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舍尔胸口起伏:“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吗?”
白薇轻轻地笑了起来:“费舍尔, 我太了解你了。你热爱名望、财富和美色, 失去了它们, 你将生不如死。”
“你这么了解我?”费舍尔仿佛被踩到了痛脚, 怒极反笑, “你以为利用平民的怒火和皇室的力量就能摧毁我么?”
白薇歪着头, 不说话。如何利用那些迂回的关系网, 如何从错综复杂的利益间取得博弈的胜利, 这些都是她在费舍尔身边时,从他身上学到的。没有人比费舍尔更清楚, 这到底有没有用。
“小薇,我太惯着你了。”
毫无预兆地,费舍尔突然从椅子上暴起,单手钳住白薇的脖子,一把将她掼到书架上。
但白薇的反应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她不再如往日那般露出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神色。这一次,她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底,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我原本只筹谋着剥夺你的所爱,但现在我后悔了。”
“什么意思?”费舍尔眯起了眼。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取走你的性命。”
费舍尔放肆地笑了起来:“你以为这场大火能烧死我?”
“当然不能。”白薇说,“所以我亲自来了。”
话音未落,白薇握住了费舍尔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腕。费舍尔本不在意,但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白薇竟生生捏碎了他的腕骨。
“啊——”费舍尔怒吼着撤回了手。
空气重新涌入白薇的胸腔,她一边咳嗽一边冷笑:“费舍尔,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你所见的乖顺的我,那是已经死去的瓦多佛小姐,而如今的我是白薇。
瓦多佛小姐只拥有地藏血,而经由死亡洗礼的白薇则成为了完完全全的地藏,此后的每一次死亡都会给她带来更完美的身体与更强大的力量。
“那又怎样?”费舍尔嘴角一挑,“我单手就能捏死你。”他猛地一个鹊起,曲肘撞向白薇的腹部。
白薇敏捷地侧身,躲过了费舍尔的攻击,反手一个手刀砍上费舍尔的膝盖。她还在适应这具充满力量的身体,所有的动作未经训练,皆凭借着身体的本能。
费舍尔一击落空,双眼爆红,咆哮着向白薇扑去。
白薇知道自己并不占上风,于是靠身体的柔韧与敏捷一次次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费舍尔的攻击。
这一打就跑的路数彻底激怒了费舍尔,他不再有所顾忌,蕴起所有的力气向白薇的头骨击去。
白薇就等这一刻。
她一个翻身,双腿盘住了费舍尔的脖子,又从挽起的头发上抽出了一根状若簪子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插进了费舍尔的颈动脉。
费舍尔撕裂的尖叫贯穿了整座城堡。
插入费舍尔脖子的不是簪子,而是一枚骨钉。
莲夫人留给白薇的楠木小妆奁中装的就是三枚骨钉。
据汉文手札所载,地藏九命,不死不灭,世间唯有地藏骨可取其性命。此刻,费舍尔脖子里的这枚骨钉就是地藏死亡后留下的一块尸骨。
日光、十字架、马鞭草,甚至地藏血都无法杀死这只吸血鬼。
那么地藏骨呢?
诺兰赶来的时候,见到的恰是这一幕。熊熊火光中,纤瘦的少女盘住了男人的脖子,一把刺穿了男人的脖颈。没了那根骨钉的束缚,她满头青丝一倾而泄,像热浪中唯一的一抹清泉,就这么淌入了诺兰的心脏。
很快,费舍尔的身体一寸寸崩裂开。
“小薇,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吗?”烈火中,费舍尔竟笑了,他扭曲的面容里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我会回来的,小薇,我会回来的。”
“不要紧。”白薇凑近费舍尔的左耳,低声说,“你回来一次,我杀你一次。”
话音未落,费舍尔在极度痛苦中化作了灰烬。
白薇失了支撑,跌落下来。她没有跌落在烧红了的地板上,她跌在了一个清凉的怀抱。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果然,她抬眸便见到了诺兰的脸。
“对不起,我来晚了。”诺兰说。
白薇蜷在诺兰怀中,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被绳索捆过的痕迹。她低声笑了起来:“你这是去打架了?”
诺兰想了想:“算是吧。”
“打赢了?”她问。
“赢了。”
诺兰看了看怀中还有心思坏笑的姑娘:“也恭喜你,你也打赢了。”
白薇将脸埋进诺兰的胸口,笑得肩膀震颤。
诺兰抬头看了看即将崩落的房梁,揽紧白薇,一个纵跳离开了这摇摇欲坠的房间。就在他们离开房间的下一秒,整个房梁架子塌了下来。
白薇缩在诺兰怀里,只听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她不知诺兰要将她带去哪里,但她一点儿也不担心。
诺兰停在了一座山坡。
从这片山坡可以清晰地看到燃烧着的荒郊古堡。天色已晚,古堡四周浮动着密密麻麻的火苗,像无数星火将城堡团团围住。
那些燎原不尽的星火正是举着火把的平民。
白薇平静地看着火舌如一条巨龙,将城堡里所有的罪恶吞噬得干干净净。然而就算城堡里的恶魔被烧成了灰烬,那些逝去的生命也不会再归来。
“诺兰,”白薇轻声说,“我杀了费舍尔。”
“干得好。”诺兰说。
白薇闻言,诧异地抬眸。这可不像是诺兰会说的话。
诺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看我做什么?”
白薇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诺兰,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应该多笑笑?”
“没有。”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应该多笑笑。”
“为什么?”诺兰不解。
白薇眨了眨眼:“你笑起来才更讨姑娘们喜欢。”
“我为什么要讨姑娘们喜欢?”诺兰越发困惑。
白薇无奈地捂住脸:“木头啊。”
诺兰看着白薇,认真地问:“如果我只对你笑,能讨你欢心吗?”
白薇一愣,下意识开口道:“要讨我欢心,这可远远不够呢。”
“还需要什么?”诺兰好脾气地问。
白薇定定地望向那对浅碧色的眸子,那里似浅似深,叫她探不出究竟,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下巴上的小沟,他的一切,皆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这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啊。
“这得你自己慢慢琢磨。”白薇笑眼弯弯,“只有你琢磨出来了,才有意义。”
诺兰皱起了眉头,仿佛碰上了异常棘手的难题。
诺兰一筹莫展的模样让白薇觉得有趣。她与他的距离近极了,她的鼻翼间皆是他的气息,这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已亲密无间地走过了无数个日夜。
“诺兰。”她忽然唤了他一声。
“唔?”他显然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
白薇踮起脚尖,亲了亲诺兰的唇瓣。这个吻如蜻蜓点水,是她在梦里才敢做的事情,但倘若现在不做,她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偷罢一记香吻,白薇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好似怕他发怒要打她。
诺兰站在原地,眉目间微有些愕然。这副模样同白薇梦里一样,像极了不开窍的木头。
白薇遥遥地看着他,心里百转千回,她有无数话想说,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诺兰,再见。”
诺兰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握住白薇,但他依然慢了一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笑意盈盈的少女忽然变成了一只白猫儿,转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下的丛林中。
沸沸扬扬的开膛手连环杀人案终是在一场大火里落下了帷幕。
恰在大火熄灭的那天, 连着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停了,雨雾缭绕的多伦城破天荒地放了晴。
见证了那场烈火审判的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皆不寒而栗。据说, 当他们冲进城堡的废墟, 第一眼便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少女尸骨。甚至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装饰着城堡墙壁的是一个个白森森的骷髅。
流言传到了最后, 已辨不清哪些是真, 哪些又是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臭名昭著的费舍尔与城堡一起烧成了灰烬。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来自城堡深处有如野兽般的嘶吼,那大概是那位血伯爵最后的声音。
此外, 还有一个小道消息传遍了多伦城:瓦多佛子爵的儿子失踪了。
第一个发现路易小少爷失踪的是府上的园丁。一日早起,他见后花园里本属于路易的小帐篷塌了。他过去一看,里面什么也不剩。
接到消息的贝拉夫人起初不信,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路易的房间, 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条美丽的博罗绒长裙静静地躺在路易的床上。
就在贝拉夫人靠近的瞬间,那条长裙突然着了火。火烧得很快, 不到片刻, 床上只剩下了长裙的灰烬。那些余烬仿佛有生命般自发组成了一句话:
姐姐, 等我。
贝拉夫人吓得面如土色:“把这鬼东西给我丢出去!丢出去!把那个东国妖精和她的孩子留下来的所有东西统统给我烧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 瓦多佛庄园便有人传:路易小少爷追随着瓦多佛小姐一同去往了天堂。
这些消息都是黑莓叽叽喳喳说给诺兰听的, 但显然诺兰对此并不关心。自那夜归来, 他便时常神思不属。他本就不多话, 如今更是寡言。
黑莓认真地打量着诺兰, 并用一个刚从人类那里学来的新词形容此刻的诺兰。
“忧郁。”它说,“诺兰, 你现在浑身浸满了忧郁。”
它用爪子将自己的碟子拨拉到诺兰面前,不无同情地说:“这时候,你需要的是一颗草莓。”
诺兰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碟子里的草莓。他不太确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但显然不是草莓。
那晚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鸟居,只来得及看见白薇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卧室。卧室恢复了本来的模样,没有留下半点属于白薇的痕迹。看来她早已预谋了这场辞别。
他还看到了白薇留在大厅里的金花请柬。他翻开请柬,见里头有白薇的字迹。
“你要的答案:白薇。”
电光石火间,诺兰似乎窥见了那位先知的深意。先知书问:是谁杀死了第八个受害者瓦多佛小姐?
它不问谁是开膛手,它只问谁杀死了第八个人。
开膛手是路易,杀死第八个人的是白薇。
先知书想要的答案是白薇。
诺兰奔回房间,从抽屉里取出了先知书,并将白薇的名字写在了那个问题的空白处。他屏息凝视,等着先知书的回复。
书本中的齿轮咔咔作响,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书页上显现了一行字。
“你将深爱她,以你的身,以你的心,直到时间的尽头。”
这句话像一道咒语,直直击中了诺兰的心脏。他足足等了一百年,终于等来了答案。而这个答案似乎解释了这些天来他的一切悸动与反常。
很快,书页上又浮现了下一道指示——
“去吧,找到她。”
诺兰按了按眉心,他该去哪里找那只不听话的小猫呢?
仿佛听到了他心里的疑问,先知书上的墨水如有生命般自动排列组合,最终凝成了几个字:
蝴蝶夫人。
与此同时,多伦城的另一个角落,在那满是涂鸦的街区里,一道纤细的身影停在了一幢大理石房子前。
她停顿片刻,扣响了大门的锁环。
“你好,请问是黄金谷马戏团吗?我找莱昂。”
路易很小的时候就发现, 他在瓦多佛庄园的地位有些微妙。
他是瓦多佛子爵的长子,但他并不像其他家族里的长子那样享有无尽的荣宠。瓦多佛子爵几乎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职责,这位没落贵族的后裔将自己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如何振兴家族上, 但很可惜, 他在仕途和人际关系上不太有天赋,于是他时常郁郁寡欢, 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他的长子。
而母亲对于路易而言更是一件奢侈品。他曾一度以为所有的孩子都和他一样, 一年到头见不到母亲。直到有一次,他偷偷跑去了母亲居住的塔楼,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母亲只是不愿意陪他而已, 她所有的爱和温柔都给了另一个孩子。
他们叫她,薇。
路易曾记恨过白薇。但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慢慢发现, 给予了他人生所有温暖和美好的恰是这个夺走了他母爱的姐姐。
不知从何时开始, 他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白薇的到来。白薇完成了莲夫人布置的功课后, 总会偷偷跑来看他。她会在裙子里兜很多稀奇有趣的小玩意儿,献宝似的拿给他。
“路易今天乖吗?”她还很喜欢摸他的脑袋, 把他当做小娃娃。
路易最讨厌别人摸他的脑袋, 但白薇是例外。路易可以勉为其难地让白薇碰触他的脑袋, 甚至默许她像撸小狗一样揉乱他的头发。通常这时候, 他会躺倒在她的腿上, 听她糯糯的嗓音念着老掉牙的童话。
其实他早就把那本厚厚的童话书看完了, 白薇每说出一个故事的名字, 他就能在脑海里准确无误地翻找出对应的内容,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喜欢听白薇念, 光是听着她的声音,他便觉得快乐。
路易想,日子若能这样平淡地过下去,倒也不赖。他冷眼看着贝拉夫人与瓦多佛子爵藕断丝连,甚至那个私生子的秘密出生也没有给他带来太大波澜。他没有将贝拉夫人和她的儿子放在眼里,他有的是手段继承这个家族的爵位。
这些手段都是从瓦多佛子爵身上学到的。这位父亲在仕途上吃了许多闷亏,时常被各路贵族老爷耍得团团转,瓦多佛子爵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自己没能从这些阴谋诡计里ῳ*Ɩ 学到半点教训,反倒是他的儿子从中窥见了些门道。
在路易原本的计划里,只要等他长大,他便能和姐姐过上自由快乐的生活。可惜很多事情并不在路易的掌控之内。
第一样脱离他掌控的是莲夫人的逝世。
路易对莲夫人的去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他们间的母子亲情极为淡薄。在他的印象里,莲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只是他没想到她竟油尽灯枯得这样快。
他本不打算去见莲夫人最后一面,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走到了莲夫人的房间外。就在那扇门外,他听到了一件令他心惊的事情。
姐姐原来不是他的姐姐。
那一瞬间,路易有些发慌,他本以为血脉将他和白薇绑在一起,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没想到这个血脉是假的。更让他害怕的是,莲夫人弥留之际暗示白薇离开瓦多佛庄园。
路易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完全不能想象没有了白薇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的。他的世界很小,除了白薇,他不能再容纳更多的人了。他开始恨这个行将就木的女人,她除了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没对他做过什么好事,如今竟连他唯一的姐姐也要夺走。
莲夫人的葬礼过后,白薇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哪怕路易怎么逗趣,都不能引她露出笑颜。
有一天,白薇试探地提及了离开。
“路易,你说如果我离开瓦多佛庄园会怎么样?”她问。
那一次,路易与白薇破天荒地爆发了争吵,动静之大惊动了整个庄园。也就在那一天,路易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举动——他失手将白薇推下了阳台。
窥探姐弟二人吵架的仆从皆惊呼出声。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得摔去半条命。
但白薇似乎出奇地好运,阳台下正好有人经过,将她接了下来。
当时路易长长舒了一口气,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这是脱离他掌控的第二件事。
接住白薇的是费舍尔。
那日,费舍尔不知因何缘故来到了瓦多佛庄园。他看到了白薇的脸,自此念念不忘。两年后,心怀鬼胎的贝拉夫人自作主张地将白薇献给了费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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