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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送鹅毛(长弓难鸣)


“罡啊,我这边遇到点麻烦,帮我去沔阳拖住使团一段时间……诸事费神,伏乞俯俞!”
看字迹确实是张牧川潦草的风格,高阳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没见到自己想看到的内容,嘟着小嘴问道,“就这些了?没其他的信件吗?”
袁天罡并起两指,捋了捋眉须,“这一封信便足矣!其他的东西,老夫皆能占卜出来,不需要牧川多费笔墨!”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阳气鼓鼓地说道,“他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早点给我传讯,他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哼!老头儿,你立马给他传信一封,叫他赶紧滚过来见我,不然我就……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袁天罡耸着肩膀,双手一摊,无可奈何道,“公主殿下,老夫现在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如何能传信给他呢?”
高阳蛾眉微蹙,“我不管!你们不是能飞鸽传书吗?你不知道他在哪,他喂养的鸽子肯定知道!”
袁天罡将高阳情急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中叹息一声,脸色却是如莲湖一般平静,低声解释道,“老夫在来沔阳之后,已经传书了一封,至今仍无回讯,眼下没了信鸽,唯有等着……不过你放心,我给他起了一卦,卦象显示冥冥之中有股神奇的力量护佑着他,仿佛他的头顶之上生着发光之圆环,是个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结局。”
高阳咬了咬嘴唇,扭头望着天边,喃喃道,“只要他逢凶化吉便好,慢一点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就在高阳遥望的天边,就在那一片群山之中,散落着几间夯土茅屋。
这些茅屋里静悄悄的,没有炊烟,没有犬吠,四周的山坡上也无任何牲畜,菜畦里野草疯长,完全看不到一点儿菜苗。
一名负责传递文书的驿卒打马而过,他看了看天色,又调转回来,决心在这里歇脚一夜,明日再启程赶往沔阳。
正当驿卒从褡裢里取出一块面饼,准备下嘴的时候,忽地听见斜坡之上的山林里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直勾勾地盯着幽暗的林子,但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那种奇怪的声响越发清晰。
这响动不像是人在行走的脚步声,带着一种绵长的拖曳感,其间还混杂着某种喘息。
驿卒心里有点发毛了,他想起之前在驿站听过往客商讲过的鬼怪故事。据说在这大江支流一带有某种狐妖水鬼,每天要吃七个活人,专挑那种孤身上路的驿卒下嘴,还会变换各种形体,有时像狐狸,有时像水蛇,有时化作白面书生,有时化作妖艳美姬,千奇百怪,恐怖异常。
莫非这是狐妖水鬼来了?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正打算翻上马背,却看到一道黑影从林子里滚了出来,定睛一瞧,居然是个人!

第六十三章
这人披头散发,浑身遍布灰浆,已然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衣衫褴褛,从那些破裂的口子处可以瞧见内里的伤痕,很难想象此人经历何种残酷。
他滚到驿卒近前,艰难地以手为足,一点点爬行着,双腿一直拖在后面,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驿卒稍稍安心了些,当即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这人勉强从腰间扯下一个牌子,有气无力地答道,“蜀中不良人张牧川,你是否有……有来自长安的日常公文要送往沔阳?”
驿卒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看张牧川,警惕道,“你怎么知道?”
张牧川伸了伸手,“里面是不是有一本从大理寺签发的《贞观律》?拿给我罢,那是我以往的同僚寄送给我的。”
驿卒听了这话,立刻在褡裢里搜寻一番,果然找到了一本有些残破的《贞观律》,认真地查验了往来署名,果然瞧见最终接收那一栏填着张牧川三个字,啧啧两声,刚要将《贞观律》递过去,又缩了回来,偏着脑袋问道,“你不会是狐妖水鬼变化的吧?”
张牧川大恼,愤愤道,“这是什么混账话!你见过如我这般凄惨的山精水怪吗?”
驿卒细细一想,好像有些道理,如若真是妖精作祟,应当变个身段玲珑的美姬才能哄骗自己,而不是这般埋汰的臭男人。
他在张牧川滚过来的瞬间,便闻到了一股怪味,比他两三年没洗过的千重韈还要呛鼻。
驿卒捏着鼻子,满脸嫌弃地将《贞观律》递给张牧川,“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公文层层传递,只能在起始驿站和终止驿站进行分发或派回,但我见你这模样……恐怕这几日是到不了沔阳的,届时寻不到接受的人,我还是得把这《贞观律》送回去,实在麻烦。而且,你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公文,便破例一次。”
张牧川说了句聒噪,立马把《贞观律》夺了过去,正要翻开细瞧,想起驿卒还在这里,遂咬住牙关,猛然翻身,滚啊滚,滚到了菜畦里,缩头缩脑地瞄了一下驿卒,见其还未离去,怒声道,“你还在那儿杵着作甚,还不快些赶路,日常公文流转,马日行七十里,步行或者骑驴日行五十里,驱车最慢差不多日行三十里,你一个骑马的居然跑出了驱车的速度,信不信我回头举发你懈怠公务!”
那驿卒原本瞧着张牧川像食铁兽一样翻滚,觉得很是有趣,也觉得张牧川有些可怜,正欲询问对方需不需要帮忙,却听到张牧川这番言论,脸色顿时变得比菜畦里的野草还要青绿,低声骂了句狗驴卵蛋,翻上马背,匆匆离开。
张牧川待到马蹄声远去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翻开《贞观律》,先是扫了眼律法条令上标红的数字,而后翻到对应的书页,将那一页扯下来,依次拼凑,竟是组成了新的卷宗。
那卷宗起首处几个大字赫然醒目:张蕴古案。
下方标注着卷宗封存的日期,贞观五年九月二十三。
张牧川细细查阅着卷宗,这桩案子他是知道的,因为当年他在大理寺担任司狱之时,这张蕴古是幽州总管府记室,在中书省上直,每天散衙离开宫城必定要经过承天门街,而大理寺就在承天门街旁边,两人年纪差不多,性情相投,经常约着一起回家。
武德九年,有一日他们像往常那般一同离开宫城,找了家酒肆,小酌了几杯,当时张牧川还是少年心性,言谈间很是放肆,说话总带着几分讥讽,他吃了两爵酒,一拍桌子,抱怨道,“现在这律令格式简直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了,死刑居然只需审一次就能定下,若是哪天上面的头脑发昏,听从了小人的构陷谗言,岂不是要搞出人头滚滚的场景!我几次三番给上峰建议,让他向陛下进谏修改律法,都被当作了耳旁风……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只爱宝珍,不喜欢进谏!”
张蕴古喝得也有些迷糊,点头说道,“那咱就给他来一个大宝箴!看他们接不接得住!”
两人又吃了许多酒,直到临近宵禁才分离,还相约着明日一起在朱雀门外会食。
岂料这天晚上张牧川的人生发生了重大转变,他再没机会与张蕴古同桌饮酒,直到在蜀中安居之后,他才听说张蕴古因为一篇《大宝箴》被刚坐上龙椅的圣人任命为大理寺丞,暗自唏嘘了好一阵子,这大理寺丞可是他以前眼红了好久的位子。
又过了两三年,张牧川正在岭南追缉凶犯的时候,忽地听人说起了张蕴古,一问才知这位昔日好友竟真的因为小人谗言而被砍了脑袋。
后来圣人悔悟,因此下令修改了律法,凡决死者命所司五复奏,以免寃误。
这桩案子的卷宗也就封存了起来,早先作为警醒之用,时间一久,没人再提起张蕴古这人,故而大理寺官员将这卷宗又扔到了不知名角落里。
张牧川飞鸽传书昔日同僚,让其帮忙调查失落峡贼匪和白面书生的根脚,对方却发来了张蕴古案的卷宗,莫不是这张蕴古曾与白面书生或者贼匪头目有过接触?
还是说对方在警醒自己这件事不可深究,当心小人谗言陷害?
又或者在暗示失落峡背后还有阴谋?
是了,那些与玄甲军厮杀的褐甲士兵训练有素,绝非普通贼寇,该是某个军方大将秘密招募的。
贼匪头目最后的表现也很耐人寻味,仿佛早就料到白面书生会来个玉石俱焚一般,但如果他早就知道对方会利用硝石等物炸掉古船,为何不提前提防呢?
当时事发突然,张牧川只来得及跳入江中,无暇观察更多的细节,经过这些时日的思考,他发现了很多可疑点,若说白面书生是不想继续守在失落峡,故而才会选择玉石俱焚,也很勉强……这一次虽然不能逃脱,但他还可以等下次其他楼船经过时再寻良机。当然,也可能是贼匪头目习惯了与白面书生合作,不想更换人选,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白面书生依旧没能解脱。
可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可能呢?
譬如白面书生忽然知道楼船上有一个仇家,他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因此才会决然赴死?
楼船上有五间雅院,他和使团居住一间,张子胄及其家仆居住一间,白面书生的弟弟和刘富贵居住一间,尉迟恭和玄甲军为了掩藏踪迹,必然也是住在雅院的。
那么,剩下一间雅院里住的是谁呢?
青铜面具忽然消失,是否躲进了那间雅院里?
他正苦苦思索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张牧川急忙收了卷宗,侧耳贴在地上听了一小会,很快判断出来人是谁。
因为对方骑行速度飞快,他这边刚刚趴伏下去,马蹄声就已在近前。
拢共四匹马,但只有三个人。
为首的那人身穿白袍,正是张牧川在楼船上结交的新朋友薛礼,跟在后面的则是骆宾王和孙小娘。
薛礼勒马急停,满脸惊喜地看着趴在菜畦里的张牧川,眉毛一扬,“牧川兄弟!你果真在这儿啊!”
惊变发生之后,他们三人在各自下船的地点收到了附近不良人递来的纸条,上面的墨字非常潦草,内容也很简单,只交代了一个描述很模糊的地点,监利驿北。
他们立刻想到了张牧川,三人都曾受过张牧川的恩惠,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各自启程赶来,在监利驿碰面之后,一起沿着官道策马北行,终于在此瞧见了张牧川的身影。
骆宾王慌忙下马,噔噔噔跑到张牧川旁边,震惊道,“守墨兄长,你怎么搞成了这副凄惨的模样?”
张牧川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这次能活着抵达监利驿,实在是得到了命运之神的眷顾。
孤身行走陌生山岭,本就凶险万分,再加上张牧川遍体是伤,还中了某种剧毒,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但他想利用这段时间,跳出整个局外,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的情况下,提前布置一些东西,那便只能独自冒险。
张牧川从清晨走到深夜,穿行在茂密的山林之间,身上的剧毒和伤势降低了他的行动能力,昏暗的光线遮蔽了许多危险,导致他数次一脚踩空滚落山坡,双腿也都受到了重创。
但他还是没有放弃,双腿伤了,便换用双手爬行,哪怕前路满是荆棘藤刺,他也不曾停下,浑身伤痕无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撑到这里的。
张牧川简单讲述了一下路途中的遭遇,盯着面前的三人说道,“我有几件事要拜托给各位,还请莫要推脱……”
骆宾王和薛礼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而孙小娘只是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张牧川交代完三人要做的事情后,叮嘱道,“这些事情对我很重要,在我带领使团到达洛阳之前,诸位务必要完成。”
骆宾王纳闷道,“我不明白……你叫我们做的这些有什么用呢?”
张牧川微微一笑,“观光,你现在还很年轻,不懂这坊间流言蜚语的力量,古今但凡成大事者,都是言论先行!譬如两方势力对阵,将帅必定会让底下的文人墨客撰写一篇讨贼檄文,他日你若走了仕途,可在这方面下些功夫,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
骆宾王恍然大悟,默默记在心里。
又作了一番叮嘱,张牧川让薛礼将自己背到菜畦旁边荒屋之中,打算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赶往沔阳。
孙小娘在薛礼和骆宾王离开后,仍旧待在屋内,她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扫扫地,装作很是忙碌的样子。
张牧川诧异地看着孙小娘,“我就住一晚,你不必这般辛劳,还是赶紧出发帮我去把事情办妥吧……”
孙小娘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啊,那薛仁贵和骆宾王都是莽的,也不想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明日要怎么骑马……我啊,刚巧会一点点医术,不说完全治好你身上的伤,至少也能暂时把你那双腿处理一下,免得再拖几日成了残废!”
张牧川一拍脑门,他满心都在怎么破局上面,全然忘记了自己这一身伤痛,到底还是女子心思细腻,不由地向孙小娘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那便有劳孙姑娘了……”
便在这时,有两农夫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老一少,一个缺胳膊,一个少了左腿,年老那位瞧见此景,急忙出声制止,“哎哎!别治别治,这是福足!”

自残手足,以逃劳役赋税,谓之福手福足。
众所周知,隋炀帝是个败家子,在位期间干了很多大事,致使赋役重重,百姓苦不堪言,为了躲避沉重的赋税劳役,宁愿自残身体,做了五逆的浮逃人。
贞观初,这一情况稍有好转,但自贞观五年圣人下令修建九成宫之后,抛家弃田的浮逃人又多了起来。
尤其是圣人近年整出了修建洛阳宫闹剧和动了封禅的心思,这让许多百姓恍然醒悟,圣人跟那隋炀帝本就是亲戚,恐怕也会成为败家子,故此干脆逃离家乡,脱了编户齐民的身份。
否则,以贞观这般的盛世,户数绝不止三百万余万。
依照常理,这些浮逃人名下的口分田和永业田,应由官府收回,转授给其他成年男丁,原本的赋税和劳役也该取消,但当地官吏为了政绩前途,非但没有消除,还将这些赋税和劳役转嫁给其他百姓头上,称之为摊逃。由此,百姓愈加不堪重负,浮逃人也就越来越多。
最终,这个问题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虽然朝廷发了禁令,但还是无法解决。
其时大唐浮逃人主要有三类:
第一种,离开家乡去往外地,依托在主户名下,只求温饱,做个客户。
第二种,连人带田一起投到王公贵族或者官员门下,成为别人的私家财产。
第三种,逃到荒郊野外,寻一个偏远之地定居,致使官府鞭长莫及。
制止孙小娘给张牧川医治的这一老一少属于第三类,而菜畦旁边的荒屋便是他们以前的居所,今日突然回来,原本是想把埋在家里最后的半贯大钱挖出来,交与山上庇护他们的五溪蛮,没曾想居然发现家里进了生人。
他们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知道张牧川和孙小娘不是恶人,这才放松了警惕,主动现身跟张牧川两人交流。
张牧川一见这老少两名农夫,便知对方是浮逃人,于是隐瞒了自己不良人的身份,笑着与这两名农夫解释道,“好教老汉知晓,我还要回到老家与未过门的妻子成亲,暂时不想做浮逃人。”
老汉扭头看了看孙小娘,惊讶道,“我看她对你如此体贴,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呢,不曾想闹了个笑话,还请莫要怪罪……”
孙小娘眼底闪过一丝娇羞,但脸上却依然是冷冰冰的表情,“外面还烧着热汤,我先出去看看,你们慢慢聊。”
张牧川待到孙小娘走出去之后,对老汉苦笑着摆摆手,“我们没有打招呼便借用了你们的家宅,该是我先向你们致歉才是。”
老汉环顾荒屋四周,轻叹道,“这已经算不得是我们的屋舍了,浮逃人如无根浮萍,哪儿还有家啊……能临时为你们遮蔽风雨,也不枉费当年我修建它耗掉的心血。”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旁边的年轻农夫听说张牧川要去沔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张兄,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拜托您帮我带个人去沔阳?”
张牧川侧脸看向年轻农夫,疑惑道,“也是浮逃人吗?”
年轻农夫摇摇头,“他是个小果熊,叫阿蛮……我答应了他会找个机会,带他去城里玩一趟,但最近很忙,再加上我是浮逃人多有不便,恐怕等很久都无法履行诺言,明日就是他的生辰,我想求您帮我带他去城里玩一趟,作为交换,我可以带你上山,向阿蛮的父亲求来上好的草药,方便刚才那位姑娘医治你的伤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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