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导回复得很快:“听说DE高层施压。”
季声泡茶的手顿了顿。
这款国民综艺是他接触了半年的项目,制片团队欣赏他接地气的特质,连合同草案都拟好了,现在突然叫停,确实蹊跷。
晚上回公寓,他点开加密通讯录。
列表里有个标注“平台内部-陈”的联系人,是综艺频道副主任,去年因欠许导人情而留下这个私人渠道。
“陈主任,听说《欢乐挑战营》要调整方向?”他措辞谨慎地发去消息。
二十分钟后回复来了:“季老师,具体情况不便多说,但建议您近期专注DE安排的工作。”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季声心中的锁。
他登录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业内论坛小号,在匿名区发了条看似闲聊的帖子:“听说某顶流要常驻的综艺黄了,是不是平台怕风险?”
深夜时分,有个匿名账号回复:“不是平台怕,是有人不想让他太接地气,某高层觉得综艺掉价。”
季声关掉网页,站在窗前看夜景。
城市灯火像片星海,每盏灯后都藏着交易与算计。他想起上周顾行川看似无意的话:“综艺曝光过度会消耗演员神秘感。”
当时他只当是专业建议,现在想来全是铺垫。
第二天他约了综艺总导演喝咖啡。
对方姗姗来迟,坐下就叹气:“小季,不是我们不想要你,是……”
“我明白。”季声推过准备好的茶叶礼盒,“就当朋友聚聚。”
闲聊中,导演透露台里最近接到多个品牌方电话,委婉表示“若季声常驻可能重新评估赞助”。而这些品牌,都与DE有深度合作。
“有个矿泉水品牌最积极。”导演苦笑,“说你的形象太文艺,不适合他们亲民路线。”
季声记得这个矿泉水——顾行川上个月刚帮他签下代言,合同里明确要求维护“高端形象”。
证据链逐渐清晰。
第三天,他通过裴聿的渠道联系到某品牌方市场总监。
对方在酒精的作用下吐露真言:“顾总秘书亲自打电话,说季声明年要冲奖,不适合太娱乐化的曝光。”
季声在酒吧仓库听着录音,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威士忌杯壁。
冰块融化声里,他想起四年来的每个被否定的项目:文艺片、话剧、顶奢杂志,现在连综艺都要扼杀。
“要摊牌吗?”裴聿问。
季声摇头。
他点开手机里存着的DE股权结构图,目光落在“风险管理委员会”名单上。顾行川的名字后面,跟着“绝对否决权”标注。
第四天,他装作无事发生,继续配合DE的行程。
拍摄间隙,宋颜试探地问:“综艺的事……要不要再争取下?”
季声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听公司安排。”
他看见镜中宋颜松了口气的表情,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熄灭了,连经纪人都知道内情,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当晚DE年会,季声表演了钢琴独奏,弹完时顾行川亲自上台献花,在他耳边低语:“弹得很好。”
季声微笑鞠躬,在雷鸣掌声中轻声回应:“谢谢顾总给我表现的机会。”
他看见顾行川眼中闪过的满意,这一刻,所有猜测都得到证实——顾行川要的不是合作伙伴,而是绝对掌控。
回程车上,他点开加密相册。
最新一张图表记录着被否定的项目:《荒原之书》、独立话剧、杂志拍摄……现在加上《欢乐挑战营》。
每个项目旁边都标注着否决原因和获益方。
规律很明显:凡是能让他建立独立人脉的机会,都被以“为你好”的名义扼杀。
深夜公寓里,他更新了独立计划时间表。在“风险评估”栏新增一条:“需规避所有与DE有交集的资源方。”
然后他给王安生导演发了封邮件:“抱歉再次打扰,若未来有机会,我愿零片酬参与您的艺术电影。”
发送成功后,他打开床头柜暗格。
里面放着份泛黄的合同复印件——四年前签的DE经纪约。他用红笔在“工作安排最终解释权”条款下划了道线。
窗外下起冬雨,城市在雨幕中模糊。
季声站在窗前,看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季声推开DE顶层办公室的门时,顾行川正在批阅文件。
夕阳透过落地窗,将整个房间染成琥珀色。
季声将平板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屏幕亮着的是《欢乐挑战营》内部沟通记录的截图。
“需要解释吗?”季声的声音平静。
顾行川的目光从文件移到平板,再移到季声脸上,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你从哪弄来的?”
“这重要吗?”季声走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重要的是,这不是第一次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顾行川缓缓站起身:“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
“什么共识?”季声转身,“我乖乖当你的提线木偶,你施舍给我你认为合适的资源的共识?”
顾行川皱眉:“注意你的措辞。”
“或者我该感恩戴德?”季声轻笑一声,“感谢顾总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替我拒绝了这么多‘不合适’的机会?”
他点开平板上的另一个文件,列出四年来所有被暗中否决的项目清单。
每个项目旁边都标注着DE的干预记录和所谓的“风险评估”。
顾行川扫了一眼清单,语气依然平静:“这些项目要么回报率低,要么有损你的商业价值。”
“我的商业价值?”季声重复着这句话,冷笑一声,“所以在你眼里,我只是一项需要保值增值的资产?”
“别无理取闹。”顾行川走到他面前,“DE为你投入的资源,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重视?”
“重视?”季声抬眼看他,第一次毫无畏惧地迎上那道总是让人心生怯意的目光,“你重视的是你的投资回报率,顾总,而我,只是你投资组合中的一项而已。”
顾行川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所以你宁愿去参加那些廉价综艺,演那些粗制滥造的剧?”
“我宁愿有选择的权利!”季声的声音大了几分,“哪怕那些选择是错的,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就像你选择偷偷联系王安生?”顾行川的眼神锐利起来,“就像你选择背着DE接触其他公司?”
季声怔住了,但又不觉得意外。
“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能瞒过我?”顾行川向前一步,阴影笼罩住季声,“从你第一次私下见许导开始,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这句话像一记重击,让季声踉跄后退。
四年来,他没有一些时刻是自由的,始终活在他人的监视之下。
“所以,”季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你眼里,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平等的合作伙伴,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顾行川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是一种混合着占有和控制的复杂情绪。
季声缓缓点头,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走到办公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轻轻放在桌面上。
那是顾行川公寓的钥匙。
“我们的合作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顾行川盯着那串钥匙,脸色终于变了:“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再清楚不过。”季声平静地说,“我会履行完合约剩余的义务,但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再无其他。”
“你以为解约是那么简单的事?违约金、竞业条款、商业损失......”
“我都清楚。”季声打断他,“我的律师会与你方法务对接,该赔的,我一分不会少。”
顾行川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季声一样打量着他。
那个总是温顺服从的年轻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坚定、毫不退缩的人。
“就因为几个被拒绝的项目?”顾行川试图找回掌控感,“就因为我没有让你去参加那个廉价的综艺?”
“不,”季声摇头,“因为我终于明白,在你眼中,我永远只是一件商品,而我不想再做商品了。顾总,我想做一个人,一个有尊严、有选择权的人。”
说完这句话,季声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没有丝毫犹豫。
“季声!”顾行川在他身后喊道,声音中罕见地带着一丝慌乱,“走出这个门,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季声在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头。”
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顾行川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房间陷入昏暗。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季声的身影走出大厦,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车流中。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虞总”——虞意的父亲。顾行川没有接听,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决绝离去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要季声未来三个月所有的行程安排。对,所有的。”
裴聿是在整理吧台时看到那份财经报纸的。
它被随意塞在一堆过期酒水单下面,折叠处露出半张陆延南的照片。
他原本想直接扔进回收箱,但照片上陆延南身边那个陌生女子的侧影让他动作顿住了。
展开报纸,整版报道跃入眼帘:“陆虞两大集团战略联姻,商业版图或将重组”。
副标题写着:“陆家三公子陆延南与虞氏千金虞意婚期已定”。配图是陆延南穿着正式西装,与一位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并肩站在签约仪式现场,两人手指上戴着同系列的对戒。
裴聿扶着吧台边缘,他想起最近陆延南的心不在焉,那些匆忙离去的夜晚,手机里闪烁的未知来电,还有身上偶尔沾染的陌生香水味。
原来这些零碎的细节,拼凑出的是这样一个完整的故事。
下午三点,本该是陆延南常来喝下午茶的时间。
裴聿下意识调了杯他最爱喝的冰滴咖啡,加了两块方糖——那是陆延南吵闹了很久才争取到的甜度。
咖啡渐渐变温,吧台前的高脚椅始终空着。
四点,裴聿给陆延南发了条消息:“今天来吗?”
没有回复。
五点半,他拨通了陆延南的电话。
铃声响了七遍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有模糊的商务会谈声。
“裴聿?我这边有点忙,晚点打给你。”陆延南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匆忙。
“我看到报纸了。”裴聿直接切入正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和关门声。
“什么报纸?”陆延南问,语气有些刻意。
“财经日报,你和虞意的婚讯。”
更长的沉默。
裴聿能听到电话那头陆延南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裴聿,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现在有空吗?”裴聿打断他,“来酒吧一趟。”
“我现在走不开,晚上还有个酒会...”
“那就现在电话里说。”裴聿擦着早已干净的玻璃杯,“你要结婚了?”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陆延南深吸一口气:“是商业联姻,家族安排,我没办法...”
“多久了?”裴聿问,声音平静。
“什么多久?”
“这个婚约,准备了多久?”
陆延南顿了顿:“半年前开始接触的。”
裴聿想起半年前,陆延南开始变得反常的那段时间。
他以为那是工作压力,还特意调了安神的茶给他。
“你一直都知道?”裴聿问。
“...是。”
玻璃杯在裴聿手中发出轻微的脆响,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恭喜。”他说。
“裴聿,别这样。”陆延南的声音带着恳求,“这只是商业合作,不代表什么...”
“代表你即将成为有妇之夫。”裴聿放下杯子,“代表我们之间需要划清界限。”
“不,不是这样的!我和虞意说好了,婚后各过各的,我不会...”
“陆延南。”裴聿打断他,声音依然平静,“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协议,对我来说,有些底线不能跨越。”
电话那头只剩下呼吸声。
裴聿看着吧台上那杯已经凉透的冰滴咖啡,轻轻说:“祝你幸福。”
没等陆延南回应,他挂断了电话。
傍晚的酒吧尚未营业,灯光昏暗而安静。
裴聿走到陆延南常坐的那个位置,发现角落里放着一只陆延南落下的机车手套。
他拿起手套,抚过磨损的皮革表面,然后轻轻将它放进了一个纸箱里。
他开始清理所有与陆延南有关的物品:专属的酒杯、抽屉里的机车钥匙备份、冰箱里他爱喝的啤酒、甚至是他习惯用的那款薄荷糖。
每一样东西都被仔细收起,像是要将一段记忆封存。
当晚酒吧营业时,裴聿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放了一盆新的绿植,恰好挡住了陆延南常坐的那个位置。
打烊后,裴聿坐在黑暗的酒吧里,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陆延南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和数条短信。
他没有查看,只是静静坐着,直到晨曦透过百叶窗,将吧台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
第二天,裴聿更换了大门的密码。
第60章 诀别
陆延南站在“满上”酒吧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皮夹克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他抬手想输密码,却发现密码锁已经换了。
透过玻璃门,他能看到裴聿正在吧台后整理酒杯,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
“裴聿!”他拍打着玻璃门,“开门,我们谈谈!”
裴聿抬起头,目光穿过雨幕与他对视,却没有丝毫动容,继续擦拭着酒杯。
陆延南掏出手机,连续拨了三次电话都被挂断,最后他发去短信:“我知道你看见了,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片刻后,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陆延南推门而入。
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人。
裴聿背对着他,正在将清洗好的酒杯挂上杯架:“说吧,五分钟。”
“虞氏集团掌握着我们家族企业30%的股份。”陆延南的声音沙哑,“如果联姻失败,他们随时可以让我们破产。”
裴聿挂杯子的动作没有停顿:“所以?”
“我父亲心脏病发住院两周了。”陆延南向前一步,“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大哥已经撑不住公司的压力,如果我再...”
“所以你是被迫的。”裴聿转过身,眼神平静,“一切都是不得已。”
陆延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我根本不爱虞意,这只是商业交易,我们甚至签了协议,婚后互不干涉...”
“那我呢?”裴聿轻声打断,“我在这个不得已的故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雨水从陆延南的发梢滴落在吧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婚前最后一段放纵?”裴聿拿起陆延南常喝的那只威士忌杯,“还是你反抗家族时找的慰藉?”
“不是的!”陆延南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裴聿,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裴聿猛地抽回手,杯子掉在地上碎裂开来,玻璃碎片在两人之间飞溅,像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我知道什么?”裴聿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知道你一边计划婚礼一边和我上床?知道你戴着婚戒来喝我调的酒?”
他冷笑一声,“我早该明白的,狗改不了吃屎,一个在情场浪荡多年的浪子怎么可能会收心,专心爱一个人?”
陆延南脸色惨白:“婚戒只是做给媒体看的...我爱的只有你。”
“够了!”裴聿打断他,“陆延南,没有什么不得已,只有选择。”
他走到门口拉开大门:“回去做你的新郎吧。”
陆延南站在原地没有动:“如果我放弃继承权呢?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了...”
“然后呢?”裴聿转身看他,“让你父母眼睁睁看着家族企业破产?让你大哥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
陆延南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后退撞到吧台。
“你做不到的,陆延南。”裴聿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嘲讽,“你连对我坦白都做不到,谈什么放弃一切?”
雨水顺着门框飘进来,打湿了裴聿的衬衫,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
“我宁愿你直接告诉我,你选择了家族,选择了虞意。”裴聿轻声说,“而不是用不得已来侮辱我们这段关系。”
陆延南抬起头,雨水和泪水在他脸上混成一片:“裴聿,我...”
“走吧。”裴聿打断他,“别让我后悔爱过你。”
这句话像最后一击,让陆延南彻底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