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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送鹅毛(长弓难鸣)


张牧川扫了一眼周围那些旅客的尸体,哀叹一声,忽地想到什么,皱了皱眉。
不对!高阳便是再怎么刁蛮任性,也不可能任由故事里的白面书生滥杀无辜,这里面还有局!
他想到这里,急忙扭头对尉迟恭问道,“鄂国公,缘何这次是你暗中护卫?”
尉迟恭倒也不遮掩,爽快答道,“我现在是鄜州都督,不在长安任职,而且没有什么紧要的军务,算是个甩手掌柜,相较于其他将帅,行动要方便一些。”
张牧川摇了摇头,“跟您一样的甩手掌柜还有几位,譬如卢国公程知节,他的儿子娶了清河公主,很适合劝说高阳回转心意,而且他做过泸州都督,对于剑南道很是熟悉,无论怎么看,都比您更适合这一趟的差事。”
尉迟恭摸着后脑勺,讷讷道,“哎哎……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啊!老程的儿媳跟高阳是好姐妹,说起话来肯定比我这个大老粗更管用,除非圣人并不是想让人劝说高阳,而是威慑。”
“威慑?此话怎讲?”
“嗐,这事儿要从今年二月初七讲起……那天朝会结束后,圣人把我留了下来,说是有些心里话想跟我交流一下。你也在长安做过官,应该知道身为下属最害怕的就是上峰找你聊心里话,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事。嘿!那天的情形却有些奇怪……”
“如何奇怪?给您加官进爵?还是赐了您一大箱宝贝?”
尉迟恭面色古怪地看了张牧川一眼,“你猜对了一半,却也算是想赐给我宝贝……那天圣人把我叫过去,先是冷森森地跟我说,有人高密我要谋反,当时把我气得……我立马就把身上的衣衫都给脱了,给圣人展示了一下这些年为他南征北战留下的伤疤,圣人感动得眼泪花花,拉着我的小手直说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些谗言,所以才会把我叫过去面对面摊开了讲。若是他真的怀疑我了,直接找人把我干掉就是,还说要把一个公主嫁给我。”
张牧川震惊地说道,“圣人要把高阳嫁给你?您今年都五十多了,高阳才十三啊,说句不好听的,您这年纪都可以做高阳的阿翁了!”
“哎……哎!圣人也没说就是高阳,只说要把公主嫁给我……”尉迟恭抠了抠黑乎乎的脸皮,压低了声音说道,“但不管是哪位公主,这事儿我也不能答应啊!我妻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一点怨言都没有,现在富贵了就要休了她,那我岂不成了畜生不如的薄情郎……再者说,唐律规定了若是妻子没有过错,无故休妻,抑或是休妻更娶,是要判处一年徒刑的。”
旁边的薛仁贵连连点头,附和道,“那肯定不能休妻!您这样的大英雄,可不能因为女人晚节不保。”
张牧川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说道,“所以您觉得圣人派您走这一遭,其实是想警醒高阳,如果她不嫁给房相的儿子,就要嫁给您这样的老英豪?”
尉迟恭一点头,“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说得通,否则怎会让我这个老铁匠来护卫高阳。”
张牧川低头又看了两眼帖子,皱眉道,“您来护卫高阳这事儿知道的人多吗?”
尉迟恭歪着脑袋,掰着手指数了数,笑着答了一句,“不多不多,只有八九个人知道,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这、这……这还不多啊?鄂国公您难道没听过太上老君的八卦大法?”张牧川面色一白,竟开始语无伦次,“这世上无论多么隐秘的八卦都可以通过八个人传到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最终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您是不是跟那八个人谈论这事儿的时候,说的是这话我只跟你讲,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尉迟恭木然地点点头。
张牧川哭丧着脸道,“那彻底完了,您要是不加这一句,他们还没有散播的兴致,但你刻意让他们保密,他们反而会一个个传下去……这就像当年圣人将隐太子妃收入后宫,本来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可现在谁人不知,他说只是照顾兄嫂,有人信吗?”
尉迟恭老脸一黑,严肃道,“休得胡乱谈论圣人的闲话……不过,即便是很多人知道我暗中护卫高阳,也没什么问题吧?”
张牧川指了指甲板上的旅客尸体,“问题大了……高阳跟咱玩了个金蝉脱壳,却不知自己落入了别人的谋划之中,恐怕这水鬼不是她想要的水鬼,故事也非全然虚假,这一场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尉迟恭不以为意地洒然笑道,“咱这是在大江之上,她便是暂时脱离护卫范围,也只能藏在这艘船上,还是有机会寻回来的……”
他这边话音刚落,当即就有一名玄甲军士前来禀报,言说有人盗了楼船底部旁侧捆缚的小舟,逆流而上,远离了楼船。
尉迟恭急忙询问,“盗取小舟的是几个人,有何面貌特征?”
那玄甲军士一脸轻松地答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一名穷酸白面书生,一名黑衣小女子,还有个清秀的瘦弱仆从。”
张牧川闻言大惊,立刻追问了小舟的行船方向,正欲让尉迟恭给他松绑前去追回高阳,却忽地听到脚下传来一阵巨响。
下一刻,楼船右侧陡然破出一个大洞,黑烟滚滚而上。
也就在此时,那青铜面具突地从桅杆上端滑了下来,握着横刀笔直地刺向后背空虚的尉迟恭。
喊杀声瞬时四起。
一大群蒙着黑巾,身披褐甲的士兵从楼船各处涌了出来,开始围杀甲板上的玄甲军。
张牧川见状眼皮一跳,慌忙用身子撞开尉迟恭,忍着被青铜面具手上横刀划破后背的剧痛,趁机割开了绳索,迅即抽出横刀,与对方拼了一击,而后快速退到尉迟恭旁边,沉声说道,“鄂国公,我想明白了……这一局并非针对高阳,而是冲着您来的。”
尉迟恭摘下腰间铁鞭,瞟了一下张牧川满是疮疤的后背,“我也看出来了,你小子和我一样,也是个果决的狠人!这里交给我吧,他们想要杀我,也得有被我杀死的觉悟,你去把高阳接回来,临行前我可是跟长孙无忌拍着胸脯保证过,大丈夫怎可食言!”
张牧川瞧见那些从容不迫的玄甲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让薛礼带着骆宾王和缅伯高先退到甲上一层雅院,他本想带上娑陀,一扭头,却发现娑陀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地上只有一个半开的方形暗格。
抽动几下鼻子,张牧川嗅到那股黑烟里有种熟悉的呛鼻味道,顿时恍然,原来这娑陀便是破坏楼船之人。
此时不是计较自己被骗的时候,他奋力拼杀,左突右冲,好不容易来到楼船舵盘处,推开了船家的尸体,刚刚将楼船转向岸边,旁侧突然杀出几名黑衣客。
张牧川被逼了出来,望着近在眼前的江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陷入了必死境地的时候,一声马嘶响起。
娑陀骑着老黄从甲上一层雅院冲了出来,他不顾四周的明枪暗箭,急速纵马来到张牧川身边,伸出右手,将张牧川拉了上去,自己往马屁股位置挪了挪,笑容苍白道,“别回头,往前看,您一定会化险为夷的……楼船上还有凶手,杀死贼偷的并非妖狐水鬼,不要轻信任何身边之人,快走!”
张牧川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既然娑陀是破坏楼船的人,说明该是与青铜面具一伙的,为何却突然跑来救他,呆呆地问了半句,“你这是……”
娑陀又替张牧川挡下背部一刀,咽了咽唾沫,苦笑道,“依照主人的吩咐行事,这是我应尽的本分,跑来救您脱困,是为了向朋友回报恩情。”
“回报恩情?”张牧川莫名其妙,他与娑陀相处短暂,并未为对方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先前您请我喝了酒,还说我的性命比美酒重要……”娑陀低低地咳嗽了几下,许是触动了心肺的上市,双目开始变得空洞无神,“好教大人知……我自打来了大唐,几经拐卖,做过大户人家的家奴,也做过苦工,受尽打骂凌辱,挨够了白眼讥笑。他们从来都只拿我当一头会说话的牛马,时间长了,我自己也这般觉得……”
张牧川余光瞥见他脸色飞速变灰,赶紧劝他别说了。
娑陀却是坚持着,甚至还昂扬起了脑袋,“您请我喝的这一顿酒,是我来了大唐第一次被人当作朋友对待,也是我第一次喝大唐的美酒……真好喝啊!”他舔了舔血红的嘴唇,脸上浮起了笑容,“你们唐人有一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您去死,我很开心!”
张牧川低垂着脑袋,低声说着,“我那时随口说的客套话,你也当真……”
“客套话也好……好歹来了这大唐,总算有人对我客气了……”说到这里,娑陀剧烈咳嗽几声,然后摸出了火折子,颤抖着点燃了身上捆缚的易燃纸包,而后反身从马背上坠落下去,砸开了几名上来阻挡的黑衣客。
纸包上的火星迅猛燃烧,渐成火堆,为张牧川烧出了一片逃离的空间。

此时楼船距离岸边只剩下三丈左右。
老黄没有辜负娑陀制造出来的机会,驮着张牧川纵身一跃,飞离了楼船。
青铜面具见此情景,当即挥刀逼退反攻上来的尉迟恭,夺了名褐甲士兵手里的长矛,奋力一掷。
长矛化作一道流星,在半空划过一弯弧形,没入老黄的马腹之中。
老黄悲怆地嘶鸣一声,仍旧保持原来高昂的姿态,跃到了岸边,继续奔腾数十步,带着张牧川脱离楼船上弓箭手的攻击范围,而后两只前腿猛地一跪,沉沉地倒了下去。
张牧川也被摔进了岸边的泥坑里,头脑发晕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急忙踉踉跄跄地摸爬到老黄旁边,看着马腹上淌血的长矛,以及马背上的各种刀枪豁口,他不禁眼眶一热,泪水无声滴落。
这匹老马勤勤恳恳了十几年,眼看就要熬到光荣告归,而今却殒殁于此。
他伸手触摸着老黄的马颈,轻轻地梳理着鬃毛,如同这十三年来无数个平常日子一样。
这些日子太过匆忙,张牧川算了一算,上次给老黄梳理鬃毛还是在益州。
老黄气息奄奄,但眼角却是终于没有淌着浊泪了,看到主人给自己梳理鬃毛,它重重地打了个响鼻,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主人的胸膛,可能是感觉太过舒服,索性垂下了脑袋,紧靠着主人闭上了双目。
张牧川感受着老黄的脖子迅速变冷,擦干脸上的泪水,用障刀割下一绺鬃毛收进怀中,冷冷地扫了眼后方下牢丸般跳进大江的追兵,速即转身离开,沿着江岸追寻小舟。
江水湍急,小舟上溯不易,必定会靠岸,而大江宽约十里,楼船偏向右侧,小舟最佳的选择也是在右侧江岸停靠,所以张牧川先前才会转动楼船舵盘朝右行驶,跃马落于岸边。
果然,在狂奔了半刻钟之后,张牧川瞧见了那艘在岸边浅滩摇晃着的小舟,只是舟上空无一人,并没有高阳等人的踪影。
他观察了一下岸边的脚印,大概判断出一个方向,随即快速了追了过去。
地上有三人的足迹,说明高阳是自己跟着别人跑的,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现在高阳没遇到什么危险,局面尚未到图穷匕见那一步,他还能有挽救的机会。
因为太过焦急,张牧川根本来不及细细查看四周的环境,想也不想地直接穿入了一片密林。
密林深处,高阳和孙小娘坐在一间树洞木屋内,白面书生背对着她俩,不知在鼓捣什么稀奇的吃食玩意儿。
“笑死人了……他们以为本公主是好欺负的不成,居然还敢让我照顾那只臭烘烘的呆头鹅,没把它的鹅毛拔光不过是爱护珍禽异兽而已!”高阳将两肘放在木桌上,双手捧着脸颊,眨着眼睛道,“那张牧川竟觉得我会喜欢他,真是可笑,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邋遢德行,就他这样的,怎么会有女子心仪……我喜欢的可是俊俏书生好不好!”
孙小娘摸了摸肩膀的伤口,眼帘低垂地说道,“也不尽然,邋遢还是有邋遢的魅力。”
高阳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巴,“嗬,他那个人可不只是邋遢,还很抠搜,连给我做完羊肉汤都要犹豫许久。每次买东西付账的时候,他都要数好几遍铜板,生怕多付半个铜板似的。”
“这是节俭持家,过日子嘛,就得找这样的,你总不能找个花钱大手大脚,心里没个尺度的,那便是家里有金山银海也不够挥霍的。”
“他说话还很难听,总是阴阳怪气的,前几天我不是被突厥贼子绑了吗?一般这种时候,正常男子都要买些礼物哄一哄受惊的女子,他可倒好,给我带回来一根牛筋,说是下次哪只脚不听话了,就拿那牛筋捆起来,免得带着我乱跑。”
“上次确实是你惹了些麻烦,如果你不去跟踪那个什么霍尔多,也就不会被人抓走。”
高阳似乎有些不服气,撅着嘴又说了句,“那、那……他还不洗脚呢!”
孙小娘嘴角莫名勾起了一抹笑意,“大丈夫不拘小节,有些男人味很正常。”
高阳看向孙小娘,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老是帮那个臭男人说话,到底是我的闺中密友,还是他的闺中密友?”
孙小娘笑着说道,“那肯定是你的闺中密友呀,他还是做别的什么吧。”
高阳觉得孙小娘这话有些奇怪,忽地想起长安的一句俗谚,防火防盗防闺蜜,不由地心中暗暗警惕,看着孙小娘肩上的伤口,转移了话题,“不说他了……你这身上的伤势严不严重,要不然我们在这里歇上一阵再走?”
孙小娘摇摇头,“我事先吃了解毒丹,这箭伤并不碍事,咱还是早点离开失落峡比较好,我总觉得这里很是诡异,绕来绕去都是一样的风景,别真的碰上什么狐妖水鬼才好!”
高阳嗤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狐妖水鬼,你看那些捉妖传奇看傻了吧!”
她扭头看了看白面书生,“从来只有人扮鬼,哪来的鬼害人。说起来,我还想问你呢,这书生是在哪儿找来的?人长得挺俊俏,就是眼睛小了一点。”
不等孙小娘开口,白面书生端着两碗油茶走了过来,分别摆放在高阳和孙小娘手边,自己倒了杯青叶茶水,笑眯眯地说道,“我并非孙姑娘找来的,而是自己主动前来投效,只希望能戴罪立功,借着公主您的权势,重新获得科举的资格。”
高阳见这白面书生如此坦率,遂放下心防,端起油茶,浅浅地喝了一口,追问道,“戴罪立功?你以前犯了什么事情?”
“大不敬之罪。”白面书生淡淡地答了一句,目光始终停在孙小娘手边的那碗油茶上面,眼神里藏着很深的期待。
孙小娘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片刻之后,端起油茶呷了一口。
高阳想起张牧川十三年前深陷谜案,最后定下的罪名也是大不敬,于是又问,“难道所有背负谋杀大案,却又因各种缘故被释放的犯人都是这么一个罪名?”
白面书生哈哈大笑,“公主有所不知,所有被人冤枉而不得不离开长安的官吏,都会背这么一个罪名,不是大不敬就是欺上瞒下。这罪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你日后还有用处,想要保你很容易,若是没了用处,想要惩治也有借口。”
高阳像是头一次听说这新鲜事似的,“这样也可以?太不公平了吧,简直是把人当猴子耍弄!”
白面书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是该笑话你,还是该羡慕你……我等不如您这般生来就是富贵,想要在俗世洪流中立足,就得忍受各种不公平,如果还想出人头地,那就得更加不惜自身,更加不择手段,再加上几分运气,拼尽一切去赌个机会。譬如此次我帮公主您脱离不良人和尉迟恭的护卫,就是一次赌博,如若输了,寻常人只知是我掳走了二位,待你们回返长安,我也就死定了……”
高阳愣了一下,“啊?那你刚刚还说主动请缨是想戴罪立功,重新参加科考,你这不是送死吗?”
“你们走了,当然是死路一条,但你们要是一直留在这里,那又不同了……”白面书生忽然站了起来,背负双手,幽幽说道,“楼船行至失落峡,突遇贼匪,鄂国公与那不良人尽皆慷慨赴死,而我临危不惧,带着公主您一路潜逃,虽然终究护卫不当,致使您不幸遇难,但在这期间与公主互生情愫,诞下了子嗣,为李家存了点血脉。父凭子贵,我身上的污名自然消除,再参加科举走个过场,圣人必定委以重任!”
高阳闻言大怒,正欲让孙小娘将这痴心妄想的贼人拿下,却觉得身子陡然变得僵硬无比,四肢毫无知觉,嘴巴也张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面书生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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