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祁、”
周祁愠色更浓些。
正好李老头喊饿,雷恒一行尽被安排去做招待,想偷溜到周祁那儿都不能,逼得雷恒无他法,既怕惹周祁烦,又怕周福有歹心,见好在有周暀跟着,只能托他将周祁照看仔细,又沉目看那可疑的一眼,这才请李老去膳厅。
等这头到住处,周祁刚进屋,紧就听门被从内锁住,又是刚回头,紧被某个满脸褶子的老头抱住,顶着满嘴刺人胡子亲他一个响口:“祁儿,朕想死你了!”
周祁:“…………”
拎着行囊被锁在门外的周暀和过来帮忙收拾屋子的下人:“…………”
“皇上怎么来了?”
周祁稍将人推开,看了看昏君松皱皱的脸,说不上是嫌弃挪开眼,又挪挪身,被沉浸在重逢喜事中的褚君陵紧抱回:“朕相思病重,再不见你真是要死了。”
声色苍老配上这不吉利的话,真像随时要没命似的,周祁清楚这人德性,无视这茬,光问他怎么这副打扮。
“还不是为防那逆贼!”
褚君陵与李老同日抵达奉郡,又巧在入城时遇见,于是计从心来,向李老头自曝过身份,并以君主私印为证,要李老头将他也变成‘老头’。
“朕原是想扮成你爹派去接那老头的部下。”但考虑有雷恒一行,现下既不是拿人的时候,又要防被这行人认出,最重要是周祁治身时,他得有得当身份进房中陪护:“那逆贼倒是机敏,这就心疑上朕了。”
褚君陵眼中冷意稍纵即逝,随即笑看着怀中人:“你第一眼就认出朕了?”得肯定回复又往周祁唇上亲亲,握起他的手到心口:“朕日夜兼程,就为早早赶到此处,这会心还快着呢。”
追问周祁可有想他。
周祁脑尽是褚君陵做的那些昏事,不想都不成,郁闷地不应这:“皇上长日不在京中,朝堂之事、”
被昏君颇不满堵了嘴。
亲够又问他:“可有想朕?”
周祁被扎得脸疼。
再看昏君不依不饶,又有动口的架势,含混回句“想”,末了昏君口是没动,却凑过张厚脸皮来:“尽是朕主动,你也亲亲朕。”
周祁头不自觉往后仰,有些下不去嘴……
“皇上这副模样,臣瞧着别扭。”
“……那便算了。”褚君陵虽失落,但意识到让周祁跟个老头子亲热是难为他,表歉意又亲他一口:“忍这几日,等你治好身朕就变回来。”
为防再碍自家贵君观瞻,将脸埋入周祁颈窝,被周祁以胡子扎人为由无情推开。
褚君陵只委屈:“朕时刻忙着赶路,哪得空顾仪容。”
幽诉早知有碍亲昵,进府前就该将胡子剃了,也不必遭那姓雷的打生扯:“这也好,那逆贼扯坏朕的胡子,朕便以这由头剃了,省的影响到你我亲近。”
随即要找剃具。
“皇上。”周祁叫住人,正有事问,听房门敲响又咽回去,改说成客房没备这些,邀褚君陵去他房中:“李老舟车劳顿,饭后总要有地方歇。”
褚君陵没意见,开门让周暀和下人进屋收拾,再为防雷恒饭后来搅事,边着人在院外盯梢,边跟周暀吩咐:“若来人问,便说我在为公子诊治,受不得打扰。”
等到周祁房中,锁好门即抱人上床,变戏法般拿出个药囊:“祁儿,吃药。”
“…………”周祁不料他来真的:“什么药?”
褚君陵端来水,从囊中取出药丸,剥开付子喂进周祁口中:“卢景华差使芙萍对你用毒,这药能治部分症状。”
药是进府前管李老头要的,也确实如芙萍所说,此毒无解,这药最多是治梦魇,搭和针灸可缓失忆,却没办法根治。
瞧周祁似惊讶,喂过水将杯盏放回,心疼揽人入怀中:“怪朕疏忽,没防住那老东西暗算。”又看人只愣着:“吓着了?”
“..没。”周祁摇摇头,从昏君怀抱里坐起身:“芙萍……皇上处置过了?”
“朕倒是想。”得周祁注眸,下巴轻枕到他肩上,哼说那贱婢害周祁如此,合该由周祁亲手处置:“你可别心软。”
周祁轻叹口气:“臣到底欠着她阿姐的命。”
“关你何事。”褚君陵不乐意,又听周祁道与芙萍恩怨两销,既不打算追究那贱婢,还帮着芙家跟他求情,气得不答应:“杀芙玉的是朕,那贱婢毒害的却是你,从何勾销?”
“皇上杀了她臣的毒就能解?”
“至少能解气。”
周祁心装着他事,没心思多争论:“皇上只当是为臣积福,用芙家人性命换臣多一分福泽,皇上可情愿?”
一句问将褚君陵拿捏住。
“你便是知朕最重视你!”
周祁眼泛起笑:“那皇上可情愿?”
褚君陵没法不情愿。
瞪人一眼,继想起卢蕴贞那些诅咒,后怕将周祁又抱紧些:“幸好是没忘记朕,不若让姓雷的钻了空子,朕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周祁身形一顿:“皇上、”
“怎么?”褚君陵抢过话,道想起件要紧事,又赶在周祁再开口前脱下他的靴袜,卷起两边袴腿查看:“近来多阴雨,你腿疾可发作得厉害?”
‘府上尽是昏君的人,他一举一动都躲不过这人眼睛,若真发作得厉害,褚君陵就不会有心情跟他叙这阵旧。’
周祁当不知他是故意,只怪是自己没胃口惹的,再想提心中事,却看昏君手卡在自己腰上,语气也含怒:“那逆贼就是这般照看你的?!”
本是想打断周祁要说之事,哪知往双腿上一看,腿肚上少了肉,手量量腰,腰也是瘦了,不知跟那姓雷的吃了多少苦:“朕方才净顾着高兴,竟是没发现。”
将周祁又往怀中带点:“瘦了大半儿,朕该将那逆贼生割活煮以藉你跟他受这些苦。”
“雷恒、”
“朕知道。”褚君陵又打断:“朕应过你,要留雷恒全尸。”
怕人着凉,将周祁袴腿放下,握过他腿脚缓缓按扤:“你让朕等卢氏事后放静妃自由,朕已准她假死出宫,亦下旨还了吴氏清白;你不愿追究下毒之事,朕便饶过芙家四口,答应你的,朕不会食言。”
看怀中人话到口中,亲昵唤声,往他唇畔轻吻了吻:“朕听你的。”
周祁再无言。
翌日李老过来施针,周祁支开褚君陵,趁房中无他人朝李老作个揖:“晚辈有一事求老先生。”
李老头不待见皇帝,对周暀这个堂兄倒是没看法,且看周祁处处有礼,印象就更好些,这会闻人有求,捋捋胡须,态度好的让周祁先说来听听。
“请老先生转告皇上,周祁郁结于心,不解有害性命之危。”
李老头捋胡须的手顿了顿,即知周祁用意:“皇帝权诈,你笃定他会信?”
“便请老先生续脉之日,治晚辈于不治。”
求过不见李老头答复,屈膝要跪,被李老头提拦住,边催周祁趴上床去,莫耽误他进针。
“老先生、”
“老夫可不想掉脑袋。”明说自个没胆量欺君,又看周祁站着不动,威胁要将这事说给皇帝,半逼得人配合,扎完针见他还不死心,臭板下脸,烦讲些看似随口的话:“医者治人不治心,老夫手头可没得治心病的药。”
被拒正心沉的周祁一愣。
‘心病还须心药医,李老之意,是肯帮这个忙?’
惊喜得要道谢,身刚撑起被李老头一手按回:“趴好!”
周祁背有针药不便动,遂与李老头赔句“失礼”,语真诚道声谢,承诺不会将他株连进此事,又言会铭记李老头恩情:“来日若有用到晚辈之处,晚辈定当报答。”
李老头鼻哼气儿应下谢,而后扯着嘴刀子道:“瞧着像是个聪明的,为已定之事犯欺君之罪,值当?”
周祁轻笑笑。
奉郡戏曲名闻天下。
褚君陵从李老头那得知周祁心病严重,不解有害医治,等问本人没问出所以,便当是周祁受自己虐待时落得心结未尽好,愧疚盖过心头怀疑,这日听在当地戏院中占鳌头的隆回楼出新戏,趁带周祁散心顺路去瞧瞧。
自周福遭雷恒得罪,便与府上提了要求,有他的地方不能有雷恒,有雷恒就不给周祁治病,周祁又被诊有心结,遭‘善解心事’的周福日日陪同,导致雷恒连周祁也未能见。
这下知周祁在外听戏,心想是府上不能见,出府那周福总管不着,何况戏楼也不是周福开的,没权利不让他去。
想着便要去,被王虎一把拉住:“您不想周公子病好了?”
雷恒捏响拳头,即刻又放松:“我就在暗处。”
褚君陵到奉郡就封了内力,又有李老头打掩护,雷恒试探几回没探出什么,也信‘周福’不会武功,是以去悄看看周祁,也不怕遭发现。
周福‘没发现’,现场却有会武功的人在,又巧是褚君陵嫌厢房看位不好,在雷恒到前带着周祁另换了间,这间紧又让镖局的定下,致使雷恒进错房,被几个镖师误当成是对家派来搞暗杀的人手,拔刀就砍。
后看雷恒翻窗要逃,一路追至街市,打斗中毁坏掉几个摊位的货物,遭商贩报官,镖局的与官府熟识,见衙役来赔钱了事,雷恒身上既没带银子,又有刺杀之疑,差点被关大狱。
周祁不知雷恒遭遇,只方才听外堂骚动,寻声见得几个似江湖打扮的人从昏君原定的那间房飞身出去,像是在追杀哪个,很快就不见踪影。
再回过眼,就看昏君笑得诡怪。
“皇上?”
褚君陵笑越甚,拿块糕点尝了尝,觉能入口再喂块给周祁,语气颇得趣:“戏开场了。”
第311章 能使男子受孕之物
周祁放眼望去,真见有几个优伶上台,就将注意落于戏上,未深想褚君陵这句话。
戏如多数世情故事,戏中男子因家仇旧恨伤害所心爱的女子,后时悔悟认清真心,对那女子极尽弥补。
周祁瞧着没什么新意,兴致缺缺,转头望昏君,昏君还怪笑着……
“皇上在笑什么?”
褚君陵只道是高兴:“这戏有意思。”
周祁没觉出‘有意思’在哪,但看这戏合昏君意,就没败他的兴,无聊又观赏会儿,戏过中场迟觉得不对劲。
戏中男女刚和好,紧来个单恋那女子的恶棍,那恶棍求爱不成,作梗掳走女子,害致男女被迫分离,再是男子破重重难关,救回所爱,有情人成眷属。
这般情节……
重想到褚君陵那句“戏开场”的话,倏然望他,就看昏君站起身,从对面坐到自己身侧,笑揽住他的腰:“戏不看,怎么总望着朕?”
问周祁是不是他比台上的戏更好看些。
周祁敛眸,又听昏君在耳边道:“这剧情多像是你与朕。”
‘何止是像。’周祁身微僵,目光落回近结尾的戏上:戏中男子下重金寻人,对应是昏君所下的悬赏令;从与那女子被拆散到将人救回,所耗是两月,恰是他与昏君自分别到重逢的时日;昏君应他饶雷恒死后完身,而那恶棍被打碎全身骨头而亡,巧是留有全尸……
“看入神了?”褚君陵往发愣的某个腰上轻拍拍,瞧周祁拿着茶点忘吃,就他的手尝下,笑言周祁若是喜欢,便将这些戏子带回京去,以备需时传唤:“或是单看中哪一个,买给你做奴才,当身旁多个解闷玩意儿?”
周祁无敢消受:“这场戏是专演给臣看的。”话持肯定意,又见昏君并不否认,不细问其具体作为,只无表情看他:“这即是皇上带臣来的目的?”
却听昏君避重就轻:“彼时才辟谣,朕怕所指明显再生出先前的麻烦事来,有碍着你声誉,戏不得已要隐晦些,非有意将你改作女子。”
手被周祁从腰间拿开。
“生气了?”
“皇上真怕麻烦,就不会有今日这出戏。”
褚君陵无辜道是为哄他高兴:“李老头说你心病重,凭药石不可医,不开解又危险,朕总不能眼看着你被损伤性命。”
不满伸回手,察人不知身冷还是心冷打个寒噤,装糊涂地搂更紧些:“可知朕为何取名叫周福?”
周祁侧首向窗外。
“祁祈韵同,禳福祈禬,盼朕之卿疾瘳永遂,不复受病苦。”亲昵哄唤,却看周祁转头不理,语气更软下:“名有来处,姓便不必朕解释了?”
台上唱到男婚女嫁,正要拜高堂,鼓乐齐鸣掺和满座客语欢声,吵得周祁竟眼热:“皇上何时也迷信这些。”
“宁可信其有。”褚君陵也瞧向戏:“这出戏罢,该是够解你的心结?”
周祁身更僵。
过半晌:“皇上知道了。”
“朕可知,亦可不知。”有所指道凭周祁的意思,听其话有湿意,轻扳过脸瞧看,真见他双眸有泪打转:“吓哭的还是感动哭了?”
又见人要认罪,按住双腿不让他跪:“此处无君臣,我与祁儿是寻常夫妻。”
周祁泪即将落,又觉得不男儿,硬含在眶转过脸去。
褚君陵再心疼,但想他为保雷恒一行拿自身命与安危做算计,心疼燃作满腔怒火,怒得将周祁脸扳回来:“后日治身,朕见不得有任何闪失。”
一脸凶色对上某个两眼汪汪,霎时又心软,心软怕防不住这混账耍心眼,恐周祁乱聪明,硬是又心狠下:“你无碍,相关人才无事。”
“这回治好、”周祁话刻意止,使褚君陵误以为他是怕自己为此事怪罪或如头一世那般待他,将周祁头按到心膛处,极郑重的保证:“这回治好,朕再不叫你受丝毫伤害。”
适逢台上戏事结尾,戏中男女偕迟暮,有得一世圆满,褚君陵瞧过,复捧起周祁脸,抚去他眼角淌的泪波,往眉间落个吻:“冀朕与卿如戏中人,惺惺相知之,长命无绝衰。”
周祁泪簌簌。
治身当日不见雷恒,连其手下人尽不在。
周祁慌怕是自己那回事害地,趁昏君去冷药偷问备药具的周暀,看周暀摇头不死心问李老,李老也是叹息:“世间生死各有命,你安心治身,切莫再多事。”
“我只怕、”
“怕什么?”治骨须刳肉,褚君陵进内室就听得这半句,当周祁是怕这,哄着将捣温的药喂给他:“这药能痹知觉,你服下睡一觉,醒来身体便是好了。”
且看周祁不肯喝,更耐心安抚他:“不济还有朕在,定将你平平安安带回家去。”
“雷恒在皇上手上?”
褚君陵稍一顿,拉过床前的凳子坐下,舀勺药到周祁唇畔:“先喝药。”
“雷恒在皇上手上。”周祁背靠着床,腿施着针没法躲动,张口即被昏君灌进去一勺,又看他不正面答复,越是心慌,赶在褚君陵再喂前抓住他的臂腕:“我得以安稳到奉郡,全靠雷恒一行,雷恒该死,对我更有恩,臣只求皇上,至少准臣与雷恒告别。”
迟迟不得昏君同意……
“褚君陵..”
褚君陵深吸口气:“朕答应你。”
床上的不听话,李老头和周暀又在耳边聒聒周祁受不得刺激,褚君陵既来气,更怕治身时出意外,是蒙是骗口头先应下:“你好好的,万事尽好说。”
周祁却恐惧昏君已将人杀了,要先见过雷恒一行,让褚君陵看穿心思,更气这混账为些逆贼屡屡惹他动怒,彻底没商量:“朕只命官府将人收监,你再求朕,朕现在就杀了他。”
这才见人松手。
唬过还得哄这气人的喝药,周祁约莫是怕昏君动真,这会倒配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也不靠哪个喂,颇自觉的模样瞧得褚君陵不知该气还是笑,最终往他唇上吻吻:“睡吧,朕看着呢。”
周祁乖顺闭眼。
过会见药效上来,让出位置给李老头,等他取完腿上的针,抱周祁平躺下,坐在床头将人守着。
饶是内服外用过麻药,周祁还是痛得发抖,无意识地呻吟。
“不是用了麻药?怎么还如此痛?”
褚君陵话着急,但看李老头和周暀都没空理他,这又住口,眼看周祁越抖越厉害,塞口的软布也掉出,恐他咬伤自己,小心掰开周祁的嘴,刚将软布塞回,不注意李老头这时候动刀子,痛得周祁一咬牙,差点将褚君陵手指头咬断。
又因周祁咬的太紧,一时拔不出来……
“没事吧?”周暀接过下人打来的热水,转头见皇帝脸扭曲,好心要帮他,哪知皇帝不领情就罢,竟还冷眼吓他,害得没防备的周暀一激灵,下意识退了退:“我是想帮你把堂兄的嘴扳开。”
“不必。”褚君陵不知是痛的还是心疼周祁所受,竟也红了眼,又想到是自己害对方遭这些罪,恨不能替他受,便任由周祁将他手死咬着:“朕陪他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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