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也和黑莓一样苦思冥想,如果开膛手是女人,那么她该怎样撂倒比她更有力量的男性贵族呢?他想到了卢克说的细节,开膛手在开膛前总会给目标喂迷药。
怎么喂才能不被察觉又不落痕迹呢?
诺兰不禁想起起梦境中白薇的吻。最难消受美人吻,即使吻里有毒,也没有几个男人能抗拒得了,更遑论那群色令智昏的贵族老爷。
那位穿着博罗绒的贵族小姐会是谁?
她对玩弄少女的贵族深恶痛绝,既可以穿得起昂贵的博罗绒,又能轻而易举地弄到费舍尔的鞋印,不仅如此,她还是那根簪子真正的主人。
诺兰翻到了书本的最后一页,那页的封皮内侧画着一个人的肖像,那人面容娇俏,神色清冷,黑色的眼眸里仿佛盛着最寥远的星辰。
那人像极了重生后的白薇。
四百年前,造书之人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在末页刻上了白薇的画像。曾因为这个画像,诺兰走遍了各个大陆,但他怎么也找不到与画像上相似的人。直到半月前在圣玛丽恩教堂,他看见了重生后的白薇。
那个重获生机的姑娘,有着与四百年前画像中人一模一样的容颜,连眼角下的红痣也分毫不差。
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像一朵温柔的白玫瑰,怎么也不会让人联想到那个连续手刃数位贵族的开膛手。
然而诺兰并没有急着把白薇的名字写上去。他还有一些细节没有想明白,就像一面拼图即将竣工却差了最后一块。
“我要去一趟瓦多佛庄园。”诺兰说。
他要找到最后一块拼图。
诺兰选择在一个安静的午后再度来到了瓦多佛庄园。
这一次他没有扮作赛斯宾公爵, 也没有带黑莓。他化作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园丁,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瓦多佛庄园。
庄园内的缟素已全撤下,府内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再也看不出瓦多佛小姐死亡带来的阴影。
诺兰经由后花园来到了瓦多佛小姐的卧室下, 他凝神听了听四周的动静,接着轻轻一跃, 踩上了卧室的小阳台。
他推开窗子, 跨了进去。
如果白薇是开膛手,那么她作为开膛手留下的蛛丝马迹最有可能留在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诺兰打量着这个房间,就像审视着白薇过去十八年的轨迹。
房间已经被清空了大半,幔帐、被褥、衣物都被撤得干干净净, 独留光秃秃的梳妆台、一个很小的书架,以及一张老旧的书桌。比起大部分贵族小姐的卧室,这间屋子显得过于素净。
诺兰能够想象, 每天清晨, 白薇穿着绯色的小衬裙, 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她浓密的黑发,她不像同龄的贵族小姐那样拥有数不完的漂亮首饰, 但诺兰知道, 梳妆完毕的白薇比她们都要美。
他走到书架前, 看了看架子上的书。书架上东倒西歪地摆着几本书, 皆是些古老的童话, 书上落了厚厚一层灰。书桌上的东西也被清空了, 抽屉里空空如也, 什么也不剩。
诺兰转了一圈, 没有找到关于开膛手的丝毫线索。他也不着急,就这么坐在白薇曾经睡过的床上, 一边听着窗外细细的雨声,一边整理脑中的思路。
表面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费舍尔,但隐藏的线索却让诺兰锁定了白薇。白薇应该是仇恨费舍尔的,否则便不会刻意留下那些足以指证费舍尔的线索。她自知杀不死身为血族的费舍尔,于是将七宗凶杀案嫁祸给他,企图借助外界的力量重创费舍尔。
在诺兰看来,白薇的这种想法虽有些小聪明,但未免稚气了些,更不提她还留下了那根簪子。她太不小心了,竟然将未经清理的凶器存放在自己身边。
诺兰没想明白,为什么白薇要杀死自己。如果只是想重创费舍尔,她没有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但她却用杀死前七个人的手法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她是想借死亡摆脱费舍尔的控制,获得新生吗?
诺兰倾向于认为,答案是否定的。白薇并不笃定自己能活过来,因为圣玛利恩教堂的那个夜晚,她即将重生时的茫然和无措不似作假。
她是预备要赴死的。
他不认为白薇是一个轻生的人,那么到底是什么让她选择了死亡?
诺兰正在思考,忽而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传入了他耳中。那哭声夹杂在雨声里,像雏鸟的哀鸣,微弱而尖细。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凝神细听。不过片刻,他便锁定了哭声的来源。那哭声是从后花园传来的。
一阵微风过,诺兰已落在了后花园。
后花园边的走廊上,坐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他怀里抱着个空鸟笼,哭得正伤心。
诺兰一眼便认出,这个男孩是瓦多佛子爵与贝拉夫人的私生子。诺兰只在葬礼中见过他一面,印象里那是个存在感很低的孩子,一直躲在贝拉夫人身后,怯怯地看着观礼的客人。
男孩看到凭空出现的诺兰,吓得止住了哭泣。
“为什么哭?”诺兰放缓了语气。这个男孩似乎一点也没有继承母亲的精明与厉害,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了怯弱与害怕。
男孩抽噎了一会,接着小声地说:“我的鸟……鸟要死了。”
诺兰看了眼男孩的鸟笼,笼子里并没有鸟。
“你的鸟在哪里?”
男孩的声音更小了:“在……在路易那里。”
诺兰耐心地问:“那么路易现在在哪里?”
男孩抬手指了指后花园的深处。雨帘下,园子里的草木枯败的居多,也没有人收拾,于是挤在一处堵住了小道,令这个本就不小的园子更显得幽深。
诺兰往男孩所指之处走去。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
终于,前方不再都是枯枝败叶,一个由木头和帆布架起来的帐篷出现在了诺兰的视野中。帐篷大约有半间卧室大,门和尖顶处插着几面歪歪扭扭的手绘骷髅旗和几根彩色的羽毛,看上去像小孩子的游戏据点。
诺兰凝神听了听帐篷里的动静,里面传来无数道不同的声音,有低鸣,有呜咽,有爪子挠地的声音,还有重物拱地的声音。
纵然诺兰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在掀开帐篷帘幕的瞬间依然被震在了原地。
帐篷里仿佛一个小型动物园,大大小小的动物蜷在帐篷两侧,有山兔,獾,火狐,孔雀,山雀,鹦鹉以及许多不知名的深山野物。没有绳子拴着这些动物,也没有笼子锁着它们,但它们一个个听话地趴在帐篷里,不跑也不闹,见了诺兰也不怕生。
诺兰想起来,庄园里的下人们曾说,路易小少爷很喜欢小动物。看来这里就是路易豢养宠物的地方了。
帐篷里除了这些小动物,并不见路易的人影。
诺兰饶有兴味地参观起路易的秘密基地。走着走着,他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他蹲了下来,捻起地上的泥土。这些土是新鲜的,干燥的,没有其他泥土的潮气。他一把挥开这层干燥蓬松的泥土,果不其然在土层之下发现了一道暗门。
他握住门上的铁环,用力将门从下往上拉了起来。
门下是一个人工挖凿的小道。
诺兰本打算合上暗门离开,毕竟他无意打扰路易的秘密花园,但暗道里的一样东西留住了诺兰的步伐——那是一根断裂的鎏金碎片,斜斜插在土里,依稀能够辨认出上头的花纹。
那花纹正是栩栩如生的三叶藤。
费舍尔声称,瓦多佛小姐丧命的那天,府上丢了一个金色的三叶藤鎏金鸟笼,而此处却发现了疑似鸟笼的残骸。
诺兰的瞳孔深了几分,他不再犹豫,矮身往小道里走去。
咔嚓一声,暗门在他的头顶合拢。
不知在甬道里走了多久,诺兰的视野豁然开阔起来,前方是一个地下室,四面用隔水层架了起来。
地下室内摆着两排密闭的玻璃缸,缸内放置着立起来的树枝,每一个枝桠上停满了蝙蝠。诺兰的到来惊扰了玻璃缸中的蝙蝠,无数蝙蝠扑腾开来,一下下撞击着缸壁。
这样数量庞大的蝙蝠群,诺兰本该一早就觉察出它们的存在,但玻璃缸阻隔了所有的噪声,哪怕它们此刻狠狠撞击缸壁,诺兰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诺兰震诧非常,他不仅惊讶于这里储存着数量如此之多的蝙蝠,更惊讶于这些蝙蝠的特质——它们都是经过改造的“眼睛”。
有人在地底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眼睛”饲养基地。
将动物改造成“眼睛”是一件难度相当大的工程。首先得选出合适的动物载体,不是所有的动物都适合改造成“眼睛”,哪怕合适的载体也未必能成为合格的“眼睛”;其次得有制造“眼睛”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在中古时期就被认为是黑魔法,早已禁绝。
诺兰很难想象路易这样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如何制造出这么多“眼睛”,而且这些“眼睛”显然资质优良,足见制造者技术之高超。
诺兰穿过两排玻璃缸,停在了尽头的一张石头堆砌而成的台子前。石台中央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夜莺。这夜莺品相上佳,眼睛上蒙着一层纱布,不知是不是贝拉夫人的儿子寻找的宠物。
台子左侧竖立着半人高的储物架,架子上摆着许多玻璃小罐子,每个罐子都贴着标签,罐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小珠子。诺兰一眼便认出,这些珠子皆是采集完毕的“眼睛”。
诺兰观察着罐子上的标签,发现大部分的罐子上都写着“薇”。不同罐子的“薇”后头,标注着不同的日期和一些诺兰看不懂的符号。
他思考片刻,取下了一个标注着“薇”的罐子。
Chapter23. 窥探
小小的珠子躺在诺兰的手掌中, 与先前黑莓捕捉到的“眼睛”十分相似。看样子,先前他们遇到的“眼睛”就出自这个地下室。
储物架旁恰好有一个铜盆,里头是满满的清水, 也许“眼睛”的制造者就是用它来读取“眼睛”里的信息。
诺兰从罐子里随机拿出了一个珠子, 投入水中。水面漾开微微的波纹,很快浮现了画面。
画面里首先出现了一个高高的窗台。从“眼睛”的视角来看, 这个窗子似乎属于城堡中的某个塔楼。
“眼睛”悄悄地栖在了窗台一角, 正好将房间内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房内,白薇一个人坐在地毯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但显然她的心思不在书本上, 久久也不见她翻页。
这时候的白薇还拥有着瓦多佛小姐的容貌,年轻而娇憨,眉目中却笼着淡淡的哀愁。
忽然, 房间的门开了, 少女一惊, 膝盖上的书滑落了下去。
费舍尔出现在了门边。他穿着睡袍,披散着头发, 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过来。”费舍尔躺在了房间里唯一的躺椅上。
白薇赤着脚走了过去, 乖顺地跪坐在椅根边。
“在看什么?”费舍尔问。
白薇一愣, 把掉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费舍尔看了看封面, 笑了:“念给我听。”
于是白薇开始念。她的声音平缓而低柔, 带着未褪干净的稚气, 但诺兰觉察到了声音里隐隐的颤栗。这个姑娘很聪明, 她没有被费舍尔英俊的外表和温和的态度所蒙蔽, 她虽未摸清他的企图,但已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
猎者靠近猎物的时候, 总喜欢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好让猎物心甘情愿地作了那盘中餐。
白薇显然知道自己是猎物,她看上去温顺而听话,但她绝不会轻易将自己交出去。
诺兰站在幻象外,听着幻象里的白薇念着那本书。
那是一个古老的童话,讲的是一只小公鸡和一只小母鸡的故事。小公鸡和小母鸡相依为命,住在森林里的一座小丘上。有一天小母鸡外出觅食,被狐狸捉回了洞窟。小公鸡等啊等,迟迟没有等到回家的小母鸡,于是他出了门,踏上了寻找小母鸡的旅程。他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山丘,终于找到了狐狸的洞窟以及被锁在笼子里的小母鸡。
白薇念到这里,顿住了。
“后来呢?”费舍尔问。
白薇“呀”了一声:“后面没有了。”她举起那本书,后头的几页被人撕掉了。
费舍尔也不在意,轻嗤了一声:“又能怎样呢?不过是狐狸的盘子里又多了一道菜。”
白薇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水中的画面就到这里。诺兰静默了一会,接着取出另一颗珠子,珠子里记录的依然是白薇身为瓦多佛小姐时的日常片段。诺兰又放了几颗珠子,无一例外,都是白薇在费舍尔城堡里的点滴。
造“眼睛”的人通过这种方式观看了白薇的生活,但要想看完这数以千计的珠子,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诺兰想象着,路易一个人坐在石台前,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颗又一颗珠子,一看就是一天。
忽然,一颗珠子的幻象吸引了诺兰的注意。先前的幻象里,白薇多是安静的,费舍尔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不逾矩多言,但此刻的这个幻象里,白薇第一次显露了她的情绪。
画面里,费舍尔站在白薇的房间里,低头对白薇说:“不能去,我比路易更需要你。”
白薇脸色发白:“他病得很重……”
费舍尔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小孩子生个病很正常,不会有事。这就是路易为了吸引你注意的小把戏。”
“拜托了……”
“你想去,也行。”费舍尔笑着指了指塔楼的窗,“但是你只能从那里出去。”
塔楼足足有八层高,没有绳索着力点,也没有任何可攀之物。
“我要出一趟门,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不要在院子里看到你冰冷的尸体。”
说完这句话,费舍尔退了出去,并锁上了房间的门。
诺兰看着白薇在房间里一圈又一圈的踱步。隔着一层水幕,诺兰都能感受到她的无助和焦虑。
不知转了多少圈,白薇忽而停住脚步,望向了窗口。她走了过去,试探地往外探出了半个身子。突然,她不动了,她的头发卡在了窗顶的木刺里。
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她急红了眼。
她别无他法,猛一个用力,硬生生扯下了一小块头皮,疼得她沁出了泪花。然而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这一使力让她整个身子都落到了窗外。
她摔下了塔楼。
诺兰心里一紧,下意识想捞住白薇,但她在画里,而他在画外。
跌落下塔的白薇并没有死,她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猫。
小猫儿站了起来,似乎有些懵。她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塔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爪子上的肉垫。
这显然是白薇第一次化形。她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了一只小猫,但这疑惑和震惊只存续了片刻,她很快调整好状态,朝着瓦多佛庄园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跑过了辽阔的坡地,穿过了树影重重的森林。她不知跑了多久,一刻也未停歇,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瓦多佛庄园。她跃上了路易的窗台,进入了路易的房间。
路易正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他瘦得几近脱相,嘴唇干裂,额头上搭着的湿毛巾已经变得滚烫。
白薇跳上路易的床,焦急地踱步。她好像还不知道该怎么从猫变回人。
她把路易额头上的毛巾拽下来,叼在口中用水降温,再用身上的毛发将毛巾中多余的水分拭干,这才将毛巾放回了路易的额头。
睡梦中的路易感受到了额上的清凉,舒服地嗯了一声。
小猫儿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于是蜷在路易枕畔,轻轻地舔着路易的脸。舔着舔着,泪水就这么簌簌地落了下来。
画面再度戛然而止。
诺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受控制地又开启了一个罐子,拿出了里头的珠子。终于,他看到了白薇梦境中的那场初拥。
诺兰大概摸清了罐子标签的意思,这些日期就是“眼睛”记录下事件的时间。他在初拥日期后的罐子里取出了一个珠子,放入水盆中。他想,从这些珠子里应该就能看到初拥失败后,白薇的遭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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