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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那殊)

雨丝细细密密,打湿了圣玛丽恩教堂后的草地。
白薇在教堂的老槐树下不知站了多久。她穿着薄薄的绯色衬裙,没有穿鞋,也没有撑伞。
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只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的草地。
草地上正举办着一场葬礼。
犹豫许久,白薇向葬礼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扯了扯衬裙,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
葬礼上,男人西装笔挺,戴黑色圆顶礼帽。女人长裙及踝,在黑色的网纱帽上别了一枝白山茶。
没有人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着装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白薇,他们皆神色不定地望着五步开外的空地。
那里横放着一口白棺。
棺未加盖,略高的棺壁挡住了他们探究的目光。老牧师站在棺前,一手捧着圣经,一手举着十字架,低声念着悼词。
雨声淅淅沥沥,却掩盖不住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第八个了。”
“没想到第八个居然是瓦多佛家的女儿。”
这些低语落在白薇耳里,像蒲公英的种子,挠得她耳根发痒。
她定了定神,眯起眼望向牧师身后的几个人。为首的是瓦多佛子爵,眼窝深陷,面容憔悴,似乎女儿的死亡令他一夜苍老。
他的左手边挨着一位丰满的红发女人。白薇知道,那是他的情妇。女人绷着一张脸,手臂圈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少年。少年的眉眼与瓦多佛有七八分相似。
瓦多佛子爵的右手边也站着一个少年,十三岁,个子瘦小。他眼里泛着血丝,领口和袖口磨得泛白。
人群里飘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莲夫人去世多年,如今小路易又没了姐姐。可怜……”
教堂的钟敲响了十二下,老牧师收起了圣经。
“要下葬了啊。”
教堂后便是公墓。寿终正寝的、含冤枉死的皆葬在同一处;生前不论善恶美丑贫富,死后也不过盖着同样一抔黄土。土落碑立,人世间这一遭算是走完了。
两个家仆抬着凿好的墓碑过来了。墓碑上刻着亡者的头衔、姓名、生卒年及亲人寄语。
碑上有一处与其他文字不同,四四方方,线条复杂。
有人低声问同伴:“那刻的是什么字?”
“你不知道吗,那是……”
变故发生在这一瞬。
家仆正准备按牧师的指示将棺盖合上时,瓦多佛子爵右手边的少年突然暴起,踢开家仆,一把掀开合了一半的棺盖。
“路易,你在干什么?!”瓦多佛子爵惊愕难当。
少年不答,反而抄起地上的一把铲子,用力一挥,成功逼退了试图靠近的家仆。观礼的宾客纷纷惊叫着后退,生怕殃及无辜。
人群流动,白薇却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前方的闹剧。
路易喘着粗气,一手挥着铲子,一手探入棺内,单臂将棺里的人抱了出来。他太瘦了,这一抱竟脱了力,臂弯里的人摔到了草地上。
“啊!”路易气恼地嚎叫了一声。
他想丢掉铲子,将摔在地上的人抱起来,却瞥见那几个家仆正蠢蠢欲动,于是他怒气更盛,索性双手握住铲子疯也似的胡乱挥舞。
这下,没人敢靠近了。
“哎呀!衣服!”
“凶手太残忍了……”
路易一愣,立刻扭过头去。只见棺内人的衣角挂到了棺上的钉子,罩在外头的白衣被勾开了一条边,露出了里头绯色的衬裙。
衬裙依旧维持着女孩死亡时候的模样,长长的口子从胸下一直延伸到小腹。衬裙的口子下,是一道八英寸的伤口。伤口敞着,血早已凝固,里头撕裂的脏器清晰可辨。
观礼的老爷太太们倒吸了一口气。胆小的女人见了那血腥的伤口,眼见就要昏厥过去。
伤口虽狰狞,却无损女孩的美貌。她骨骼纤细,五官小巧,有着多伦人所没有的雅韵。纵然生前经历了非人的痛苦,但此刻她的面容安详极了。
她仿佛睡去了,浓密的黑发垂散下来,铺开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路易噗通跪在了女孩面前,双手掩面,呜咽得像一只濒死的小兽。
“姐姐啊,姐姐……”
铲子掉落在地,然而没有人上前将少年拉开。大家下意识地噤了声,神色复杂地看着草地上哭泣的孩子。
他像大海中的孤岛,独自在空荡荡的世界里哭得伤心。
这时候,白薇动了。
她穿过人群,向路易走去。没有人拦她,连一声轻微的喝止也没有。
她悄无声息地站定在路易身侧,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而,她的手虚虚穿过了少年的发顶。
一次,两次,她的手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在雨声的掩盖下,有人轻声提起了刚刚被打断的问题:“墓碑上刻的那几个看不懂的字,是什么呀?”
她的同伴回过神:“那是东方古国的文字,刻的是瓦多佛女儿的名字——”
“——白薇。”
雨更大了。
1772年冬的多伦似乎比以往更加寒冷。

这场小雨已在多伦下了整整一个月。
雨水打湿的路面滑得很,路上的马车皆行得小心翼翼,唯摄岚街的这一辆横冲直撞,胆量惊人。
“卢……卢克,我们可以慢一点吗?我感觉车轱辘要甩出去了!”安普紧紧巴住坐垫,险些哭出声来。
前头赶车的年轻人头也不回:“再晚就来不及了。我们要赶在第八具尸体被处理掉前,把它带回来。”
“什么?你要把尸体带回警署?!”
卢克提高嗓音:“这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第八个受害者了。前七个受害者身份显赫,还没等我们充分调查取证,家族就把他们的尸体处理了。如果我们不能弄到第八具尸体,这个案子就没法破,那么接下来还会有第九个受害者。”
“放心吧,我做过调查了。这第八位是瓦多佛家的女儿,瓦多佛家族没落很多年了,和上边的关系还算清白,这一次我们不会无功而返。”
马车速度不减,踩着雨点奔向郊区的圣玛丽安教堂。
出了城区,道路越发难走。乡间的泥土路被雨水搅得又软又黏,一不小心车轮就要陷进泥里。
卢克赶着马车,正要转过一个弯,突然斜刺里冲出另一架马车。卢克当即拉紧缰绳,然而晚了,对面的马蹄直直踏进了车厢。安普尖叫一声,与车厢一起倒进了泥地里。
马车倒地,缰绳崩断,受惊的马将卢克甩落在地,撒开蹄子跑没了影。
飞来横祸将主仆二人撞得有些蒙。卢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罪魁祸首停在了他跟前。
这是一辆华丽的马车,车主人非富即贵。
一柄大理石纹的黑色拐杖从马车内伸出,将车门挑开一条缝。
卢克探了探头,看清了马车内的情状。
车里坐着个高瘦的男人,四十来岁,五官深邃,生着络腮胡子。他穿着一身考究的深色长礼服,头戴一顶羊绒小礼帽,胸前别着一枚花纹繁复的族徽。
男人肩膀上停着一只虎皮鹦鹉,正探头探脑地打量着泥地里的卢克。
“没有受伤吧?”男人问。
卢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泞:“人没事,就是这车……”
“买车的钱回头我让人送到你府上。”
卢克连忙道:“车不要紧,麻烦的是我们的马跑了。”
男人沉默了一瞬:“上车吧。”
卢克没想到这位先生答应得这么爽快,连忙拉起安普上了马车。谁知上车后,两人对着干净的天鹅绒坐垫犯了难。他们刚在泥地里打了滚,弄脏了这昂贵的坐垫可怎么好?
“坐吧。”男人说。
卢克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要去圣玛丽恩教堂,您在前面的岔口将我们放下来就行,我们可以……”
男人摆摆手:“我送你们到目的地。”
卢克和安普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意外。
“我是摄岚街警署的探员卢克,这是我的助手安普。”卢克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先生怎么称呼?”
“诺兰。”
男人似乎不太爱说话,说完自己的名字后便闭目养神。卢克也不好再搭话,于是沉下心去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瓦多佛家的人。
这辆马车驶得比卢克那辆平稳得多。
卢克靠着椅背,昏昏欲睡。车窗外雨声簌簌,树叶沙沙,正是最好的催眠剂。
不知几度浅眠,卢克忽地惊醒,冷不丁对上一双绿荧荧的鬼火。他浑身一激灵,睡意登时跑了个干净。诺兰的那只虎皮鹦鹉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见他醒来这才挪开了鬼火一般的眼睛。
卢克抹了把脸,便见诺兰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
“到了。”诺兰说,“圣玛丽恩教堂。”
午后的雨下得更大了,透过雨帘隐约能看到教堂的尖顶。
“太感谢了。”卢克抓着安普跳下车。
安普小声嘟囔了一句:“谢什么啊,明明是他撞坏了我们的马车。”
卢克一眼瞪过来,安普不说话了。
卢克正要和诺兰道别,却见诺兰也下了马车。
诺兰仿佛看穿了卢克心底的疑惑,说:“今天我要参加一场葬礼,恰巧就在圣玛丽恩教堂。”
卢克心里一咯噔:“瓦多佛家女儿的葬礼?”
“是。”诺兰点头。
卢克暗忖,这也未免太巧了。
诺兰撑开一把黑伞:“走吧。”虎皮鹦鹉扑棱着翅膀落在诺兰肩头。
卢克给安普使了个眼色,跟上了诺兰的步伐。
圣玛丽恩教堂后的草地上,葬礼已进行到了尾声。卢克心里焦灼,却不好就这么贸然地冲过去。好在虽然牧师的悼词结束了,白棺依旧停在原处。
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棺里的尸体掉了出来。尸体前跪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哭得肝肠寸断。卢克在大脑中搜索了一遍,很快确定了少年的信息:路易,死者同母异父的弟弟,瓦多佛子爵长子。
路易哭得撕心裂肺,在场的人不忍心上前打扰,于是偌大的空地上就只剩了这一人一尸。
卢克偏了偏头,见诺兰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地。然而诺兰的目光既没有落在路易身上,也没有落在女尸上。他专注地望着一处虚空。
他在看什么?卢克狐疑,于是顺着诺兰的视线望过去,可那里除了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
诺兰对那个哭哭啼啼的少年和地上僵冷的尸体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感兴趣的是少年身旁的女孩。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骨骼纤秀,轮廓温柔。她脸小而窄,肤色白皙,乌发黑眸,这样深邃的黑眸在多伦是很罕见的。
她显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亡,但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慌乱,仿佛平静地等待死神将她接走。
女孩若有所觉,抬眸向他看来。
诺兰不闪不避,迎着她的目光,行了个简单的脱帽礼。
白薇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能看得见她。
隔着雨帘,她望向那个挺拔的身影。他看上去很年轻,眼深鼻挺,轮廓分明,半长的浅金色卷发搭落到肩,眼瞳是极浅的绿色,唇薄且色淡,一看便是个冷漠疏离的人。然而奇怪的是,他年纪轻轻却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深色礼服,还拄着一根漆黑的拐杖。
年轻男人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闭着眼的虎皮鹦鹉。白薇还待细看,那鹦鹉突然张开了眼,恶狠狠地瞪向她。
白薇浑身一颤,一股电流从头顶窜向四肢百骸。
那是恐惧。
她居然被一只鹦鹉吓到了。
白薇稳了稳心神,别开目光。路易还在哭,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此前她从未见他落过泪,哪怕最艰难的时候这个孩子也咬着牙挺了过去,却不想他竟在她的葬礼上崩溃了。
她很想抱一抱她的小弟弟,可是她做不到。
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白薇想,这些人的耐心应该就到这里了。果然,瓦多佛子爵走了过来,按住了路易的肩膀:“路易,和你姐姐说再见吧。”
路易渐渐停止了哭泣。家仆试探着过来搬动地上的尸体。这一次,路易没有阻拦。
“等等!”
白薇抬眸,只见两个浑身是泥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跑到瓦多佛子爵跟前。
“你们是?”瓦多佛子爵目露疑惑。
“我是摄岚街警署的探员卢克。”卢克掏出探员证,“瓦多佛小姐的死亡牵扯到一起连环杀人案,希望你们配合调查。”
瓦多佛子爵脸色一变:“一派胡言!薇只是遭遇了抢劫,那个抢劫犯正好是个暴徒,仅此而已。这和连环杀人案没有任何关系!”
“况且警署已经定了案,你现在是要推翻你长官的结论吗?”
安普悄悄拽了拽卢克的袖子。卢克一把将袖子抽回来:“凶手没有抓到,案子就无法最终定性。尸体我们带走了,另请子爵大人和家人稍后抽出时间,配合我做一个简单的询问。”说罢示意安普将尸体抗走。
“我不准你带走薇!”瓦多佛子爵低吼。话音未落,几个家仆已挡在了安普和尸体之间。
两方僵持不下,观礼的宾客不知这边又出了什么状况,纷纷交头接耳。
瓦多佛子爵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安普灰溜溜地回到卢克身边。卢克却不走,反而指了指宾客的方向:“我和那位先生是一起的。”卢克神色不变,心脏却跳得厉害。他只能赌一把,赌诺兰的身份和爵位在瓦多佛之上。
瓦多佛子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诺兰,顿时一愣。白薇也是一愣,竟又是那个老气横秋的年轻人。
诺兰显然不知道自己被点名了。他闲适地站在原地,逗着肩头的鹦鹉。
瓦多佛的反应给了卢克一颗定心丸。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卢克又道:“我是坐他的马车过来的。”他们到的晚,很多宾客都看见他和安普从诺兰的马车上下来。
瓦多佛子爵犹豫了:“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么?”
卢克不答反问:“您觉得呢?”
“你在这里等着。”瓦多佛子爵狐疑地看了卢克一眼,超诺兰走去。
卢克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这下穿帮了,诺兰根本没有授意他这么做。瓦多佛子爵和诺兰已经对上话了,其间诺兰还往卢克这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平静无波,却叫卢克咽了一口唾沫。
一刻钟不到,瓦多佛子爵回来了。
卢克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临时又想了几套说辞,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机会。未等他开口,瓦多佛已表了态。
“你可以带你的人过来,”瓦多佛说,“但尸体不能带走,等我招待了宾客,再安排时间和你谈。”
卢克一愣。
“你只有一天时间。一天过后,薇就要下葬。”

Chapter02. 停棺
葬礼被迫中止,宾客悉数被安置在了瓦多佛家位于郊区的庄园。尸体没有再运回瓦多佛宅邸,而是暂时停放在教堂地下室。地下室的备用钥匙交到了卢克手中。
但一天内能做些什么?
请警署的验尸官到这里一趟,一个来回就是一天。
白薇抱膝坐在草地上,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位年轻探员头疼地挠着太阳穴。
她成为幽魂后,曾旁若无人地走进摄岚街警署,亲眼见卷宗上写着“入室抢劫,劫犯在逃”,可眼前这位探员却坚持,她的死牵扯到一桩连环杀人案。坊间也议论纷纷,说她是那个杀人魔的第八个目标。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白薇原本不在乎,可现在倒有些期待。她好奇这个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探员最终会给出个什么答案。
“卢克,一天根本来不及。”安普哭丧着脸。草地上的宾客早就散了,现在这里就剩他们两个。雨还在下,他又冷又饿。
“要不算了吧。”安普吸溜着冻出来的鼻水,“摄岚街警署根本不打算把这个案子并入连环开膛案,光靠咱俩根本不可能破案。”
卢克皱眉:“得找可靠的人再验一次。之前署里的验尸报告,太干净了。”就像有人刻意掩藏了某些东西。
“不过很奇怪。”卢克摸了摸下巴,“警署似乎对这第八个死者尤为讳莫如深,哪怕前七个也没见他们这么紧张。难道仅仅因为瓦多佛小姐被发现死在费舍尔大人的宅邸?”
安普苦着一张脸:“费舍尔大人与皇室、教会的关系非同一般,人死在他的宅子里,这案子当然会被压下来。你说吧,现在怎么办?”
卢克一拍大腿:“我们把瓦多佛小姐的尸体偷出来带走。”
噗嗤。白薇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什么声音?”卢克警觉地转头。
白薇一惊,他能听到她的声音?
下一瞬,一只虎皮鹦鹉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卢克微一愣,望向正朝这里走来的鹦鹉主人:“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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