。”
“你是在等你的同伴吗？”
“……”
“很可惜地告诉你, 金研和孙立衡刚刚都已经被抓捕了, 你们想在警局进行的杀人计划已经彻底实施不了了。”
“杀人可不一定非要用刀, 警察爷爷, 你看来也没什么经验, 亏了他们都口口声声喊你老师。”
与此同时, 武海莽撞地推开门, 惊恐地看了一眼路子炤, 然后附在彭老师耳边，小声道：“彭老师，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据说警局里有炸弹！”
“谁说的？”
“是魏队刚刚打电话过来的，他说在搜查金碧家的时候，发现了制作炸弹的材料，在对金碧进行审讯后，她承认金研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
彭盖狱猛地看向路子炤，见他表情泰然，看不出一丝激动也看不出一丝焦急，便对武海说：“警局这里没事，你们只需要去检查看守所就行了。”
“哎？”武海焦急道，“可是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跟着一起撤离吧，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魏队不得削了我！”
“你听我的，让拆弹小组主要搜查看守所里，并格外要注意胡小妮的人身安全。炸弹犯通常不会将自己置身于爆炸范围内，因为他们需要亲眼见证自己制作的炸弹威力。\"
武海半懂不懂地退出房间，赶紧将彭盖狱的话传达下去。
彭盖狱问路子炤：“你要等的就是这个吧，看似粗糙的行凶计划，目的不过是制造混乱，在他二人被捕之后，你们的杀人计划才刚刚开始。”
路子炤笑着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是虚晃一招？不，其实准确来说应该叫完全准备。别费心思了，警察爷爷，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把胡小妮杀死的。”
“为什么要做得这么决绝？”
“她们三个曾经做过更残忍的事情，我们这样对她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与其在这里审讯我，不如花心思去问问胡小妮，她恐怕也没对你说实话吧！”
“你觉得她会说什么？”
“猜都能猜到，什么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什么后来就没敢再去鬼屋，什么自己也是受害者。是啊是啊，反正韩文馨都已经死了，什么事都推到她头上就好了！”路子炤满怀怨念，愤恨不已。
“你刚刚说的是发生在去年十一月份的失踪事件对吗？”
“原来你们已经调查过了，我还以为十七中已经完全封锁消息了。”
“那个案子悬而未决，你们不应该私自行动。你们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去正确判断。”
“这句话应该我们对你们说才对，成年人的世界里，才是没有什么正确与否，利益是唯一的判断标准吧！”
他说着，把目光挪向彭盖狱的手表。时针在不知不觉中移动到数字八，路子炤看罢闭上眼，攥紧了拳头。
可是半分钟过后，他又猛地的睁开眼，拍着桌子问道：“为什么！你们不可能能够那么快拆除那个炸弹！”
彭盖狱微微笑道： “有可能……金研根本没有像你们商量好的那样装炸弹，我刚刚说过年轻人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也许他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到了最后关头还是停手了。”
裴娅琪听说金研制作炸弹的事情，心下一惊。
千防万防，居然没想到他们竟然有二手准备，怪不得抓捕金研的时候他看起来那么无所谓。
但是当时间跳到八点的时候，金研忽然崩溃了一般低下头，似笑非笑地说：“按理说我们现在已经得手了，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做到，为了杀一个人而伤害到其他人。”
“你没有安装炸弹？”
他摇摇头，说：“我在临出门前，看见妹妹站在门口对我招手，我忽然就没有那么无所谓了。我不想被判死刑，想活着，想给妹妹一个念想，否则她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太孤单了。”
“可是你们确实杀人了。”
“我没有！”他辩解道，但又含含糊糊地说，“至少我们没有对她下手。”
“你指的是谁？”
“韩文馨和唐依慧，她们二人的死不是我们造成的。”
根据金研的说法，4月12日那天，他们确实是计划将韩文馨骗入鬼屋，对她事实报复。
金研就是那天四个顾客里第一位进入鬼屋的老者，因为妹妹在职高学习的化妆，所以很轻易就能改变他的外表。
他进行易容，一方面是为了不引起老板唐宇的注意，因为他们曾经在金石开失踪一事上有过争执。
另一方面是不引起韩文馨的注意，韩文馨经常去美妆店，所以也认识他。
他与路子炤的计划很简单，由路子炤将她带到七号房间内，然后逼她认罪，最后将她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