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濛说:“上次产品性能相撞,‘启程’领先我们上了新品,组员的积极性就不好。”
另一个负责人说:“是啊,我使用过‘启程’的那款产品,分明就是我们研发出来的,他们只是换了个壳子,却先一步收割了市场。绝对是我们内部出了内鬼,出卖了数据。”
魏濛说:“我手底下的那个小郑,几个月前离职了,没多久就进了‘启程’,他是跟过核心工程的,手里也有不少资料······”
许况问:“如果没有能送他进去的证据,再说这些都没用。”
几个负责人都沉默下来。
许况手里拿着一支笔,轻点桌面,“研发也是投资,‘远洲’投入了金钱,你们投入了时间、精力、技术。投资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有成功肯定会有失败。‘远洲’赢了那么多次,偶尔一次失败不值得浪费时间铭记。”
他停顿片刻,看着会议室内的几个下属,“‘远洲’的底气永远是原创、独特,既然产品雷同了,那就改变研发方向。”
他声音不急不缓,语调都不太高,但总能安定人心。
一定程度上,许况是“远洲”的主心骨,因为研发团队是他入主“远洲”后亲手打造的,团队内的人和他之间或多或少有点儿私人交情和知遇之恩。
他几句话给团队安了心,几个负责人面色才没那么凝重。
结束工作已经是凌晨,许况回了揽星湾。
这是许清觉出生以来,许况第一次这么晚回家。
沿着楼梯上楼,他一步一个台阶走得很缓慢,在主卧的门口脚步停住,站了一会儿推开了门。
卧室里,床头灯的光影很淡,借着浅淡的光影,许况看到李书妤在床上熟睡,原本应该在婴儿床里躺着的许清觉,此刻正舒舒服服的趴在李书妤怀里。
他离开前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许况站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床上的一大一小,连睡姿都很像。
他以前很难想象李书妤当妈妈的样子,总觉得她是个没成熟的女孩儿,怀孕的时候任性到不愿意了解育儿知识。
可是现在,她抱着孩子睡觉,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理成章又那么和谐。
许况很少会对家庭产生想象,小学的时候一篇以“爱”为主题的作文,他被老师勒令写了好几天还不合格。
可现在,他也有了妻子、孩子,这个家虽然目前还很破碎,但也会慢慢变好。
冷硬凉薄的心平时垒筑高墙,却也在此刻软化了几分。
为了不再吓走敏感又应激的李书妤,他放轻动作关上门出去了,去了原本为许清觉准备的侧卧。
许延挑选了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出门,去揽星湾之前还特意在网上看了星座,穿上了幸运色。
他是来找许况投资的,最近新开设了一个酒吧,想邀请许况成为股东。
下班刚回家没多久的李书妤给他开的门,看到彼此的瞬间,都愣了一下。
许延脸上闪过一些惊讶,随即又是一如往常的吊儿郎当,进门后招猫逗狗,又差点把乖乖巧巧搭积木的许清觉玩儿哭。
“妹妹乖,给哥倒杯水。”他仰躺在沙发里,开始指挥李书妤。
李书妤正在倒水,听到他这么说,又将杯子放了回去。
许延瘫了半晌,见使唤不动李书妤,自己起身去倒。靠在桌子边,一边喝水一边打量李书妤。
“呦”了一声,“真想不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李书妤坐在沙发里,低头翻看画册,神情挺淡的,“我也想不到呀,你会来这里。”
许延放落杯子,“我找许况有事啊。你呢?”
“我就不能有事吗?”
许延:“可得了吧,看你这样子,是住在这里的。怎么,现在流行离婚后同居吗?”
李书妤抬头看他一眼,“不行?”
许延嘴角勾着一抹笑,“我还不了解你?你是什么善良的小天使吗?”
李书妤又低头看书,完全不理会他。
“小时候我抢你一只破玩偶,你都能和我闹绝交,三四个月不理我。”许延几步走近了李书妤,俯身和她一起看画册,靠近她低声说:“许况那么得罪你,我就不信你能回头找他和好。”
李书妤抬手推了他一下,“你还是先交待你的问题吧。”
许延后退几步,神情浑不在乎,“我什么问题?”
许延说完,见李书妤一直看着他,眼神凉凉的。
许延抬手摸了下脖子,往沙发里靠,没忍住说:“我知道自己长得很帅,你不用这么盯着看。”
李书妤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又低头看画册,随意说道:“你好像从不把女朋友介绍给我认识。”
听到李书妤的话,许延捏着杯子的动作一顿,“有什么必要?”
李书妤:“怎么就没有必要了?”
许延毫无压力道:“你来得及认识吗?介绍给你认识,恐怕你人还没认全,我又换了。”
他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晰,李书妤突然无话可说。
安静半晌,李书妤说:“那你谈个我认识的,不就能避免这个问题了。”
许延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谈个她认识的,恐怕不是避免问题,而是给自己找天大的麻烦。
许延猜到李书妤一定知道了什么,也是,毕竟那是她的朋友。
在李书妤的注视下,许延举手做投降状,从沙发上起来,退到离李书妤几步远的位置,才说:“······我坦白。”
李书妤低头继续翻书,声音淡淡的,“坦白什么?”
安静垂眸,看不到眼底的冷漠时,会因为白皙柔和的长相误认为她很好说话。许延知道,其实李书妤并不好糊弄,从小到大,她见过太多的东西,心思敏感又很聪明。虽然不爱说话,但心里什么都知道。
许从霖就曾对李修鸣说,许家的这几个后辈里面,李书妤资质算是很出众的,可惜被张挽俪和李修鸣耽误了,没有好好教导培养。
许延却觉得李书妤的战斗力远比聪明突出,他大了李书妤快四岁,但是从小到大,和她打架就没有赢过。
李书妤挠人的技艺打小就出众,背后还总是跟着一个替她撑腰善后的许况,许况从小就对李书妤有浓厚的滤镜,觉得她是小可怜。脾气娇纵一点儿也没什么,那也只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没安全感应激而已。爪子尖利的兔子,又不挠人,能伤得了谁?
对于许况的这种认知,许延很无语。
许延在李书妤跟前吃过不少亏,小时候因为捉弄她,抢她的玩偶,挨过她不少爪子。长大后,李书妤“开心”和“生气”的阈值提高了很多,许延惹到李书妤的机会并不多。
要是真惹到了,凭许延对李书妤的了解,那就是踢到了铁板。
想到这里,许延还是决定早交待早超生,免得日后被李书妤整。
“我最近······”许延又退后了一小步,斟酌措辞,“想和你朋友谈谈感情。”
猜想得到确认,李书妤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问:“准备谈,还是已经谈了?”
许延说:“‘准备’和‘已经’的中间地带。”
李书妤:“说人话。”
许延:“在她家住了小一月了。”
李书妤目光顿了一下,站了起来,拿着厚厚的画册就要往许延身上砸,“你玩弄我朋友?”
许延快速过去握住了李书妤的手腕,从她手里卸下了画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做那种事情的人吗?”
李书妤听到他的辩驳,气到想笑,“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
许延见李书妤真生气了,想到自己过往的风流韵事,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信誉,“不是那种住在一起。是住进了她父母家,她爸妈都在的。”
李书妤:“······你认真的?”
李书妤知道许延的性格,前三十年一直标榜不婚主义,交女朋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玩乐。这样的人会认真,只存在于人的想象中。
许延没说话。
李书妤看他沉默不语,情绪反倒冷静下来,“你怎么会和周玲有交集?”
“一年多前,你接机那次,我们不是碰到了吗。后来你忙工作,我觉得她挺好玩儿,就带着她在安城玩儿了几天。”怕李书妤误会,许延主动解释,“就看了一些名胜古迹,逛了逛博物馆之类的。”
许延第一眼真觉得周玲挺好玩儿的,平时大胆热辣的美女接触的多了,第一次见这么社恐的女生,一张脸白白小小,胆子也小小的,说话时有些不敢看他的脸,见到好吃好玩儿的,眼睛都会变亮。
带着她玩儿了几天,许延就像是收获了一只心思单纯的卡通猫。
自从在安城加了好友,两人一直保持着并不频繁的联系,许延第一次和感点兴趣的女生这么纯情相处,盖着棉被都能纯聊天。
当然,他还没和周玲到盖棉被的阶段。
李书妤问:“那既然没确定恋爱,你去她家做什么?”
许延抬手碰了下鼻尖,视线移到了别处,没有正面回答李书妤的问题,“这个不太重要,就机缘巧合,去她家吃了几次饭。”
见李书妤不信,许延只能从实交待,“其实······也不算机缘巧合。”
他有一次去给周玲送演唱会的门票,碰到了周玲的妈妈,周妈妈一看是周玲的朋友,很热情的叫他去家里吃饭。
周妈妈原本是一句客套话,可那天许延和合伙开俱乐部的朋友闹了一点儿矛盾,心里挺不爽,一整天都没吃饭,也想不到自己要吃什么。
周妈妈一客套,他就点头跟着人家上楼了。
周爸周妈又特意多烧了几个菜,招待他这个“不经劝”就来家里吃饭的客人。意外的是,那顿饭格外好吃。
许延像是三天没吃饭,善良的周家父母把他当成了饥一餐饱一餐的可怜人。虽然身上穿着几万的潮牌,许延还是脸不红心不乱的默默接受了“可怜人”的身份。自此,他获得了在周家吃饭的特权。
周爸周妈都对他挺好的,就是看着他顶着一头白发时,有些传统的父母很隐晦表达了不习惯。许延二话不说,立马将白毛染成了黑色,看起来乖顺了许多。
之后的几天,许延又在饭后聊天中,向周玲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一个被豪门排斥在外、继母兄长苛待,没有人疼爱、因此长歪了的浪子。
这一通叙述,不仅激发了周玲强烈的怜悯心,更是颠覆了周玲对许况的印象。看着矜贵懂礼的人,居然是那样一个苛待弟弟的混蛋。
见周玲义愤填膺,许延其实对许况有点儿愧疚感,但不多。
听到这里,李书妤有些无法表达自己的疑惑,安静了好一会儿,她问:“周家的饭菜真的那么好吃?”
许延:“······”
李书妤想起她之前问周玲谈恋爱了没有,周玲说好像谈了,又好像没有。
那会儿李书妤不太明白,可知道对方是许延时,她立马反应过来了。许延这个玩咖,浸淫在情场多年,随意的一举一动都能死死地钓着别人。
李书妤语气严肃了几分,“你喜欢周玲吗?”
“喜欢啊。”
他语调挺随意。
“我说的是,正经男女朋友之间,很确切认真的那种喜欢。”李书妤说。
“哦,我不谈那种感情。”
李书妤顿时有些生气,“那不就是在玩弄我朋友的感情,你还说你没有?”
许延:“哪里玩弄了,我没和她谈,也没做过分的事情。”
又说:“我挺喜欢她父母的,书妤,周玲的家和我们的家有些不一样。”
李书妤想问,有什么不一样,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她也体会过,父母恩爱、家庭关系简单,没有那么多算计,每天做什么晚餐都是很重要的事。
李书妤似乎明白了许延的想法,沉默了许久,“你感情的事情我管不着,但不能欺骗、伤害周玲。”
许延脸上不辨真假的笑意淡了,“嗯”了一声。
抬头,看到了从书房出来的许况。
没有继续和李书妤闲聊,仰头冲着二楼喊:“有个稳赚的生意,你投不投?”
许况闻言,在二楼走廊站住,手撑着栏杆往下看,很怀疑许延口中的这个“稳赚”。
“不投。”
许延就知道会被无情的拒绝,脸上又带上了几分纨绔笑意,“你老婆都答应我了,你会入股。”
李书妤扭头看了眼满口胡诌的许延。
许况:“上来说。”
许延很快上了楼,两人去书房谈。
许况对许延的那个项目并不感兴趣,听许延说了一半,就答应投资。
许延自己不缺钱,只是想找许况给自己背背书,被许况认可投资的项目,怎么着也是个噱头,方便吸引其它人投资。
许况让他不用再找其他人,承诺了更多资金投入,签了一张支票。
许延伸手去接,“许总就是大方。”
许况没立即给他,“有条件。”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什么事?”
“帮我调查几个人。”许况从书桌里拿出几张照片,连同支票一起交给许延。
许延接过照片看了眼,“你手底下的人调查不到?”
许况语语调平常,“调查到的东西有限,都没什么含金量。”
短暂停顿,“男女关系这方面,你比较擅长。”
许延:“······”
出门的时候特意穿了幸运色,许延还是觉得自己今天点儿背,被李书妤和许况先后贴脸开大。
许延:“谢谢您的认可,你前妻刚才也这么说。”
咬字清晰,刻意突出了“前妻”的发音。
许况抬头看。
许延用支票轻拍着后脑,慢慢悠悠的出了书房。
下午睡觉严重超时,晚上近十一点,许清觉电量依旧很满。
身体不舒服的比熊这几天做了一个小手术,不怎么爱动,一直趴在狗房子里休息。
许清觉找它去玩儿,差一点就钻了狗洞,被李书妤抱了出来。
“毛毛病了,不能抱它脖子压它。”李书妤向行动力很强,随时准备钻狗窝的许清觉解释。
“好哦。”许清觉软糯的答应,蹲在小房子外和比熊聊了好一会儿。
被李书妤抱着上楼睡觉时,还在和狗挥手说“晚安”。
到了卧室,许清觉才有些累了,圆圆的眼睛也小了一些,纤长的睫毛微微垂落,想要睡觉。
李书妤觉得宝宝比同龄人长得要大一些,可抱在怀里时,又感觉只有小小一只。
最近许清觉睡觉也不听睡前故事,好奇心出奇的旺盛,每天能问很多:这是什么呀?
趴在李书妤怀里,指着头顶的亮光问:“这是什么呀?”
“吊灯。”
又指床头桌子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呀?”
李书妤说:“宝宝的图画书。”
他小手摸了摸李书妤的脸,“这个呢?”
李书妤还没回答。
许清觉说:“这是妈妈。”
指着自己,“……这是乖宝宝”
又说,“那个是爸爸。”
李书妤失笑,“哪里有你爸······”
话没说完,抬头时见许况站在门口。高强度工作了一天,容色中带了倦漠。
他洗过了澡,穿着一件暗色的睡衣,额发略微湿润下垂,眉眼格外清隽。
在李书妤的注视下,许况抬手敲了敲门,“取东西。”
虽然李书妤和许清觉住了主卧,但许况的东西并没有搬出去,他每天早晚都来拿放衣物。
他突然这么礼貌的敲门,李书妤有些不适应,无声的点了点头。
许况进到屋内,没立即去拿自己的东西,到了床边揉了下许清觉的头发。
许清觉最近格外娇气,往常都是自己睡小床的,可自从去了一趟安城,每晚就一定得睡在李书妤身边,睡着时手里还攥着李书妤衣服的一角。
许况说要培养许清觉独立的思维和意识,和李书妤说让许清觉自己睡,她每次答应的好好的,可第二天早上,许况又会看到缩在李书妤怀里熟睡的许清觉。
说不动李书妤,许况只能从小孩儿下手,“许清觉,今晚自己睡小床。”
许清觉原本很开心的张开手要抱抱,闻言反应了一会儿,转身又往李书妤的方向爬。
许况俯身去捉逃跑的许清觉,动作已经很敏捷的许清觉立即缩在李书妤怀里,慢了一步的许况没抓到宝宝,手却碰到了李书妤的肩膀上。
她穿着一件烟粉色的吊带睡裙,裸露出的肩膀白皙细腻。
突然的触碰,两人都微愣。
许况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李书妤仰头看着他,“你明天要去滨州?”
晚餐时候,李书妤听到许况在打电话。
许况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