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失笑,有时候他觉得养个小孩儿也挺有趣的,前提是一切顺利。
“行,你肉包,”陆衡这几天嘴里淡出水了,又没胃口,一想起肉包那味儿就反胃,“我喝粥。”
他在卷成一坨的被子里扒拉出手机,正好有信息进来,乔微微发的,问他什么时候到家,要不要叫个车接。
陆衡边走边回信息。
他好像是听见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但没多想,也没抬头看,继续往前走。然后猝不及防,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款式特绅士的皮鞋。
禁欲两字刚劈开陆衡的大脑,来不及细品,头顶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
“小心。”
陆衡直愣愣地抬起脸,他看见了陈自原,两人的身体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陈医生。”陆衡声音有点儿哑,后两个字好像被揉碎了,听上去特憔悴,“不好意思。”
“你不是在跟我道谢就是要跟我道歉,”陈自原伸手在陆衡后背扶了一下,又很自然收回,笑了笑,说:“显得我不近人情——我看上去不好相处吗?”
“不是,”陆衡退后半步,稍稍跟陈自原拉开距离。他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挺尴尬也很实诚地说:“你没有不近人情,特别好。”
话说三分,容易引人遐想。
陈自原被陆衡的发色晃了下眼睛,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心猿意马。他对自己的状态感到疑惑,但也没往其他方面联想。
陈自原抬手扶眼镜,和陆衡并排往病房里走,“手上的伤好点儿了吗?”
陆衡这几天过得糙,没空收拾自己,跟个从山顶洞出来的原始人似的,十分不修边幅,他没好意思跟陈自原对视,说话声儿很轻,“好多了,没碰水。”
“嗯,我们这儿就喜欢遵医嘱的人,”陈自原说:“继续保持。”
陆衡笑了笑。
于是陈自原的音量也低了下来,有点儿沉,像在粗粝的砂纸上划过,击穿灵魂。
“是我应该谢谢你——”他说:“多谢你替我挡下那一刀。”
陈自原太郑重其事了,把陆衡搅得手足无措。他立在原地,抬起眼,看见陈自原的背影,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融合在一起,特别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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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医生迷人
第6章 6、“陆先生,有空吗?”
陈自原冲球球招手,换上了小朋友喜欢的态度,有点和蔼的童趣,“过来。”
球球不怕医生,吃药打针不用连哄带骗地来,所以他看见陈自原也热情,喊一声就过去了,“来啦!”
“吃饭了吗?”陈自原对付小孩儿有一套,白大褂的口袋里满满当当,估计又藏东西了。
球球说没吃,“舅舅说今天吃肉包!”
陈自原转头看一眼陆衡,又看球球,“舅舅?”
“舅舅!”
“哦,舅舅,”陈自原笑了笑,伸手从球球的腋窝下位置把他抱起来,边走边晃悠两下,放到病床上坐好了,“张嘴。”
球球张大嘴给陈自原检查,非常配合。
“扁桃体还有点儿红,脓点消下去不少了,恢复得不错,”陈自原收回压舌板和手电,陆衡站在身边,他余光能看见陆衡下颚微微冒出头的胡茬,“还咳嗽吗?”
现场安静几秒钟,陆衡突然意识到这话是在问自己,“白天基本不咳嗽了,晚上偶尔咳两声。”
“嗯,”陈自原偏头看他,“这两天睡得好吗?”
“挺好的,”陆衡的脑子没转过弯来,“他睡眠一直不错,胃口也不错。”
陈自原看见陆衡眼下青黑没消,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本来球球的病情就不复杂,所以查房速度很快,陈自原跟陆衡就球球的预后又聊了几句,“回家静养几天,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凑,最近病毒种类很多,抵抗力不好很容易再中招。”
“好。”
“等会儿就能出院了,”陈自原看了眼时间,对陆衡说:“你再坐会儿,过二十分钟吧,去我办公室一趟,我把他的出院小结给你。”
陆衡点头,说:“行。”
球球惦记着肉包,跑到陆衡身边,捏着他衣角晃,“舅舅,还能吃大肉包吗?”
陆衡把球球养得很好,懂礼貌,特别乖,而且他身上有肉,白白胖胖的,捏上去手感很好。虽然最近生病瘦了点儿,但衣服穿多,蹦跶来蹦跶去,真像个球。
球球的眼睛和陆衡很像,瞳孔色淡,像琉璃,眼型似若桃花,眼尾微垂,水汪汪的,一撒娇,谁都受不住。
陆衡弯腰抱起球球,捏捏他的脸,“能吃,我去买。”
“两个!”
“胃口确实不错,”陈自原失笑,看着陆衡说:“别去外面买了,天气挺冷的。医生食堂的包子味道还行,我那儿正好还有两个,待会儿你过去拿,微波炉热一下能吃。”
陈自原说话做事特别坦然。小刘护士跟陆衡说过,陈医生对所有患者及家属都很好,跟菩萨转世似的天天普度众生。所以陆衡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带进了这些角色中,也是陈自原普度众生的环节。
但他还是挺不好意思的,白吃人俩包子呢。
陆衡想着用什么回礼。
陈自原这时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玩具飞机,球球眼睛亮了。
“哇!”球球接过飞机,还能变型,“今天有糖吗?”
“没有了,”陈自原笑着说:“别让你舅舅抱着了,下来玩儿去吧。”
陆衡脸上也挂着笑,他的目光跟在球球身上,没往陈自原那边飘,他保持边界和距离,以患者家属和医生的身份,克己复礼。
一个玩具变形飞机球球能捣鼓很长时间,陆衡哪儿也没去,定了闹钟,二十分钟一到,他起身去陈自原的办公室。
“球球,你自己玩儿,别乱跑,我很快回来,无聊了看会儿电视。”
“好,我知道啦。”
陆衡在这方面对球球很放心,这小孩儿惜命。
从病房出来,陆衡看着狭长的走廊,站在这里的尽头,隐约听见不同房间里传出的相同哭吟,他突然迷茫起来。
犹如坠落地狱的恐惧和压抑让陆衡喘不上气,他惊惶失措地后退半步。
陈自原看完自己手里的患者,从走廊另一端的第一间病房出来,他手里拿着病案,边走边看,突然眼睑神经狂跳。他似乎听见了某种空灵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病房走廊内显得急促又慌张。
唯物主义者的信仰再次遭遇挑战,陈自原皱了皱眉,抬起头,微微侧目。他看见了陆衡,以及陆衡空洞的眼睛,好像陷在了白日梦魇里。
行为主义心理学认为恐惧是通过条件反射形成的,某个原本中性的刺激通过与具有威胁性刺激关联而引发恐惧和恐慌,就是陆衡现在这种状态
陈自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刺激了陆衡,他没有贸然干扰,放轻脚步声慢慢靠近,在不足一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到目前为止,陈自原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该怎么开口呢。
陆衡没有看见陈自原,他满头是汗,冷汗,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刮得他发抖。
陈自原双眉紧蹙,左手不自觉地揣进口袋里,摸到一颗糖,愣了一下,眉心舒缓下来,手指捏住糖纸摩挲,铝箔纸在摩擦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很悦耳。
陆衡眼神微闪,被温柔唤醒。
“陈医生?”
陈自原只字不提刚才,挑挑眉,笑着说:“我兜里其实还有颗糖,刚刚骗他的,不会跑出来找我哭吧。”
陆衡呆愣愣地眨眨眼,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还站在病房门口,堵在胸口的气怎么也散不开,“估计会,别让他听见了。”
这话听上去是友好的调侃,但陆衡太疲惫了,陈自原看他状态不好,但他俩不算熟,不能随意打听对方的隐私,包括昨晚睡没睡好这事儿。
陈自原想了想,换了个不那么突兀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衡,”陆衡一直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左耳右击,陆地的陆。”
“嗯,”陈自原问:“哪个衡?”
这不好形容,陆衡认为名字只是人类在社交时的辅助代号,没必要深究其含义。他也没想到陈自原问得这么细,不是随便走个聊天的过场。
昨晚下了场雪,今天开太阳了,阳光揉在将化未化的积雪里,格外温柔。于是陆衡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头发也随风轻轻飘起来。
“陈医生,你知道天上的星星吗?”
陈自原并不觉得这话题跳跃,“玉衡星?”
成年人对外的交流,除了亲密的朋友外,总会带有一些社交目的,没有真正放松的时候,说话过脑子这是基本素养。但此刻陆衡却很放松,他笑了笑,点头说对,“玉衡星的衡。”
一般人会接一句‘是个好名字’来结束这场寒暄,但陈自原没有,他把一切都放在了很自然的轨迹上,路走得都轻飘飘。
“走吧,”陈自原抬手往前指了指,“我办公室在那儿。”
陆衡胸口的浊气突然散了。
陈自原的办公室朝南,很干净,他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有水,但没花。陆衡的视线在花瓶上转了一圈,很迅速收回。
他觉得陈自原应该没有发现。
但陈医生其实看见了,他没有说出来。
“姜安——他有小名吗?”
“球球。”陆衡站在陈自原的办公桌旁,包扎的左手自然下垂,正好碰到了花瓶。
“坐,”陈自原给陆衡搬了把椅子,“确实像个球。”
陆衡笑了笑,“谢谢。”
陈自原没有探究球球和陆衡的家庭结构,比如小朋友的父母在哪儿?舅舅陪护住院的情况很少见,推测家庭内部可能是有变故的。
但这事儿不管怎么问都不礼貌,想也不能想。
于是陈自原心无旁骛,专心下医嘱,“回去以后消炎药还要连续再吃七天,不能停。球球扁桃体的脓点还在,不彻底消下去很容易复发,一个星期后复查。”
“好。”
陈自原把出院小结递给陆衡,笑了笑,说:“多补充维生素。”
陆衡声音有点哑,也笑了笑,“多吃水果吗?”
“多吃苹果和橙子,”陈自原镜片上的光微微一闪,抬眼看了看陆衡,“他吃你也吃。”
陆衡的嘴起皮了,他自己以为跟天气有关,但那股憔悴的劲儿在医生眼里就不那么愉快了。
“也要多喝水。”陈自原又说。
陆衡确实有点儿渴了,听了这话,他条件反射式地咽了咽喉咙,喉结轻轻一滚,又被陈自原看见了。
陈自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上去十分顺便地也给陆衡倒了一杯。
杯子没有手柄,这水刚烧开的太烫了,陆衡一只手端不起来,于是他微微压下肩膀,低头,象征性抿了一口,头发差点沾到水。
陈自原哭笑不得,“别喝,冒烟呢,晾会儿吧。”
所以陆衡手里捏着出院小结,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要不然显得不礼貌。
干坐着太局促,陈自原要找话题,但他和陆衡之间的联系除了医生和患者家属外,就只有一件了。
“伤口需要再处理一下吗?”
其实陈自原在这句话的情绪转变上处理得不好,太生硬了。
陆衡看着从水杯里冒上来的烟,目光随着它一起飘,然后飘着飘着就突然和陈自原的眼睛碰上了。
他的局促没有缓解,反而紧张起来。
“我的意思是,”陈自原给自己找补,“药膏还有吗?”
陆衡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跳得太快了,“还有。”
他太容易把天聊死,每一句话都不好往下聊。陈自原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生硬下去,“陆先生,有空吗?”
陆衡一愣,“什么?”
“我想邀你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陈自原笑了笑,“吃什么你选,我买单。”
第7章 7、“养花和待人是一个道理。”
陆衡对陈自原藏了点儿不为人知的心思,估计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种心思里蕴藏的含义。他觉得陈自原很帅,情绪稳定,是一个在专业领域非常可靠的人,所以对他的信任是不可抗力的。
那么除此之外呢?
在某个隐晦的角落,陆衡的目光总不可抑制地看向陈自原。他的眼睛、鼻梁和他的唇,陆衡用双眼临摹出一幅画。
或许这种窥探过于异常,陈自原也会寻找怪异感的来源,结局当然是一无所获,因为在这之前陆衡早把自己藏了起来。
微长的头发掩住眼睛,装作无事发生,风吹不留痕。
陆衡的心在狂跳,这种行为过于刺激,他没敢尝试第二次。
直到陈自原发出一起吃饭的邀请,陆衡甚至怀疑自己的龌龊动机被发现了。
陈自原非常懂得循序渐进的内核,在看到陆衡微露出诧异的神色后没有收起自己的唐突,并且他认为不管主动还是被动,总要有人去承担其中一个角色。
所以陈自原又给出了一个台阶,“今天,或者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或许陈自原真的想感谢陆衡奋不顾身的举动,但在陆衡看来,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往里面塞太多隆重的仪式感和意义,没到这份上。
陆衡知道自己跟陈自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煞风景,很无趣。
应该拒绝的,但不知该怎么拒绝。于是在灿亮的阳光下,陆衡选择与陈自原保持距离。
“我最近都不怎么有空。”陆衡说。
“怎么了?”
“请假好几天了,回去就得上班,”陆衡坐在陈自原对面,一眼不看他,就盯着秃溜溜的花瓶看,“项目堆得多,估计还得通宵加班。”
这是很婉转的拒绝,陈自原听出来了,他没有就资本家的压榨行为发表自己的看法,只轻声提醒了一句,“嗯,那下次找机会。你注意身体。”
陆衡点头说好。
他起身要走,陈自原又喊住了他,“陆先生。”
陆衡回头,“?”
“肉包还要吗?”
“要的,”陆衡笑了一下,想也没想,“这个不带回去他肯定跟我哭。”
陈自原走到微波炉前,往里摆了个盘子,把包子放进去,“稍等我一分钟。”
陆衡说哦,安安静静地等着了。
微波炉就在陈自原的办公桌旁,再往隔壁看是一个敞开式衣柜,里面挂了两件白大褂,还有一条黑色的领带。以陆衡在生活细节上的敏锐程度观察,这条领带的材质款式跟陈自原的西裤皮鞋是一个系列的。
儒雅的复古,温柔的禁欲。
陆衡垂眸,挑起食指卷自己的发梢。表面不动声色,却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带着对艺术审美的极致追求,心想,这条皮带系在陈医生的颈部,松紧程度得宜,他的喉结一定非常性感。
陆衡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还没吃早饭,也饿了。
陈自原分两个袋子装肉包,递给陆衡,问:“你早饭吃了吗?”
“还没有。”
“嗯,”陈自原说:“包子顶肚子,小朋友吃多了容易积食。”
陆衡听懂了陈自原话里的意思,他笑起来眼睛是弯的,“那我给他吃掉一个。”
陈自原也笑了一笑。他把口袋里的糖给了陆衡,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口味。挺好吃的,陆衡有点儿想跟陈自原要链接。
出了医院之后,他们可能不会再有交集了,陆衡想。
陈自原给陆衡倒的那杯水到最后他也没喝,氤氲消散,水也凉了,办公室外的走廊热闹起来,其他查房的医生陆陆续续地都回来了,陆衡知道自己该走了。
“陈医生,那我先走了,您忙。”
“好。”
陆衡低头走出来,查房回来的医生没注意到他,进了办公室后跟陈自原打招呼。
“主任,你花瓶里的睡莲怎么不见了。”
陆衡没走远,他听见陈自原的声音,说:“前几天忙,没给它换水,枯了。”
“那可惜了啊,之前天天开花还挺香的。”
陈自原笑了笑,没往下说话。
另外一个医生又问:“瓶子没扔啊,还准备再养点儿什么花花草草吗?”
陈自原说嗯。
“我看您养着花也没时间打理它们,枯萎了怪让人心疼的,”住院医生打趣地说:“养个仙人球得了,不用浇水,你给他放太阳下,怎么都能活下去。”
“那不成,”陈自原说:“养花和待人是一个道理,要用心。”
陆衡的心绪没有平静下来,甚至更加澎湃,他特别想回头再看陈自原一眼,很难克制住。于是陆衡拆开了糖果,放进嘴里含着。可是甜橙的味道冲虽然开了大脑混沌的屏障,也只能勉强让他冷静一点儿。
太不自持了,陆衡落荒而逃。
陆衡两年前在市区买了套老破小,六十平不到,目前三个人住。那小区的路窄得连出租车也开不进去,但因为它是学区,贵得离谱,陆衡两眼一睁就是还房贷,日子其实挺没劲儿的。不过换个思路想,大家好像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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