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村人自然也知晓石子中秀才的消息。他们的牛车一进村,就有不少村民迎上前。
“秀才公回来了?!”大人们孩子们全都围在外面。
石子再坐车上就不像话了,立刻从车上下来,朝这些村民们拱手施礼,“劳烦大家相迎。”
在村民们的簇拥下,石子往前走。
夏花拍了拍张希瑶的胳膊,“哎哟,这才当上秀才,说话怎么那么客气了?”
“你个傻丫头,他现在是秀才,一切都得注意。”张希瑶提醒她,“以后我们张家的族规要严格了。出去办事可不能给张家抹黑。”
夏花叹气,“没想到享,反而要受他的约束。”
“那以后咱们家也有底气了。不会再被人勒索。”张希瑶在汴京摆摊,开铺子。除了差点上当受骗,当然也受到小吏们的勒索。
偏偏她还不能找他们麻烦。因为大官可以调走,可小吏们的职位是世袭的。走了一个,还有许多个。
张希瑶也只能跟这些小吏好处,从他们嘴里打听消息。
回到家,张老头已经兴冲冲在门口等着。
石子特地在门口停留,叩谢他多年资助。
张老头笑眯眯扶起他,“一笔写不出‘张’字。你又是我亲侄孙,哪用得这么客气。快回家吧。”
石子拱手后,这才离开。
张老头看着石子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视线。
张希瑶笑眯眯走过来,“阿爷,人都走了,别眼馋啦。”
张老头摇摇头,“还不是你们没用。要是你们读书好,我哪用得着羡慕别人。”
张希瑶呵呵笑,“阿爷,旺旺不是很聪慧嘛。让他给你考个秀才。”
旺旺是大郎的儿子。成亲第二天生的。今年才五岁。现在已经开蒙了。
夏花也跟着笑,“是啊,旺旺将来的起点可比石子高。他以前读书全都自己摸索出来的。”
虽然也有夫子教,但这古代的书深奥难懂,原先的夫子只能启蒙。想要学习更多,就得拜名师。
张老头就拖关系,请人帮石子去书院读书。
石子能考秀才,二房也是出了不少力。
张老头连连点头,“罢了。有石子在,我们张家也能沾光二十年。”
张希瑶夫着他进屋,堂屋摆了张家为夏花准备的嫁妆。
明儿就是正式成亲的日子。这些嫁妆都得提前亮出来,让别人观看。等明天再一抬抬地请人抬出去。
张希瑶把夏花和秋花即将出嫁,她缺人手的事说了。
张老头沉吟片刻就做了决定,“三郎四郎年纪也大了,再读也读不出什么名堂。让他们帮你吧。”
张希瑶闻言有些诧异,“这么快?他们年纪还很轻呢。”
三郎今年18岁,四郎14岁,说实话这个年纪考不上秀才太正常了。完全可以再供几年,再做决定。
张老头无力摆摆手,“没必要。他们俩的资质摆在那儿。之前送石子去读书,我也把他们送进去了。读同样的书,他们就是不行。白白浪费家里那么多钱。”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旺旺也五岁,正是启蒙的年纪。还不如先紧着他。二郎家的小子今年已经过了周岁。再过几年也能启蒙。我还是指望下一代吧。”
张希瑶没想到阿爷这么洒脱,说放弃就放弃,也是点头,“那就行。”
“我正想跟你说呢。比起他们,我更期待你生的孩子。你聪慧过人,生的孩子肯定很强。你今年也二十一了,这个年纪该成家了。”张老头问她是怎么打算的,有没有看上谁。
张希瑶还真留意过。说实话有能力的,肯定不屑入赘。没能力,吃软饭,她怕对方吃绝户。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找白让稳妥。
他亲娘不要他,而他又不爱交际,整天捣鼓他那些木头。
可能不是个好爹,但至少没有太多花花肠子。她对男人的要求不高,只要不在她背后捅刀子就行。至于爱情?她压根不指望,“你问问白让吧。他要是同意,就他了!要是不同意,我再想想法子。”
大不了,她找个长得好的,又聪慧的书生来个春风一夜,她怀上,就把人给踹了!
张老头见她答应,终于乐呵起来,“行!我去问他。他最近一直在山上琢磨磨石头的机器。”
张希瑶不好意思道,“是我让他弄的。”
张老头抽了抽嘴角,“他倒是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我之前让他帮我再做个水车,他都不要!这样的男人是木讷一些,但是也踏实。男人嘛,老实肯干就行。你性子这么要强,不适合太强的。”
张希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担心她欺压白让,回头再影响夫妻感情。
“我不是那种人。只要他不背叛我。我会对他好的。”张希瑶觉得白让长得还是不错的。至少下一代很养眼。至于其他的,她不指望。
张老头颔首,“对了!山上养了不少只鸡,回头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带些鸡蛋回去。”
自打六年前在山上养鸡成功后,他就在另外两个山头也养了不少。
“好!”
张婆子见她热,就去地里摘了一个西瓜回来。
这西瓜是按照张希瑶的意思,用葫芦作为砧木, 嫁接的西瓜。经过五年改良,西瓜甜的部分越来越多。
以前西瓜的皮很厚, 红的部分很少。现在西瓜皮越来越薄。虽然不能跟现代比。但已经可喜的进步。
张希瑶大口大口吃着西瓜, 夏花和秋花从屋里出来,也加入吃瓜队伍。
陆氏从外面看热闹回来, 见女儿如此邋遢,也是无语,“你呀, 明天就是新娘子,怎么能这么粗鲁。去了夏家,可不能这样。”
夏花吐吐舌头,“娘, 我在娘家自在几天, 不行啊?”
陆氏拉着她进屋, “快进来, 我给你敷下脸, 明天也好做个新嫁娘。”
夏花将手里的西瓜突突突啃完,被她拉着进屋。
没一会儿就听到夏花鬼哭狼嚎的声音,把张希瑶和秋花吓得一个机灵,两人忙跑过去看,“怎么了?”
原来是陆氏在给夏花绞面, 就是用细麻绳将脸上的绒毛绞掉。很疼的。
张希瑶见不得这个, 她又折回来了。
张婆子拉她进屋,问她有没有给夏花准备添妆礼。
张希瑶还真准备了, “我特地打了一支金簪子。”
张婆子接过来,这金簪子足有半两重。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而且它的造型很好看。上面是展翅欲飞的蝴蝶,再配上盛开的桃花。
“这礼很贵重啊。”张婆子握住她的手,“你也真舍得!”
“好歹姐妹一场,她又帮我做了好几年的事。送一份礼而已。”张希瑶抱着她胳膊,“阿奶是吃醋了?”
张婆子哼了哼。
张希瑶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匣子,让她看。
张婆子接过来,打开一瞧,居然是个金镯子。虽然这个镯子没有金簪子做工金巧,但胜在用工实在。足有一两重,戴在手腕沉沉的。
“这个很贵重吧?”张婆子问。
“是啊。你这个做工倒是不贵,就是材料贵。”张希瑶撸起手腕,她手上也戴了一对金镯子,但是跟阿奶的不同,她的是掐丝金手镯,做工精细,用料却不多。
张婆子一问价钱,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个可不如我这个!”
“是啊。我喜欢这个款式。”张希瑶笑问她,“还吃不吃醋了?”
张婆子得罪的看了眼手镯,“还是我孙女孝顺。你阿爷有那么多钱,可就是从来没想过给我打金子。我明天要是戴这个,肯定能让村里人羡慕。”
张希瑶也很捧场,“那当然!你现在可是有重孙的人。将来能长命百岁。”
张婆子笑眯了眼。
正说话时,张老头回来了,背着手,心情格外地好。推门进来,张婆子故意把戴着金镯子的手亮给他看。
张老头蹙了蹙眉,“不当吃不当喝,买它干什么?”
“阿瑶给我买的。指望你?恐怕我死那天都指望不上。”张婆子瞪了他一眼。
张老头吵不过她,就转了话题,“阿瑶,我问过白让了,他说同意入赘。”
张婆子也忘了争吵,眼睛瞪大,“真的?!”
“千真万确。”张老头心情不错,“等夏花的婚事办完,我就找媒婆去提亲,再找瞎半仙算个吉日。我们是招婿,肯定要主动。”
张希瑶不懂,就全权交由他处理,“行啊。阿爷你做主就好。”
张婆子问他,“阿瑶招婿,她住哪啊?”
“就住她的房间呗。现在又没有分家。”张老头疑惑看着她,“你现在要把她分出去?”
“没有。我是觉得白让可能不愿住在咱们家,他肯定喜欢住山上。那边清净没人打扰。”张婆子叹气,“你说这成了亲,他们分隔两地,是不是不太好?”
这还真是个麻烦事,张老头问张希瑶,“你觉得呢?”
“那还不简单。等我回家,就让他回来住。我不在,他想住山上就住呗。”张希瑶觉得自由最重要。
“你这也太自由了。这哪像成亲啊。”张婆子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人。
“我想招赘,不就是这个目的嘛。没有人可以管我。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张希瑶摊了摊手。
张婆子噎得不轻,“罢了,我说不过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张老头问张希瑶希望把婚期定在哪一天。
张希瑶不想搞得太麻烦,“不如就明年夏天吧。也别搞定亲那一套。他不喜人打扰,搞那么多事情太累了。就直接成亲吧。”
张婆子拍了她一下胳膊,“你这孩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怕花钱呢。你得问问白让的意见。”
张老头却笑着打圆场,“白让也是这个意思。从这点来说,你俩还真挺登对。”
张希瑶不置可否,“那是因为我了解他。他这些年也赚了不少。居然愿意入赘,看来他也想在咱们村扎根。”
张老头颔首,“是啊。”
张希瑶拿着金簪去给夏花添妆。
夏花看着这么贵重的礼物,有些受宠若惊,“太贵了。我不能收。”
“拿着吧。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张希瑶拍拍她肩膀。
夏花抿抿唇。
秋花也过来添妆,她手头也攒了些零花钱,但是跟夏花相比,还是不够看。
她买了一个银镯子,“我比不上阿瑶,希望你别嫌弃。”
夏花笑道,“怎么会嫌弃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说完,眼睛湿润,从此以后她们就各奔东西,没法再一起摆摊做生意了。开始嫁入新的家庭,为新家生儿育女。
这些嫡亲的姐妹相聚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秋花抱着她一起痛哭。
张希瑶也很想哭,但她素来坚强,还真哭不出来。就只能沉默地拍拍两人的背,与她们一起静默。
翌日一早,张希瑶就被人吵醒了。今天是正日子,所以前来帮忙的人提前到了。
原本大房准备今天办喜事,但是考虑到今天是夏花成亲的日子,所以他们家就把宴席往后挪了一天。
这是大房向二房示好的意思。要不然一起办,村里人可能都跑去大房吃席了。
张老头也领这份人情,还特地给大哥叫过来坐上席。
当然石子这个新晋秀才也坐在旁边。
要搁以前,哪有这么小的年纪上桌吃饭的。可石子成了秀才,就已经进入大人行列。
旺旺还跟自己的小伙伴偷偷说,“昨天我还听到那些官爷叫石子叔老爷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张希瑶摸摸旺旺的脑袋,这孩子鬼精灵,就是过于淘气。
旺旺回头见姑姑摸自己,不仅没有生气,还笑眯眯问,“姑姑,我以后也能当老爷吗?”
“你得考上秀才。如果考不上,就是活到七八十岁,也没人叫你老爷。”张希瑶摊了摊手。
旺旺挠挠脑袋,头一回觉得读书原来不仅可以学到知识,还可以带来尊重!
堂屋饭桌上,其他人询问里正,“你家孙女定了三郎,什么时候成亲啊?”
“明年四月。今年的好日子全被定完了。”里正笑道,“上半年是夏花,下半年是秋花。阿瑶年纪也到了,她的好事估计也将近。一年两场,忙不过来。我家花儿年纪还小,晚一年成亲,也不妨事。”
张满贵点头,“晚一点也好。”
待到了午时,新郎接亲队伍来了,在门口敲锣打鼓,在众人的围观下,夏花被扶上轿。
村民们看不清夏花的脸,但是她身上的嫁衣却让人挪不开眼,“哇!这衣服可真好看。上面还金光闪闪的。那是金子吗?”
“好像是金线绣出来的祥纹。嫁衣全身都是丝绸,你看多光滑。比我们用的红布奢侈多了。”
村民们看得津津有味,也算是长了见识。张家的豪富也给村民们留下深深的印象。
这几年村里人跟着张家种甜菜、西瓜也算了发了一笔小财。各家日子也好过多了。
能养活的姑娘们越来越多。张家已然成为村里人的风向标。
接亲的队伍以嫁妆先行。村民们听着双方做交割,一个个地唱名。
原先正在喝酒的村民们全都放下手中的筷子,凑到旁边观看。
张家给了夏花二十亩的陪嫁田。全部是上好水田,现今五两一亩,这就是一百两了。
这个嫁妆在许家村是独一份,比里正家还要豪富。
除了水田,还有陪嫁银一百两。
其余的便是陪嫁首饰,有金有银。还有拔步床、闷户橱、樟木箱、痰盂、红尺、花瓶、书籍、笔墨纸砚、子孙宝桶(由马桶、水桶和洗脚盆)等等。
从家里抬出去,足有十来米远。
这些东西要写在嫁妆单上,一式四份,男女各一份,还有两份放在官府存档。
这个嫁妆单是有用途的。一旦男女和离,或是男方将女方休弃,必须让女方把嫁妆带走。
张希瑶看着这些东西,心里有一个疑问,她也要准备这些吗?是不是该由白让准备?
她偷偷问张婆子。
张婆子笑道,“放心吧。白让给了钱,我们来准备就行。他那娘有了等于没有。我们帮忙操持就行。”
张希瑶算是松了口气。有准备就好,就怕没准备,到时候现买,手忙脚乱,那就不好了。
“你爷说还得把家再粉刷一下。屋子有点旧了。门上的红漆有的地方掉了皮。也得重刷。”张婆子想了想,“对了,还有床,也得重新定。”
“那个拔步床做工太复杂了,好是好,就是容易落灰尘。我们平时很少住,别弄特别复杂的。做工简单一些就行。但是材料得好。”张希瑶想了想,“算了,还是我自己买吧。不用你们买了。”
“那行。你自己准备床,其余我们准备。”张婆子就盼着阿瑶早日成亲,她也能帮忙带孩子,自然什么都答应。
夏花成亲的第二日, 张家就为石子办了宴席。庆贺石子考上秀才。
虽说不是在二房办事,但二房也高兴。
张老头特地给置办了一些礼物,用盒子扎好, 拎着上门。
张婆子等人也过来帮忙。
张希瑶倒是不用伸手洗碗,家里那么多人, 完全用不着她。她就负责上门道喜。
村里人前来庆贺倒是没什么, 石子的同窗同年也都前来贺喜。石子作为主要要相陪。
“阿瑶,阿爷昨晚跟我们说了, 不用我们读书了。”三郎不知何时凑过来。
张希瑶侧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三郎抿抿唇, 问她,“那我们能做什么呀?”
四郎也是一脸期待看着她。
两个孩子之前一直在念书。虽说吃得好,脑子比以前灵活,但是考秀才还是没了指望。
张希瑶打算给他们安排活计, “三郎, 你就负责在杂货铺当掌柜吧。”
三郎瞪大眼睛, “啊?!我当掌柜, 二叔怎么办?”
张希瑶笑道, “我打算再开个铺子。二叔要来帮我。”
她看向四郎,“你也过来帮我吧。”
四郎自然没有二话,“我能做什么呢?”
“暂时也当掌柜吧。负责管账。我和二伯要忙着装修。”张希瑶早就计划好要开一家建筑铺面。专门给人盖房子。
她一直都知道水泥怎么制作。但这里面有两个难点。一是蒸汽机。二是粉碎机。
蒸汽机早在这六年间,就被白让拿下。现在机器就摆在山上。
这粉碎机是她让白让研发的新东西。因为它的原理比较简单,所以她估计白让很快就能研发出来。
她还在腹诽时, 身后肩膀被人拍了拍。正是白让。
他示意张希瑶跟他去山上看看。
张希瑶在这边也没什么事, 也就跟在他后头上了山。
山上建了一个小木屋。屋子除了他的床铺,就是他收集的各种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