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风险。”季声终于端起那杯酒，抿了一口，“但这是我最快的方式了，我不想再被房东催着交房租，不想再吃剧组剩饭，不想对着那些脑满肠肥的投资人赔笑脸…”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裴聿默默又给他加了点酒。
“所以你就对着顾行川一个人赔笑脸？”裴聿的声音软下来，“没什么区别，季声，都是交易。”
“有区别。”季声抬头，“顾行川至少给我尊重，给我资源，给我...一个可能。”
裴聿与他对视良久，最终败下阵来：“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他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递给季声，“这个拿着，只有我知道号码，任何时候，需要帮助，打给我。”
季声接过手机，眼眶微微发热：“谢谢。”
“别谢我。”裴聿转身继续擦杯子，“我只是不想哪天在新闻上看到你跳楼的消息。”
季声苦笑：“不至于。”
“至于。”裴聿严肃地看着他，“顾行川的前一任，那个叫萧节书的模特，记得吗？去年抑郁症自杀未遂，现在还在接受治疗。”
“DE不是澄清了萧书节和顾行川没有关系吗？”
“你信？”
“…不信。”
“不信就好。”裴聿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不过说真的，那部戏确实是个好机会，好好演，让顾行川看看你的价值不止在床上。”
季声被逗笑了：“你还是这么直接。”
裴聿给他续了杯，“对了，最近小心点，有个八卦记者老在我这儿转悠，好像听到什么风声。”
季声皱眉：“需要我少来吗？”
“不用。”裴聿摆手，“我这儿安全，只是提醒你注意点，顾行川虽然手段厉害，但也挡不住所有人。”
窗外雨声渐大，季声看着窗上蜿蜒的水痕，突然问：“你觉得我变了吗？”
裴聿认真打量他：“外表变了，穿得贵了，但其他没变，还是那个一根筋的季声。”
“那就好。”季声松了口气，“我怕自己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裴聿隔着吧台拍拍他的肩：“只要记得为什么出发，就不会迷路。”
季声点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得走了，明天一早有表演课。”
裴聿送他到门口，突然说：“对了，阿杰让我问你，下周的演出还来吗？观众都在问那个戴面具的舞者什么时候再来。”
季声犹豫了一下：“最近可能不太方便...”
“明白。”裴聿理解地点头，“等你这部戏拍完再说。”
推开门，夜风裹着雨水扑面而来。
季声站在屋檐下，回头看了看酒吧温暖的灯光和好友关切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个寒冷的夜晚也没有那么难熬。
“小鱼，”他轻声说，“谢谢你没有看不起我。”
裴聿靠在门框上，笑了笑：“我什么时候看得起过你？快滚吧，大明星。”
季声也笑了，转身走入雨中，大衣很快被雨水打湿，但他没有加快脚步。
他知道，回到那个豪华却冷清的公寓，又是另一个世界，而此刻的雨夜和友人的关怀，或许是他最后能抓住的真实。
手机震动，是顾行川发来的短信：“明天晚上空出来。”
季声看着那行字，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复。
雨越下越大，他加快脚步，走向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撑伞等候。
上车前，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满上”酒吧的招牌，然后低头钻进了车厢。
车门关上，将雨声和过往都隔绝在外。
周五晚上的“满上”比平时热闹些。
裴聿正低头擦拭一只杯子，听见门口风铃响动，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
进来的人很扎眼——剪裁考究的西装没系扣子，露出里面骚气的暗紫色衬衫，手腕上那块表的价格够买下半个酒吧。
那人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目光在裴聿身上停顿片刻，唇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裴聿低下头继续擦杯子，听见脚步声径直朝吧台走来。
“有什么推荐？”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手指在吧台上轻轻敲了敲。
裴聿没抬头：“酒单在桌上。”
那人轻笑一声，自己拿起酒单翻了翻：“看着不像服务员，老板？挺酷啊。”
旁边一桌熟客窃窃私语，裴聿听见“陆少”、“陆氏集团”之类的字眼，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擦着杯子，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过来一张名片。
“陆延南。”那人自我介绍，笑容灿烂得晃眼，“朋友们的酒局缺个好地方，觉得这儿不错。”
裴聿瞥了眼名片，烫金字体印着“陆氏集团总裁”的头衔，他轻轻放下杯子，没去接名片。
“欢迎光临。”他的语气平淡，“喝点什么？”
陆延南挑眉，似乎觉得有趣：“最贵的。”
裴聿转身取酒，听见身后人带笑的声音：“老板怎么称呼？”
“裴聿。”他简短回答，开始调酒。
陆延南倚在吧台上，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他：“裴老板不像本地人？”
“不是。”
“北方人？听口音像。”
“嗯。”
一连几个短句都没得到像样的回应，陆延南反而笑得更深了，他接过裴聿推来的酒，抿了一口：“手艺不错。”
“谢谢。”裴聿转身去招待其他客人。
几个熟客挤眉弄眼，显然对这场面见怪不怪。
陆延南是这儿的新客，但名声在外——陆家小公子，出了名的爱玩，男女不忌。
等裴聿转回来时，陆延南已经喝完了那杯酒。
“再来一杯。”他把空杯推过来，“顺便聊聊天？”
裴聿擦杯子的动作没停：“酒吧只卖酒，不陪聊。”
陆延南笑出声：“有意思。”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那买你一小时多少钱？”
裴聿终于抬眼看他，冷笑一声：“陆总找错地方了，出门右转三条街，那儿有您想要的店。”
旁边一桌人没憋住笑，又赶紧捂住嘴。
陆延南也不恼，反而掏出钱包抽出一叠钞票放在台上：“酒钱，不用找了。”他站起身，整了整西装，“我会常来的，裴老板。”
裴聿没看那叠钱，只是继续擦杯子：“欢迎下次光临。”
陆延南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裴聿正低头清洗调酒器，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淡。
风铃再次响起，人走了。
一个老客凑过来：“裴哥，那可是陆家的小儿子，听说贼爱玩。”
裴聿把钞票收进收银机：“是吗？”
“不过，看起来他好像对你挺有兴趣的，”老客挤眉弄眼，“要不要考虑一下？听说他可大方了。”
裴聿淡淡瞥他一眼：“你要不要考虑换个酒吧喝酒？”
老客立马闭嘴，讪讪地回去了。
裴聿继续擦杯子，动作一丝不苟，玻璃杯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想起季声提起过顾行川有个朋友姓陆，说经常去DE找顾行川，看见个漂亮的就跟孔雀开屏似的…大概就是这位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风铃又响，裴聿下意识抬头，进来的却是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生客，他低下头，继续工作。
吧台上那杯没动过的水还放在那儿，是之前季声常坐的位置，裴聿看着那杯水，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那个傻子别被坑的太惨，他想。
《深宫迷雾》的拍摄现场，季声正对着镜子整理戏服。
这是一部大制作古装剧，他客串一个只有三场戏的琴师角色，但服装组却给他配了套极其精致的月白长袍。
“季老师，导演说您和喻老师先对对词。”场务跑来通知。
喻昭是这部剧的男二，饰演一位风流倜傥的王爷，季声抬头，看见喻昭已经朝他走来，一身绛紫华服，眉目如画。
“幸会。”喻昭微笑伸手，“我看过你的试镜片段，很棒。”
季声有些意外地握手：“谢谢喻老师。”
两人简单对了戏，这场是琴师为王爷抚琴，王爷听得入神，即兴舞剑的片段。
导演要求他们表现出知音相逢的默契。
正式开拍时，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季声抚琴时，喻昭的剑舞随琴声起伏，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剑尖正指琴弦，震颤未止。
“好！这条过！”导演很满意，“休息十分钟，补拍几个特写。”
休息时，喻昭很自然地在季声身边坐下：“你琴弹得真好，练了多久？”
“两个月速成。”季声不好意思地笑笑，“就会这一首。”
喻昭大笑：“那更厉害了，我练剑舞练了两个月，现在胳膊还酸着呢。”
两人聊得投机，没注意到远处有站姐在偷拍，等发现时，已经有不少照片流出了。
当晚，某个娱乐八卦号发了组图：“《深宫迷雾》片场，喻昭和新人季声相谈甚欢，颜值爆表，有点好嗑是怎么回事[偷笑]”
配图是两人对戏时的抓拍：
一张是喻昭舞剑时季声抬头看的瞬间，眼神专注，一张是休息时喻昭凑近说话，季声笑着侧耳倾听，还有一张是收工后两人并肩往外走，喻昭的手虚扶在季声腰后。
评论区很快热闹了起来。
：“这是谁啊？长的好好看！”
：“啊啊啊啊啊好有CP感！有没有超话？收养一下孩子。”
：“#喻声有你#欢迎大家~希望两人有机会合作！”
：“这个是DE新签的艺人吧？”
：“啊啊啊啊求更多同框！”
季声看到热搜时正在公寓看剧本，是泡芙急吼吼发来的链接。
“季声哥！你和喻昭上热搜了！颜姐说不用管，团队会处理。”
季声点开一看，眉头微皱，他给喻昭发了条微信：“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喻昭很快回复：“没事儿，热度嘛，下次合作啊。”
与此同时，DE大厦顶楼办公室。
顾行川刚结束视频会议，助理就小心翼翼递上平板：“顾总，这个可能需要您过目。”
顾行川扫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手指在平板上多停留了几秒。
“热度怎么样？”
“已经到文娱榜第14位，还在爬。”
“压下去。”顾行川把平板递回去，“别让我再看到类似话题。”
助理点头应下，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等等。”顾行川手指轻敲桌面，“季声今天什么时候收工？”
“已经回公寓了，明天没有安排，下周进组，拍摄《逢春》”
公寓里，季声正准备洗漱，收到顾行川要来的消息，他看着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几小时后，门锁轻响，顾行川走进来，脱下大衣递给季声：“洗澡水放好了吗？”
季声挂好大衣：“这就去放。”
等他从浴室出来，顾行川正坐在沙发上翻看《逢春》的剧本，随意地问了一句：“今天拍戏顺利吗？”
“挺顺利的。”
“听说喻昭很照顾你？”
季声挂毛巾的手顿了顿：“喻老师人很好，教了我不少东西。”
顾行川轻笑一声，放下剧本：“是吗？听说你们聊得很投机。”
季声转身：“顾总看到热搜了？我们只是正常对戏。”
“紧张什么？”顾行川走过来，手指轻轻梳理他还没干透的头发，“我又没说什么。”
季声垂下眼睛：“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顾行川的手指停在他耳后，“你觉得是什么误会？”
突然，他一把将季声拉近，鼻尖几乎相触：“记住你的身份，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人惦记。”
季声屏住呼吸：“我只是在工作。”
“最好是这样。”顾行川松开他，转身走向浴室，“下次注意保持距离。”
浴室门关上，水声响起，季声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
他拿起手机，看着那条已经降到热搜榜末尾的话题，轻轻点了屏蔽。
水声停了，顾行川裹着浴袍出来，看见季声还站在原地，眉头微挑：“怎么？委屈了？”
季声抬头，眼神平静：“不敢。只是希望顾总明白，我是演员，难免会有工作接触。”
顾行川打量他片刻，突然笑了：“有脾气了？”他走近，手指抬起季声的下巴，“挺好。”
季声直视他：“我不会影响工作，也请顾总相信我的专业态度。”
“好。”顾行川松开手，“那我就看看你的专业态度。”
他走向卧室，又回头补充：“对了，《深宫》的戏份拍完了就别再接客串，专心准备《逢春》。”
季声站在原地，直到卧室门关上，才缓缓松了口气。
今晚的季声：
第14章 首次干涉（已修改）
季声刚结束《逢春》的剧本围读会，泡芙就小跑着过来，脸色有些犹豫。
“季声哥，刚才《风尚》杂志那边来电话...”她小声说，“说下个月的拍摄取消了。”
季声脚步一顿：“取消了？为什么？我们不是上周刚确认过档期吗？”
泡芙递过来平板，上面是内部邮件截图：“说是...形象不符。”
季声接过平板，邮件内容很官方，措辞礼貌但冰冷，表示经过综合评估，认为季声目前的气质与杂志本期主题不太契合，期待未来合作。
“这理由太敷衍了。”季声皱眉，“主题明明是‘新生代潜力’，怎么会不符？”
泡芙压低声音：“我私下问过相熟的编辑，听说...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
季声的心沉了下去：“哪个上面？”
“具体不清楚，但...好像是DE高层的意思。”泡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颜姐让我别多问，说会再帮你争取其他资源。”
季声站在原地，片场嘈杂的声音仿佛突然远去。
他想起那组拍摄方案——需要和一位女模特有些互动镜头，但都很专业，没有任何出格之处。
“我知道了。”他把平板还给泡芙，“先去忙吧。”
回到休息室，季声关上门，拨通了宋颜的电话。
“颜姐，《风尚》的事...”
电话那头宋颜叹了口气：“顾总亲自下的指示，说那个拍摄风格太轻浮，不符合你现在的定位。”
“太轻浮？”季声提高声音，“那是正经的时尚大片！”
“我知道，我知道。”宋颜安抚道，“但顾总认为那些互动镜头容易引发不必要的联想，对你刚起步的形象不利。”
季声握紧手机：“所以连问都不问我，就直接推掉了？”
“季声，”宋颜语气严肃起来，“你得明白，这就是DE的做事方式，顾总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电话挂断后，季声久久站在原地，休息室的镜子映出他紧绷的脸。
他想起前些日子顾行川来公寓时，随意问起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他还特意提过《风尚》的拍摄。
当时顾行川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原来早就决定了。
晚上回到公寓，季声故意没开灯，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等。顾行川最近工作忙，已经一周没来公寓了，他感觉顾行川今晚应该会来。
九点整，门锁轻响，顾行川准时出现。
“怎么不开灯？”顾行川按下开关，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季声，挑眉，“在等我？”
季声抬头：“《风尚》的拍摄，为什么推掉？”
顾行川脱下大衣挂好，动作从容：“不适合你。”
“哪里不适合？”季声站起身，“因为那些互动镜头？那都是工作！”
顾行川转身看他，眼神平静：“我说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那是很好的曝光机会，”季声努力保持冷静，“对我发展很重要。”
“更好的机会多的是。”顾行川走近，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衣领，“《逢春》杀青后等播出，一线刊封面随你挑，何必急于这种小拍摄？”
季声避开他的触碰：“这不是大小问题，这是尊重问题，至少应该先和我商量。”
顾行川低笑：“商量？季声，你是谁？我是谁？你的发展由我来决定。”
“包括推掉我已经谈好的工作？”季声声音发紧，“连告知都没有？”
“现在不是告知你了？”顾行川语气淡下来，“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转身走向卧室，又停步回头：“季声，我们是交易关系没错，但我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有些事情还轮不到你自己做决定。”
卧室门轻轻关上，留下季声独自站在客厅。
他慢慢坐回沙发，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否定，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条无形的线，那条由顾行川划定的、不容逾越的界限。
手机亮起，是《风尚》那个女模特发来的消息：“听说拍摄取消了？好可惜啊，本来很期待和你合作的[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