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春施个回话的礼,一板一眼:“公子尚在禁足,未得圣上恩准不得擅自出殿。”
劳人代取照样不可:“皇上有令,今日参与打斗者,为儆效尤,皆不准上药、”语顿恭敬瞧向周祁:“也包括您在内。”
求人无果,只得另谋他法。
昏君性情怪虐,最是不饶人,况今日事事他都占理,当褚君陵轻易揭过是为什么,敢情是候在这:“劳谢公公相告。”
望周一又摩拳擦掌,佯怒将人喝止,胥春不是寻常奴才,褚君陵留他目的也显然,得罪对方无疑是打昏君的脸:“非要我遭罚才痛快?”
周一霎时恹气。
桂忠端着新煎好的汤药的走进,见周一还在挨训,心舒畅了点,瞧胥春也在愣了愣,买好打声招呼:“胥春公公。”
胥春淡淡点头,提过桂忠手中药盏,倒进碗中待冷,顺转告他:圣上有嘱,让桂忠药送到后即刻滚去正殿一趟。
桂忠让这‘滚’字吓得心突突,问是圣上原话,声直忐忑:“敢问公公,皇上可有说召奴才去作甚?”
胥春但笑不语,目光轻指向周祁。
“这、”这事不是过了嚒..
圣上分明已经饶他,怎的煮个药回来又逃不过?
想到什么,恶狠狠瞪向周一,质问他是不是在圣上跟前告了自己黑状。
周一拿鼻子嗅药是否真是周祁平日喝的,冷不防被冤枉,正要骂人,就看桂忠嘴打着颤,又愤又恐,被稍后可能面临的惩罚吓到湿眶,心坏地改口:“是我又如何?告的就是你!”
“你!”桂忠气极了,有胥春在不敢动手,口齿无措朝人解释:“奴才没有,是他污蔑奴才,他该死、”
混乱的话被胥春打断,让他去与圣上解释,又道无人诬告桂忠,是圣上自主要见他。待碗中热气散无几剩,知是汤温呈给周祁,看桂忠还不走,善作提醒:“此处有我,你去晚皇上恐是要动怒。”
桂忠不信没人告状圣上会平白回过头罚他,何况周一自己也承认,是以没将胥春话当真。
本为周祁帮忙赎债之事心存感激,这下看他任由奴才污蔑自己,皮肉之苦亦没免得,恩化为仇,走前狠瞪了几人两眼:“你们给我记着!”
胥春见周祁接过碗没后续,眉也轻顣,恭问否是药有不妥。
周祁稍纠结:“我已然、”‘失宠’二字实难出口,苦思一番,委婉改说‘遭了厌弃’:“仍要日日服这汤药?”
“皇上之意,公子身子骨弱,须得长久靠药养着。”
不若怕周祁受不住。
受不住什么,胥春话到即止,周祁自知:“怕我受不住折磨?”
“奴才不敢妄言。”胥春屈腰欠身,仍是那副寻不出错处的态度:“药冷涩口,还请公子趁紧服用。”
周祁受催端近些碗,汤水轻荡,带起圈圈波纹。
‘碗中药材远比他这条命值价,昏君为让他活受煎熬,不惜浪费财银吊着他性命,确是褚君陵能干出的事。’
不疑有他,想是对方乐意做这赔钱买卖,药对身体亦只有好,自己没得不赚的理。
举碗一饮、、没饮得尽,还险些失态吐到近前的胥春身上:“…………”
这壶药是不臭,却比平日苦上几倍。
昏君让换回方子时周祁就怀疑,对方既是为折磨他,怎会半路生出好心,关窍竟是通这。
不胜防让褚君陵将上一军,周祁说不上气,脸色总是不好的。
周一和小顺子以为药有问题,要拿胥春是问,紧看周祁较劲儿似的,一口将碗中剩的饮尽。
胥春又倒上一碗,瞧主仆三人皆是如临大敌的模样,颇显喜庆,倒也不忘君王走前交代,忍笑道周祁口里洒出来的那些,按圣令该添量补回,并当他面点了点,洒一滴加一壶,周祁这壶饮尽,少算还得再喝上十壶。
周祁:“…………”
假当念在周祁头回,未照令算,只让他自觉将碗中的咽净。
两碗汤药入腹,不止喉舌,咽口唾沫都是苦的,褚君陵有意整治,药后蜜饯果脯尽撤,漱口清水亦没准备,今日又经历这良多,周祁早就累极,看胥春离开当是折腾完他,欲歇身睡,手中没防被塞进样东西。
低头一看,颇有些惊讶,问周一是从哪来的。
“奴才下午看您难过,便从正殿偷偷揣了点甜果干在兜里。”以前在周府时听人说过,甜食能使人心情好,本意是想哄主子开心,但周祁一到偏殿就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也不准他和小顺子进去,致使周一没机会给:“没想到这下竟派上了用场!”
总算为主子做了件有用的事,周一喜不自胜。
警惕关好殿门,看周祁没动,推着他的手将果干往他嘴上送:“您快吃,待会被人发现得给您没收了。”
周祁尝一块进嘴,慢慢嚼碎,舌腔苦感瞬间被清甜的果味盖住大半,周一见他眉目舒展,嘴角跟着上扬:“您现在心情好点了嚒?”
得周祁肯定愉悦更甚:“府上的人果然没骗我!”紧又有点可惜:“早知道就多拿点了,还不知今后能不能再吃上。”
周祁看得好笑,又含块到口中,招手叫小顺子也到跟前,将剩下的分给他和周一,瞧不肯要,趁两人口拒直接塞嘴里:“不许吐。”
紧被两双眼睛幽怨望着:“我们吃了您怎么办?”看这情况,那苦死人的药打明日起还得再喝,果干就只有这么点,主子尽喂给了他俩,上哪再找能甜口的东西:“实在不行,奴才再去正殿给您偷点?”
随后又觉着不现实,气馁不过,极不赞同瞪着周祁:“您就不该分给我们!”
“倒是我不对?”瞧两人一致点头,各揉揉脑袋,讲是给他俩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奖励:“你与小顺子一心护我,受伤不算,更险些遭罚,我再吃独食岂非没脸。”
“这哪一样。”周一还是不赞同:“您是主子,本来就该给您吃。”
‘哪家主子同他这般囚在深宫为人奴的。’心中悲戚,恐使两人瞧出异样,压下苦涩强露抹笑:“主子怎么?有难同当,福便只容我享?”瞧周一仍倔,轻往他额头一记敲打:“只准你俩仗义?”
转看向小顺子,就见他迅速捂住额头,囫囵将果干嚼巴几口,如根墙头草似的,不等咽下急就改口:“公子说的对,奴才都听公子的。”
让周一骂了句软骨头,委屈嘟囔:“本就是主子说的算。”
周祁怕他俩再掐起来,撑着精力哄了会,想捏捏脸,碍于两人伤势打消念头,一抹记忆袭脑,从褚君陵让奴才打包来的杂物中找了阵,果真找到瓶没用完的伤药。
打开瞧是勉强够用,喊人来接,见他二人犹犹豫豫不肯收,挪揄道:“怕装的是毒药?”
“您也有伤。”
要先给周祁用,周祁腰不多痛,药更是没多的浪费,遂说自己已好,将药揣入周一怀中,不待其拒,先道困倦催两人回房:“早些擦药休息,我马上要睡,房中不必留人伺候。”
知这两个是大马虎,不放心又叮嘱:“药藏严些,确认门窗锁好再擦,莫让巡夜的奴才发现。”
周祁禁足,连坐身边奴才,小顺子和周一先前住处被封,今宿在偏殿一处仄房,养心殿里外皆有重兵把守,没得君王令准,院子净出不了,踏出半步就得被暗处的刀剑削掉脑袋。
尤是如今处境艰难,宫中无数双眼睛盯着,大意即是大难:“牢记处处当心,行事断不可如今日这般莽撞,受些委屈无妨,重要的是自保。”
“奴才们明白。”
周祁一连几声千万,千万谨言,千万慎行,千万莫惹事端,送走人欲宽衣就寝,上榻却听门被敲响,再是胥春询问的声音:“公子歇了?”
“何事?”
胥春去而复返,言是君王让拿什么东西过来,使得周祁心紧了紧,当昏君没作弄够,应声“稍等”,取过外襟披到身上,开门就见胥春手中端盏香炉,道是怕先前药臭影响周祁睡眠,点些香去味。
又看周祁挡在门口,微躬躬身:“可方便让奴才进屋?”
周祁让开身,直觉凭褚君陵恶劣,香炉中不会是好东西:“仅是去味?”
“另添了安神香在里头。”
再是夏季蚊蝇孳生,飞虫蝉蛾扑多,驱虫用的香粉也混得有,胥春答无差漏,周祁问不出个所以,且闻此香确有缓神之效,姑且作罢。
暂没发觉异常,更不信昏君有这善意,恐闻多中计,留个心眼暗屏住气,欲等胥春走后掐熄,却看他将窗牖一一合上,丝毫没离开的打算。
周祁憋气憋得难受,临近窒息仍不见胥春下一步动作,先稳不住:“公公是何意?”
“皇上怕公子呛着,叮嘱奴才莫在公子屏气时多嘴。”
周祁:“…………”
续说香粉无毒,对身体有好处,让周祁不必如此提防:“皇上还让转告公子,这香料正殿有的是,公子莫为省这两口气息憋坏了心肺。”
被戳穿脸无处放,称乏要歇,生硬问其有无他事,得胥春说“有”,暗咬咬唇,后悔自己多这个嘴:“还有何事。”
“公子今日还未药浴。”敬让周祁移步温池,香等回殿再品,瞧其不似情愿,口恭举坚将人往外请:“圣意难违,还望公子配合。”
过香炉时状不经意抖抖袖子,借势掩住掌中瓶身,后趁周祁不觉,拨开封口,将不清用处的粉末投入炉中。
周祁前脚出殿,紧就见胥春拉门上锁,钥匙却不抽出,佯作随口一问,胥春观其生疑,不慌不忙道:“殿内不透风,燃香起效快,驱蚊散味也更快些,公子此去沐浴,钥匙不便携身,留在锁上不易落忘,开门时也方便。”
“有劳公公。”周祁总觉有怪,偏这些话条条有据,哪一句都合理,暂当多虑,被问周一和小顺子去处,简告知声,拦住欲唤人的胥春:“他二人今日受了伤,早已睡下,公公不必喊了。”
“可..”胥春迟疑,周祁浴身时不准外人看守,又不带着贴身奴才,若此期间发生意外,任他百首千命也担不起这责:“公子个人……倘若途中旧疾发作,奴才恐没法与皇上交代。”
听出‘旧疾’指甚,周祁身形稍僵,语气不觉冷下几分:“公公是怕我疯病发作,无人知时溺毙在池中?”
“公子恕罪。”胥春没否认,为言辞冒昧赔个不是,换得周祁语气更冷:“公公多虑,周祁癔症近愈,断然不会无端病发。”
不若昏君今日万般作弄,他不也没疯嚒:“即便真生意外,亦是周祁命薄当绝,牵连不到公公身上。”
‘才怪。’胥春心悬于口,欲再劝劝,却听周祁胁说不去,更作势要回房,不得已由他:“公子但有不适之处,切记第一时间告知奴才。”
周祁漠然应声。
任无意外发生,药池中泡这长阵时候,来回也是过半时辰,周祁眼皮子重得打架,如山压般,困余一隙视线望路。
饧涩撑到回屋,倦极害使,燃香入鼻彻底失了意识,软挺挺往后栽,稳落入个宽阔怀抱。
褚君陵接住人,确认周祁没醒的迹象,轻将人抱上榻。
欲传胥春进殿,思及他无内力傍身,房中迷香又正当浓,防其昏赖在此徒增麻烦,不耐烦到外头:“可有生事?”
“未曾。”实言周祁药浴时算配合,又得君王过问几句,打发让退,胥春忐忑踟蹰片刻,倏尔跪定:“奴才该死!奴才倒药时滑了手,盖封不及,整瓶量都进炉中了。”
“…………”褚君陵眼跳了跳,再三确认:“多少?”
“整、整瓶。”
“一点不剩?”
胥春轻点点头,惶惶不敢动。
褚君陵脸沉如夜,难怪呢,他自认内力深厚,踏进房时脑却一空,若非运功压得及时,这会恐睡得比周祁都沉。
他当是药效好,敢情是这狗奴才量投得足:“这般小事净做不好,留着你有何用。”
“求皇上开恩!”
幸是这药无害,多是让人昏睡久些、、
一想到这,褚君陵脸色更是铁青:再无害,照这等药量,床上那个明日还不知能不能醒。
想是胥春平日事尽周全,这紧要上却掉链子,怒得想一掌拍死这狗奴才:“滚去你师傅那处领罚,明日周祁若是不醒,朕要你的命!”
进屋另想到茬,喊胥春又滚回来:“再去太医院领瓶新的。”
让给周祁那俩奴才也下同样的量,省的明日早早过来坏他清梦:“再出岔子,朕连你家中人一并砍了。”
胥春连保不会。
复催人滚,怕周祁真久睡不起,回房先将香炉熄了。
睡几日事小,腹中长久不进食,胃疾免不得要复发,为夜里抱这几个时辰害得人难受,褚君陵当下有点后悔。
“早知不动这歪主意。”心疼吻吻周祁唇畔,不满足于浅尝辄止,轻轻撬开周祁牙关,正亲热着,脑中灵光乍现:寻常饭食是吃不了,流食多少能咽些,箸筷羹匙不好喂,便以口渡,顺嘴还能讨些报偿。
打定念头,仗周祁沉睡无所觉,很占些好处,后将周祁衣衫褪祛,任其偎在自个身怀,眼落至后腰处,果真见有大块青紫,瞬觉罚桂忠那三十笞责是轻了。
还有周祁那俩奴才:“若非念在你的份上,朕将他们双手砍了。”
不悦自语声,从袖囊取出个药瓶子,将药倒入掌心搓开,轻敷到淤伤处,指腹顺方向缓缓揉动,待药吸收再替人将里衣换上。
穿亵裤时望到某处,连想他几回拿人道之事激讽自个,眸色渐危,探指拨了拨那物什,虚剪握住:“再敢揭朕的疤,真将你这孽根?了。”
褚君陵早朝心不在焉。
敷衍问过今日政务,听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手不耐烦敲敲龙椅,朝德观打暗语。
德观领意,抖抖拂尘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上打嘴仗打得正激烈的两个大臣一听,晓得圣上是要早退,实相塞口,各不顺眼冷哼声,拂袖退回各自队列:“臣等恭送皇上!”
褚君陵拔腿就走,半路听周未喊声“留步”,回头果真见他那便宜老丈人追来,手中似还拎着个包袱。
心有答案,故作糊涂道:“将军大早上给朕送礼来了?”
周未当没听到他不要脸的话,直抒来意:“末将想见小儿一面,还请皇上恩准。”
包袱里是给周祁的生辰礼,有他娘亲亲手做的衣裳和荷囊,周夫人遭禁闭无事做,又无时不刻不念着周祁,知近周祁生辰,难得对周未态度软化,让他往禁室送了些料子和针线。
打周夫人被关,见周未如见仇人,此前对他是一句口也不开。
近来突然转了态度,更肯主动与周未交谈,周未喜之不及,对周夫人要求之事无不答应,除却昨日进宫看望周祁这件。
任周夫人软磨硬泡,周未愣是不放人出来,导致错过周祁生辰,夫妻俩关系再度恶化。
周未大老粗一个,信奉慈母多败儿,恐周夫人迁惯无度将周祁养成个娇横性子,在周祁跟前多诩严父。
早年周祁在府上时,生辰要嚒是给些票银俗物,要嚒是些兵法剑器,在外征战或军务忙时对这回事干脆没计划。
从知周祁受尽虐待,再严也慈,上次入宫见其近况,更悔愧交加,恨不能将亏欠的父爱翻番补回,是以今年周祁生辰,说甚也落忘不得。
心中重视,送礼却成难题,周祁如今在皇帝殿中,携怀武器乃是大忌,送此不妥,筋脉根骨亦损,若赠器谱功法一类,徒添其伤悲。
俗物更用不上。
也不愿周祁当他这爹爹敷衍,挑来拣去净不满意,问周夫人又不肯支招,只能按其幼时喜好,拿金丝楠木雕了个巴掌大的貔貅,此木有祛疾养息、驱凶纳福之效,也蕴佑周祁平安顺遂。
昨个君王霸占着人不让探,更不准礼送在他前头,周未无法,只得于周祁生辰后带来:“内人吩咐末将亲手将礼物交给祁儿,还请皇上通融。”
“咳。”褚君陵轻咳声,有点心虚:“他昨日累得狠了,还未起身。”让周未将包袱给自个转交,见不情愿稍生不悦:“将军怕朕私吞不成?”
周未回道不敢:“末将许久未见小儿,心中挂念,逢今日军中无事,借送辰礼顺去看看。”
至于周祁没醒,周未表示他可以等。
‘等什么等。’周祁身中迷药还昏睡着,沉得晃也晃不醒,褚君陵哪交的出人。
心怕露馅,斥责周未这个当爹的不心疼儿子,明知周祁身体疲乏,偏得赶这趟早扰人好眠,再者生辰日已过,哪日见不是见:“你一介外臣动则往朕宫里跑,将军觉着合适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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