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简曼婷抚着自己的脸颊,意外地摸到一颗新痘,她很清楚范衍重正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皱眉,故作苦思,但她实在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
“她只提到女儿生日快到了。要买礼物给她。”
范衍重提起的呼吸倏地释放,他的胸膛轻轻一降,失望的神情溢出了双眸。
“辛屏是怎么了吗?”简曼婷问。
“我昨天下午开始打电话、传短信给她,到了八点多她都没有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辛屏大概每个月会请假一次。她没跟我讲过。”
假设范衍重有余裕抬头,望上简曼婷一眼,他会看到简曼婷眼中流转着兴奋的光芒,那光芒就像是小孩子听到了一个惊喜的行程,晶莹地闪烁。
“辛屏怎么会不说呢?只是去看医生而已。”
“是啊,我也想不透,看医生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辛屏还有可能去哪了?她会不会是回自己家了?你可以打给她家人?”
“辛屏的爸妈都过世了。她也不可能去找她哥。”范衍重无奈地回答。
“怎么会?辛屏的妈妈明明来找过她啊。”简曼婷急忙转身推开大门,呼喊正忙着护理奖状的小杨,“我问你,吴老师的妈妈是不是之前来找过她?”
小杨缓下手边的动作,“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一下,”简曼婷轻抚着下巴,“我记得吴老师的妈妈来过以后,没几天,许老师那班的学生就出事了,所以,大概是端午节那一阵子,你想起来了吗?”
“嗯,端午节,可能是西西值班,得问她了。”
“请问西西在哪里?”范衍重插嘴问道。
“她明天会来上班。”小杨答。
“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样的情形吗?”范衍重把焦点又放在简曼婷身上。
“我只有听到一些而已,我赶着上课。那个女人好像跟柜台说,她是吴辛屏的妈妈,她要找吴辛屏,请我们转达。”
简曼婷每吐出一个字,范衍重眉间的刻痕就越深凿一分。
“你有印象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我记得她头发烫卷,就是那种蓬蓬头,身高跟我差不多吧,大概没有一米六,中等身材。她那天提着两袋看起来有点像是行李的东西,嗯,不过,有件事情……我也不确定我该不该说,说了吴老师也许会生气。”简曼婷眯起双眼,刻意营造停顿。她的内心千回百转,会不会吴辛屏逃家了?范衍重看起来很诚恳,可是,这又如何?那些被记者报导会痛打老婆的高官或企业家,平常也是人模人样,不是吗?
另一个更古怪的想法不断骚扰着简曼婷,她怎么觉得这男子有些眼熟。
她之前在哪里看过这个人吗?
“你有什么线索的话,拜托务必告诉我。辛屏就这样消失了,没有任何迹象,我刚刚打她的手机,打不通,手机转成关机,我担心她会不会是出事了。”
“你们先等我一下,我先确认一件事情。”简曼婷放下提袋,走了出去。
她步过转角,让自己隐身在隔壁店铺的柱子旁。确认自己的动作没有受到范衍重的监视,简曼婷拿出手机,滑开界面,翻出吴辛屏的号码,按下。
“这一期的美妆盒,我觉得很超值。美肌乳,防晒蜜粉,三支迷你版的雾面唇膏,我查过了,色号都可以擦来上班的。那支美肌乳就一千元。等于蜜粉跟唇膏都是送的。我只要那条美肌乳跟两支唇膏。如果你要防晒蜜粉跟那支正红色唇膏,我只收四百五。上午11:11”
“好啊,那我什么时候把钱给你?下午13:26”
“不急,我先在线付款,货到了你再把钱给我。下午13:28”
短信停在这里。
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候再拨。男人没骗她,吴辛屏的手机关了。
简曼婷心如擂鼓,她要相信这登门造访的男人吗?这超出了她的经验范围。在她的观念中,若丈夫是律师,那妻子有比做安亲老师更好的选择。她宁愿给文件归档、去邮局送件,或者是客户上门时,端水送上报纸什么的,都好。也许吴辛屏跟她先生的关系并不理想?
简曼婷又发出一则短信。
“辛屏,你在哪儿?你的老公到安亲班找人了。下午13:18”
指甲敲打着键盘。一,二,三。简曼婷停下脚步,心底有了主张。
她回到范衍重与小杨面前。
“抱歉,刚刚临时有事,我得处理一下。”
范衍重不置可否,看起来信了简曼婷的说辞。
“我们讲到哪儿了?”
“我们讲到,有个女人自称是我妻子的母亲,来补习班找她。”
“啊,对,我们说到这儿,”简曼婷故作恍然大悟,“反正,隔天我就跟吴老师聊到,她跟她母亲长得有点像,只是吴老师比较瘦。我这样说很正常吧,女儿像妈妈有什么不对?没想到吴老师不是很高兴。我认识她这么久,她第一次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她跟我说那个女人不是她的妈妈,只是妈妈那边的亲戚。”
“那为什么要自称是辛屏的妈妈?”范衍重问。
“我不知道,辛屏感觉不想说,我也不敢再问。”
补习班门前的行道树上,数十只野鸟大声鸣唱着。
谜题未解,新局又启。天色是亮的,范衍重却有视线昏暗的错觉。
“只有西西跟那个女人讲过话吧。”
“应该是。”
“那可以给我西西的联络方式吗?”
简曼婷与小杨相视,两人的眼中都藏着提防。简曼婷做了主。
“牵涉到个人资料,不太方便,也许你明天再来?”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
“范先生……”小杨盯着范衍重几秒,轻轻地开了口。
“怎么了吗?”范衍重双眼跳着火光,期待着小杨想起些什么。
“我们要报警吗?”
范衍重狼狈地瞪圆眼睛,看着小杨,嘴唇嗫嚅,却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第二章
You are the dancing queen
Young and sweet
Only seventeen
说不清楚为什么,简曼婷克制不住自己想哼歌的冲动。她也很想唱一些当下的流行歌曲,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一阵子,却只能想起孩子出生前,自己时常随着广播电台的曲目,摇摆身躯的时刻。
“你今天怎么了?心情那么好?”施德顾问。
“也说不上好或不好。”就着汤匙,简曼婷啖了一口汤,出乎意料的美味。也许施德顾说得没错,她心情极好。“我们安亲班有一个老师,吴辛屏,你还记得吗?我有说过。”
“哦,对,你有说过。”施德顾眼神茫然,简曼婷明白他在说谎。
她并不意外,她也是这样子对待施德顾的言论,佯装正经聆听,一转头马上忘掉。幸好她今天非常仁慈,有不计较的雅量。简曼婷望了丈夫一眼,说也奇怪,知道一个秘辛的乐趣,往往得再告诉一个人才能兑现。这背后有什么道理呢。
简曼婷熄掉炉火。
“我之前说过吴老师啊,气质很好,也很聪明,小孩子都很听她的话。你知道吗,今天发生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她的老公跑来安亲班找她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老公。之前啊——不管我怎么问,她都没有回答,我还以为她老公是做什么不太好说的职业。没想到,她的老公是位律师。你不觉得很矛盾吗?如果我的老公是律师,我一定会忍不住让所有老师都知道。”
“搞不好人家想要低调。”
简曼婷咽了咽口水,硬是把话题给延伸下去:“为什么要低调?我看她老公的西装,很服帖,一看就是量身定做的。西装你们家有经验,量身定做的一套差不多要多少啊?三万?五万?”
“可能,看布料跟师傅做工吧,这很重要吗?”
烤箱传来叮的一声,简曼婷回过神来。
简曼婷瞄了施德顾一眼,平静地问。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吗?”
“哎哟,”施德顾紧盯着电视屏幕,“放过我吧,工作了一整天,今天妈没来帮忙顾小孩,我已经帮你把小孩的联络簿看完啦,现在只想要快点吃饭。”
“不是我害你这么累的吧。”
“好好。”施德顾打起精神,“不过就是有一个老师的老公去补习班找她嘛,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之前东西忘了拿,我不是也会帮你送过去吗?”
“吴老师好像失踪了。”
施德顾停下手上转换频道的动作,诧异地看向简曼婷,“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简曼婷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胸口正在膨胀、发热,“吴老师的老公说她昨天没有回家,手机怎么打都不通。我拼命传短信给她,她也没有回。然后啊,吴老师今天没有来补习班,也没请假喔,主任打给她,电话关机。她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怎么办?”
“我们只好把吴老师的学生带去分馆,请分馆老师支援。”
“你们昨天在补习班还有看到她吧?”
“没有,吴老师昨天请假,她最近每个月会请假一天,说是去医院做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