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的季声，和现在的季声，哪个更真实？
他不知道，但他清楚，有些界限，永远不能跨越。
就像裴聿说的，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青石板路，白墙黛瓦。
季声住进剧组安排的民居，推开木窗就能看见绵延的马头墙和远处的青山。
进组第一天，许导召集全员开会：“在这里的三个月，我要你们成为戏里的人，手机尽量少用，没事多走走这些老街。”
季声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他每天清晨沿着青石板路跑步，看晨雾中的古镇渐渐苏醒。
方砚云这个角色越来越鲜活地长在他身上，有时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季声还是那个民国少年。
顾行川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开机一周后，带着投资方探班。
那天拍的是方砚云在雨中护书的戏。
季声穿着单薄长衫，在人工雨中来回跑了七遍，顾行川站在监视器后，一言不发地看着。
“好！这条过！”许导终于喊停。
场务赶紧给季声披上毛巾，他冷得发抖，抬头时正好对上顾行川的目光。
对方微微颔首。
晚上顾行川请全组吃饭，席间与许导相谈甚欢，季声安静坐在一旁，听他们讨论民国建筑的保护与传承。
“小季很有悟性。”许导突然说，“很优秀的一位演员，未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顾行川侧头看季声：“是吗？”
季声微微一笑，“谢谢导演夸奖，借您吉言。”
顾行川唇角微扬，轻轻点了点头。
饭后，顾行川步行送季声回住处，古镇的夜很静，只有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
“累吗？”顾行川突然问。
季声摇头：“很充实。”
“喜欢这里？”
“嗯，像回到了另一个时代。”
顾行川停下脚步，看向远处的青山：“方砚云也会喜欢这样的夜。”
季声有些惊讶：“您读剧本了？”
“粗略看了。”顾行川淡淡道，“值得塑造的角色。”
走到民宿门口，顾行川递来一个文件袋：“建筑学院的讲座笔记，可能有用。”
季声接过，“谢谢顾总。”
“好好演。”顾行川转身，“月底再来看你。”
第二次探班是一个月后，顾行川独自前来。
那天下着细雨，他撑一把黑伞突然出现在片场，站在人群外安静地看着。
季声正在拍方砚云临终前的独白戏。
火场浓烟中，少年抱着古籍，用最后的气力念着守护的誓言，镜头推近，他眼中含泪却带着笑，仿佛看见理想中的盛世。
“咔！”许导声音沙哑，“完美！”
全场安静片刻，突然爆发出掌声。
季声还沉浸在情绪中，被人扶起来时还在发抖。
一抬头，看见顾行川站在不远处，黑伞微微倾斜，肩头被雨打湿了一片。
那天晚上，顾行川带他去镇上最好的茶馆，雅间里茶香袅袅，窗外雨打芭蕉。
“今天演得很好。”顾行川斟茶。
季声捧着茶杯暖手：“还要谢谢您的笔记，帮了大忙。”
“是你自己的努力。”顾行川看着他，“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程度。”
季声低头喝茶，耳根微微发热。
雨声渐密，两人静静对坐。
季声忽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没有交易，没有算计，只是两个懂戏的人分享片刻宁静。
但顾行川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
他接起电话，语气恢复公事公办：“嗯，说具体数据...好，明天回公司处理。”
电话挂断，气氛又变回从前。
“明天我要回安城。”顾行川放下茶杯，“有事联系助理。”
季声点头：“好的。”
回民宿的路上，雨已经停了。
月光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映出淡淡银光。
“拍完戏有什么打算？”顾行川突然问。
季声沉吟片刻：“想休息段时间，好好沉淀一下。”
“可以。”顾行川说，“DE明年要开一部电影，许导执导，可以考虑给你留个角色。”
季声脚步微顿：“谢谢顾总，但我...想自己试试其他机会。”
顾行川侧目：“什么意思？”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争取。”季声轻声说，“不是不相信DE，只是想证明自己。”
顾行川注视他片刻，淡淡一笑：“随你。”
走到民宿门口，季声鼓起勇气：“顾总，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顾行川颔首：“是你自己抓住了机会。”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季声忽然想起方砚云的一句台词：“有些相遇注定是短暂的，但光芒足以照亮一生。”
他轻声说出口。
顾行川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戏词？”
“嗯。”季声微笑，“方砚云写给未婚妻的信。”
顾行川目光微动，最终只是点头：“早点休息。”
那晚季声失眠了。
他打开电脑，悄悄注册了一个新邮箱，开始整理这几个月积累的人脉资源——摄影师、副导演、编剧，那些真心欣赏他演技的人，他都悄悄记下了联系方式。
他还开始研究投资理财，用这部戏的片酬悄悄买了些稳健基金，裴聿说得对，他必须为自己留后路。
窗外月光皎洁，映着远处的青山。
季声想起顾行川离开时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怅然。
他知道这段关系终会结束，就像方砚云终将葬身火海。
但在那之前，他要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坦然面对任何结局。
打开剧本，他在最后一页写下：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戏如人生，但人生不是戏。”
合上剧本，他望向窗外。
他的路，还很长。
第29章 初尝成名滋味
《逢春》首播那晚，季声独自坐在公寓客厅，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和手机。片头曲响起时，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第一集播到三分之一，他的角色陈奇思才初次登场——穿着白色衬衫，在文艺团体宿舍角落安静练琴。
镜头只给了他三秒特写。
播出半小时后，手机开始震动。
裴聿发来消息：“出场了！眼神绝了！”
泡芙连发三个感叹号：“季声哥帅炸！！！”
季声抿唇笑了笑，继续专注看剧。
陈奇思的戏份不多，但每次出场都令人印象深刻：帮女主角修琴时的温柔细致，面对不公待遇时的隐忍倔强，还有那段月光下独自弹琴的独角戏。
播到第二集结尾，陈奇思那段三分钟的钢琴独奏戏，镜头始终定格在他脸上。
没有台词，只有眼神和微表情的变化，从迷茫到坚定，从痛苦到释然。
剧集结束的瞬间，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微博提示音接连不断：
“@季声后援会已关注您”
“《逢春》陈奇思”登上热搜低位
“#陈奇思月光独奏#”话题开始发酵
季声点开话题，看到第一条热门微博：
【“这个新人是谁？三分钟独角戏把我演哭了[泪]”】
配图是他弹琴时的剧照，转发已经过千。
下面评论都在问：
【“查到了叫季声，DE的新人”】
【“演技好细腻，眼神戏绝了”】
【“长得也好干净，是新人吗？”】
他点开自己的微博主页，粉丝数以前只有几百，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转眼突破一万。
这时宋颜的电话打进来：“看微博了吗？反响很好！公司已经安排宣传跟进，你暂时不要发任何内容，等团队策划。”
季声深吸一口气：“好的颜姐。”
“明天有个小采访，准备一下。”宋颜语气兴奋，“有几个媒体约专访，我帮你筛筛。对了，品牌方也开始询价了，虽然都是小牌子，但开头不错！”
挂掉电话，季声还有些恍惚，他刷新微博，发现“#陈奇思月光独奏#”已经升到热搜第17位。
裴聿的电话紧接着打来：“卧槽！你红了！酒吧今晚好多人问那个弹琴的小哥哥是谁！”
季声忍不住笑：“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裴聿背景音很嘈杂，“好多客人都在看剧讨论，我电视都开着你那段独奏循环播放！”
正说着，又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季声犹豫一下接起来，是大学同学：
“季声？！我刚看《逢春》那个是你吧？演得太好了！全班群都炸了！”
电话一个接一个，有以前跑龙套时认识的场务，有合作过的小演员，甚至还有曾经拒绝过他的选角导演。
世界突然变得格外热情。
直到凌晨一点，动静才渐渐平息。
手机又亮，是顾行川发来的短信：“表现不错，没让我失望。”
季声不自觉的笑了笑，他犹豫片刻，回复：“谢谢顾总给的机会。”
第二天情况更加失控。
季声的微博粉丝突破十万，“#陈奇思白月光#”登上热搜前十，甚至有粉丝扒出他以前跑龙套的剧照做成长图。
公司紧急安排保镖接送，但每次出入还是会被围堵，粉丝的礼物开始寄到公司，大多是信件和手工小礼物。
“慢慢习惯就好。”宋颜一边筛选合作邀约一边说，“现在只是开始，等剧播到高潮部分，热度会更高。”
季声看着行程表上密密麻麻的通告，轻声问：“这些采访...要注意什么吗？”
“别提顾总，别提DE资源，多聊角色和梦想。”宋颜划掉几个敏感问题，“人设就往＇努力型演员＇上靠，你以前跑龙套的经历现在都是加分项。”
第一个专访在咖啡厅进行。
年轻女记者显然做过功课，问题都在点上：“陈奇思这个角色最打动你的是什么？”
季声想了想：“是他的纯粹，明明活得那么难，却依然保持对艺术的热爱。”
“听说你为角色学了三个月钢琴？”
“是的，每天练六小时。”季声微笑，“希望尽量贴近角色。”
采访很顺利，直到最后记者突然问：“有传闻说DE很重视你，顾总亲自帮你选剧本，是真的吗？”
季声保持微笑：“公司对所有艺人都很重视，我很感激现在的机会。”
结束采访坐上车，季声才松了口气。宋颜满意地点头：“回答得不错，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晚上回公寓，发现门口堆着几个礼物盒。
季声小心打开，大多是粉丝信，还有一个手工制作的琴键模型，附着一张卡片：“致陈奇思，也致季声，愿你们都能在舞台上发光。”
季声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他想起三年前住地下室时，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获奖感言。
那时连跑龙套都要挤破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有台词的角色。
现在突然实现了，却觉得有些不真实。
手机震动，是顾行川发来的行程安排：“下周品牌活动，准备一下。”
接着又一条：“礼物别乱收，让团队检查。”
季声看着那条消息，刚刚升起的热度稍稍降温，他回复：“明白，谢谢顾总提醒。”
放下手机，他拿起那摞粉丝信，一封封仔细阅读。
有中学生说因为陈奇思开始学钢琴，有大学生说从他身上看到坚持的力量，还有职场人说被他的表演治愈...
读到最后，眼眶有些发热。
他拍照发微博：“谢谢所有喜爱，陈奇思会继续努力，季声也会，晚安。”
这是团队允许范围内最真心的表达。
很快评论过千，粉丝都在喊“哥哥好温柔”。但热评第一却让他怔住：
“只有我觉得季声眼里有故事吗？那种沉淀感不像新人，好像已经努力了很久很久...”
季声轻轻点了个赞。
窗外又开始下雨，他想起《逢春》里陈奇思的一句台词：“掌声来得突然，但路还要一步一步走。”
这只是开始，而前方的路，比想象中更长，也更复杂。
《唯见青山》拍摄进入第二个月，古镇迎来了暑热。
片场风扇嗡嗡作响，季声正对着镜子补妆，准备拍方砚云与凌岳的重头戏。
“紧张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声回头，看见段寒枫笑着走过来。
他饰演的凌岳是留洋归来的军官，与方砚云因保护古城的共同理念成为知己。
“有点。”季声老实承认，“这场戏情绪转折多。”
段寒枫递过一瓶冰水：“放松点，你上次那场独白戏很好。”
季声道谢接过。
他与段寒枫的对手戏越来越多，发现这位顶流偶像私下毫无架子，反而对表演极其认真，两人经常讨论角色到深夜，渐渐熟络起来。
今天这场戏是方砚云与凌岳初识。
凌岳驻防古城，方砚云为保护古建筑与之交锋，剧本要求两人从对峙到惺惺相惜，情绪层次复杂。
开拍后，季声很快进入状态。
方砚云的执拗与纯粹，凌岳的刚正与通透，在交锋中碰撞出奇妙火花。当凌岳说出“守护的方式不止一种”时，方砚云眼中闪过知遇之光。
“好！这条过！”许导难得露出笑容，“情绪很对，保持这个状态。”
休息时，段寒枫自然地坐到季声旁边：“你刚才那个眼神转变很好，从戒备到认同，层次分明。”
“段老师过奖了。”季声不好意思，“您压节奏压得好，我才能跟上。”
“叫寒枫就行。”段寒枫微笑，“其实我们以前见过。”
季声愣住。
“三年前，《云霄传》剧组，你演个小侍卫，有句台词提醒主角＇小心暗器＇。”段寒枫比了个手势，“当时觉得你眼神很有戏，可惜戏份太短。”
季声惊讶：“您还记得...”
“好演员都值得记住。”段寒枫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讨论起下午的戏，“等会儿那场雨戏，我觉得可以加个小动作...”
午后拍雨戏，人工雨瓢泼而下。
方砚云为护古籍淋雨奔跑，凌岳撑伞出现。
剧本原定是凌岳直接将伞递给方砚云，但段寒枫临场加了动作——他先脱下外套披在方砚云肩上，再递伞。
这个改动让许导拍案叫绝：“好！”
季声裹着毛巾看回放，由衷赞叹：“这个加戏真好。”
段寒枫擦着头发：“想到就试了，还好你接住了。”
“您带得好。”季声真心道。
和好演员对戏确实享受，每个反应都真实自然。
几天后拍夜戏，是方砚云与凌岳城楼赏月的重头戏。
两人对着模型古城讨论保护方案，台词专业拗口，季声不小心吃螺丝，段寒枫即兴加了句调侃帮他圆场，现场笑声一片。
“这段花絮能放出去绝对爆。”制片人开玩笑，“凌岳方砚云CP感绝了。”
季声连忙摆手：“别，观众该出戏了。”
段寒枫也笑：“我们是知己情，别乱凑。”
然而花絮还是流了出去，标题取得暧昧：“寒声CP片场互动甜度超标”。
视频里，段寒枫给季声披外套，两人讨论剧本时头碰头，还有那个即兴调侃的瞬间，剪辑配上甜腻BGM，转发迅速过万。
季声是收工后才知道的。
泡芙急吼吼拿来平板：“季声哥，这个怎么办？要联系删除吗？”
视频评论区很热闹：
【“双A太好磕了！强强知己我可以！”】
【“段寒枫看季声的眼神好宠啊！”】
【“原来帅哥都和帅哥玩...”】
季声皱眉：“让团队处理一下吧。”
“已经联系了。”泡芙小声说，“但顾总那边...可能也看到了。”
季声心一沉，手指悬在顾行川的对话框上，犹豫要不要解释。
最终他没发消息。
或许根本没必要，顾行川从不过问这些小事。
然而此刻，DE总裁办公室里，顾行川正看着平板上的视频。
画面定格在段寒枫为季声披外套的瞬间，手指在季声肩上多停留了几帧。
“热度多少了？”顾行川声音平静。
助理小心翼翼：“文娱榜第8位，主要在剧粉圈传播...”
“段寒枫团队什么反应？”
“在压热度，发通稿强调是剧宣需要。”
顾行川放下平板：“让宋颜提醒季声，注意分寸。”
“是。”助理迟疑一下，“需要直接联系片场吗？”
“不用。”顾行川看向窗外，“安排下周探班。”
助理离开后，顾行川重新点开视频，画面里季声笑得轻松自然，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松弛。
他拨通内线：“查下段寒枫背景，特别是...私人偏好。”
窗外夕阳西下，顾行川站在落地窗前。
片场，季声正在拍一场重要的对峙戏。
方砚云为护古城与凌岳争执，两人各执一词又彼此理解。
段寒枫临场加了句台词：“你守你的理想，我守我的现实，但我们目标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