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着一日..”想问褚君陵是不是不准他活着踏出宫门半步,后觉这话实在问得多次,自个都倦了,便也住了口:凭这昏君的疯性,除非褚君陵主动待他厌烦,莫说活不活着,怕是死后尸首都难离得开这养心殿:“你长久将我囚在此,可想过早朝。”
宿在宫中就罢,暂且借选秀之事能蒙过去,朝堂可就难说,褚君陵没废除他的将军位,他在朝中尚还有个位置,三两日休沐且好糊弄,他爹爹到底不是傻子,若他长久不在朝堂,莫说爹娘,满朝文武也迟早会怀疑。
褚君陵还真将此事考虑掉了,这会周祁一提醒,当即沉思起来,半晌将难题抛回给他:“祁儿觉着如何合适。”
“皇上可借臣昨夜弑君之事问罪,收回臣的将军之位。”
“祁儿这可是引着朕发难。”褚君陵不悦,本是有意逗人高兴几分,哪知周祁一点儿不客气,他还没说什么,竟然主动请起罪来:“中郎将口出乱言,该罚。”
“自然该罚的。”周祁点点头,作势要跪,被褚君陵不悦拦下:“就这般喜欢跪着。”
周祁这回没固执,缓缓站直身,一派置身事外的态度:“弑君当诛,周祁死罪一条,何止该罚,应是该杀。”
“周祁!”褚君陵手握成拳,紧了又放,指头关节因着力道断续作响,半晌轻呼口气,怕真失控将人伤着,硬将一腔怒意逼回腹中,温声扯出个笑:“弑君当诛,诛的可是九族,这罪请是不该请,将军可想清楚。”
“皇上打算周氏命脉威胁臣一辈子?”回想以往幕幕爱意,只觉讽刺至极:“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怜臣现下才看透彻。”
褚君陵说罢便后悔了,怕周祁心绪激动又陷魔障,再不敢触他心中底线,暗骂自个口快的毛病难改,再观察周祁身行微颤,分明气得很了,忙说好话转开话题:“朕吓你的,怪我嘴笨,你莫和我计较。”
恍惚想起周祁生辰将近,便又道:“算来秀女选过便是你生辰,时日临近,可想好跟朕讨什么礼了?”
“臣想讨个自由身,皇上应么。”
褚君陵惯性装聋,见周祁果真被转了注意,心情稍稍平复下来,这下也学聪明,但凡有不爱听的自动过滤,既能避免无端冲突,也不易再把人惹恼:“若是宫里闷得慌,生辰那日朕带你出宫转转。”
说罢觉得不妥,又添一句:“可不能偷着跑了。”
周祁也怕褚君陵混起来真拿周家开罪,两世记忆在,深知这人真做得出来,到底神志还在,不敢屡屡惹人动怒,于他自己,对褚君陵爱不能恨不够,最大的反抗只能是无视,当眼前没这么个人算,遂又沉默不语。
心中不乏自嘲:他恨褚君陵两世不放过,自己又何曾放过自己,何尝不是待自己残忍。
有些事想的再通透,究竟是跨不过的。
“选秀那日 你得跟着朕,免得哪个女人动歪心思,朕不胜防。”
“邢炀在军中数日,想必皮厚了不少,哪日传进宫耍弄耍弄,全当给你解闷儿。”
“等你生辰朕便借着吉利给彭齐舟和你那堂妹赐婚,那丫头可一直惦记着呢。”
“还有逢宗耀,听闻他夫人快临产了。”
“钟诚和你那个小奴才近来如何了,可要一并许个婚事?”
喋喋一阵不闻声响,侧首见周祁又闭眸应付,不禁吃味儿:“你就只有这么个法子对付朕。”
最后还是没得声答应,褚君陵气馁,只得打消求和的心思:“你先歇着,朕记起还有政务要理,这便走了。”
周祁总算肯睁眼,却不看褚君陵,沉默领了命上塌,背过身躺着,扯拢被子当作歇了,待听得身后一声叹息,殿门打开又合上,伴着锁柄叩门的声音,眼尾一行湿意滑落。
褚君陵晚间才敢回来,听闻午膳周祁没动,心疼无法,让德观吩咐膳房做了些流食,又听奴才说人在塌上躺了整日,算着睡久了头晕,轻轻将人托起身,瞧他又是不配合亦不抵抗的态度,不知该喜还是该叹:“多少吃些,跟朕闹矛盾总不能饿着自个。”
试探舀一勺到周祁嘴边,见他嘴不肯张倒不敢硬灌,只拿话唬他:“祁儿不吃软,莫非要朕亲口喂。”
话音刚落,却看周祁接过碗具,一点儿不剩吃了干净。
“......”果然人是靠哄的。
隐约觉得周祁是嫌他,但没有证据,褚君陵没深究,但看他连日消沉不是办法,哄也哄不好,焦急之下撇到一旁侯着的老奴才,略微合计,问人要了个馊主意。
“这个时节,铃兰和牡丹开得正好,可要去御花园瞧瞧?”
一连几日,周祁都是副了无生机的模样,褚君看在眼里心疼得很,真要他顺周祁的意放人走,又做不到,瞥到德观,想到前两日对方给他出的主意,迟疑片刻决意试试。
朝德观使个眼色,德观会意,笑着上前帮劝:“昨个夜里那场大雨落得正是时候,现下御池鱼群活泛,光透进去粼粼见底,花儿也正值娇艳,此番生机,光瞧着都舒畅。奴才瞧将军近日不提兴致,去透透气也好。”
周祁气恨褚君陵,倒不像他喜欢迁怒旁人,经不住德观反复荐说,又实在被二人吵的心烦,只冷言道:“笼中囚雀,如公公所言,臣配御花园那一池春色倒也应景。”
“这...”防不住周祁偏着意想,斗胆望向褚君陵,见他虽是不悦却也颔首答应,顾不得额头冷汗,连趁周祁后悔前将人请到地方,唯恐项上人头不保。
“雨后天晴,果真叫人神清气爽。”褚君陵左右望望,从花丛里折了枝最好看的递给周祁:“这花衬你。”
周祁看也不看,故意他的扫兴:“花再开好,命数始终由不得自己,倒不如一早便不生根,好过盛放之际折在人手中。”说罢觉得不够刺人,又冷着声道:“确实衬臣。”
褚君陵哪听不出他含沙射影埋汰自己,亦不说破,作势要往周祁头上戴,周祁连想起前世那遭,只当褚君陵有意存了暗示和警告,哪受得这般羞辱,躲避不成,直接抢过那花砸到地上:“今时今日,臣已然不是皇上养在后宫的奴倌,还请皇上清醒些,莫记差了时候。”
“朕何曾是这个意思。”
“花再娇盛,折断了根便也死、”
“够了!”被周祁一连暗讽的言论气笑,想训斥两句又舍不得,一忍再忍,忍不过冷哼:“中郎将口才越发好了,‘打趣’起朕来都不带歇的。”
德观在不远处守着,见如此情况实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两人怎么赏个花都能吵起来。
“景也观了,臣身体不适,可能准臣回去歇着。”
“周祁。”褚君陵皱眉,神色再认真不过:“几经轮回,朕已然无那般心思,更不曾想折辱你分毫,早该过去的事,你当真要高拿着不放?”
再次听到“轮回”一说,德观偷啧声:皇上又开始对话本子了,也不知何时起的这等癖好。
好在周遭奴才尽打发得远远地,不至于损伤君王威严。
也全靠他料想的周到,为这两位主子操碎一地心,这不头发都白完了,德观悄叹口气,略感消愁。
“朕只问你,你真想与朕走到头?”
周祁抿唇不语,又听他道:“即便我今日当着你寻个相好,你也这般无动于衷?”
“一国之君,合该佳丽三千。”
“好!好得很!”彻底让周祁这话激怒,听他把自己往外推,气愤不过,直喊过德观吩咐:“还等什么选秀,你去命人将宫里容颜姣好的婢子都给朕叫来,中郎将要朕的后宫佳丽三千,朕怎么好敷他的意!”
“皇上。”德观唯恐他气昏头又干混事儿,忙不迭朝褚君陵使眼色:您只是演戏给将军看的,可不兴当真呀!
可惜褚君陵怒上心头,哪有闲暇管他,看德观磨磨蹭蹭不敢动身,指着人就骂:“朕让你去!腿瘸了??”
“嗻!”被褚君陵一脸煞相吓住,这会儿哪敢提醒他真假,哆哆嗦嗦领命去了。褚君陵回头望去,见周祁神色依然未动,好似真不在意他有别人,怒极反笑:“中郎将好生大方。”
握住周祁手腕将人带到身前,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你真想朕塌上再躺外人?与人共侍?”
周祁淡淡回望一眼,紧又垂眸,因着心中芥蒂,倒是再说不出赌气话来,只闷声不语。
褚君陵误会他是默认,手气得发抖:“你莫后悔!”
甩开被自个握住的手,余光扫到周祁腕口被拽得通红,心疼有瞬间,终究是气头上没肯哄着人,只不管他兀自走了,半晌想到什么又折回来,却不是对周祁,招过两个侍卫使唤:“送中郎将回殿,往后没朕的吩咐,不准人踏出养心殿半步。”
周祁面上未动,藏在袖口下的掌心紧握成拳,却看褚君陵走近,目光复杂的朝自己道:“只要你跟朕低个头,今日之事朕全当没发生过。”
宫婢他不要了,也不关着人,只要周祁一句话,他便收回成命。
却听周祁道:“臣不知何错之有。”再者褚君陵这话,早将君臣划的明白,哪容得他辩解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周祁!”
周祁一顿,仍接着道:“君恩不可违,臣理应受。”
“不可违?”这混账违抗他的还少么,现在倒同他规矩上了,惯坏了德行:“既知不可违,朕今晚要你去衣侍寝,中郎将也认?”
“臣领命。”
道褚君陵留他在殿中,本该分内之事,君王如今要他有些用处,如德观前日所言该是他的福分,往先是他仗着君王宽容失了分寸,屡屡大逆不道,是他的错:“臣恃宠而骄忘却本分,理当领罚。”
“领罚?”褚君陵越气的脸黑,这混账东西当与他房事间的欢好是受罚:“既如此,朕命人早些伺候将军宽衣,祁儿可记得将身子洗干净些,夜里好领朕的罚。”
后让奴才盯着周祁餐间多用些吃食,免得今晚身体亏空受不住惩戒,眼看周祁脸色难看,近乎同自己无差,遂才冷脸离开。
两个侍卫待褚君陵走,才敢小心问周祁:“将军,这..皇上有令,该请您回去了。”
暗想这实在不是个好差事儿,皇上明面看似剥了这中郎将的自由,方才周祁屡次三番的冒犯,还处处拆皇上的台,半点儿没个臣子的样,这要换成旁人脑袋都不知砍几回了。
在场奴才却都看得仔细,皇上再龙颜大怒,话虽狠了些,身气得发抖都没舍得伤此人半根头发,可见确真待周祁看得极重。
第160章 皇上想邀臣看春宫?
皇帝当命看的宝贝疙瘩,稍伺候不周都是掉脑袋的事,若是周祁不肯配合,他也不敢硬押人回去,周祁不走,皇帝到时候没见着人必定迁怒于他,同样是掉脑袋的事。
是以连问周祁的话都打着颤。
好在周祁没有刁难人的嗜好,听他询问倒也配合,淡然应声便往回走,末了还提醒那侍卫将门锁叩好,免得皇帝回来见不满意迁怒。
侍卫受宠若惊,连连应下,深觉周祁人好心善,还生得副姣好容貌,如此温润如玉一个人,只可惜摊上了皇上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这么想着,登时对周祁还有点同情。
褚君陵晚膳后回的宫,身后跟着几个婢子,个个标致艳丽,皆是君王下令从宫里一众人中精心挑选出的。
让人尽在外间侯着,进屋见周祁只着里衣,分明因着白日那话与他较真。
“晚膳可用了。”
周祁没应这话,只听外头响动不小,微蹙蹙眉:“皇上不是要臣侍寝,外头是找的观客?”
褚君陵也学着他不搭理,转而问殿中伺候的奴才:“中郎将晚上可用膳了?”
那小奴才战战兢兢,说话直结巴:“用、用了,奴才们照您吩咐,亲眼看着将军用完才撤地。”
听是比晌午吃的多些,还算满意点点头,挥手让奴才尽退出去,只留周祁和外间的奴婢。
“朕照中郎将之意挑了几个宫婢,将军替朕瞧瞧,看都封些什么位分合适?”启声将人尽喊到跟前,等跪一地冷冷又道:“还不见过中郎将。”
“奴婢们见过将军。”宫婢个个心中忐忑,都知晓两人的关系,大多没那个胆子动歪心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戏本里常有,往往当不得真。
在场人皆心知肚明,她们不过是皇上另辟蹊径拿来引将军吃醋的棋子,谁真敢妄想入皇上眼,莫说做不做得了娘娘,待这二人和好如初,第一个被开刀的就是自己。
但不乏有人铤而走险,想将命数争上一争。
周祁大致将人扫过,漠然看向褚君陵:“倒是都有倾城之姿,皇上好眼光。”
“尽以中郎将作模子挑的,必然倾城。”
周祁闻言细瞧瞧,真从这几人眉目中瞧出几分与自己相似,一时语塞,心骂褚君陵真是个疯子。
“这般说,皇上是要从这几人中挑一个替臣侍奉?”
褚君陵笑不达底:“朕全凭将军的意思。”
“如此,臣必定得为皇上挑个最好的出来。”低头作势将几人打量一番,余光见褚君陵脸色难看,颇有几分畅快,装作不知问那几人:“可有想自荐的?”
语罢便见个宫婢跪身上前,额头贴伏在地:“奴婢斗胆,情愿侍奉皇上。”
“倒是胆大。”周祁挑挑眉,神色未动,目光隐隐生寒:“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话,奴婢叫艳彩,明艳的艳、彩是彩虹的彩。”
“艳彩。”周祁复唤一声,审视着人,这婢子样貌确实明艳,性格看也像是张扬的主,就是眼底野心没藏得住,可惜一副好颜色,叫那痴心妄想衬得贪婪,平白生出些蠢:“这名字确是衬你。”
那奴婢闻言欣喜,脑子浅也听不出周祁语中暗含的深意,话里不禁透着得意:“奴婢谢将军夸赞。”
周祁:“…………”还真是蠢。
“臣看这婢子颇有几分胆量,性子活泛,相貌于这几人中也算出众,想来能入得皇上眼。”
问褚君陵的意思,褚君陵差点怒急攻心,面上还不好显露出来,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话问周祁:“中郎将当真这么想?”
周祁看他急了,一贯地装傻:“臣何敢有二心。”
褚君陵连道几个好,气着气着冷笑一声,想看周祁是不是真不在意,近身将那奴婢一把拽起,手落到腰间把人搂住:“中郎将说好,再差必然也差不到哪儿去,朕向来相信将军的眼光!”
“如此,臣就不打搅皇上好事,先行告退。”
褚君陵咬牙切齿:“朕白日说过,往后没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养心殿半步,将军是没把朕的话当回事?”
周祁闻言顿住身形,转身看向二人:“皇上想邀臣观您和这婢女的春宫不成?”
“周祁!”
“你真以为朕舍不得罚你?”
周祁觉得好笑:“分明是皇上不准臣走,执意将臣软禁在此,倒像是臣的错。”
“是朕太宠你了。”下意识想叫人滚,想到自己今日下的令又觉着没面儿,气得叫了那宫婢一并离开:周祁出不得养心殿,他还出不得嚒。
一路当着周祁揽住那婢女,冷脸让人安生待在殿中,自己折路去了偏殿。
走时气不过,恶狠狠瞪向周祁:“敢踏出门半步,朕折断你的腿。”
直至偏殿真不见人跟来,本着谨慎问身后的奴才:“殿门开着嚒?”
“开着呢,您说怕将军吃醋跟来,爬窗户摔着,让奴才偷将正门留道缝儿,奴才都照您吩咐办妥了。”至于中郎将没跟来,小太监偷瞄一眼褚君陵:怕是中郎将压根儿没把皇上这所为放在心上。
换言之,皇上宠幸谁,和哪个欢好,人家中郎将就不在乎。
不敢说是褚君陵自作多情,但看这太监的表情,褚君陵也瞧出他心头打的什么九九念头,沉着脸给了那奴才一脚:“大了你的狗胆,朕也敢埋汰!”
小太监又惊又恐,不知自己心中所想怎么叫皇帝看出来了,哭鼻涕抹泪的求喊饶命,最后让褚君陵叫人拖下去埃了几十板子。
“皇上?”那奴婢忍着害怕唤了一声,腰被褚君陵勒得青疼,见他怒火中烧,咽了咽口水,唯唯诺诺请示:“夜深了,奴婢伺候皇上就寝。”
褚君陵这才想起怀里还揽着个人,没得到预想效果心情更差,连看这奴婢都不顺眼:“你算个什么东西。”
冷让那奴婢认清身份,莫妄想不该有的,无情把人推得远远的,进屋后略沉吟,想是做戏做全,万一周祁晚间偷来看呢,一番谋算,又冷声朝那奴婢道:“滚进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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