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声翻开剧本，他注意到页边已经有了一些打印的注释和建议，显然是专业团队提前做的功课。
“顾总吩咐过，这段时间您专心准备试镜，”泡芙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预支的劳务费，颜姐说让您置办几身像样的行头。”
季声接过信封，厚度让他手指轻轻一颤。
泡芙看了眼手表：“司机十点在楼下等你，送您去表演老师那里，颜姐请了最好的指导老师，这两周帮您打磨试镜片段。”
“表演老师？”
“对，钱老师，安戏的老教授，退休后只接DE的私教。”泡芙笑了笑，“顾总特意安排的。”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是早餐外卖，泡芙熟练地接过，摆在餐桌上：“不知道您口味，就按营养师推荐的点了，您先吃，我帮您整理一下剧本笔记。”
季声坐在餐桌前，看着精致的早餐和一旁忙碌的助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几天前他还在为一百五十块的劳务费苦苦等待，现在却有了专属助理、表演老师，和顶级项目的试镜机会。
手机震动，是顾行川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好好演。”
季声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没有回复。
吃完早餐，泡芙已经将剧本重点段落都做了标记，还整理了一份人物分析。
“车在楼下等了，我陪您一起去钱老师那儿。”泡芙利落地收拾好东西，“下午颜姐会过来跟您聊具体细节。”
去表演老师家的路上，季声一直在看剧本。
陈奇思这个角色确实出彩，一个出身不好但天赋异禀的钢琴少年，在时代变革中挣扎求存，既有脆弱感又有韧性。
钱老师住在城西的一个老小区，看上去就是个普通老太太，但一开口就显出功力。
“郑导的戏，最看重细节。”她指着剧本，“陈奇思弹钢琴的手势，走路的姿态，看人的眼神，都要有那个年代文艺青年的特质。”
她让季声表演第17场的片段，陈奇思第一次见到钢琴的场景。
季声演完，钱老师点点头又摇摇头。
“感情是对的，但形不对。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再叛逆也是含蓄的。”她亲自示范了一个眼神，瞬间就像换了个人，“要收着演，但内心戏要足。”
三个小时的课程飞快过去，季声走出钱老师家时，感觉比拍一天戏还累，但收获巨大。
回程车上，泡芙递给他一瓶水：“钱老师很少这么夸人，说您很有灵气。”
季声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这不是灵气，是三年跑龙套积累的经验，只是终于有了被指导的机会。
傍晚回到公寓，经纪人宋颜已经等在楼下了，她三十出头，穿着利落的西装，眼神锐利但不失亲切。
“季声？”她伸出手，“合作愉快。上楼聊？”
公寓里，宋颜开门见山：“《逢春》这个项目，公司很重视，你的外形和气质符合陈奇思，但演技需要打磨，这两周集中训练，有问题吗？”
“没问题。”
“好。”宋颜满意地点头，“除了表演课，还要学钢琴基础，不用真会弹，但要像那么回事，另外要减重五斤，那个年代的文艺青年要更清瘦些。”
她递来一份详细的计划表，从每天早上六点的晨跑到晚上的台词课，排得满满当当。
“顾总的意思是，这个角色必须拿下。”宋颜最后说，“资源会全力向你倾斜，但你也要争气。”
送走宋颜，季声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茶几上的剧本、计划表，和那份丰厚的预付款。
他走到窗前，看着华灯初上的城市。
手机里是裴聿发来的短信：“怎么样？还适应吗？”
季声回复：“很好，接到了一个大项目。”
他没有说细节，但裴聿很快回复：“那就好，加油，需要帮忙随时说！”
季声放下手机，拿起剧本。
翻开第一页，陈奇思的台词映入眼帘：
“我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所以会更加珍惜。”
试镜室外挤满了人，比季声想象中还要热闹。
几个小有名气的演员也在其中，季声独自坐在角落，手里拿着做满笔记的剧本，最后一次默诵台词。
“下一个，季声。”工作人员推门喊道。
季声深吸一口气，走进试镜室。
房间不大，正对面坐着导演郑导、编剧周曼冬，还有几个制片人。摄像机已经架好，红灯亮着。
“开始吧。”郑导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疲惫，显然一上午的试镜让他有些倦了。
季声点头，走到场地中央。
他试镜的片段是陈奇思第一次触摸钢琴的戏，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肢体语言。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肩膀微微内收，眼神里带着怯懦又渴望的光，他慢慢走向想象中的钢琴，手指微微发抖，在即将触碰到琴键的瞬间又缩回。
编剧周曼冬坐直了身子。
季声再次伸出手，这次指尖轻轻落下，他整个人像是被电流穿过，眼睛突然亮起来，那种对艺术的热爱和敬畏在他眼中闪烁。
“停。”郑导突然开口，“这里剧本写的是‘轻轻抚摸琴键’，你为什么演成触电一样的感觉？”
现场安静下来，几个制片人交换了眼神，这种质疑通常意味着试镜者搞砸了。
季声保持角色状态，轻声回答：“郑导，我认为陈奇思这样出身的孩子，第一次接触钢琴不应该只是‘轻轻抚摸’，音乐对他来说不是奢侈品，而是救赎，所以应该是更震撼、更灵魂出窍的体验。”
周曼冬突然轻笑一声：“有意思，继续说。”
季声鼓起勇气：“我看过剧本背景，陈奇思的父亲是酒鬼，经常家暴他，钢琴对他来说是逃离现实的途径，所以第一次触碰应该更有冲击力，甚至带点疼痛感，因为美好的事物有时候也会伤人。”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郑导摸了摸下巴：“再来一次，按你的理解演。”
季声点头，重新开始。
这次他的表演更加大胆，触碰钢琴的瞬间整个人微微战栗，眼中泛起泪光却又带着笑，那种复杂的情感让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表演结束，郑导难得地笑了笑：“好了，等通知吧。”
季声鞠躬退出，关上门才长长舒了口气，手心全是汗。
他不知道的是，试镜室隔壁的小房间里，顾行川正通过监控屏幕看完了全程，私人助理安静地站在一旁。
“需要请他过来吗？”助理问道。
“不用了 ”，顾行川摆摆手。
屏幕上，郑导正在和周曼冬交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到周曼冬明显在夸季声的表演，郑导也在点头。
试镜室门打开，季声走了出来，一个工作人员追上他，说了些什么，季声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点头。
“那边说什么？”顾行川问。
助理立即通过耳麦询问，片刻后回答：“郑导让他留一下，说等会还有个即兴片段要试。”
“是提前准备好的？”
助理翻了下平板：“应该不是，钱老师的反馈说他很用功，但没提过这个改动。”
顾行川唇角微扬：“倒是有点意思。”
他站起身，“不用告诉他我来过。”
“明白。”
走出观察室，顾行川在走廊拐角停下，从这里能看到季声正在试镜厅里表演即兴片段。
顾行川转身走向电梯，对身后的助理说道：“让宋颜多给他安排些表演课，既然有潜力，就好好打磨。”
电梯门关上前，他最后瞥了一眼那个方向。
回到车上，顾行川打开平板，调出季声的资料。
三年龙套经历，无数个小角色，平均月收入不到五千，住过地下室，吃过剧组剩饭...
他拨通宋颜的电话：“《逢春》这个项目，加大投入。”
电话那头宋颜有些惊讶：“但我们已经...”
“再加百分之二十。”顾行川打断她，“我要看到最好的成片效果。”
挂断电话，他看向车窗外。
“回公司。”他对司机说。
车缓缓启动，汇入车流。
门锁轻响时，季声正窝在沙发里读《逢春》的完整剧本。
他惊讶地抬头，看见顾行川自行推门而入，仿佛回到自己家一般自然。
“顾总？”季声放下剧本站起身。
顾行川扫了一眼公寓，目光落在茶几上摊开的剧本和密密麻麻的笔记上：“很用功。”
“机会来之不易。”季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顾行川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背上：“试镜表现不错，郑导亲自打电话夸你。”
季声微微一愣：“谢谢顾总给的机会。”
“坐。”顾行川自己先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季声犹豫一瞬，选择在单人沙发坐下，顾行川挑眉，没说什么。
“喝酒吗？”他问，已经走向酒柜。
“不了，明天还要上表演课。”
顾行川低笑，端着酒杯走回来，站在季声面前：“我记得合约里写得很清楚，随叫随到。”
“但也写了不影响正常工作安排。”季声不退让，“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顾行川俯身，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将季声困在有限的空间里：“如果我说，现在就是最重要的‘工作’呢？”
距离太近，季声能闻到威士忌的香气和顾行川身上的雪松味。
他心跳加快，但表情依旧平静：“顾总想聊工作？那我们可以讨论一下《逢春》的拍摄计划。”
顾行川的手指轻轻拂过季声的下颌：“聪明，知道用工作当挡箭牌。”
“这不是挡箭牌，是专业态度。”季声偏头避开触碰，“顾总投资我，不就是为了专业回报吗？”
突然，顾行川伸手抽走他手中的剧本，随意瞥了一眼：“第38场，与女主的告白戏，你要怎么演？”
季声怔住：“顾总也看剧本？”
“投资方总要了解项目。”顾行川的手指划过页面，“说说看，这场戏的关键是什么？”
季声思考片刻：“克制，陈奇思深爱对方但知道自己配不上，所以告白其实是告别。”
顾行川点头，突然将他拉起来：“演给我看。”
“现在？”
“就当是提前考核。”顾行川退后几步，靠在酒柜旁，“我是你的女主。”
季声深吸一口气，快速进入状态，他没有看顾行川，而是望着虚空中的一点，眼神温柔而哀伤。
“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他开口，“但有些话，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
顾行川静静看着，酒杯停在唇边。
季声的表演很细腻，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恰到好处，当他最后苦笑着说“祝你幸福”时，眼中真的有泪光闪烁。
表演结束，房间里一片寂静。
突然，顾行川鼓掌，掌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很好。但有一个问题。”
“请指教。”
“你太投入了。”顾行川走近，“这段戏需要的是克制，但你差点哭出来。”
“我认为适当的情绪爆发——”
“不对。”顾行川打断他，“陈奇思是连哭都不敢哭的人，他的痛苦是内在的，甚至连观众都不一定能看出来，但必须让观众感受到。”
季声怔住，这个问题钱老师也提过。
顾行川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这里的泪光，应该藏在眼睛里，而不是流出来，就像你现在这样。”
季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差点哭了，他后退一步：“谢谢顾总指点。”
“不客气。”顾行川微笑，“作为投资人，总希望物有所值。”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季声感觉到危险，试图转移话题：“顾总要不要…”
话未说完，顾行川已经将他拉近，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威士忌味道的吻，强势而不容拒绝，季声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一吻结束，顾行川稍稍退开，打量着他的反应：“合约内容之一，记得吗？”
季声抿紧嘴唇，没说话。
“不喜欢？”顾行川的手指抚过他的唇角，“还是说，想要更多？”
季声抬眼看他：“顾总，我们能不能...”
“不能。”顾行川打断他，一把将他抱起走向卧室，“我说过，不喜欢等待。”
卧室门被推开，季声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顾行川俯身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扣子。
“害怕？”他问，语气中带着玩味。
季声摇头：“只是不习惯。”
“你会习惯的。”顾行川俯身，再次吻住他，这次更加深入而缠绵。
衣物散落一地，床头灯映出交叠的身影。
季声闭上眼，感受着陌生的触碰，身体既紧绷又逐渐放松，顾行川很会掌控节奏，让他无力思考。
过程中，顾行川在他耳边低语：“告诉我，我是谁？”
季声咬唇不语。
顾行川加重动作：“说。”
“顾，顾总。”
“不对。”顾行川吻着他的锁骨，“叫我的名字。”
季声挣扎片刻，终于轻声开口：“顾行川...”
“很好。”顾行川满意地继续，“记住今晚，记住是谁在拥有你。”
夜深了，季声躺在熟睡的顾行川身边，望着天花板发呆，身体还残留着余韵，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轻轻起身，披上睡衣走到客厅，茶几上还摊着《逢春》的剧本，他拿起笔，在第38场戏的旁边备注：“泪光要含在眼里，不能流出来。”
写完这句话，他突然苦笑。
自己何尝不是在演一场不能NG的戏。
卧室里传来动静，顾行川站在门口：“怎么起来了？”
季声放下笔：“记个笔记，怕明天忘了。”
顾行川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这么敬业？”
“毕竟顾总的投资不能浪费。”季声轻声说。
顾行川低笑，吻了吻他的耳垂：“回去睡觉。”
回到床上，季声背对着顾行川躺下，一只手臂环过来，将他拉进温暖的怀抱。
“好好演，”顾行川在他耳边说，“让我看看你能走多远。”
季声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夜色深沉，他却在黑暗中睁着眼，久久无法入睡。
身体的余温尚未散去，心里却已经开始计算，这场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而身后的人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将他搂得更紧。
“别想太多，”顾行川的声音带着睡意，“你只需要向前走。”
季声轻轻叹了口气，终于闭上眼。
这一夜还很长。
“满上”酒吧的霓虹招牌在夜雨中晕开一片暖光。
季声推开门时，风铃轻响，裴聿正站在吧台后调试一款新酒，抬头看见他，手上动作顿了顿。
“稀客啊。”裴聿放下雪克杯，打量着他这身价格不菲的大衣，“看来DE的待遇确实不错。”
季声在吧台前坐下，大衣搭在凳子上：“老规矩。”
裴聿给他倒了杯温水，推过去：“大明星还喝这个？”
“别取笑我了。”季声接过杯子。
酒吧里人不多，裴聿擦着杯子，状似随意地问：“新公寓住得惯吗？”
“太大了，晚上有点冷清。”季声轻声说，“有时候半夜醒来，会觉得不是自己的地方。”
裴聿放下杯子，身体前倾：“听说你接了郑导的戏？”
“嗯，《逢春》，男二。”季声抿了口水，“下个月进组。”
“恭喜。”裴聿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顾行川给的资源？”
季声沉默片刻，点头。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裴聿突然转身从酒柜深处取出一瓶威士忌，倒了小半杯推过来：“喝点吧，你看上去需要这个。”
季声看着琥珀色的酒液，没动。
裴聿冷笑一声：“顾行川倒是会做生意，五年后你二十八岁了，马上要奔三了，最好的年纪都给他了。”
“至少这五年我有戏拍。”季声抬眼，“你知道我等这样一个机会等了多久。”
“我当然知道！”裴聿突然提高声调，又迅速压下，“我就是知道，才不希望你走这条路，季声，顾行川是什么人？他玩腻了转手就把人送给生意伙伴的传闻你没听过？”
季声的脸色白了白：“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你凭什么不让？”裴聿握住他的手腕，“就凭你觉得你特别？我告诉你，每个和他有关系的人，开始时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旁边一桌客人看过来，裴聿松开手，恢复平静。他转身擦拭已经干净的玻璃杯，声音低沉：“抱歉，我有点激动。”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裴聿放下杯子，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看你受伤，这个圈子里，金主和明星的故事我见太多了，没几个有好下场，几乎都是玩腻了被丢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