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舟(一湖深)

陈娆想了下，看到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便同意了。
正好散散心。
他们不是第一次来海洋馆。小姑娘第一次出门玩耍接触外界，还是陈娆说服傅恒笙的。
故地重游，看到小姑娘熟练的叫各种鱼的名字，想来傅恒笙没少带她出来玩。
陈娆道：“若若比以前开朗多了。”
傅恒笙：“还要感谢陈小姐及时开导。”
客套了一番，当时分手生出的不愉快褪去不少。
傅恒笙显然很有风度，尽管他长得不那么英俊帅气。
两人缓缓跟在小姑娘后面，陈娆想起来什么，瞥了瞥傅恒笙，不过没说话。
傅恒笙感觉到她的目光，道：“陈小姐有话要说？”
陈娆笑了下：“没什么。”
就算有，也不能在他面前说吧。
裴家老大的大女儿，听说正在跟傅恒笙接触，想来是把主意动在傅恒笙头上了。
裴家如果真能跟傅恒笙联姻，倒真是搬了一尊大佛救命。
走了好一阵，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姑娘累了，趴在傅恒笙肩头睡着。
陈娆看她一眼，小声道：“傅总早些带孩子回家休息吧。刚恢复身体，别着凉了。”
她轻轻拨开小姑娘汗湿的头发，嫩嫩的小脸蛋肉嘟嘟的，比以前胖了不少。
傅恒笙疼女儿，没跟她客气，只是在离开前问她：“那陈小姐……”
陈娆笑了下：“我没关系，正好再走走。”
傅恒笙点头，陈娆目送他离开，之后继续漫步在海洋馆里。
因为是周五，很多家长陪同孩子出来玩儿。
陈娆看着那些孩子，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她没有跟陆湛分手，现在孩子也能打酱油了吧。
或者她改变主意，那时真的嫁给傅恒笙，现在也是有娃的人了。
不知怎么的，忽然对孩子有了想法。
出了海洋馆，看到前方有卖青蛙崽子的，陈娆忽然来了兴致，想买。
朝那青蛙人走去，突然脚步顿住，静静的看着前方。
唐立敬？
她眼看着唐立敬朝那青蛙人走去，正好奇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就看到他抬手摘下青蛙的脑袋。
里面是个年轻女孩，笑起来一脸阳光，甜甜的，朝气蓬勃。
她看着唐立敬将女孩汗湿的头发勾到耳边，青蛙女孩蹦蹦跳跳的跟随在他身侧，朝冰激凌小卖部走去。
他们坐在喷水池旁边吃冰激淋，青蛙崽子在他们脚边一闪一闪的。
陈娆看着看着，心里闷得厉害，透不过气。
那女孩是什么人？
陈娆在唐立敬身边那么多年，他周围有哪些女人她都见过，唯独这个年轻女孩是第一次看到。
是他远房亲戚的女儿？
可如果是跟唐家有关的，怎么可能来公园卖青蛙崽，体验社会吗？
陈娆努力将他的行为往好的方向想，可还是忍不住嫉妒女孩的年轻与天真烂漫。
这是她身上最缺的。
也是她最害怕的。
陈娆苦涩的滑动了下喉咙，很想走过去，装作不经意的遇见，然后打声招呼，问她是谁。
换做以往，她也是这么做的。
她向来直接又大胆，占有欲强，见不得他身边有别的女人。
只是这一次，脚下像是被黏住了。
她默默的看了很久，然后一个人在停车场，寻找唐立敬的车。
唐立敬有不少名牌车，但陈娆找到的是一辆四五十万的车，他的助理用的。
竟然开着这样的车出来？
陈娆心里的不安感越重，也就越愤怒。
原来不是忙，而是有了其他的陪伴？
苦涩的笑了笑，她掏出烟盒，倚着他的车等待。
抽了两根烟，终于等到唐立敬出现。
他的身边还跟着那个青蛙女孩。女孩单手抱着青蛙脑袋，蹦蹦跳跳的依然活力满满。
而唐立敬竟然迂尊降贵的帮她提着一杆青蛙仔，看起来可笑又突兀。
唐立敬也发现了陈娆的存在，脚步慢下来。
女孩感觉到气氛变化，茫然的看向陈娆。
陈娆一笑，抬手朝唐立敬打招呼：“唐总，好久不见。”
她看着唐立敬朝她走来，而那个女孩茫然不知所措的跟在他的身后。
陈娆直起身，将烟头摁灭，双手插在口袋里。
她身量高，白衬衣搭配黑色阔腿裤，看起来又酷又飒。
眼睛瞥向那女孩，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唐立敬在她的面前站定：“你怎么在这儿？”
平淡沉稳的嗓音，一如既往。
陈娆淡笑：“陪朋友的女儿玩。”说着扫了眼那青蛙女孩，“你呢？这是谁家的女儿？”
笑容讽刺，眸光犀利，直直的与男人对视着。
第207章 冯燕
女孩感觉到了对面女人的恶意，畏缩的站在唐立敬身后，但是那双清纯的眼睛像极了小兔子，怯怯的，让同为女性的陈娆都忍不住怜惜，舍不得欺负。
唐立敬平淡道：“以后再跟你说。”
陈娆扯了下唇角，她不是不体面的人，非要在这个时候撒泼，不给他面子。
她点头：“好。那就希望唐总尽快有空。”
说着便走了，没有一点拖沓。
只是回到车上，怎么都忘不了那女孩怯怯的模样。
以前，唐立敬身边其他女人，有未婚妻，但她从没这么慌过。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一刻，她慌乱了。
唐立敬没有让陈娆等太久，当晚就到陈娆的别墅。
陈娆刚洗完澡，卸了妆，面孔素净，看上去线条柔和了，少了平日职场女性的凌厉感。
但她看向唐立敬的目光是冷淡的。
“把她送回家了？”
“嗯。”唐立敬淡淡出声，脱下西服外套，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
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陈娆站在楼梯台阶上，冷眼相看。
她从冰箱拿了一大盒冰激淋出来，刻意的坐在男人身侧：“吃吗？”
唐立敬瞥了眼，淡声道：“少吃冰的，例假来又说肚子疼。”
陈娆笑了笑，刮下薄薄一层奶油：“可是想吃啊，甜甜的，口感绵软，像小姑娘的嘴唇。”
唐立敬只是平静的喝水，对她的言语没什么反应。
陈娆也不再说话，慢慢的刮着奶油。
空调温度偏高，一会儿冰激淋就融化，看着发腻。
陈娆盯着那淡紫色的奶油，搓揉了下手臂，平淡道：“不知道是不是年龄上来了，不像以前那么贪凉，才二十七度就觉得冷了。”
说着，拿起遥控器将室温往上调，在拎起披肩搭在身上。
慢慢的吃融化的奶油，一大层刮下来，送到嘴里就觉得腻。
她抿了下唇瓣，再度开口：“跟她上过床了吗？”
唐立敬皱起眉毛，看她的眼神不悦。“陈娆，注意你的措辞。”
陈娆扯着冷笑。
眼前的男人，即使生气也是克制的。
但她知道他已经动怒。
她还是冷笑，盯着男人：“唐总，这么生气干嘛呀？”
“是因为我撞破了你跟年轻小姑娘的约会，还是我问了不能问的？还是嫌我话说多了？”
唐立敬静静的盯了她一会儿，冷声道：“她是冯旭的妹妹。”
陈娆一怔。
这个名字，尘封在记忆力已经很久。
冯旭是唐立敬最早的助理。
那会儿唐立敬年轻气盛，做事太过冒头，他的大伯唐建中为了打压他的风头，故意得罪对家栽赃在唐立敬的头上。
那对家有黑色背景，在唐立敬的车上做手脚。冯旭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自己开着着火的车冲出马路护栏，掉入海里。
车毁人亡。
冯旭有个妹妹，小时候走丢了，他一直在找。
唐立敬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他的债主是冯旭，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寻找他的妹妹。
陈娆从回忆中回神，滑动了下喉咙：“对不起。”
她的言辞侮辱了冯旭，难怪唐立敬动怒。
唐立敬没再怪她，沉了口气道：“消气了？”
陈娆尴尬的笑了下，又道：“既然是冯旭的妹妹，你怎么没早跟我说？”
唐立敬喝了口水，平淡道：“她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我是她哥哥。”
陈娆沉默了会儿。
站在那小姑娘的立场，唐立敬始终是害死她哥哥的人。兄妹俩失散那么多年，谁想一见面就知道亲哥哥早已经死了？
“……你想以哥哥的身份补偿她？”
唐立敬微微蹙着眉：“暂时吧。”
谎言总会有戳破的一天，但那时候，小姑娘应该会好受一点。
冯旭死后，唐立敬没少给冯家补偿。
只是，对于冯家人来说，丢了个女儿，又死了个儿子，二老打击很大，这些年接连去世，那孩子是冯家仅存的人了。
陈娆不知道唐立敬的做法是否正确。
她问道：“你怎么跟她说的？”
毕竟唐立敬姓唐，而她刚才在那姑娘面前叫他唐总。
唐立敬道：“跟她说，父母在她失踪后不久就去世了。我被姓唐的人家领养，现在在一家公司做总经理。”
陈娆松口气。
陵江城很大，而唐立敬太有名。只是，他在平凡人中无人知晓。但说不定遇上什么熟人，就比如刚才在游乐场那样。
陈娆不得不佩服唐立敬的细心，连小细节都安排好了。
“她现在在打工吗？”陈娆想起来那姑娘穿着的青蛙玩偶服，“就算你不透露身份，也可以直接给她安排好的生活。”
“她不愿意。”
陈娆：“……”
不过，她看冯燕怯生生的模样，想来之后抚养她的人家家庭情况一般，不过冯燕性格独立，不愿意给他造成负担吧。
陈娆想了想，道：“既然我已经见过她了，我应该可以出现在她的面前吧？”
唐立敬没有立即回应她，过了几秒才开口：“不要打扰她。”
陈娆微怔，不知道他的用意。
她猜测：“怕我说漏嘴，还是怕我欺负她？”
唐立敬还是那句回答：“我说的是不要打扰。”
陈娆看了他一会儿，淡笑：“好。”
交谈结束，唐立敬今晚没留下过夜。
陈娆看着夜色里消失的车灯，心里的沉甸感始终没有退去。
这一晚，她几乎没睡着，第二天没精神，混了一天班，下午就去找季实散心。
季实正忙着整顿公司。
员工多了，客户也多了，她在制定公司的规章制度。
但季实一直都是个体户，没在公司上过班。崔瀛给她发了一些资料做参考，只是都是大公司规模的，季实正在做删减修改。
陈娆一来，逛街没逛成，被季实抓来写文件。
“……不做完，我就不陪你逛街。”
季实已经不是之前的小果子，是算盘精了，使唤人干活毫不客气。
陈娆被她拿捏住，嫌她晦气，不过还是写了一下午公司章程。
到晚上五点多，捏着酸痛的后脖颈抱怨几句，季实笑呵呵的安排晚上的活动。
大餐、按摩、泡澡一套流程下来，再去茶楼听相声。
“开心了吗？”季实打量了眼陈娆，“唐总惹你生气了吗？”
第208章 西瓜
陈娆漫不经心的嗑瓜子：“你哪儿看出来我不高兴？”
“哪哪都写着。”季实将她从头到脚一通比划，太明显了。
高兴时候的陈大律师随时随地的都在动脑算计别人，可今天她像是条快冬眠的蛇，恹恹的。
陈娆叹口气，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相声台上。
季实等着她说话，陈娆似乎恼了，愤愤瞪她一眼，警告道：“我警告你，别套我话，我嘴严着呢。”
季实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
陈娆又瞪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儿，她道：“你……你跟你之前那个郑禹，恋爱那么几年，有觉得倦怠的时候吗？”
谈论起郑禹，季实已经不觉得痛了，她道：“什么倦怠，他来陵江不是另有新欢了么。”
男人跟女人还是有差别的，更何况是季实这种从小就在小城镇长大的，思想传统，谈恋爱后就是一眼看到头，一条路走到黑。
来陵江之后，她才慢慢变化。
陈娆不冷不热的掀了下唇角，牙齿磕着瓜子，眼睛盯着前方，不想被人看到她的失败。
她道：“如果他没有来大城市，一直在你身边，几乎天天见面，几年里看来看去都是那张脸……会厌烦吗？”
季实瞧着她，若有所思：“你看腻唐总了？但是畏惧他的势力，不敢跟他提分手？”
陈娆嘴角抽搐了下，这是什么脑回路？
不过她不想被人看出来她可能在情场贬值了，咳了一声哼哼唧唧承认：“可能吧。”
低头喝茶，又好奇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怎么看出来的？”
季实托腮，看对方的眼神像是看渣女：“你上次不是跟同学，那什么陆……反正我们那次不是一起吃小龙虾来着？”
偷还偷得那么光明正大，到处炫，季实算是又开了眼界。
陈娆睁大眼睛，有些哭笑不得，不过陆湛确实是她初恋来着。
“呵呵，你眼神真好。”陈娆无语的反讽，“我要是跟客户出来吃饭，你该不是以为我备胎多得要用卡车载？”
季实认真的看她，认真点头。
美女毒蛇不是浪得虚名的。
陈娆自嘲的笑了下：“看来我确实太美貌了，人人都这么想。”
季实无语极了：“我是助纣为虐了吗？”
跟她闲聊，陈娆心情好多了。
她忽然想起来唐立敬提醒她说，少跟季实这个单细胞动物来往，多与名媛贵妇交际。
她这时候决定出卖一把唐立敬，把男人说的告诉季实。
季实怔愣了下，嘀咕道：“想不到唐总那么高大上的人，背地里还会说别人的坏话啊？”
滤镜碎一地呢。
陈娆呛着了，笑得咳嗽，越咳嗽越笑。
季实发觉了她的异常：“你还好吧？”
陈娆终于止住笑，摆摆手：“没事……我算是知道，崔瀛那么坏的人，为什么就对你念念不忘了。我要是个男人，我也迷你。”
越是思想复杂的人，跟心思简单的人相处，会轻松很多，没有压力。
季实无所谓别人怎么评价，她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唐总裁手指缝里漏点钱给她赚就行。
周末，季实以寻找新品的名义又坐高铁去她跟崔瀛的秘密小镇。
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以各种名义出差，有时候飞机，有时候高铁，买两张票混淆视线。
崔瀛看起来已经当地化，穿着二三十块钱的地摊货，脚踩拖鞋就在大马路上溜达。
如果不是对他很熟悉的人，只看背影已经认不出来。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叱咤律师界的大神会这么不修边幅。
季实对他这副打扮倒是满意，夸他神仙下凡，有人间烟火气了。
崔瀛戳她的额头：“小嘴是越来越甜了。”
在季实被他戳得像是不倒翁往后倒再往前摇的时候，男人又及时的吻上来，分秒不差，还诡辩说是季实故意诱惑他。
免不了一番小别胜新婚的火热交流。
结束后，季实依偎在崔瀛的怀里。
小甜甜怕热，在门口嗷嗷叫，要进来吹空调。
季实心软，下床去把小甜甜放进来。
但小甜甜似乎又忘记她了，高傲得很，翘着尾巴就朝崔瀛撒娇去。
季实瞧小东西这副嘴脸，后悔一时心善，眼巴巴的看着小东西占据了她的地方。
季实不跟它计较，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坐在电风扇那边吹凉。
她看了眼崔瀛，想起万蔷薇那事儿。
其实那天过后，她就跟崔瀛打过电话。
“……现在有万蔷薇周旋着，你大舅舅家的两个女儿又有能力，她们还在考虑联姻。这么拖下去，裴家不一定会垮，但是你可能要被他们拖垮。”
季实实话实说，分析现状。
崔瀛跟裴家这是翻脸了。
可脱离了裴家的崔瀛，就只是个律师。哪怕他手上积攒了一定的人脉，谁又不是向现实看齐呢？
裴家有那两个女孩回来助力，裴氏好转了不少，那些投资人又有了信心，没再大闹。
倒是崔瀛，久不出山，哪怕他名声响亮，时间长了也会被别人取代的。
季实之前一直忍着没说，但时间这么过去，越来越担心他的处境。
报复，还是过好眼前自己的日子，季实心里有杆秤。
她能理解崔瀛的愤恨，可也知道在陵江立足的不易。
这么拖下去不行，除非他还有其他办法。
崔瀛垂着眼睫，缓缓的撸着小甜甜，一言不发。
过了会儿，他道：“你怕了吗？”
他忽然笑得诡异：“如果我变得一无所有，被他们打垮，你还在吗？”
季实抿了下唇角，忽然起身出去。
崔瀛的心情骤然变得恶劣，起身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