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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秘密 [出版] (吴晓乐)


  自己刚当上律师的头几年,见到某些特别无助的个案,也会升起这种心情。
  不管怎样,得有一个人站出来,站到他身边。
  “宋怀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吴辛屏第一个告知的对象就是宋怀萱。她不是问了宋怀萱两次那个晚上的事情吗?吴辛屏是礼拜三的时候告诉我的。”连文绣低头看向记录,“她在之前,不是礼拜一,就是礼拜二,有把宋怀萱约出来谈。她问了第三次,那个晚上,有没有其他人进到房间内。宋怀萱发脾气,说吴辛屏怎么可以怀疑她哥哥。两人大吵一架。听到这,我心情更加沉重。”
  见范衍重眉头迷惘地堆起,连文绣小声地补充。
  “你不是这里人。我简单说明一下。宋怀谷跟宋怀萱的父亲宋清弘是这里的大人物,镇上的人没有一个没听过他的名字。宋清弘早年跟一些亲友合资,开了一家制鞋厂,靠着外国大厂的单赚了不少钱。他很热衷公益活动,只要不是太夸张的数字,去问他,他都会帮忙。我接下这个班级,前任班导有特别交代,班上有宋清弘的女儿,多多关心她,千万不能让她回去说学校的坏话。”
  “我来的路上,有跟超市店员聊天,他说他小时候拿过宋清弘捐的辞典。”
  “超市店员?几岁了?”
  “好像二十四五岁吧。”
  “那你可以明白,我说的是对的,宋清弘很会做人,即使小孩子从学校毕业了,他多多少少还是会捐一些东西给小孩的母校。我之所以这么苦恼,也是看在对方是宋清弘的儿子。我不想得罪宋家,又不想让吴辛屏觉得我在害怕、袖手旁观。我想到可以请吴辛屏的家人出面,在这件事上他们比我还有权利,我也可以回到中立、客观的位置。”
  范衍重想起自己跟黄清莲打交道的经验,已能推敲连文绣在吴家必然是踢到了铁板。
  他不认为吴辛屏的家人会理智地接受这件事。
  连文绣语气一沉:“我记得,吴辛屏一听到我的提议,不断地摇头,说,她没有先找家人商量,是因为太了解自己的家人,跟他们说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我还很乐观地说,不然老师陪你回去。有老师在场,爸妈会好好听你说话的。”
  连文绣喝了一大口茶,眼神透露出感伤。
  “吴辛屏是对的。那天,吴辛屏的爸妈、哥哥,全家人都在。我要吴辛屏慢慢地,把跟我说的话,再重新说一遍。起初还好好的,他们的态度很正常,没说什么。吴辛屏说完以后,我松了一口气,想说之后交给她的父母处理,我的任务即将告一段落。没想到他爸突然站起来甩了吴辛屏一巴掌,要她不要乱说话。吴辛屏被打到趴在地上,我要去拉她。吴辛屏的妈妈冲过来阻止我,还把我拖到门口,要我假装整件事没有发生。我很纳闷,他们怎么这样对自己的小孩。吴辛屏的妈妈跟我说了另一件事,她偷看过吴辛屏写给宋怀萱的信。吴辛屏暗恋宋怀谷。我听了,吓得说不出话来。”
  “吴辛屏怎么说?”
  “吴辛屏的妈妈要我立刻离开他们家。她说我一个老师,怎么也跟着学生的胡言乱语在起舞。我问,如果是真的怎么办?你猜她怎么说?”
  “我猜不到。”
  范衍重刻意放弃,他在心底草拟了一个答案,想听连文绣亲口说出来。
  “你怎么样也猜不到的。她说,一个人跟自己喜欢的人上床,怎么会是侵犯,那是两情相悦。就算宋怀谷硬来,吴辛屏自己没有错吗?她穿着短裙,还在别人的家里把自己搞得醉醺醺的。传出去别人怎么想吴辛屏?又会怎么想他们这对父母?”连文绣呼吸乱了调,她闭眼,仿佛想压下什么情绪,“她拜托我不要害她的女儿,吴辛屏没想清楚就傻傻地告诉我,她不清楚这件事若让别人知道会有多可怕。我试着想说服辛屏的妈妈,但我才讲没几句,她抓着我的手说,连老师,你知不知道你在害她?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清白,没有清白她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也会跟着被嘲笑。她又说希望我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辛屏毕业了,也不是我的学生,我没资格管她的事。”
  “你有按照她的意思做吗?”
  连文绣叹了一口气,她靠在椅背上,含胸坐着,“没有。虽然我当时的确吓傻了,还被吴辛屏的父母赶出家门。一回到家,倒是有点恢复清醒,又想起吴辛屏哭的样子。我很矛盾,照理说,辛屏的父母不让我管,我不是应该要松一口气吗?可是见到他们这样对辛屏,我又觉得,如果我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之后一定会后悔。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看一下这段。”
  连文绣再度把笔记递给范衍重,这次是完整的段落,感觉是坐在桌子前,一边思考一边写下。
  范衍重客气地把笔记递回,阅读的几分钟他再次被连文绣打动。看得出来二十七八岁时,连文绣很努力地想当一位好老师。他也间接懂了为什么连文绣听到吴辛屏不曾说到她时,脸上难以掩饰的失望神情。她对吴辛屏的付出不在话下。
  “我要五十岁了,看这些字也不免有些讶异,我以前竟然是这样想事情的。你早一点来的话,我不可能给你看这些的,现在无所谓了,有人想看,就来看吧。我也快认为这好像是别人写的,不是我。大家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这样吗?我也不知道。”
  “后来呢?”范衍重急着想知道后续发展。
  连文绣捧着笔记,眼神快速地搜索,翻过了一页。
  “这里的对话,即使没有百分之百一样,也有八九十分像了。我是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记录的。我那位教授朋友也说,时间点越近,说的话越有价值。我想,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还是郑重其事一点,很认真地做起笔记。总之,隔天吴辛屏又来找我。看得出来,我走了以后,她被修理得更惨。脸颊有一边是肿的。她问我,直接报警的话有用吗?听到报警两个字,我也慌了,若闹到警察来,要和平落幕,不是更困难?我问吴辛屏,没有办法双方父母坐下来好好谈吗?她说很难。我又问,如果有‘侵犯’这件事,你想要宋怀谷得到什么惩罚?她说,她希望宋怀谷去坐牢。”
  连文绣跟范衍重对视着,沉默填充了空气间的缝隙。
  范衍重明白了为什么张贞芳,甚至是黄清莲对于吴辛屏的不以为然。
  吴辛屏在各个意义上,都是难以引发同情的被害人。事发之前,她的穿着,她因酒醉而意识不清,都是性侵案件中容易招致恶感的因素;事发之后,她即使在初期曾经痛苦地哭泣,但,问题在于,范衍重不安地想着,她恢复正常的速度太快了。
  “这样说有些不好,不过,遇到这种事,一般的女生会这样子想吗?”
  连文绣的话把范衍重拉回现实,他原来还没有做出回应。
  “对方是好朋友的哥哥。她的反应有些不留情面。”
  “是的。”连文绣很珍惜这份认同似的用力点头,“我想劝她再考虑一下,她不肯,她说,再拖下去就要来不及了,我不愿意陪她的话,她自己去。她这样说,我很为难,心底多少觉得她好像在威胁我,最后我还是没有让她一个人去。太残忍了。我办不到。我再问她,你确定你可以承受报警的后果吗?她说,老师,今天我被陌生人揍了,想报警,你会一直劝我不要这么做吗?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我完全被说服了,她没有说错,我一再劝她放弃闹大这件事,不一定是正确的作法。我陪她到了警察局,他们说,若吴辛屏那晚醉得神志不清,已经什么都不晓得,那纵然她没有抗拒,宋怀谷还是有可能犯下强暴罪。”
  范衍重了然于心,假设吴辛屏那晚喝得烂醉如泥,失去意识,在这种情况下,宋怀谷和吴辛屏发生性行为,很可能构成乘机性交罪,刑期最高可达十年。
  “陪吴辛屏去报案没多久,宋清弘出面了,说要以五十万和解。当然,他们没有正面承认宋怀谷做了什么,至少我了解的范围是这样。宋清弘的意思是,宋怀谷会错意了,以为那个晚上他跟吴辛屏是两情相悦,造成吴辛屏的困扰,他们很抱歉,也希望双方可以和好。也是在这时,我跟吴辛屏起了争执,她不再信任我,决定要一个人处理,也不找我商量了。”
  “你们为什么起了不愉快?”
  “我劝她收下那笔钱,不要再执着了。吴辛屏的家里状况不好,她爸开卡车送货,有一次赶路,出了严重车祸,撞伤别人,不仅要赔偿对方大量的医药费,吴辛屏的父亲也受了伤,左脚的神经不知出了什么毛病,总之,他再也不能开车。吴辛屏的妈妈平常接些帮人缝学号、改衣服的零工,赚不了多少钱。我见宋清弘这么有诚意,加上镇上已经出现把辛屏说得很难听的传言。我想说到此为止,对两人都好。他们还很年轻,有大好前途,不应该被这个意外耽误。吴辛屏非常不谅解我的想法,她觉得宋怀谷明明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大家为什么要拼命地为他说话,给他解套。她问我是不是收了宋家的什么好处。我被这样指责,也很气愤。一时冲动,讲了一些难听话。说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倒是记得吴辛屏的反应,她一下子气哭了。还问我,凭什么在课堂上义正词严地讲课,我不也是个乡愿(伪善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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