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裴娅琪说：“其实关于万颖失踪案，我最不能理解的还是鬼屋老板唐宇的证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大活人藏在他的店里那么久，他就全然没有察觉？这太假了吧！”
“唐宇他肯定是知道的，这一点已经得到胡小妮的证实了。”彭盖狱看着平面图，指着一号与二号房间中的墙壁，“金研是不是说他的叔叔金石开就埋在这面墙里？”
“是的。”裴娅琪点点头说，“依照金研的意思，金石开是死于唐宇之手。”
两起失踪案，发生于同一时间段，同一地点，这不能说是一种巧合。
案件调查已有两天，在这两天内，本案死者从一人增至四人，涉案人员从三人增至十人。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一环套着一环，让案子越来越复杂。
彭盖狱安排明天的任务，裴娅琪去调查万知儒和诸主任，武海调查跳楼机店，林萍萍还是负责金碧的审讯工作。
“那孙立衡怎么办？”裴娅琪问。
“孙立衡由我来问，他，还有童玲，都由我来负责。”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大家决定整理整理线索就先回宾馆休息。
临走前，裴娅琪忽然说：“对了，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童玲也曾经在十七中就读，只是她和万颖的学籍都在市职校。”
“你怎么现在才说！”彭盖狱听罢，神情严肃，思索了一会儿，把白板擦干净，在上面写下几个人名。
韩文馨（十七中）
童玲，万颖（十七中、市职校）
唐依慧，胡小妮（市职校）
看着彭盖狱沉默的背影，裴娅琪认错道：“不……不好意思，事情太多了，我刚刚没想起来……”
彭盖狱没有说什么，看着白板上的这几个人名，又拿起红笔在旁边写下十七中和市职校两个大大的校名。
林萍萍和武海面面相觑，两个小实习生都不敢说话。
裴娅琪小心翼翼地问道：“彭老师，怎么了？”
“十七中的校领导知道这件事吗？”
“哪件事？”
“关于他们学校的学生有人没有学籍这件事？”
裴娅琪回想了一下白天走访十七中时的场景，点点头说：“他们是知道的，肯定知道！”
“那就是了。”
“是什么？”
“这其实是肮脏的贪污案而引发的血案。”
“贪污案？谁贪污？”
“十七中的领导层。”彭盖狱用笔在白板上的十七中三个字上画了无数道圈，“十七中在卖假学籍，而这几个女生发现自己被骗后，被他们设计杀害了。这就是为什么，在鬼屋里发生的两起失踪案，都没有任何记录，因为十七中杀人灭口，并运用强大的力量将这件事摆平了。”
裴娅琪说：“那么韩文馨，其实是受人指使所以才去加害万颖的？”
“她应该不是在加害万颖，而是要求万颖交出学校卖假学籍的证据，这也是为什么胡小妮口口声声说她们没有想害死她……这起离奇失踪案，真的是源于一系列巧合。”
案件推理到这里，许多难以理解的疑点都解开了。
四个人都急切地想调查出真相，但在彭盖狱的催促下，还是听话地回宾馆休息去了。
另一边，借着聚光灯，魏以铭领着拆迁队把鬼屋拆了一大半。
最先在把一号房间的人骨模型全部清除出去后，在房间的墙壁和地面上发现了大量鲁米诺反应，这表明在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过命案。
按照金研的意思，魏以铭又指挥拆迁队小心翼翼敲碎一号与二号房间之间的墙壁。
最终，在水泥墙里，发现了一具穿着成功皮革厂工作服的尸体，并在工作服的口袋里发现了工作证，表明这名死者确实是金石开。
周金平在现场待命，尸体刚被抬出，他就立刻进行尸检。
根据尸体的腐败情况判断，死者死于半年前，也就是去年十一月左右。死者后脑勺枕骨粉碎性骨折，推测后脑曾经受到重击。
“尸体腐败严重，我暂时没法判断死因，还得运回法医部进行尸检。”周金平站起来，用手撑着腰说。
他虽然不像其他几个人一样要四处奔波，但长时间站在解剖室里进行尸检，也够辛苦的。
魏以铭由衷地说：周老师，您辛苦了。”
“我不辛苦，看这个状况，你比我更辛苦，哈哈。”周金平指着变成一堆瓦砾的鬼屋笑着说。

4月15日,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三天，这是第二次提审童玲。
童玲这几日在看守所里度过，据看守所的女警说, 她三天里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管谁与她说话，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有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情绪？”
“没有, 就是面无表情, 好像机器人一样。”
童玲与万颖是同学, 并且二人都是十七中的无学籍学生。因此, 彭盖狱在她与孙立衡二人中最先选择了她进行审讯。
童玲被带到审讯室之后，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胆小，双手抓着桌子边, 可怜兮兮地问：“警察爷爷, 凶手抓到了吗？为什么会有两个韩文馨？这个弄明白了吗？”
彭盖狱看着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淡淡道：“这起案子我们先放到一边，我们先来谈谈你的同学万颖。”
“万……万颖？”童玲瞬间脸色苍白，眼神里略过一丝慌乱, “为什么要说起她？”
“因为经过调查，我们发现鬼屋案是由万颖失踪案引起的。童玲, 你整起事件中最清楚明白的人吧。”
童玲装不下去了, 瘫坐在椅子上, 低着头, 轻声说：“你们警方还能干什么？万颖失踪一事的真相还能大白于天下吗？说实话, 我觉得你们不值得我去信任。”
“你这话的意思是承认自己是知情人了？”
“在你问我话之前, ”童玲抿了抿嘴, 缓缓道, “我想知道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我们查到你曾在十七中就读, 但你的学籍却在市职校。”彭盖狱将童玲在两个学校的入学记录都打印了下来，放在她的面前，“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给我解释一下。”
童玲看着自己的两份入学记录，双眼渐渐湿润，她指着十七中的那份入学记录，颤抖着声音说：“你知道，我为了这张纸，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为了进十七中？”
“是啊，为了进十七中。其实，以我的中考成绩虽然考不上十七中，但是上十四中或者六中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读职校，这是我想都没想过的事。所以，当我知道我的学籍册上写的居然是市职校的时候，我真的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童玲看着市职校的那张纸，浑身颤抖不止。
“你的中考志愿填的是什么？”
“我填的十四中，但我妈去学校把我的志愿改成了十七中。”
“这件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我后来拿到十七中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才知道。我的成绩比十七中的录取分数线要低一分，所以当我看见通知书的时候感觉很不可思议。”
“你妈妈有没有给你解释什么？”
“没有，她只跟我说，这世上很多事情是可以用钱解决的。”
“这件事我之后会向你妈妈问清楚，我想知道……”
“你问不清楚了。”童玲哭着说，“我妈妈已经死了！她在发现我其实考上的是市职校后，连说了三声对不起，然后当着我的面从楼上跳了下去，她死了！”
审讯室里久久回荡着童玲的哭声。
小警员在彭盖狱的吩咐下调出童玲的资料，资料显示童玲的父亲在她六岁那年因病逝世，母亲在去年十月三日去世，死因是自杀。
过了许久，童玲才冷静下来。
彭盖狱说：“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们重案组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去年那些警察也是这么说的，最后的结局却是，他们联手十七中的那些领导，让万颖永远消失了。”童玲愤怒地说，“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我只想好好读书，考一个好大学，可他们为了利益，把我们当做垃圾一样处理，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童玲说，十七中在外界看来是市里最好的一所高中，但它的所有成绩都是被资本家所炒作出来的。
这所学校每年只在分数线范围内招百分之二十的学生，剩下的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是通过各种途径交钱进去的，每年在高考成绩上也弄虚作假，一本上线率只有百分之十五，但学校会将所有出国生，复读生全部划在一本学生内，这样看来，他们的成绩就非常漂亮，也因此吸引了一大批追求名校的家长，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家孩子进入这所学校。
如果他们的恶仅此而已，倒也不会闹出那些血案出来。
但是去年，学校来了一位名誉校长，姓惠，是海外归来的一位女商人，是她改变了学校的交易，让这一切变得更加黑暗。
惠女士制定了新的规则，不再招收分数线范围内的学生，所有学生全部需要交钱才能拥有学籍，并且她开的价并不低，比原先的价格高了百分之三十，根据不同类型的班级，收费标准也不一样。
像童玲所在的强化班十一班，入学费用达到了三十万。
“普通班开价十万，实验班是二十万，我们强化班要三十万，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三十万对于我们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我连想都不敢想我妈竟然愿意为我付这笔钱。”
“他们收了钱，就把你们的学籍挂到市职校了是吗？”
童玲摇摇头说：“是只有我这种没有付清入学费用的人，学籍才在市职校。我妈一次性那不出那么多钱，所以她写了欠条，先付了十八万，剩下的十二万一个月只有再付。但是一个月之后我妈没能拿到那么多钱，学校就正式把我转到隔壁的市职校去了。”
童玲说到这里，又抽泣起来。
彭盖狱猜测，童玲的妈妈就是在那个时候自杀的。
十七中这么做，无异于□□，只不过□□是拿人姓名做威胁，而十七中则是拿学生的前途做威胁。
童玲抹抹眼泪，继续说：“跟我一起被转到市职校的还有万颖，但万颖不是个肯认输的人，她在知道自己被转到市职校后就开始收集十七中的作恶证据，准备找媒体来报道这件事，但是……”童玲叹了口气说，“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她失踪了。”
事情至此已经非常清楚了，万颖失踪，就是十七中想杀人灭口。
可为什么是韩文馨动的手呢？
彭盖狱问：“下面我想就韩文馨一案问问你，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童玲，杀害韩文馨的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她不假思索地说，“那天我跟着路子炤他们进鬼屋，确实是在协助他们杀害韩文馨，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警察爷爷，我不骗你，我真的看见了两个韩文馨！”
“先不说这个。”彭盖狱拿出两张鬼屋监控截图，截图上童玲单独走出七号房间往六号房间张望，“请你告诉我，在这个时候你在看什么？”
童玲似乎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行为了，盯着监控截图看了很久，才说：“我想起来了，因为我们在七号房间里听见了敲门声，所以路子炤让我出去看看。”
“敲门声？”
“嗯……也不是敲门声，准确的说是敲墙声吧，很有节奏……对了！还有哭声，当时我们听见六号房间里有哭声，但我出来看了之后才发现六号房间好像是封死的，就觉得很害怕，催着他们赶紧走……”
彭盖狱在笔记本上写下“六号房间”四个字，同时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你觉得，当时站在你身边的韩文馨是真的还是假的？”
童玲沉默了一会儿，说：“这话我一直不敢说，既然你问了，我就不负责任的说了。我觉得是假的。”
“为什么？”
“因为她的身上有一种我非常熟悉的味道，不是韩文馨身上的，而是别的一种我熟悉的香味。”
“你觉得她是谁？”
“我觉得她是金碧，就是美妆店的老板。当时她身上的香水味就是她店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萍萍调查了市职校门口那条路上正对着美Baby美妆店的监控，监控显示在4月12日那天，上午八点半，美妆店开门；九点，金研打扮成老者的模样走出店门；十点，一个穿着黑外套，带着棒球帽和口罩的人走了出来。
之后，美妆店的卷帘门虽然一直没有拉上，但有顾客进过敲玻璃门，却没有人开门接待。
这意味着店里后来并没有人在。
审讯室里，林萍萍拿着监控截图问金碧：“从你店里走出来的这个人是谁？”
金碧看了一眼，淡淡地说：“这个就是我，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吧！因为外套里面我穿着跟韩文馨一样的衣服，脸上也画了韩文馨的仿妆，我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才把自己遮住了。”
“你为什么要打扮成韩文馨？”
“这在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为了让哥哥脱罪。我知道他们的杀人计划，所以想了这个办法为他制造不在场证明。”
“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想，到时候以韩文馨的模样跟着哥哥一起走出鬼屋，等哥哥走远后我再报案说鬼屋里发生了命案，那样哥哥就不会被怀疑了。”

第196章 另有其人
对于金碧所说的这个计划, 林萍萍觉得可行性非常小，因为韩文馨并不是一个人出现在鬼屋里的，要在两个同伴的视线内与她交换身份, 这几乎不可能。
所以她觉得，金碧要么是在撒谎，要么是有其他同伙。
“你是在什么时候进入鬼屋的？又是在什么时候与韩文馨交换了身份？”
“我在一点左右, 跟着前一批客人进的鬼屋, 你要是去查鬼屋监控, 肯定能看到我以刚刚那个打扮走进鬼屋里面, 我打扮成那个样子，也是怕唐宇认出来，因为叔叔的事, 我和哥哥没少与唐宇进行交涉。不过唐宇当时好像不在, 是一个新员工接待我们的。”她说的是张渠。
“进去之后呢，你躲在哪里？”
“我一直躲在暗道里，一直等到韩文馨他们进来。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如何找机会与她交换身份，但恐怕是老天有眼, 有心助我，在韩文馨进来后, 有那么一分钟的时间, 她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童玲没跟着进来, 路子炤又去找我哥了。就在那一分钟里, 我捂住她的嘴, 将她拖进了暗道里, 我将她藏到里面后就站回她刚刚站得位置, 借助着里面的黑暗, 一直假扮到最后。”
林萍萍根据她的话构想着当时的场景，确实，如果时机正好，这一切是能办到，可是，有很重要的一点林萍萍无法想通。
在鬼屋的监控里，并没有拍到这个场面。
若是按照金碧的说法，她捂住韩文馨的嘴，将她拖到暗道，这条路是明明白白展现在监控下面的。还有，在金研的证词里，他在二号房间看见过韩文馨，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监控里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林萍萍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在鬼屋外面，还有另一个帮凶——唐宇。
金碧刚刚说了，她在进鬼屋前，并没有看见唐宇，那么意味着唐宇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他极有可能参与到整起案子里了。
他现在是杀害金石开的嫌疑人，他在看见有人闯进那个藏有尸体的房间后，第一时间暂停了监控！
可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林萍萍敲着脑袋，反反复复推测着唐宇的心里活动。当她抬头看见对面坐着的金碧时，她忽然明白了——因为唐宇发现闯进一号房间的人是金研，所以他准备杀他灭口！为了不让自己的罪行出现在监控里，他暂停了从入口处通往二号房间门，以及一号房间和二号房间内的监控！
想到这一点，她立刻走出审讯室，联系魏以铭，请他帮忙检查鬼屋监控是否曾被修改，又找到彭盖狱，请他基于自己的推测，对唐宇进行再一次审讯。
二十分钟后，魏以铭打电话过来告知，监控确实曾经被修改过。
这一点得到证实后，林萍萍很是高兴，一来，案子的一些疑点得到了解决，二来，她也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觉得跟了裴娅琪那么久，总算有点长进了。
林萍萍重新回到审讯室里，问金碧道：“你在成为韩文馨后，又是如何把她带到七号房间内进行杀害的？”
金碧听到这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就不骗你们了，这也是我非常困惑的一点，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七号房间里。我推开七号房间，看见她被挂在天花板上的时候，我真的，真的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