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看到夏花,忙问书生住在哪里。
夏花刚要回答,车帘撩开,对方微讶,“是你啊。”
夏花看了对方半天,还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书生笑道,“你家在汴京夜市摆摊卖油条。我认得你。你家的油条确实好吃。”
他打量夏花,“原来你家住这儿!”
夏花每天摆摊接待成千上万个客人,这个书生一看就不是亲自过来买吃食,她哪里认得,闻言笑道,“是啊。你来的书生就在前面的院子。最后一家就是。”
书生颔首,“我姓夏,字路平。”
夏花没想到对方如此客气,忙回礼,“你好。”
她行了一礼急匆匆往前走。
夏路平看着夏花的背影,想起她摆摊做生意时,那熟练的动作,只觉得这丫头率真可爱。
夏花这一走就是一柱香的功夫,秋花一个人洗碗根本忙不过来,时不是看一眼大门的方向。
好在没过多久,夏花就急匆匆回来了,只是那脸却是红彤彤的。
“你怎么了?”秋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
夏花拍了拍发烫的脸,“没事。就是送饭晚了点,被那个小厮说了几句。”
秋花恍然,“确实是我们不对。明明该准时送的。”
夏花点点头,她靠近秋花,小声问,“你知道那几个书生都是哪儿人吗?”
“都是外地考生,全是都是秀才。”秋花叹气,“你别看他们有功名,其实家境并不好。”
所谓穷秀才富举子。如果一直往上考,又屡次不中,再富的家庭也会被拖垮。为了替家里节省来回的花销,他们通常会留在汴京苦读,也好衣锦还乡。
她正腹诽呢,就见张二伯带着夏路平进了院子,给自家老爷子介绍,“爹,这是我在汴京做吃食认识的老主顾。他家经常光顾我们家的生意。他还是秀才呢。”
张老头一听是秀才公,立刻朝对方点头,请对方进屋上座。
堂屋有一张桌子,请的是村里有名望的老人,里正也在场。
将秀才请过去,也是合情合理。
张希瑶拉着张二伯到僻静处说话,“你邀请他来的?”
张二伯点头,“刚刚在路上,我们碰上,我问他有没有吃饭,他说没有,我顺势邀请他。”
张希瑶问张二伯,“他家什么情况?”
张二伯还真知道夏路平这人。平时生意都是他招呼,他认得夏路平的贴身仆从,经常过来买吃食。
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
夏路平家里开绸缎生意,生意特别好。
家里有了钱,就全力供族里的子弟读书,二十多个,唯有夏路平考上秀才。
张二伯见张希瑶转着眼珠子,以为她又在憋着什么坏,“虽然夏家子嗣众多,但他不可能入赘的。你就打消这个主意吧。”
张希瑶无语,“二伯,你把我看得也太势力了。咱们家有这么多姑娘待嫁。难道我只考虑我自己吗?”
张二伯恍然大悟,“你想让夏花?”
“不是我想撮合他和夏花。我是看他自己有这个意思。”张希瑶拍了拍巴掌,“要不然他为什么来这边吃饭?明明刚刚把饭菜送过去。”
张二伯经她这么一分析还真有可能。可是他又觉得没戏,“就算他有这个心思也没用。咱们两家差得远呢。夏家生意做得比我们大多了。”
张希瑶点点头,“这倒是。不过金子已经发光。有个好的开始,你还怕夏花找不到好人家嘛。”
张二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面露古怪,“我还以为你会撮合他们呢?”
“强扭的瓜不甜。婚姻就更不能勉强。”张希瑶摊了摊手,示意他去招待客人,然后就忙活自己的了。
张二伯进屋陪客。
许是张希瑶提醒,张二伯真就留心观察,她猜得还真对。夏路平的确对夏花有想法。时不时会看一眼夏花,当别人看过来时,他又装作不经意移开。
虽说夏路平不是长子,但是两家悬殊太大,肯定不是良配。
虽然张二伯看出夏路平的心思,却也没有声张。只能装作不知道。
婚礼直到凌晨才停。张家人将桌椅板凳全部规整到一起。女人和孩子清洗锅碗瓢盆,然后一家家给人送回去。
张老头在卧房,让张希瑶帮忙盘账。今天收了不少礼金,但花出去的钱也很多。
张家这次办的酒席很丰盛,所以赔钱的概率很大。
当然张家在村里的威望也达到顶峰。村民们都说张家又发迹了。
张希瑶算完后,就将银钱递回去。
张老头将钱锁进柜子里,张希瑶就道,“阿爷,我们汴京的生意不能耽搁,明天我们就先回去了。至于大郎哥,新婚燕尔,可以再晚几天。让二郎哥跟着去。”
张老头颔首,“行。摆摊卖吃食少一天都不行。位置被别人抢去就不好了。”他问她,“你之前说的走镖,我会跟村里人说。马上天就冷下来,开春才能上路,也不必急于一时。你别着急。”
张希瑶颔首,“我明白。不过甜菜得尽早处理。开春得运走。”
张老头让她只管放心,“我会安排人手。你要买铺子就买吧。走镖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快。你不如先把铺子开起来。”
张希瑶点头,“如果开铺子,二伯当掌柜,大郎当伙计。那夜市的人手就不够了。”
“那就让你大伯娘和二伯娘也过去。至于大郎媳妇……”张老头想了想,“先不急。再看看吧。”
张希瑶知晓阿爷是想考察文氏,也就答应了。
翌日一早, 全家人早早起来。作为新娘的文氏也起来给长辈们敬酒。
张老头作为长辈给文氏礼物。文氏也回敬其他人一些自己做的针线。
张希瑶收到一个荷包。说实话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古代做工如此优良的绣品。
这蝴蝶栩栩如生,像是真的要飞出来似的。
男丁们收到的是鞋子。因为他们经常要走来走去,鞋子抛费厉害。
夏花和秋花收到的也是荷包。只是花色不同。张希瑶的是蝴蝶, 夏花是荷花,秋花是海棠。
看到这么好的绣品, 许氏就看向女儿秋花, “你看你大嫂绣的,多好看。你绣的花歪歪扭扭, 跟虫子似的。”
要搁以前秋花肯定乖乖听话,可她去了汴京摆摊,性格也开朗多了, 再加上又被张希瑶教导。
性子比以前要强,秋花撇嘴,“娘,绣花伤眼睛。只要我能赚钱, 还怕没人给我绣花嘛。”
许氏噎得不轻, 可她又不能怼回去。毕竟女儿现在真的在赚钱。
张希瑶可没注意到她们的争吵, 她提醒张老头, “阿爷, 这水果分吃了吧?我们马上要去汴京。”
张老头笑眯了眼,“是该分吃了。”
他拿了个盘子,装了两根香蕉,两个紫奈,两个橘子, 西瓜只有一个, 所以是切成两瓣放进去。
他摆了三个盘子。一份送给里正家,一份送给大房, 一份送给杏花家。
等他们将东西送还,张老头才挥手让大家吃。
张希瑶好久没吃过香蕉,她先拿了一根。
咬了一口,甜甜糯糯,虽然没有现代的香蕉甜,但是味道的确好很多。
她又拿了一瓣西瓜,只有尖尖的部分甜,其余部分根本不甜。跟黄瓜没什么分别。
张希瑶跟张老头说,“阿爷,我听说西瓜要跟葫芦嫁接,果子才甜。明年你试试呗。”
张老头咬了一口西瓜,问她什么是嫁接。
“就是把西瓜的苗插入葫芦的根。然后用油纸给裹住。一段时间后,它们就能合二为一。”张希瑶把作法简单说一遍。
张老头诧异,“不会死吗?”
“你试试看呗。”古代没有塑料薄膜,张希瑶不确定能不能嫁接成功。
张老头仔细一想,也不费什么事,试试就试试,“那我明年试一试。我们家就有葫芦种子,下次你从汴京带些西瓜种子。”
“好!”
他们两人聊天,家里其他人吃水果却是香甜的很。明明这果子不怎么甜,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尤其紫奈又大又甜。他们村也有人家种紫奈,可是果实又酸又小。要不是外型一样,他们还以为是两样东西。
吃完水果,他们开始吃早饭。
因为要赶路,肯定得吃得饱饱的。
张婆子和陆氏去灶房,文氏也跟过去帮忙。
吃完早饭,张希瑶就跟家人一起去汴京摆摊。
他们一走,张老头就去大房。
张满贵如今对于这个弟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淡。
看到他过来,也会打声招呼。
张老头把自家要招人洗甜菜,削甜菜的事说了,“一人一天给三十文钱。”
听到有这么高工钱,大文氏(因为跟二房的文氏一个姓,所以称为大文氏)当即就凑过来,“当真!那我们家几个孩子都能去吧?”
“男娃就算了。他们可以上山打些柴禾。”张老头指着墙边刚打成捆的柴禾,“这么一捆,我给三文钱。”
在汴京城,这样一捆柴要五文钱,可是汴京消费高,而且路途遥远。
哪有村里来得省事。打下山送过去就行。
张满贵朝张老头道,“那我让他们去打!你什么时候要?”
“天越来越冷,当然是尽早。别耽误我们家的事儿。”张老头语气平平淡淡。
张满贵点头,示意大文氏把几个孙子都叫出来。
打柴禾是很简单的活计,小孩四五岁就能干。也不必爬上树,直接在地上捡就行。
张满贵又让大文氏和李氏去二房帮忙清洗甜菜。
这活看似简单,但是有一点难。一是水从水井打水。二是要把甜菜清洗干净,还要切成块。这么大的量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
所以张老头这边的打算是,“干一天休一天。”
休息的这天,张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在家熬甜菜。
许氏和陆氏也知道熬甜菜的法子。没办法!要让她们帮忙,不可能不告诉她们。
家里一口锅不够,张婆子就打算去镇上再打一口锅。
张老头觉得她忘性大,“铁匠不是死了吗?”
“应该来了新铁匠吧?要不然大家去哪买铁器?”张婆子觉得镇上肯定又有铁匠过来。
张老头觉得也有道理。他打算明天去趟铁匠铺子。
白让知道这事,当即就拿了一张画纸,让他帮忙买一件东西。
张老头接过来,看了好几眼,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的?”
“阿瑶让我做水车。这个是轴承,没有它水车就没法带动。它很关键。”白让实话实说。
得知是阿瑶要的,张老头就不再问了,“行。我明天去铁匠铺,顺道问问能不能做。”
第二天,他到了镇上,发现张婆子说得对,镇上又开了一家铁匠铺。
他当即定了两口大铁锅,又把画纸拿给铁匠看,“你能不能做?”
铁匠点头,“可以。这个跟平板车有点像。”
张老头松了口气,问他,“多少钱?”
“按照这个尺寸得十贯钱。”
张老头倒抽一口凉气,啥东西啊,居然这么贵,“抢钱啊?!”
“这个要一百多斤,而且全是好铁。我要是用次等的铁,容易断裂。”铁匠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坑钱。
张老头最终还是付了定金,就回了家。
刚回到家就发现自家门口吵吵得厉害。
他扒拉开人群,挤进去一瞧,原来是大房的人在争吵。张婆子被迫出来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张老头冷着脸上前。
张婆子告诉他,“杏花家也想卖柴禾,我就作主收了。大房有些不乐意,说你让他们打柴禾的。”
张老头看向几个侄子,“我们家大量缺柴禾,你有吵架的功夫,还不如多打些。眼瞅着天就要下雪了。到时候打柴禾可不好打。快去吧。”
几个侄子听到这话,麻溜跑走了。
村里看热闹的人就问张老头,“我们打的柴禾,你家要不要?”
“要!多大量都要。”张老头提醒他们,“不过不要把树给砍断。要不然容易滑坡。”
“晓得了。我们只砍树枝就行。”村里的壮劳力听到这话,立刻回家拿砍刀,要去山上打柴禾。
村里的情况,张希瑶一无所知。
她到了汴京后,家里人为摆摊做准备,她则去外城看铺面。
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最终挑到一家合适的。
虽说是外城,但是价格一点都不便宜。
前面的铺面差不多有100平,再带一个院子,总共要800贯,再加上税,差不多九百贯。
她让牙纪让房主,两人讨价还价,最终780贯成交。
买好铺面,张希瑶就开始装修铺面。
她打算做杂货铺子,在此之前,她需要将铺子重新装修,布局要简单,但是装修要奢华。
她找了木匠专门负责这件事,并且提出自己的设想。
原本她想做成现代的超市,但是考虑到古代没有监控,东西很容易被偷,所以她沿用古代的杂货铺形式。只是把屋内的格局变一变。
跟木匠说定之后,就开始找泥瓦匠负责把墙面重新用泥浆抹一遍,再用白纸糊墙。这样能显得墙面亮堂一些。
这个白纸的颜色并不是纯白,而是像珍珠一样的白。显得不那么阴森可怖。
交待完,付了定金,张希瑶就回了住处。
她刚坐下,还没有歇息,来了两个人。一个年长些,一个年纪轻些。
张二伯前去接待,原来这两人一个是夏家的管家,一个是小厮。
这次过来是送帖子,想请张二伯明天到雅客居喝茶。
张二伯接了帖子,对方就告辞记开了。
张希瑶看了一眼夏花,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估计这孩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事是冲着她来的。
张二伯叹了口气,也没有告诉夏花,只跟张希瑶商量,“你说该怎么办?”
张希瑶还真没办法,“你先去会一会。如果是拒绝,没必要请你喝茶。可能夏家有一定顾虑。”
张二伯仔细一琢磨,也有道理。
第二天,他就特地换了身体面的衣服,按照约定时间去赴约。
张希瑶则在家等着,只是有些踌躇。
反倒是一无所知的夏花宽慰她,“夏家跟我们无缘无仇,人家请二伯,估计也是想感谢他照顾夏少爷。阿瑶,你别上火。”
张希瑶觉得无知有时候真的很幸福,因为人家一点也操心。
她点点头,问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夏花让她清点一下东西。
张希瑶开始照着单子挨个清点。为了怕麻烦,所以她把每天要准备的东西全部列下来,然后对照单子一个个地数。能省不少事儿。
秋花有点唉声叹气,“少了大郎哥帮忙,只靠我们几个,忙得团团转。”
秋花揉了揉胳膊,“我胳膊太酸了。”
本来进城是好事,可是天天这么累,她这小身板真吃不消。
“不用担心,等我的铺子开起来,就让大伯娘和二伯娘一起进城。你们就有伴了。”张希瑶数完后,笑着安慰秋花。
秋花抽了抽嘴角,她娘进城真的好吗?她觉得她娘会跟爹吵架。那她就睡不安稳了。
“阿瑶,我娘和二婶来了,我们怎么住啊?”夏花挠挠脑袋。
“没事。再租两个房间呗。”张希瑶摆摆手,没当一回事。
就在这时,张二伯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夏花,神色颇有几分古怪。
张希瑶迎上来, “二伯,怎么了?”
张二伯正想找她谈呢,不过家里等着出摊, 现在说这事不合适,就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明天再说吧。”
张希瑶也只能按下心思。
忙碌一晚上, 夏花和秋花沾枕头就睡,张希瑶却怎么都睡不着, 翻烙饼似的,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醒来后,二郎和夏花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二伯和秋花去买豆腐和食材。
张希瑶洗漱完毕后,张二伯和秋花也回来了。
依旧是先蒸豆腐,再吃饭。
吃完饭,张希瑶才有空跟张二伯说话。
院里这么多人, 张二伯就带张希瑶到外面僻静处谈话。
“夏家想问咱们家能给夏花置办多少嫁妆?”
张二伯点了点头。
张希瑶有点无语, 不是说古人都很含蓄嘛。怎么有人直截了当就问出口。
张二伯窥探一下张希瑶的脸色, 几次欲言又止。
张希瑶经过短暂的震惊后, 也察觉出他的异样, “你是怎么说的?”
张二伯讪讪道,“阿瑶,他问这话肯定是想跟咱家结亲的意思。如果有了夏家当靠山,那咱们家以后做生意肯定更稳当。”
夏天卖冰饮时,张家明明可以赚到更多钱。要知道汴京的人流量比他们镇上大多了。
可是因为他们家的冰棍卖得太好, 有些人就使了手段, 把冰窖租下,让他们绝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