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里短,种田日常。
农学生楚韵穿到了康熙年间,可惜没穿成宫妃小姐,穿成了包衣旗人杜家的乡下小媳妇。
这是一个讲究奢华嫁妆的时代,而楚韵的嫁妆,被城里人评为“赤脚两裙箱”,是嫁妆里的最低等。杜家人为了不被笑话,就把媳妇包装成了乡下万元户。
为了应酬贵妇间的往来,刚来没几天乡下人楚韵就欠下好大一笔债,杜家无土,她只能先靠针线活度日。
娘家人看楚韵光鲜亮丽,倒是羡慕她嫁了个好丈夫,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只有楚韵知道,杜家人挣的还不如刘姥姥多,他们花的都是国库银,而这笔钱,迟早是要还的。
温馨提示:
种田文是真的会种田的啊,另外女主十五六岁嫁人年纪比较小,不打算成年(18岁)前圆房。
小夫妻在历史的全世界路过,不参与皇家事,如果遇见皇家瓜那还是要吃一吃的。
内容标签:清穿 天作之合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成长 轻松
主角:楚韵,杜容和
一句话简介:种田的来啦
立意:追求幸福
康熙三十四年,夏。
天还不大亮,黄米胡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携家带口,穿着新衣的人,里头不乏汉民。
从顺治五年,内城归了八旗,汉人挪到外城,民旗又不让通婚后,黄米胡同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
今日是正白旗杜家、小儿子杜容和的大喜之日,这些人不是来闹事而是来吃酒的。
屋里屋外都在讨论婚礼中最引人注目的事——新娘的嫁妆。
“楚家瞧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家里还有两分底子。”
“我瞧着还有箱冬衣料子,整块儿的灰鼠皮,不便宜!”
楚韵蒙着盖头坐在新房,听着院子里宾客打趣,想起在陕西乡下时,自己也曾跟着老太太吃过喜酒,见过许多平头百姓的嫁妆。
宽裕些的无非一个首饰盒一个脸盆,两身换洗衣裳,更穷些,那就只有新娘人到婆家。
即使楚韵是穿过来的,上辈子也经历过不少豪华婚礼,再看院子里的嫁妆依然要说——这些当真都是好东西。
可惜,东西再好也不是她的。
楚韵耳边响起出嫁前嫂子柯氏的话。
柯氏:“别看杜家是旗人,说到底也是包衣奴才,比咱们家是尊贵些,放到外头,还不够看的,他们家不挑儿媳妇嫁妆。”
楚韵要不是穿来的,还真让他们唬住了。
什么旗人汉人,从古至今,是个婆家人就没不在意新媳妇嫁妆的。
她嫂子这么说,只有一个意思——家里没钱给你置办嫁妆,你死了这条心罢。
楚家自从楚父楚母去世后就没钱了,这是真的。
楚韵穿过来五六年都和楚老太太在乡下种地、绣花过活,即使是满人的天下也同样讲究孝道。楚大拼着不孝的名头也要把老太太和亲妹子送回乡,足见他腰包干扁。
可楚大能在家境困顿时仍能让杜家认下这门亲,楚韵便断定,这个大哥并没有穷到给亲妹子添几身袄的钱都没有,他不给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给。
然而这是什么世道,江南女儿奢嫁成风,天下人都跟着学,攀比婚俗屡禁不止,许多人家为嫁女儿一夜之间沦为赤贫,就是怕自己家在亲朋好友间抬不起头,楚大却连一个子儿也不想给妹妹花。
楚韵是个冒牌货,心里并不在意楚大的感情,只是为原来的楚姑娘难过。
好在世上仍有真心爱楚韵的人。
楚老太太早为相依为命的孙女攒了一份嫁妆。
两件银簪,两对素银耳环,两只戒指,加上棉袄夹袴、围裙裹腿林林总总也有十几二十件,里头还有件碎羊皮缝的“千张皮”袄子。
直到临终才拿出来让楚韵一样一样点,为防东西被人贪了,老太太嫁妆单子做的是一式三份。
一份在乡里,一份在楚韵手上,还有一份交给楚韵哥嫂。
楚韵出了孝不得不独自上京投奔楚大那天,这些东西再加上她平日的旧衣裳,竟然也装了满满两大箱。
这份嫁妆来之不易,既是老人的遗物也是她日后生活的底气,到京后楚韵多留了个心眼儿,进城先把东西寄放在当铺。她宁愿先折几个本钱,也要等看清楚哥嫂为人再做打算。
不出所料,哥嫂对这个乡下土妹妹并没有多少优待,楚韵更是咬死了不吭声。
直到杜家来人要嫁妆单子。她才当着杜家人的面把当票和赎银拿出来。
在乡下,这是非常富裕的嫁妆,富裕到惹来许多素未谋面的叔伯要为楚韵说亲。在京城,这份嫁妆同样令人侧目,只不过看客的目光从艳羡变成了鄙夷。所以楚韵并不担心杜家会贪图她的东西。
杜家不仅不贪她的,甚至怕她担心自己贪,接过楚韵的当票和银子后,次日还让大嫂闵氏过来宽慰她。
闵氏生得一张圆脸,穿着长袍大褂,珠光宝气地进门,摸着楚韵的手笑眯眯地说:“咱们杜家怎么说也是吃老米的旗人,媳妇儿嫁妆不好看,爷们儿连鸟笼子都不敢提出去。家里知道你尽了力,可这么着,三爷在外头怎么抬得起头?”
杜家想了个法子,他们打算掏钱弄一点嫁妆,对外假装是楚韵的,晒完了,给她留两件做添妆,其他还收走,这样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人家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楚韵还能说不行吗?
不过听哥嫂说,杜容和好像没同意。
具体怎么样楚韵不知道,反正从那天起,杜家便隔三差五便偷偷差人送锅碗瓢盆布料往楚家来,到楚韵出嫁时,楚家小院已堆了十几个箱子。
除了两箱冬衣,剩下十六个箱子装的都是绣得花团锦簇的棉被。
因为绣得好看,大家都以为陕西就流行嫁女儿陪被子。一斤棉花七十文,这十六床算下来也不便宜,节省些足够新人睡二十年。
在普通包衣家,这些东西称不上亮眼,亦避免了沦为胡同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于这份白来的嫁妆,唯有一点楚韵是清楚的,杜容和并没打算把东西送给她。
因为他差人仔仔细细列了清单,交给楚韵一份,楚韵哥嫂一份,杜太太留了一份。接着又对杜家表示,自己只拿了三兄弟一样的成亲费,媳妇的嫁妆都是他自己掏的,并没有多花家里的钱,这些嫁妆以后要怎么样都是他说了算。
至于楚大,看杜家人的架势生怕结仇,自然也不敢打这份嫁妆的主意,甚至还破天荒地掏了二两银子给楚韵压妆。
楚韵听哥嫂说了这事简直哭笑不得,这跟楚老太太防着孙儿偷孙女嫁妆的手段一模一样。
楚大背她上喜轿前还在抱怨,老太太对亲孙子太冷酷,一点东西也不给孙子留。
要楚韵说,即使嫁的人冷酷些,也比糊涂人好。
所以即使她只见过杜容和一回,但心里对这个男人是什么脾气,已经有些知道了。
院子里杜家女眷把外人送走,一起对着满院子东西一样一样点,就是想看看楚家有没有偷偷藏点什么。
这是多虑了,楚家对杜家,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柯氏连粒米都没敢拿。
妯娌几个检查了两遍,没发现少了东西,这才在院子里拿了几个奶饽饽坐着吃茶。
闵氏不至于眼馋这点东西,可一想到杜家是倒贴钱为小叔子娶的媳妇,便跟大姑姐杜乐叹:“这花团锦簇的,瞧着就喜庆。”
大姑姐杜乐翻了个白眼,磕着瓜子儿抱怨:“爹太老实,这乡下土妞爹娘都死多少年了,就是不认这个亲,楚家还能有二话?偏他要做好人。他倒是成好人了。可怜我兄弟找了个破落户。楚家都是啥人啊,芝麻大的嫁妆竟也不让姑娘带走!”
当时去楚家要嫁妆的,是杜家二嫂魏佳氏。魏佳氏被楚韵交出来的当票吓了一跳!她就没看过这么胆大的姑娘!这会儿道:“别看弟妹嫁妆少,搞不好还真让三弟娶对了,咱们家有铁杆庄稼撑腰,人人生下来都有口粮吃,饿不死也不图她什么,只图是个知好坏的人。”
“谁说不是,还好老三媳妇聪明,要不连这点东西都带不出来。”闵氏也说。
杜乐被“这点东西”刺激了一回,道:“还是咱们家仁厚,新娘子抱着那点儿东西嫁人也好声好气的,要在你们苏州,都挨不到回门,新娘子就羞得老了吧。”
闵氏知道杜乐说的老了是死了的意思,嗤笑道:“苏州是什么地方?许多老百姓吃面都只吃浇头,要说这嫁妆吧,最清贫的人家,都得有‘四只头’。”
没有四箱衣服,女儿家哪里好意出门子?叫花子还有两身烂褂呢。
“谁说不是。”杜乐唉了一声:“那咱们家这个土妞又叫什么?再肥的羊身上也有瘦肉,你们苏州总不能人人都富得流油吧?”
“这里头讲究多了去了,各个地方都不一样。我家那边两只衣服箱的,叫‘赤脚两裙箱’,这还得看箱子木料分为几等。”闵氏笑:“稍微好点儿的叫‘两裙箱’,比前头多个圆火炉、榻床和绸绫做的喜被,再往上,就不提啦,就说也说不到三弟妹这儿来。”
女人家说起嫁妆都津津有味,再一想楚韵的嫁妆箱子,那花纹样式都土得没边儿了,木料也是常见的老榆树,都有些唏嘘。
尤其杜乐,想着自己兄弟一表人才,到了就配了这么个穷乡丫头,看着一屋子嫁妆更觉得刺眼,又想着这终究是姑娘家的东西,老三一个男人留着干什么,与其便宜乡下破落户还不如分给他两个出嫁的姐姐。
于是起身一跺脚,往外寻娘念新娘子去了。
闵氏瞧着大姑姐神色,这下可以断定,这一屋子嫁妆绝落不到楚韵手里,心里舒服了许多,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魏佳氏人不笨,看得出大姑姐是被人当枪使了,只是怕惹事,便一声不吭垂头拿着南瓜子磕。
对于楚韵,她并不把几个嫂子说的闲话放在耳朵里,这些嫁妆都是杜容和自己拿私房钱给她垫的,并不能算她的东西。
楚老太太给她的,已经是最好的。
第2章 铁杆庄稼老米树
上轿前喜娘拿了身不知从哪淘来的凤纹薄棉袄给楚韵穿在身上,四月份天都热起来了,楚韵没一刻钟就闷得直淌汗。
喜娘一路都在说:“奶奶,享福的事儿千万别苦着嘴,轿袄穿得长福气才长!”又提醒她:“杜家跟奶奶老家不是一路的,今儿晚上得不吃不喝坐一日夜,俗话说日子坐得越久越兴旺,坐到明日晚间,才是奶奶和姑爷的洞房花烛夜,千万别今晚就问起姑爷惹出笑话来。”
楚韵听喜娘挨个说了忌讳,面上笑眯眯地应了,临出门便在袖子里偷藏了两个白面馒头。
等外头人音散去,她把冷掉的馒头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口口吃下去,吃完了便和多旗人姑娘一样,一个人躺在喜床上假寐。
杜家不算多有钱,却衣食无忧,楚韵嫁进门后自不必再站到大太阳低下翻土过活,每日只需等着杜容和拿钱养家。
她白得了便宜却并不多开心。
睡在华丽柔软的锦被上,楚韵只盼着今夜可以长点、长点、再长点。
次日一大早,楚韵便醒了。
厨房已经开始准备早饭,杜家人口味不同,杜太太是满人,早上指名要吃饽饽和豆汁儿。杜老爷只吃炸豆腐和马蹄烧饼。杜家几个爷要吃炒肝丸子汤,底下几个小孩都跟着爹娘吃。
如此,杜家早食很少开火,都是媳妇一大早亲自去胡同里买,——太太说早食丫头买来显不出孝心。
闵氏嫁妆多,娘家混得也比较好,听说哥哥在骁骑营做事,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她都是推给魏佳氏做。
魏佳氏做过一回媳妇,知道新妇难熬,一大早端了碗素汤面过来,上头窝了一个煎鸡蛋,撒着几颗嫩绿的葱花。
进门看到楚韵已经穿戴整齐,魏佳氏赞一句新媳妇勤快,笑:“饿了一晚上吧?先用些素的,等明日再慢慢用荤。”
一个馒头压根不顶事,楚韵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谢了二嫂便接过面一口接一口吃。
楚韵饭吃得快,吃相却不邋遢。
等她吃完了,魏佳氏说:“咱们家都是媳妇给长辈做饭,这会儿家里都还没吃,你刚来,今早我同你一起做,往后熟了你就自己来。”
楚韵吓了一跳,她其实不太会做饭。做的东西都是能“果腹”的程度,楚大吃了两回就不让她下厨了。
魏佳氏倒是个老手,一家子人都爱吃她做的,她也乐意在厨房折腾。把人领到厨房,看楚韵切了回菜就知她手艺,魏佳氏也不让楚韵掌勺了,只让她打下手。
还宽慰道:“你别怕,咱们家早上不怎么开火,都是媳妇儿去胡同里给家里买回来,今儿是刚做完喜事,家里还剩不少菜,这才要掌案,平时里只需给小姑子煮碗老米就成。”
楚韵略略放心,她饭还是能煮熟的。
两人说着话,魏佳氏转身从一个瓷翁里倒出两碗米,楚韵不好意思让大嫂一个人忙,赶紧跑过去要去淘。
结果一看东西吓了一跳,道:“这米怎么是紫色的,还有股霉味。”
杜家怎么会有这种粮食?
魏佳氏愣了一下,等想起楚韵是汉女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解释道:“傻姑娘,这就是老米。咱们旗人常说的口粮。人人生下来就能领,孩子七岁前减半领,成丁后就不给了,要补缺做旗丁才能继续拿。”
这是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口粮发霉有什么关系?能吃就行,最重要的是,陕西的田一年两熟,杜家人一年可以白领四次粮食。
魏佳氏道:“国运盛,官家米烂成仓才会这样。新米下来陈米还没吃完,才有福分。所以有新米也把福米发下来给咱们旗人吃了沾福。有一回发了新米,我娘还吓一跳,以为国库没积粮了。”
楚韵听得稀奇,心里并不赞同魏佳氏的话。以前在书上常听人说康乾盛世,来了才知道盛世人也吃不饱饭,旗人领陈米,她觉着多半是免费的东西皇帝就不乐意给太好的。
魏佳氏看她问了这么多,只以为新媳妇嘴馋。这不奇怪,外头许多人都想见识口粮,每年新发的老米拿出去还能卖不少钱呢。
杜太太爱这一口,也看得紧,要吃时只让媳妇挖两碗,家里下人都近不得老米身。
魏佳氏人老实,然而老实人也不是死脑筋,她想吃都是趁给太太做饭时,团个锅巴底解馋。
魏佳氏看看门外,很有嫂子风范地悄悄给楚韵递了块老米锅巴。
一入口,楚韵就知道杜太太为什么爱吃这东西了。老米洗完蒸过后会膨胀,半透明、粒粒分明跟珍珠米似的,尝起来有些轻微的汽油味,口感很像小时候路边上用大铁桶爆出来的米花,只是比那个更有嚼劲,吃起来不像饭像零食。
要楚韵说,她还是更喜欢新米。
妯娌两人一起偷了回嘴,立马拉进了不少距离,饭菜热好了,魏佳氏便带着新媳妇去饭厅。
杜家不算大,拢共只两进的宅子,前后都种了石头葡萄柿子等果树,一大家子人挤得满满当当。
楚韵从新房出来路过大房院子,一看里头只三间屋子还有这纳闷儿,闵氏生了两二一女,两口子还有两三个下人,这几间屋子哪够住人,三房都有五间房子。
她很快就发现,杜家只有三房例外,这一大家子住得都很局促。
楚韵这回再问,魏佳氏便不说话了,只是低眉浅笑。她便知在杜家,屋子是一件妯娌间说不得的事。
饭厅里杜老爷正拉着孙子孙女说话,看两个媳妇进门,便觉着乌泱泱一群人闷得慌。杜家屋子浅,平日老两口都不叫孝子贤孙上来伺候,今儿新媳妇进门,凑个团圆么。
闵氏和魏佳氏是旧媳妇,便被挤到小桌跟孩子一起吃。
主桌上年纪比较大的女眷只有新娘子楚韵,再加上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胖丫头。
杜太太生了三儿三女,如今只剩十二岁的小姑子还待字闺中,楚韵猜出这是小姑子杜月。
旗人重姑奶奶,杜月娇生惯养久了,生得富态,长得不似清秀的杜家人,老觉着窄袖旗装自己穿着丑,家里又不让她穿汉女的衣裳,见小嫂子出来便一直看个不停。
楚韵不会梳旗头,也没有旗女的衣裙,脱了嫁衣后,便穿了楚老太太传给她的大袖吉服,老太太的衣裳是好衣裳,只是年岁已久,穿起来不大鲜亮。
好在她学农是做惯了活的,纵在田里受了些苦楚也不以为意,故此虽穿得一般,人也黑瘦,整个人却格外有精神气。
杜月眼睛都亮了,她喜欢大袖衣裳,能遮肉又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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