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夫人故意挑在瓦多佛子爵不在府上时送走了白薇。瓦多佛子爵得知此事后异常震怒,但他没有胆量向费舍尔要人。
最为失控的则是路易。他冲入贝拉夫人房间,一匕首刺入红发女人的左肋。那一刀若再偏上一分,刺的就是心脏了。
贝拉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孩子竟然想要她的命。后来她每每向人描述起当时的路易,便不寒而栗:“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就像一头魔鬼!他和他的母亲,都不是好东西!”
路易为他的冲动付出了代价,他被瓦多佛子爵关进了禁闭室。但他一点也不难过,他甚至觉得不够解气,他的准头应该再好一点的。
哪怕被关在禁闭室里,路易也没有停止思念白薇。他的小姐姐过得好不好呢?肯定是不好的,那个臭名昭著的费舍尔怎么可能对她好?
他忍不住捶胸顿足,深恨自己的弱小。
就是在这个时候,路易见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被费舍尔带走的小姑娘,是你的姐姐?”
路易一愣,觅着声音看去,禁闭室的天窗外露出了一张脸。那是一张滑稽的脸,大红的鼻子,涂满油彩的脸,左颊画着个怪里怪气的时钟,头上还有一顶花里胡哨的礼帽。
天窗上趴着一个小丑。
路易不知这小丑到底怎么混进瓦多佛庄园的,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小丑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看到你的姐姐。”
“什么?”路易脱口而出。
大概少年眼中的渴望太过明显,小丑笑了起来:“我送你一对‘眼睛’,你可以通过它们看到你的姐姐。”
那个时候路易并不知道这是黑魔法,他也从未将黑魔法师与眼前的小丑联系在一起。
“眼睛”治好了路易的忧郁,他通过无数双“眼睛”再次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姐姐。令他稍稍安心的是虽然费舍尔声名狼藉,但他并没有伤害白薇。
随着路易的技艺越来越精湛,他尝试用蝙蝠做“眼睛”的载体,这样就能混在费舍尔的吸血蝠中,不引人注意。
路易从“眼睛”中窥见了许多秘密,譬如费舍尔是血族,又譬如那些消失在古堡里的少女们都去往了哪里。他开始隐隐担心,这只吸血鬼到底对白薇抱着什么样的企图呢?
那天,他趴在冷冰冰的石台上,隔着水幕看白薇给费舍尔念童话。
那是路易听过很多遍的《小公鸡和小母鸡》,狐狸夺走了小母鸡,独留伤心的小公鸡四处寻找小母鸡的下落。白薇没有告诉费舍尔故事的结局是什么,但路易知道,故事的末尾,小公鸡和魔鬼做了交易,拥有了对抗狐狸的力量,然而等小公鸡再次赶到狐狸的洞窟时,笼子里只剩下了小母鸡的一根羽毛。
听着这个熟悉的故事,路易突然害怕起来。不行,他得想办法把白薇带回来。
这个想法在他看到白薇被迫接受初拥时达到了顶峰。就在那一瞬间,路易冒出了杀死费舍尔的念头。
很快,路易开始了筹划。他利用“眼睛”里获取的信息铺开一张网,最后一点一点将费舍尔纳入网里。
小丑目睹了路易筹划的全过程,他似乎对此很感兴趣,甚至在某些细节方面提出了建议。
“你不用担心怎么潜入贵族老爷的马车,”小丑说,“这些小事儿交给我。”
临出发那天,小丑慷慨地给了路易一条博罗绒长裙:“穿它吧,足够匹配贵族小姐的身份。”
路易不疑有他。
路易挑选了七个对白薇有企图的贵族老爷。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他不敢面对男人的眼睛,于是选择从背后下手,到后来他越发得心应手,甚至开始迷恋生命从他手中流逝的美妙感觉。
这些肮脏的渣滓,他们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最终会死在他们所轻视的玩物手里。
七个死得不明不白的贵族令多伦城人心惶惶,不少老爷们相互猜忌,他们中的部分人隐隐猜测这也许和费舍尔有些瓜葛。路易不无得意地想,当这群满脑肥肠的贵族老爷看到费舍尔将以同样的方式丧命,那该是怎样戏剧性的巅峰啊。
谁知巅峰未至,白薇先发现了路易的计划。
路易第一次见白薇发那么大的火。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道费舍尔是什么人吗?你知不知道这多危险?”
路易乖巧地垂着头,任姐姐数落。他怎么不知道呢?他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他知道费舍尔是吸血鬼,他知道白薇可以变幻成一只可爱的小白猫,他还知道,在他高烧的那天傍晚,是谁拼死脱离了桎梏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换了一块湿毛巾。
他都知道的。
亲爱的姐姐,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白薇单方面与路易冷战了半个月。半个月后的某一天,白薇找到路易,说:“我知道没法劝你放弃,那么我们改一改方案好不好?”
路易正因冷战而垂头丧气,眼下见白薇有了松动,于是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她的新计划。
每当路易回想起当时的草率,便悔恨难当,他不该答应的。
现在想来,当时有很多细节他该留意到的。譬如那天清晨,白薇摇醒睡了梦中的他,反复叮咛:“记得去前院修剪一下我留下来的花草,如果我回来看到它们哪里不好,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于是路易听话地在院子里修剪了一天的花草。
他把花草侍弄得漂漂亮亮的,满心欢喜地等着白薇回来。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他心爱的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莲夫人临终时一语成谶,白薇永远地离开了瓦多佛庄园。
费舍尔被烧死在古堡的那天晚上,路易在白薇曾经的卧室里坐了一夜。
他想了很多,过去的,未来的,逝去的,新生的。
天边将吐晨曦时,路易下定了决心——如果魔鬼能使他强大,那么付出一些代价也没有什么。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本的买卖。
离开瓦多佛庄园前,路易烧毁了那本童话书。
小公鸡和小母鸡的结局不该是童话里那个样子的。
他们的故事远没有结束。
——卷一·《开膛手》完——
隆冬, 多伦城大雪飘扬。
城周的小道上铺满了厚厚一层雪,无数道深浅不一的马车辙痕嵌在雪地上,像这座城市额角的皱纹。
天虽冷, 人们却不甘于躲在壁炉边取暖。他们聚集到了松胡广场, 那里搭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帐篷,每到华灯初上, 帐篷里便会燃起篝火, 随后精彩奇妙的马戏表演将一一登台,热情似火的鼓乐将驱散冬夜的寒冷。
唯一叫人遗憾的是,莱昂并没有跟随他的马戏团回到多伦,于是接连几日人们都无法欣赏到最为经典的黄金狮表演。据说, 整个马戏团只有莱昂能驱使得动笼子里的那群狮虎。
但这个小小的遗憾并不能削减人们的热情,每当夜幕降临,帐篷外依然人山人海。
这一夜, 马戏表演散场得比以往早一些, 广场上残留着金花和彩屑, 雪花飘下来,很快将人们狂欢的痕迹掩去。
狂欢过后的松胡广场冷冷清清。在这冷寂的广场角落, 忽而传来了奶声奶气的声音。
“你要带我去哪里?”孩子抬头望着牵着他的老嬷嬷, “我的妈妈还在等我。”
老嬷嬷“嘘”了一声:“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那里有暖和的壁炉和吃不完的蛋糕, 在那里你会见到你的爸爸和你的新妈妈。”
小娃娃愣了愣, 似乎在壁炉蛋糕与母亲间做选择。他想了一会儿, 继而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不要壁炉, 也不要蛋糕。我要我妈妈。”
“真是个傻孩子。”老嬷嬷笑起来, “你的妈妈连喂养你的面包钱也没有,你要她做什么呢?”
孩子依然摇头:“我要我妈妈。”
老嬷嬷并没有理会孩子的话, 她兀自将孩子带到了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前。马车里空无一人,松软的坐垫上放了一只毛绒小兔子和一块裹着奶油的蛋糕。
“去吧。”老嬷嬷拍了拍孩子的背。
孩子忽然觉得害怕:“我不要,我要回去找妈妈……”
老嬷嬷一把抱起孩子,就要将他塞入马车。孩子更加恐慌,他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我妈妈!妈妈!”
赶车的侍从见状,下了马车过来帮忙。他们合力将张牙舞爪的孩子塞进车厢,并仔细地锁上了门。
老嬷嬷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侍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跳上马车,驱动了车子前的骏马。他想,坐在车厢里的奶娃娃可真幸运,前方将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等着他,可这小崽子什么都不懂,竟还要哭闹。
车轮骨碌碌地向前转着,车里的孩子哭得声嘶力竭。他拍打着车窗,喊着要妈妈。
大雪肆虐的街道寂静无人,没有人听得见小娃娃的哭喊。
哭着哭着,那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侍从想,大概是哭累了。
恰在这时,携裹着雪沫的夜风中隐约传来了一道柔和的歌声。
“我亲爱的宝贝啊,你在哪里?
你蓝色的眼瞳是冬日最晴朗的天,
你蓬松的卷发是最柔软的棉花,
我爱你,我吻你,
可你却不要我了。
亲爱的宝贝啊,你还爱我吗?
唱歌的是个女人。
女人的歌喉美得像冬夜里最轻盈的一朵雪花,侍从听着这似有若无的歌声,不禁浑身一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女人多情的眼、柔软的胸-脯和笔直的腿。
“我的宝贝啊,等着我……”侍从忍不住跟着哼唱了起来。他想赶紧办完这件差事,然后去到一个燃着壁炉的酒吧,点一瓶辛辣的麦芽酒,再一头扎进那溺死人的温柔乡。
马车嘚嘚地向前驶去,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驶进了一幢别墅的大院。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扇门前。
门前早已等着个管家模样的人。
“小少爷送来了?”管家问。
侍从努努嘴,示意车厢。
管家取出两块银币放在侍从手上:“辛苦了。”
“小事,多谢大人的慷慨。”
管家打开车厢的门,忽而一愣:“孩子呢?”
侍从往后探过脑袋,也是一愣。车厢里只有一只孤零零的毛绒小兔子,兔子的脑袋上糊满了奶油。
那个孩子不见了。
侍从惊出一身冷汗。他爬进车厢,突然从车厢里飞出一只蝴蝶,迎面砸到了他的鼻子上。他一把挥开那只碍事的小东西,俯身将坐垫、座位底下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可依然没有找到孩子的踪影。
这怎么可能?一路上马车未停,车门紧锁,这么个巴掌大的奶娃娃能跑去哪里?
忽然,侍从似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歌声。这一次,甜美的歌声并未让他浮想联翩,反倒激起了他一身的冷汗。
“亲爱的宝贝啊,你在哪里呢?负心的人儿啊,要心肝何用?”
“若你不要心肝,那便挖来给我吧。”
大雪纷纷扬扬, 清晨的光线阴柔柔的,打在塔楼的窗玻璃上。
白薇裹着毯子,靠坐在窗边的摇椅中, 一边啜着热腾腾的红茶, 一边翻着膝盖上厚厚的神话传说。她脚边的地毯上摞了好几本童话书,像一座小塔, 歪歪扭扭地立着。
这些童话与神话讲着光怪陆离的故事, 会飞的鱼,食人的树,怕光的血族,魅惑人心的蝶。
唯独没有能随意变幻容貌的人。
或许, 那不是人,只是长得与人相似罢了。
若是早几年,白薇是不会把这些故事当真的, 但谁又能想到她自己便是一只九命猫呢?
如果没有那场死亡, 她将毫无所知地带着一身地藏血直到百年, 那么终其一生她都将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莲夫人说与她听的那些狸族传说, 便永远只会是传说。
但或许冥冥中自有定数, 她还是成为了九命地藏。
一只流落在异国他乡的九命地藏。
她不知为何莲夫人要带着她漂洋过海来到多伦, 也不知为何莲夫人临终前对她的身世讳莫如深, 但她相信莲夫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也许这些秘密会随着莲夫人留在汉文手札里的指示一点点揭开。
白薇正要给书本翻页, 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搓了搓手, 往壁炉里又加了一段木柴。
这里本是莱昂马戏团放杂物的阁楼, 被管家老霍普收拾成了勉强能住人的小卧室,但即使壁炉生了火, 这个背阴的房间依旧冷得叫人发疯。
老霍普也没辙:“唉,没办法了,整座宅子就这里清净些。我再给你加个火盆吧?”
白薇无奈:“谢谢。”
她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敲响了查令街58号的大门。那座大理石房子像一只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蛰伏在黑夜之中。过了许久,门后才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了半张稚气的脸。
应门的是个少年,身量未及白薇的肩膀。他懒洋洋地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有什么事吗?”
白薇:“我找莱昂。”
“莱昂不在。”少年说罢就要关门。
白薇迅速卡住门:“我可以等他回来。”
少年上下打量了白薇几眼,开了门:“跟我来吧。”
门后是一个窄窄的回廊,再往后是一个小院子。院子四面悬着几盏马蹄灯,摇摇晃晃在夜雨中。昏暗的灯光隐隐勾勒出了院内草坪的轮廓,以及院子中央那个白色的喷泉雕塑。
“科恩,这是谁?”
白薇一愣,院子里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可问话的声音却近在咫尺。她见那少年仰头对着空气说;“找莱昂老大的。”
突然一阵风过,有人如鬼影般从不知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
“你要找莱昂?”那鬼影垂着头看向白薇。
白薇这才看清面前的男人。他身材极其高大,白薇需要大幅度地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一头短短的灰发桀骜地炸开,像怎么也抚不顺的杂草。他面色不善地看着白薇,仿佛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耐烦。
“是。”白薇说,“听说他不在,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
灰发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等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
白薇眉心一蹙,她以为莱昂不过短暂地出了一趟门,她在这里稍等片刻就能见到他的面,未料莱昂似乎短期内回不来。
“我有很要紧的事情找他。”白薇说,“多久我都等,只是我现在没有下榻的地方,请问能不能暂时收留我。我可以给你们干活,来贴补开销。”
灰发男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好似他早已料到她会有这番回答。
令人心惊的是,笑声不止这一道。无数的笑声,高的低的,粗重的尖细的,从院子的各个角落传来,这空荡荡的院子竟似不止一人。
“啊哈哈哈,女人,又一个追着莱昂追到了这里的女人。”
“咱们来下个赌注,赌多久她会哭着从这里跑出去,我赌十分钟,两个银元。”
“行吧,那我赌五分钟,一个金币!”
四面的嘈杂之声悉数落在了白薇耳中,她见昏暗的院子里浮动着影影绰绰的人影,但又看不真切,想找到声源,却无处下手——就像这个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盛满了目不可见的幽灵。
“可以啊。”灰发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着,“不过我们这里只缺个看门的打手,你看你行不行?”
白薇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在刁难人,但她只能点头,否则出了这个院子,再想进来是不可能的了。
她必须尽快找到莱昂。她对自己这副身体不甚了解,甚至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单凭她一个人摸索费时又费力,她亟需一个领路人,这个人就是莱昂。
莲夫人给了她莱昂的名字,说明莲夫人信任莱昂,而白薇信任莲夫人,所以她来到了这里,哪怕此刻院子里的情况不太对,她也没想着要逃跑。
“可以。”白薇一口应下,“我需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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