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定的九月初。”听周祁说快,严辞反驳道:“我和彭公子还嫌是太慢,即是相互中意,早早成婚才好呢。”
这话是巴不得时时缠在一起?
算着两人认识也不过几月时候,感情进展倒是快,预备调笑两句,就听她问:“堂兄与皇上不也日日待在一处,我议亲之事你都没回来,可见比我与彭公子还要黏乎。”
想想觉得不能白遭周祁调侃,又笑嘻嘻道:“你再不回来,堂婶都要怀疑你遭皇上软禁在宫中了。”
没察觉周祁面色有异,拉住他的胳膊轻晃:“我不管,大喜之日堂兄必须得给我补一份大礼。”
“几份都行。”笑着应下,待周栩凝走远无声喟叹:就这么个小妹,九月若能活着回来,必定要给那丫头备份能拿出手的贺礼才像样。
若不能..
离去戌州不剩多少时日,得抓紧些,趁临行前将后事尽安排好。
打定主意,转身往周夫人院中去。
周夫人眼尖,周祁一进门就瞧出人瘦了,口快又没忍住把皇帝骂了几句,听周祁道是为后宫进人之事忧的心,倒不曾怀疑,只宽慰他:“听闻你爹说皇帝借着瘟疫的事把选秀推了,于你也是好事。”
稍晚聊到周栩凝议亲之事,又不禁骂褚君陵:“为娘起先还纳闷儿,怎么你妹妹议亲这么大个事也不见你有表示,还当皇帝背着周氏欺害了你交不出人。”
好嚒!那狗皇帝压根没将此事告诉周祁。
周祁见周夫人临近爆发,赶紧把人哄劝住,想着方儿替褚君陵开脱:“朝中近来麻烦不少,皇上白日商议朝政,夜里还得批奏章,歇好都难,难免有落忘的时候。”
“你就替他圆。”周夫人冷哼,全然不信褚君陵有此等清明:“政事再忙,也没碍着他将你留在宫中连夜的折腾。”
周祁吃瘪,只得转移话题:“瘟疫猖肆,怕是一时半会控制不下,栩凝挑在近月成婚,恐有失妥当?”
“京中隔着戌州十万八千远,不妨碍。”宽慰周祁近来不去那地方就成,周祁心虚作祟没敢多言,只含糊答应下来,随后想想仍是不大放心:“陇安离戌州不算远,成婚在京城,三书六礼总要送去姑父府上。”
周栩凝家府到底在陇安,再有那四聘五金,总不该往镇国府中送。
“这是自然。”不光彩礼聘金,按大褚礼俗,定亲后两人便不能见面了,得等到成婚日,由彭府那小子八抬大轿将人从陇安接回京中,行明媒正娶的礼:“栩凝得早回去几日,下月初五六就该回去候着了。”
说是感慨,若周祁没让皇帝蒙拐着好上男色,如今也是该娶妻生子的。何况皇帝信誓旦旦要纳周祁为后,如今连点响动也没有,别是偷着起了悔意。
便是皇帝没后悔,真到那日,皇帝娶的是皇后,周祁却是个堂堂正正男儿身,还不知该按哪方的礼。
着实愁人。
第169章 生辰该高兴些
听闻周祁劝告推迟婚期,只当他是多虑:“日子尽挑好了,毁了喜气可不吉利,再说戌州不是早封城了,哪会如此凑巧。”
实在有变,她也不是没后策应对,何况就这么个侄女,周祁日后也没娶亲的可能,周夫人替儿操心嫁娶的夙愿难得有个依托,这场婚事怎么都得万无一失:“我拿栩凝那丫头当你亲妹妹在看待,必然要叫她风风光光嫁到彭家。”
周祁点点头,听周夫人料想周到,事事尽考虑进去,倒也放心下来,不再说什么。
反是周夫人看他再三劝阻,不由生出疑惑:“莫不是看你妹妹赶在你前头成婚,心中吃味儿?”
周祁失笑,见自家娘亲又有埋汰褚君陵的架势,深属无奈:“栩凝能有个好归宿,我该高兴才是,吃什么味儿。”
“那就是瘟疫的缘故。”周夫人心中狐疑,他儿也不是怕死之人,何况戌州离京城千远万远,那些人就是磨断腿也逃不进京来,究竟忧心个什么:“你可是有事瞒着娘?”
周祁言辞闪烁,凭周夫人的精明,再问下去怕是要藏不住,否认一声,忙借口去逢府有事溜了。
在逢府近有个半时辰,逢宗耀将下人尽喊远,与周祁在书房不知商议何事,只送人离开时面色凝重,隐有扼腕之色。
望着周祁身影良久,直至人消失,心绪沉重:照周祁所托,此去一别,怕是再难相见。
原打算就歇在府上,明日早朝再进宫,哪知刚躺上榻,就听周一道是宫里来人,奉圣上命来的。
披上外襟赶到前厅,认出人是德观常带在身侧的小奴才,心头更是莫名,天尽黑透了,褚君陵这时候宣他进殿做什么,总不会是暖榻去的?
那奴才也见着周祁,恭恭敬敬问了礼,言辞小心将君王的话复述一遍,语末提醒道:“皇上瞧着脸色有些沉,将军且当心。”
周祁告声谢,简要收拾收拾,随那小奴才一道入宫复命,路上禁不住犯嘀咕:褚君陵半夜召他去问话,问个什么?
仔细回想今日种种,大致了然。
“来了。”抬眼不过片刻,见是周祁到了,敲敲案台示意他坐下,转而低头批手中的奏折:“朕听暗卫来报,你今日将人尽遣开了?”
果真是为这事。
周祁顺意坐近身,也不否认,见砚池中墨迹渐干,取过墨石缓缓磨动,边拿路上想的对策应付:“昨夜留的痕迹未消,臣怕娘亲发现了话失妥当,算着如今功力恢复,遇事能应对得过来,顺将跟着的人尽撵了。”
留的什么痕迹,褚君陵身为罪魁祸首再清楚不过,也知晓周祁娘亲言行泼辣,出口许多话确是外人不便听的,遂颔颔首,信了这番说辞。
“皇上就为这事大半夜的传臣来见?”
“朕也是担心你。”
周祁似笑非笑,凉凉道:“担心臣,夜里将臣召进宫不说,还摆脸色给臣看?”
褚君陵略心虚,放下奏折揽过人:“中郎将不在,朕实难安寝。”
周祁懒得听他胡诌,察到困意着实也来了,任褚君陵传唤奴才进殿伺候,被带着洗簌宽衣一阵折腾,待几个奴才退下,眼皮连条缝儿也撑不开了。
等褚君陵忙完政务窸窣摸索上榻,周祁已然睡得酣熟。
周祁生辰日,回绝褚君陵大操大办的提议,周府一大家子连同周祁几个相熟的友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席间瞧褚君陵还有点不乐,桌下偷偷将他的手握住,笑着小声哄他:“皇上心意臣心领了,瘟疫之事闹得天下人皆知,臣这个当口借着生辰大办,必会落人口实。”
笑问褚君陵想不想他早日当上皇后,见人勉勉强强轻应一声,凑到褚君陵耳边道句什么,当即见得龙颜大悦,无奈瞥他一眼:“何况今日这桌菜尽是娘亲下的厨,皇上且当给臣几分薄面,赏脸尝尝?”
褚君陵得了便宜,自然乐得点头,随手夹了些菜尝,待咽下不吝啬的夸赞:“岳母手艺越发好了,朕改日让宫里的厨子来府上学学,省的祁儿往后入宫吃住不惯。”
周夫人面上淡淡答应下来,听得皇帝这至高评价,偷笑得合不拢嘴,和颜劝着人多吃点儿,直叫褚君陵碗里冒出尖儿来。
念着周栩凝后日要走,不舍也盯着人比以往多用上一碗。
饭后各将备的小礼拿给周祁,尤是周夫人,守到最后等人尽送过,这才拉着周祁到无人处,拿过个男儿样式的荷包递给他,里头装着从名寺大师那儿求来的平安符,眼中湿热:“皇帝饭前尽告诉娘了,娘知道你后日借口送栩凝回陇安,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回来了。”
觉出周祁身形僵硬,神色无措地着急要同自己解释,轻摇摇头,牵起他的手背轻拍拍,忍着泪意笑笑,尽怕他自责:“娘都明白,我儿心中有丘壑,是有志气抱负之才,娘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不讲理怪你。”
周祁喉间发紧,愧疚喊了声娘亲。
“你且记住,比起建功立业,什么扬万世名、或是受尽天下人称颂,那些虚名远比不上我儿的安危重要,到了戌州寄信给娘报个平安,万事莫逞强,定要好好回来。”
道是趁着这段时日再学几个菜做,待周祁平安归来,好生给他补补,准周祁去那地方拼着命遭罪,何异于从她身上剜块肉下来:“我儿心中有大善,做娘的岂有不支持的理..”
周祁一直是她的骄傲,周夫人强忍不过,泪目将人紧紧拥住,这份拥抱之重,周祁最是晓得,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终究湿了眼,颤着双手轻轻回拥:“孩儿不孝,屡屡叫爹娘忧心难过,孩儿知错。”
周夫人听这话更心痛的厉害,忙擦擦眼泪拍拍周祁后背,嗔怪瞪他一眼,这一瞪憋回的眼泪尽筐不住,哗哗地往下淌:“我儿再孝顺不过,当是天下最好...不扯远了,生辰该高兴些才是,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你只管放心去,京中和皇帝娘都替你看着呢,还是那句,功成名就仅是身外之物,有当然好,没有更无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祁儿于娘眼中样样顶好,不需得那些虚罔美名衬缀,娘就一个心愿、”
到浓烈处再吐不出个字来,喉中心痛不舍占满,抱住周祁压着声泣,周祁亦是泪落不语,良久才听周夫人断断续续道了方才没尽的话:“娘跟佛祖求你平安归来,更许了誓要带着你到佛前还愿,我儿贤孝,可不能让娘在佛祖跟前失了诚信。”
第170章 镇国将军在偷着摸眼泪
周祁闭眼颔首,将还往外滚的泪珠子尽逼回来,哑然道了声“好”:若真得佛祖保佑,三跪九叩都无妨,神佛有灵,只求家中亲长日日欢心,莫为他这不孝子哭坏了眼睛。
本是奔着求死的心思,周夫人一席话,所谓恩怨、心结恍若从脑中淡去许多,爹娘今生尚且安康,那些过往相比起二老所盼,定要有个了结嚒?
周祁思绪紊乱,生出几分不确信来。
眼看着周未将宾客尽送走了,周祁和周夫人还没个影儿,褚君陵心中忐忑,有些后悔将事情坦白到周夫人那儿去。
“祁儿要朕暂且守住这个秘密,待他人到戌州,或是瞒不住再告知你和他娘,朕擅作主张,也不知是对是错。”
周未一愣,晓得褚君陵是怕有个万一,害周夫人遗憾,遂摇摇头,紧跟着叹了口气:“皇上苦心,犬子会明白的。”
还欲再说,却看周祁和周夫人收拾好情绪回来,两人眼睛都泛着红,周夫人眼皮更明显有些肿了,褚君陵隐住心疼,与周未二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周未军中有要事操持,番邦几个小国近来借瘟疫一事有些坐不住脚了,这战迟早要打,更轻心不得,许多准备不得不做。
离开前叫过周祁到跟前,往他肩头按了按,眼中骄傲和担忧不藏,良多叮嘱只化作声‘保重’:“我周氏血脉向来命硬,沙场千军万马皆不惧,何怕区区瘟疫作祟。”
听周祁应了声“谨记”,饶是武夫情糙,眼也不禁干得发酸,随即想到自己一家之主,又是个硬朗汉子,若跟周祁娘亲一般哭鼻子抹泪的,实在不成体统。
也顾及褚君陵在,哭样叫天子看去无异将脸丢到议政殿上,得叫那些个大臣笑话一辈子,到底面子占上风,忍着难过嘱咐周祁:“军中事紧,后日爹就不送你了,切记万事小心,平安是第一位,莫要拿命赌。”
说罢感觉喉咙也酸得厉害,眼看要撑不住,赶紧借口急事走了,一路忍到军中,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躲在营帐里抹了一把老父泪,难受得厉害。
后日周祁就要走,褚君陵难得体贴,瞧周夫人不舍他极了,只让周祁将方才答应的事往后推推,等从戌州回来加倍偿还,这两日就让他留在府上陪周夫人,当是临行前尽尽孝。
晚时周祁送人回宫,听褚君陵为偷着朝周夫人告知实情的事道歉,愣了愣,轻摇摇头,观察四周没人看着,主动伸手握住褚君陵的:“皇上为臣着想,臣该记恩才是,便是要说,也该臣谢皇上为臣想的周到,说歉倒没由头。”
褚君陵颔颔首,不纠结此事,只捏住周祁掌背的肉捏了捏,不想就此回宫,拉着人到府外挑个人少的地方,没目的闲逛,不时相互交谈几句,难得惬意:“臣此去,回京再早都得年前,栩凝九月成婚,得劳烦皇上替臣备份厚礼。”
褚君陵表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论关系朕怎么也得唤声姨妹,你这当哥哥的不在京中,朕总得代中郎将为那丫头撑撑腰,免得日后遭彭家欺负。”
欺负远不至于,凭彭大人与周府的关系,彭夫人和家中几个姨娘又都是明事理的,周栩凝嫁过去不说多自在,委屈倒不会受。彭齐舟为人也就嘴快了点,没旁的毛病,自幼到大的交情,周祁自认对他还算了解,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周栩凝与之往来:“彭夫人和那几位姨娘对栩凝可稀罕得紧,皇上此言是多虑了。”
“多份保障总不会错。”
往后之事谁断定得准。
周祁想想也是:有天子作靠山,日后二人再有点矛盾,即便彭齐舟不给他这好友面子,也总要掂量掂量再行事,与周栩凝总归是好事。
“臣代栩凝谢过皇上。”
话刚出,被褚君陵借口“见外”讨了些好处。
周祁微喘息着瞪他两眼,左右瞧瞧四下无人察觉,心这才落地,回想褚君陵以往再昏头,也不曾在外头与他不忌讳人的亲热,不免又羞又愤。
“皇上怎么说服娘亲让臣去的?”
他就是怕周夫人晓得了反对,才想瞒到托不住那日,一时好奇褚君陵用的什么法子,气倒是消了:“娘亲脾气拧,皇上怕是费了些口舌。”
“可不是嚒。”脑中一浮现周夫人气要晕厥,还努力撑着口气儿骂他狡诈的场面,就不禁头疼:“你娘起初还当是朕反悔,厌弃你想另封皇后,使诡计蒙你去那地方送命。”
还说什么周祁死在戌州他就有正当理由另娶女子为后,即不损败名声,还能找着借口为自己失约开脱,弥补心中愧疚,说到后头越是激动,直说褚君陵没良心,莫说愧疚,只怕背后还要偷着庆贺,高兴自己甩掉一大 麻烦。
害褚君陵耐着性子好一番解释,差点又没忍住把岳母一家关进牢里。
好说歹说口都说干了,再三表明不会逼周祁去涉险,事后更会亲去将人完好带回,这才取得周夫人丝毫相信。
简直糟心。
“岳母屡屡疑心朕,着实叫人寒心。”
周祁也觉着自家娘亲有些过分,是以明知褚君陵是故意装得可怜,歉意使然,主动肯与他亲近几分:“娘亲也是担心臣,皇上且看在臣的份上,莫计较了。”
褚君陵哼哼:“朕有哪次不是看在你的份上。”
周祁娘亲动不动就大不敬对他,若非看在她生养周祁一场,自古哪个指着皇帝鼻子骂的人下场是好的:“便是你娘将朕骂得狗血淋头,为了你,朕也得待岳母开几分恩。”
“皇上大度。”深知君王这恩开不止几分,周祁心中感念,眼观周遭清净,主动往褚君陵脸间点水一吻:“且将娘亲过错记到臣头上,算上今日答应之事,等臣回京一并向皇上请罪。”
褚君陵自无不可:“中郎将到时可莫反悔。”
一路将人送至宫门口,瞧褚君陵打算反过来送自己回去,当即回绝,直言这般送来送去,送到明年两人也回不了家,片刻恍惚记起个事,不管褚君陵如何不满,托嘱他道:“臣才记起,宗耀他夫人临产也就这几日,皇上到时记得帮臣随份贺礼。”
褚君陵不点头,就静静看着人。
周祁无奈,知道不给些好这人不会罢休,又看宫门口一排禁军盯着,一时为难。褚君陵看他一副纠结样子,主动退一步,沉声喊禁卫尽转过身把眼闭上,凑过脸朝周祁示意:“中郎将到处给人送礼,也不知国库经不经得住用。”
周祁让这话闹得失笑,再看褚君陵厚着脸皮凑过嘴,到底不习惯在外头,只肯往他唇上碰碰,哄说回来再给人补上:“臣哪敢动国库的东西,皇上不是有臣府上库房的钥匙?届时挑几样合适的送去。”
“朕准你用。”瞧是周祁不主动,径直揽住人亲昵一会儿,抱着不肯放周祁走:“朕还没给小将军生辰礼呢。”
“臣还以为皇上国库紧张,不打算给了。”听褚君陵一口一个‘小将军’的叫,耳朵不乏痒痒的,眼尾笑意渐深:“皇上打算送臣什么?”
褚君陵故作神秘,轻咳一声,往周祁耳边说了两个字,却叫周祁心头咯噔一下:“皇上真把玉玺切了一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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