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发来消息:“看到发布会了,忍得辛苦吧?”
季声回复:“在练习当傀儡。”
那晚他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顾行川在身后递来绳索,他伸手去接,发现绳索另一端拴着脚镣。
惊醒时凌晨四点,手机亮着顾行川的未读消息:“威尼斯礼服已订,记得试装。”
他回复:“谢谢顾总。”
放下手机,他打开床头柜暗格,里面存着这几年的表演笔记,最新一页写着:“杀青倒计时:两年十一个月。”
窗外曙光微露,城市在雾中苏醒。
季声站在窗前,看早班地铁像光带划过黑暗。
他想起发布会记者的话:“季先生对未来有什么规划?”
当时顾行川代他回答:“会和DE共同成长。”
而他在心里默念的是:会离开DE独自生长。
晨光刺眼时,他给加密联系人发信:“加快海外市场调研,优先考虑欧洲经纪公司。”
对方回复:“风险提示:脱离DE体系可能面临资源断层。”
季声敲下回复:“比精神死亡安全。”
发送成功后,他删掉记录,化妆时特意遮住黑眼圈,今天要拍新代言广告,需要完美状态。
到片场时顾行川来探班,亲自检查拍摄方案,品牌总监谄媚地说:“顾总对季老师真上心。”
季声在镜头前微笑,心想:是啊,像收藏家检查古董的裂纹。
收工时顾行川突然提议:“晚上去老宅吃饭,厨师做了你爱的菜。”
季声怔了怔,老宅是顾行川的私人领域,从不带外人去。
“有事?”顾行川皱眉。
“没事。”季声低头系安全带,“受宠若惊。”
车驶向郊区别墅时,他悄悄给裴聿发定位:“三小时没回复就报警。”
裴聿回:“???玩这么大?”
季声关机,看窗外流逝的梧桐树。
顾行川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今天的事,别往心里去。”
掌心温度灼人,季声手指微颤:“哪件事?”
“所有事。”顾行川声音低沉,“我为你铺的路,不会错。”
季声望着窗外模糊的树影,轻声说:“我知道。”
他知道路不会错,只是通往的方向,从来不是他想要的远方。
而这场折中博弈里,他输掉的不仅是话语权,还有最后一点天真。
季声接到许导电话时,正在排练室练习方言台词。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兴奋:“有个本子,王安生导演的新戏,想找你聊聊。”
王安生——三大国际电影节大满贯得主,十年磨一剑的创作狂人,每个演员梦寐以求的合作对象。
“什么题材?”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西部公路片,男主角是地质学家,全程西北方言,需要半年野外体验生活,三个月语言训练,拍摄期五个月,冲奖配置,但...”
“但什么?”
“完全封闭式创作,拍摄期间不能接其他工作,不能带团队,连手机都要限时使用。”许导停顿片刻,“而且DE那边,顾行川给你排了明年的商业片计划。”
“剧本能先看看吗?”
“发你邮箱了,记住,王安生最讨厌演员扎戏,要接就得全身心投入。”
挂掉电话后,季声在排练室呆坐了很久。
窗外暮色渐沉,手机屏幕反复亮起又暗下——宋颜发来明年DE的行程草案,密密麻麻的商演和代言拍摄。
他点开邮箱,剧本附件需要三重密码验证。
当《荒原之书》四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时,他呼吸微微一滞。
故事简单:中年地质学家独自穿越西北戈壁,寻找一种可能不存在的矿物,全程独角戏,靠眼神和肢体支撑,剧本扉页写着王安生的创作要求:“表演必须剥离所有技巧,回到生命本能。”
这正是季声渴望的——不是商业流水线上的产品,而是真正的艺术创作,但代价是,要推掉DE明年所有安排,彻底激怒顾行川。
深夜回到公寓,他对着镜子练习剧本片段。
地质学家发现水源的那场戏,需要呈现从狂喜到敬畏的层次,他试了几遍都不满意,总带着表演痕迹。
手机震动,顾行川发来明天品牌活动的流程。
附件里详细标注了每个微笑的角度和握手的力度,像份操作手册。
季声觉得窒息。
他打开保险箱,取出那份泛黄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大学时用半个月生活费买的旧书,页边写满稚嫩的批注。
“真正的表演是灵魂的对话。”某页空白处,他曾经这样写道。
现在他的灵魂,正在被商业数据量化。
第二天品牌活动,季声完美执行了所有流程。
当记者问及明年计划时,他按稿子回答:“会继续与DE合作,尝试更多商业类型片。”
后台休息室,顾行川难得称赞:“今天状态很好。”
季声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突然问:“顾总,您觉得我能演文艺片吗?”
顾行川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王安生找你了?”
季声心里一凛,原来顾行川早就知道。
“他的戏不适合你。”顾行川语气平淡,“周期长回报低,拍完商业价值至少跌三成。”
“但可能拿奖...”
“奖项DE能给你更好的资源。”顾行川转身看他,“明年好莱坞那部科幻片,我在争取男二。”
又是这种交易——用艺术梦想换国际资源。
活动结束,他悄悄去了许导的工作室,王安生亲自在场,花白的胡子,眼神锐利。
“剧本看了?”老人直接问。
“看了三遍。”
“喜欢哪场戏?”
“第47场,地质学家在暴风雨中护住岩石样本那段。”
“为什么?”
“因为...”季声斟酌用词,“那是角色最脆弱的时刻,也是最坚定的时刻。”
王安生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说:“下个月跟我去甘肃体验生活,能请出假就来,请不出就算了。”
回程路上,季声一直在想那个“请假”的说法。
在王安生看来,演员为自己的艺术追求请假天经地义。
但在DE的体系里,这是背叛。
深夜酒吧仓库,裴聿听完情况直摇头:“这选择题太狠了,选王安生,等于和顾行川彻底撕破脸,选DE,你可能一辈子后悔。”
季声转着酒杯:“如果是你呢?”
“我?”裴聿笑,“我肯定选自由,但你不是我,你舍得放下现在的一切?”
季声看向酒柜玻璃映出的自己——名牌西装,限量腕表,连微笑弧度都被精心设计。
这些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像黄金镣铐。
他点开手机相册,找到四年前在“满上”酒吧跳舞的视频。
画面里戴面具的他纵情旋转,每个动作都发自本能。
“我害怕。”季声轻声说,“怕选错了,最后两头空。”
裴聿拍拍他肩:“但更怕老了后悔,对吧?”
那晚季声梦见自己站在戈壁滩上,手里握着两种颜色的石头。顾行川在左边说:“选金色,我能给你整座金山。”王安生在右边说:“选灰色,里面可能有钻石,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醒来时凌晨四点,他给许导发了加密邮件:“请给我一周时间考虑。”
发送成功后,他打开DE的行程表。
下周要签的续约代言,下个月开机的商业片,明年排满的综艺录制...
晨光微露时,他翻出地质学入门书籍。
手机亮起,顾行川发来新消息:“科幻片谈判顺利,下周带你去见制片人。”
季声看着那条消息,突然想起王安生剧本里的一句台词:
“人这辈子,总得为真正的活过一次而冒险。”
他轻轻抚摸书页上的戈壁照片。
这一次,他想选灰色石头。
季声选择在DE大厦的顶层办公室提出这次谈话。
周日下午三点,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顾行川的办公桌上,他正批阅着季度财报。
“顾总,”季声将《荒原之书》的剧本轻轻放在桌面上,“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顾行川抬眼扫过剧本封面,没有停下签字的动作:“如果是王安生的戏,不必谈了。”
季声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一年时间,这期间可以推掉所有商业活动,代言违约金我可以自己承担一部分...”
顾行川放下文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你知道DE明年在你身上的投入预算是多少吗?”
“一点二亿。”季声平静回答,“其中七千万是待支付代言违约金。如果我主动协调品牌方延期或调整方案,至少能节省四千万成本。”
顾行川微微眯起眼:“你算过?”
“昨晚刚更新的数据。”季声调出平板上的表格,“这是最优解方案,既保证DE最小损失,又能给我创作空间。”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顾行川转动座椅面向窗外,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为什么是这部戏?”
“因为地质学家这个角色,需要完全剥离表演痕迹。”季声声音很轻,“就像当年在酒吧跳舞,戴上面具才能做真实的自己。”
顾行川突然轻笑:“你觉得自己现在不真实?”
“我在DE获得的成长都是真实的。”季声斟酌用词,“但需要一次纯粹的创作来确认演员的本质。”
“本质?”顾行川转回身,“你觉得商业片没有艺术价值?”
“有,但类型不同。”季声迎上他的目光,“王安生导演的戏是淬炼,而我现在需要这种淬炼。”
顾行川拿起剧本随意翻看:“半年野外体验,三个月语言训练,八个月拍摄...你知道这期间会错过什么吗?”
“知道。”季声调出行业数据,“但如果是王安生导演的戏,后续溢价可能超过机会成本。”
“可能?”顾行川合上剧本,“用确定的商业价值赌一个可能的艺术突破?”
“我可以用未来三年的分成担保...”
“不需要。”顾行川打断他,“DE不缺这点钱。”
阳光在地毯上缓慢移动,季声看着光影中浮动的尘埃,忽然想起四年前第一次走进这间办公室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顾总,”他轻声说,“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争取机会。”
顾行川沉默片刻,突然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会履行完DE的合约。”季声抬头,“但七年期满后不再续约。”
顾行川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城市:“威胁我?”
“是坦白。”季声也站起来,“就像您教我的,谈判要亮出底线。”
顾行川背对着他,良久,他转身走回办公桌,按下内线电话:“取消今晚的饭局。”
挂断后,他直视季声:“给我三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季声深吸一口气:“第一,王安生导演五年内不会再拍戏,这是唯一机会;第二,这部戏的冲奖概率超过70%,能为DE带来品牌溢价;第三...”他停顿片刻,“我需要这次突破来延续表演生命。”
顾行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这是他在重大决策时的习惯动作。
“协调方案做详细点。”顾行川突然开口,“我要看到每个代言合约的具体处理方案。”
季声怔住:“您同意了?”
“初步考虑。”顾行川重新拿起财报,“下周三前给我完整方案。”
离开办公室时,季声在门口停顿:“谢谢顾总。”
顾行川头也不抬:“别高兴太早,要是方案有漏洞,一切免谈。”
电梯下降时,季声靠着轿厢深呼吸。
手机里存着顾行川最后那句话的录音,他需要反复确认这不是幻觉。
回到公寓,他立即联系律师修订方案,夜深人静时,裴聿发来消息:“谈判如何?”
季声回复:“他没直接拒绝。”
裴聿发来烟花表情:“有戏!”
但季声不敢放松,他了解顾行川,初步松口不代表最终同意。接下来72小时,他需要做出完美方案。
凌晨三点,他还在核对违约金条款时,收到顾行川的邮件:“王安生导演的制片方刚联系DE,要求签排他协议。”
排他协议意味着拍摄期间不能有任何商业曝光,这完全违背DE的运营模式。
他回复:“我可以零片酬出演,把片酬折算成DE的投资份额。”
五分钟后,顾行川直接打来电话:“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清楚。”季声握紧手机,“艺术价值有时需要商业让步。”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打火机开合的声音:“明天早上八点,带完整方案来见我。”
通话结束,季声在书房呆坐许久。
天微微亮时,他给王安生导演发了条短信:“正在努力争取,请给我一点时间。”
发送成功后,他继续修改方案。
晨光洒在键盘上时,他忽然想起顾行川说过的一句话:“真正的谈判,是从看似妥协开始的。”
周三早晨八点整,季声带着连夜修订的方案走进DE顶层办公室。
阳光透过整面玻璃幕墙,将顾行川的身影镀上金色轮廓,他正背对门口接国际长途。
季声安静地将方案放在办公桌上,注意到旁边摊开的正是《荒原之书》的预算表,页边有红笔批注的财务风险提示。
电话挂断的瞬间,顾行川转身拿起方案,直接翻到损益分析页。
他指尖划过季声精心计算的违约金分摊模型,突然轻笑一声:“你觉得王安生会允许拍摄期间插播广告代言?”
季声喉结动了动:“可以通过纪录片形式植入品牌...”
“艺术家的清高你不了解?”顾行川将方案扔回桌面,“他连手机信号都要屏蔽,会容忍商业污染?”
“但方案里提到可以通过DE投资获得后期分成...”
“季声。”顾行川打断他,眼神冷峻,“你算过停工一年的机会成本吗?好莱坞那个科幻片男二,制片方昨天松口了,如果你去西北吃半年沙子,这资源就归周铭了。”
季声手指收紧:“科幻片可以协调档期...”
“协调?”顾行川调出全息日程表,“明年你有一百四十七个通告,每个都是DE用资源置换来的,动一个,整个链条都会断。”
他走到季声面前,阴影笼罩下来:“我培养你四年,不是让你去戈壁滩玩行为艺术的。”
季声抬头:“这不是玩,是职业突破...”
“真正的突破在这里。”顾行川点开科幻片合同草案,“国际A级制作,冲奥配置,拍完这部,你直接跻身一线。”
季声看着合同上天文数字的片酬,突然觉得可笑:“所以您早就决定了?”
“从王安生联系你那天就决定了。”顾行川转身倒咖啡,“DE不会投资注定亏本的项目。”
季声抓起方案:“如果我自己承担损失呢?”
“你承担不起。”顾行川将咖啡推到他面前,“别忘了,你公寓的产权在DE名下,那几笔理财也是通过DE渠道操作的。”
季声僵在原地。
“下周科幻片签约,好好准备。”顾行川按下内线,“宋颜,把季声明年的行程表发我。”
逐客令已下。
季声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顾总,您究竟把我当艺人还是资产?”
顾行川敲键盘的手顿了顿:“有区别吗?”
“如果是艺人,该有职业自主权,如果是资产...”季声声音发颤,“请明确告知回购价格。”
办公室死寂。
顾行川缓缓抬头:“你值这个价吗?”
季声冷笑一声,似乎并不意外顾行川的这个回答,只是心里难受的很。
他最后看了眼桌上那份被否决的方案,纸页边缘还沾着他通宵修改时不小心滴落的咖啡渍。
电梯下降时,他给王安生发了条消息:“抱歉,无法参与项目。”
对方秒回:“理解,但提醒你,有些机会一生只有一次。”
回到公寓,季声打开保险箱。
里面存着四年来的表演笔记,最新几页满是地质学研究和西北方言标注。
他抱起那摞资料走向碎纸机,纸张撕裂声像心碎的声音。
手机震动,宋颜发来科幻片详细行程。附件里特别标注:“顾总要求每天汇报状态,确保最佳拍摄效果。”
季声回复:“收到。”
傍晚他去了“满上”酒吧,破天荒点了烈酒。
裴聿见状皱眉:“谈判崩了?”
“从一开始就没戏。”季声将烈酒一饮而尽,“他早算好每步棋,等我自投罗网。”
裴聿沉默片刻:“要不我让陆延南...”
“别。”季声摇头,“这次我要自己解决。”
深夜回公寓时,发现门口放着顾行川送的腕表礼盒。附卡写着:“科幻片见面礼。”他盯着表盘上镶嵌的钻石,想起王安生剧本里那句台词:“黄金镣铐也是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