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暀看他有病,也就不管他。
结束已是近夜。
房中散不开的血腥味儿,周祁脸白如纸,浑身被汗水打湿,因人醒前不可抱动,换不到衣物,只能将他衣襟剪开,暂拿薄被将身体盖住。
好是一切顺利,李老头喝口水,手探周祁鼻息微弱,从药袋中拿个瓷瓶出来,将里头粉末倒入碗中,掺热水拌开,给皇帝喂周祁服用。
“这是何物?”
“吊他命的。”
李老头不待见皇帝,态度也就勉强,褚君陵虽不虞,念这老东西两世救过周祁,不计较他失尊卑的事,只趁药还烫着,问他周祁康复期间有哪些须注意。
“醒前莫喂食,这旬内莫走动,足日可做适当锻炼,手这两月不可碰重物,身体不可受凉,食不可过补,先时用药尽可断了,我另开方子,按每日早晚服用至月底。”
褚君陵一一记下,顺问到周祁练武之事,闻要等至明年今日,且会比常人受更多辛苦,当即就心疼:“非得从头练?就没得能恢复他武功的药?”
这种药李老头是没有,但有治妄想的。
“你不是神医?”
“老夫是神医,不是神仙!”
就看皇帝眼瞥过来,失望中有一丝轻觑。
被质疑医术的李老头气得吹胡子,心骂几遍狗皇帝,垮下脸就要走,被褚君陵以周祁不醒不算治好为由,要他跟周暀留下来守夜:“朕不通医术,以防夜里突生事故,还得辛苦二位。”
又看李老头不停脚:“你应和周祁诓朕之事,朕好似没问罪?”威胁李老头要以欺君之罪杀他,看他还是不怕死的离开,眼扫向一旁想溜又不敢的周暀:“包括你这宝贝徒弟。”
周暀:“…………”
望李老头跨出门的脚收回来,颇满意笑笑,许诺只等周祁身醒,荣华富贵或这天下可寻到的奇珍异宝,尽由这二人挑。
李老头不稀罕:“荣华富贵轻易有,老夫为救人忙个整日,饭却没得吃。”
褚君陵即刻着人备膳。
应付过李老头又试试药温,尝过不烫,拿只手将周祁唇齿撑开,舀入药匙一勺勺喂,喂完听其肚腹饿响,心疼地轻揉揉,揉着揉着想起样事,转头问李老头:“朕听闻你手中有能使男子受孕之物?”
“谁说的?!”
水刚进嘴的李老头差点呛到,觑见皇帝似笑非笑,怕说漏嘴急忙打住,掩饰性地又喝口水:“老夫岂会有此等邪物。”
又扭头向惊呆了的周暀:“你别信他胡说!”
周暀讷讷点头:他师傅竟有这等本事……
这旬内周祁脚不能走,归京少要等半月后,褚君陵瞧李老头不承认,不急这一时,暂当没此事转回头去。
周祁翌日未时才醒,褚君陵不放心,让李老头反复诊过才准他师徒二人走,人走后见周祁撑着身要起来,恐他身上刀口裂开,忙把人扶住:“没听这几日不能下地?何事要急这会?”
从昨起被喂水喂药、到现在还没解决过的周祁这会真要急:“臣想小恭..”
褚君陵速将恭壶取来。
晓得周祁脸皮薄,自觉到外间,让门口下人打来热水,等屋内喊好再才端水进去。
再等周祁净完手,小心帮他穿好衣物,传人将盆壶尽收拾走,转身瞧其不似自在,轻笑着开解:“你这几日行动不便,恭事就由朕负责,你我又是切实夫妻,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不必不好意思。”
“这等污事、”
“任谁照顾都不免窘迫,你宁肯叫外人瞧见?”
周祁果然迟疑。
“就这么说定,实在尴尬,你便想着是朕害你有今日,再如何服侍你都应该。”
昏君事上向来专横,周祁既已习惯,又因心有忧虑,只脸热着颔颔首,须臾望昏君眉开眼笑,应是极高兴,趁这时试探道:“雷恒等人现在何处?”
褚君陵脸上笑意即逝。
“皇上事前答应过臣、”
“朕守着你整夜未合眼,你醒就先关心他?”褚君陵多愤懑,日前为使人安心治身火气尽压着,今见治好本来怡悦,却听周祁头一事就问这,好心情荡然无存:“大好的日子,不谈这个。”
“皇上、”
“你两日未进食,肚子可难受?”
周祁静望他片刻:“皇上答应过臣。”
“李老头说你所食不可过补,朕让厨房煮些掺肉蔬的稠粥?“听对方又重复,借口去传膳要走,走时被周祁虚虚牵住手:“皇上昨日所言是骗臣?”
却受昏君沉默:“皇上是君,君无戏言。”
褚君陵只让先用膳。
“臣不饿。”
褚君陵又说褥单未换,要着下人去拿新的,就听周祁道这张床是他个人在睡,脏不脏不讲究。
“你威胁朕?”
“君无戏言。”
就此僵峙有阵,褚君陵见走不脱,干脆又坐回去:“你如今身子弱,朕不跟你争执,省得某些人又发什么郁症心结,弄得朕输赢都不痛快。”
语罢瞧周祁泪又在眶,这回不心疼他:“以往多傲气,现有个姓雷的做软肋,傲骨也是能轻易折了?”
褚君陵最知这混账刚烈,又是极其倔的性子,往日莫提哭,要人服个软都难得,那日楼中听戏,台上唱圆满,房中这人同时刻落泪,好衬景的伤感样,美人垂泪,任谁瞧不怜爱:“真当朕不知你那日是故意哭给朕看?”
也难为这混账,为救那逆贼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你只要朕留他全尸,却为其活命来欺算朕?”
“皇上不也在欺算臣?”
周祁收回手,漠声道自己的猜测。
李老守信,断不会与昏君告密,昏君却知他二人谋算,那日房中无外人,他亦是亲眼见褚君陵走后才开口,有能耐探听此事地,九成是这昏君手下的暗卫。
暗卫擅隐匿,雷恒这段时日鲜与他接近,故不察他受人监视,或这些暗卫开始并未潜入府,是昏君遭他支开时起疑心,离开后紧派人来监视:“再有后来种种,皇上知臣欺君,以楼中戏儆臣之戏,诫臣勿妄做无谓事。”
雷恒一行被收监,官府昨日应有来人,府中既未闻打斗痕迹,他方才悄问过周暀,一行人又是早膳后消失,饭菜定被人下了药:“府上尽是皇上的人,唯独管事来自周氏,便是为等昨日。”
管事自周未封将就入府伺候,周未初带雷恒回府更交他照看有段时日,昏君便看中这,利用雷恒对其信任,不远千里调人到奉郡。
“皇上利用臣患胃疾,令管事以家父名义操手臣的三餐用食,管事忠心父亲,势必不会害臣,就此可消除雷恒戒心。”
雷恒又多将就,旦信是他父亲之意,为不麻烦尽会配合他的饮食,如此至日长,雷恒等人久经无事,自主就不防范,也为此管事给饭菜下 药,昨日却无一人察觉:“臣猜的可对?”
再看昏君不否认:“皇上携私印来此,即是为调动官府拿人。”
褚君陵听完这些,不明喜怒生个笑脸:“怎么这么聪明。”
想抬手抱人,却看周祁闹性子要躲,怕他挣扎间崩开手脚上的刀口,于是作罢,折手从衣中取出个眼熟物:“调动官府是依托你父亲的令牌,朕携私印另有他用,这处猜错了。”
亦是早在周祁到前,奉郡郡守及其下属几个要员,尽换做周未所用之人:“朕非有意利用周氏,怪那逆贼多疑,总往不该打听处打听。”
官府调动大,几十万百姓几十万张嘴,消息迟早进雷恒耳朵,只有挑周未手下亲信,且要是雷恒所识,才够人不怀疑:“就不知那逆贼被捕之时,可会想成是你父亲要抓他?”
“臣刚失踪,父亲便在外兴变动,何能瞒过皇上,皇上知而不发,雷恒不是傻子,皇上更不是。”昏君心思缜密,却故意算漏这,也是为何刚到此处,雷恒无故要警惕他:“皇上既防雷恒起疑,却又要他生疑,明是耍弄,亦暗给有潜逃机会。”
得褚君陵又夸声聪明:“他蠢得没救,既浪费你再三求情,更败坏你与朕的感情,最是该死。”
周祁脑一团乱。
昏君睚眦必报,况是雷恒行刺那回险害昏君丧命,更弑使他阳事痿厥,这人肯给逃命机会,好心是假,实则是为堵他的口:“皇上仁至义尽,臣便再没得说情的颜由。”
心累懒算计,只问褚君陵要如何处置。
“你想朕如何处置。”
“雷恒生死既定,臣谋算欺君,皇上意欲如何。”
被褚君陵塞过令牌:“你欺君有过,你爹缉贼有功,功过相抵,此事就当过去。”顺让周祁代还给周未。
“若臣仍为雷恒求情。”周祁仰头望着床顶,回想这人在戏楼中说的,无声嗟一口气:“心心相知之?堪笑多算计,若何两不疑。”
称困要歇,闻之昏君那日所言皆肺腑:“人情旦暮有翻覆,况乎寡幸贯天子。”
褚君陵瞧人不拐弯地骂他,不由得气笑:“好才情尽用来埋汰朕了?”
周祁敛眸不应。
眼瞧氛围越僵,褚君陵气更气,取出私印扔进他怀中:“朕会传旨回京:境军抚史雷恒密谋造反,挟将子以弑君,重伤越狱,赏令天下通缉。”
后看人肯抬眼:“废他武功下诛杀令,与你终身不复见,或依朕承诺留其全尸,容你见他最后一面,你自行抉择。”
周祁无从选。
后者是死路,前路未必就有生机。
昏君奖斩雷恒首级献上者,封侯将相,辖城池,重赏之下多勇夫,圣旨旦下,势必引得天下有志入仕或贪权图贵者往,雷恒武功被废,再遭时人追杀,逃得过逃不过尽在天命,天命最难料..
“雷恒负罪潜逃、”字字难脱口,却知是昏君最大让步,咬沉牙关道:“臣请旨……缉拿案犯,以慰民心惶惶。”
紧看昏君拿出早拟好的诏令,让周祁亲手覆上章印,即刻着送回京,等后又回床前,道是周祁自主做的取舍,既不由他后悔,更不准从这后再提及此事。
“皇上早知答案。”
得褚君陵一声冷笑:“朕不知答案,还不知道你?”
几世同床共枕,褚君陵哪能摸不透他心思:“你执意见雷恒最后一面,朕不应是背信,落得你怨恨朕,应则是将你给做人质,由着你救那一伙反贼,朕猜的又可对?”
与其让人帮着雷恒来要挟他,倒不如如这混账的意:他只答应留姓雷的全尸,可没说留完人,况那案犯终日在逃,又是个‘活功劳’,馋者何其多,哪日没藏好死了伤了,或是身上少去点什么,多正常。
又看周祁无言辩,气不过他为雷恒惹自己没好气,心一琢磨,意该让这人也讨好讨好他:“你只顾要雷恒活着,怎不想是他先刺杀朕?”
再含愤喊声周祁名字:“你说朕薄情寡义,又何尝在意过朕?朕又何尝不知,你与朕和好是为求全,实则从未原谅过朕,更从来不信朕!”
随即背过身,哑着嗓音诉说起自周祁失踪没安稳合过眼,整日怕这怕那,怕雷恒照顾不好他,怕他路上腿疾发作没人能帮到,更怕周祁毒发伤脑将他彻忘掉,以及为赶到奉郡昼夜兼程跑死两皮马的事。
说罢轻抬首,学周祁在戏楼那日装不让泪落:“你巴不得忘了朕,是朕自作多情,妄想你对朕仍有情意,亦是朕一厢情愿,将你强困于宫闱,卢蕴贞说的不错,朕从来是孤家寡人。”
边说着到门口,情绪递进回望周祁一眼:“或是朕死在遇刺当夜,你才会满意。”
继而不等周祁反应,装得伤心离去。
一去有近半个时辰。
等褚君陵再回房,就看周祁半边身子悬在床外,要摔不摔,吓得赶紧喊他:“别动!”
惊赶着搀人坐好,没待出声训斥,先对上双红彤彤的眼:“看朕做什么?心上人心上有了外人,朕还没叫屈,你倒是先哭上了?”
紧问周祁是不是又故意哭给他看。
“不是..”方才急于恭事和救雷恒没顾到身上,这会难事化解,所敷食的麻药渐渐又失效,四肢如遭凌迟似的,钻心地痛,周祁硬忍忍不过,生生被逼出泪:“臣痛得厉害,躺着坐着都太折磨,辗转间稍稍要好受些。”
不料险些翻下床,还被昏君碰个正着:“幸好皇上来得及时,没叫臣添新伤。”
紧觉体内涌入股温和气。
“皇上?”
被褚君陵冷一瞥。
麻痹知觉的药伤身,李老头尽定有用量,外用的不利刀口愈合,人醒后就禁用,内服的每日至多两副,且要隔足六个时辰,一副已于辰时喂过,再要服用就得等晚上。
却看周祁痛苦难耐,药不能靠,只能渡些内力缓解:“宁肯痛得满床滚也不差人来找朕,门外有下人不使唤?还是那些个奴才耳聋,听不到主子在房中受折磨。”
意欲迁怒,被周祁轻攥攥襟袖:“臣嫌丢脸才不让他们进来。”
揽过错边观察昏君神色,望他不仅变回真容,连周身衣物也尽换过,猜褚君陵既有心情捣拾形象,气应是消了,阴沉着脸或是为等自己示好,遂艰难挪挪身,头轻靠到他身上:“皇上还在生臣的气?”
问罢见昏君仍冷着脸,转看向桌上的粥:“厨房送来有一会了,再放着要凉透,劳烦皇上帮臣端来?”
褚君陵冷脸端来。
“臣手不便、”
“张嘴。”
周祁乖乖张嘴,咽一口昏君又一勺喂来,丝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投去的视线也被无视,暂时无法,当下也确实是饿了,便打算饭后再与人谈。
等收回目光,却瞧到昏君手指上的牙印……
褚君陵察觉到,也不藏着,口称袖宽不便喂食挽起袖子,露出被咬得血糊拉碴的小臂:“亏朕怕指骨硬磕到某些人的牙,拿手臂给他咬,结果是好心没好报,皮肉被咬烂没得句谢,还得背个薄幸善变的名头。”
瞧其内疚更嘴酸道:“到底比不过那姓雷的,叫某些人心放不下,醒来就惦记着。”
“臣知错。”周祁明知他是刻意,亦知是自己先要他难做,心中自责,手将褚君陵虚环住:“臣救雷恒是为还恩,皇上才最重要。”
决心整日晾着人的褚君陵心动摇有大半儿:“就有句错?”
周祁又道谢。
“就口头谢?”问罢瞧人唇往小臂伤处上贴,忙将手拿开:“伤涂过药,也不怕被毒到?”随即凑过头,拿被咬伤的手指往嘴上点点:“往这儿。”
被周祁搂上脖子吻住,就算是被哄好。
等这旬后总算能下地,周祁久卧在床,又是刚康复,一时竟忘却如何走动,任褚君陵牵着缓行几步,找回知觉遂松开手,独自到院中,再折回房,走几个来回确认不跛脚,这才信双腿是治好。
“褚君陵。”周祁嗓发紧:“我好了..”
褚君陵颇心疼。
猜人这会要泄情绪,轻揽过周祁,打算拍拍他的背做安慰,却被一把推开:“祁儿?”
紧接着被掐住手臂:“怎么了?”
“我能使力了。”试过手上经脉也续好,周祁心中激动,面上却平常,手将昏君掐得更紧:“我尽好了。”
顺问褚君陵被掐得痛不痛。
褚君陵:“…………”
难得见人有如此高兴,褚君陵痛不痛都只露笑脸,又想回京后有得忙,趁如今在外,周祁也身好,想到去处邀他出游:“奉河两岸红枫蓊郁,这两日天好,朕陪你去瞧瞧?”
奉河红枫名胜天下,为奉郡一绝,周祁本身好览风光,而今腿疾治愈,更不必受异样眼光,对此邀约欣然应下:“听闻中流建有高阁,可赏漫山绝景,眼下时节暗香正浓,不输丹欇,泛舟不为远近,皇上与臣也去一游?”
褚君陵自听从。
翌日从早出发,乘舟过千山,岚雾丹枫映绿水,云隐白鹭江鱼肥,好如是仙境。
周祁坐于床头,和风拂过,吹得轻舟随波荡漾,褚君陵瞧他身跟着晃,恐人坐不稳掉河里,手快将他肩膀扶住,边叮嘱船夫桨划慢些。
舟过引得鱼群翻跃,溅起好些水花,其中有条跃过头的,坠时落到周祁腿上,周祁欲放生,被褚君陵勾住腮盖拎过,骂声笨鱼,还说等靠岸后要烤来吃了。
船夫闻言瞧去,见是条金鲤鱼,忙道金鲤投身是吉兆,关系到抱运者来生福报,千万吃不得。
周祁虽不信奉,但知船夫是好意,也为入乡随俗,劝着褚君陵将鱼放了,又听他要捉条能吃的上来,晓得是玩笑,接这话道:“奉河水深,皇、你捉得到便罢,捕时若出意外,我既不善水性,亦没傍身功夫,只怕难搭救。”
“那我可不去了。”褚君陵顺杆就下,有船夫在不便明着与人亲热,便将周祁肩揽近些,偏头到他耳边轻声道:“以免得朕殡身于此,害贵君成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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