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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后万安(麓柒夭夭)


周未并非急这一时,但看君王言语激动,不由分说被骂一席,冤枉之余不免疑心:他难得才入宫一回,也多是君王传召在先,见周祁次数更不过三,怎就和“动则”搭边?
况有君王尊口在前,‘他夫妻二人若念周祁,可随时请见’,总不能是戏言,再听褚君陵这那不便,诸多反常,心中一紧:“可是小儿出了何事?”
“将军是怀疑朕瞒害周祁?”得周未又“不敢”,冷嗟一声要走,遭其横臂再次拦住,眸色瞬危:“朕可是该庆幸外臣不得携武器入宫这一规矩?”
周未手未收,仍是那话:“末将求见小儿一面,望皇上恩准。”
“将军这是要不敬皇上?”德观本就为这一家三口弑君之事心怀芥蒂,今看周未犯上,想他愧为三朝老臣,得几日势便乱无尊卑,狂妄至极,不乏意见更大:“将军如是没个规矩,莫忘这天下冠谁的姓。”
“德观。”褚君陵假意训斥,笑含深意:“国丈与朕聊道家常,岂容你这奴才插嘴。”
“奴才知错。”
德观恭敬退到后头,主奴二人一唱一和,看是敲打奴才,实则这警告落到谁头上,周未再知不过,更是忧心周祁境况:“待末将将礼交与小儿,自向皇上请罪。”
褚君陵瞧他不见着人不罢休,稍做合计,负手朝德观暗打个手势,继颔颔首,口上答应周未见人,却是将人往御书房领:“朕倒是好奇这包袱里都有些甚。”
让周未打开了瞧瞧。
周未当是君主多疑,怕包袱里头藏了威胁,大大方方递过,紧听褚君陵轻啧声:“将军光打算送这点礼?”
观其不解,顺意引出下怀:“连句祝福话也没有,二位对祁儿忒不上心。”
“等见小儿末将自会叮咛。”
被褚君陵以‘相见语怯’为由,喊到御书房笔墨伺候:“将军向来不善言辞,许多亲切话当着祁儿面怕也不好意思说,还是落在纸上的好。”
周未闻之有理,并未多疑,欲将关怀铺与纸,但见君王守在身侧,目不旁观望着自己这处,且良久没回避的意思,执笔半晌,纸上愣是没沾点墨。
“皇上..”他虽为武将,也实在没不拘到当着外人面给自家小儿写肺腑话:“还请皇上暂避。”
难为情道落不下笔,君王若是为防他写甚忌讳,可等落款后作查看。
“朕自然信得过将军。”说信,人却不走:“朕亦有话捎,可能借将军之手添上两句。”
遭周未狐疑撇了一眼:这两人日日见,皇帝也不是个要脸皮的,何须麻这大烦?便是为情趣,亦该亲书一封,以他的口吻算什么事。
婉拒惨遭君王无视,威逼周未按要求做,要求还甚无理:要周未在信中夸他不算,还不能使人看出是他授意,更要周未字里行间体现出对他这个‘儿婿’的满意。
周未:“…………”
什么癖好!
“将军觉有难处?”
“末将一介武夫,文采浅拙,恐负皇上所望。”
要他舞刀弄枪还可,这提笔杆子的事,着实难倒门外汉:“朝中文士无数,多斐然者,皇上不妨另寻高明。”
“周祁有几个爹?”褚君陵冷笑:“来日祁儿回门,将军是想朕将人往外人府上领?”
一句话堵的周未哑口。
这事就得周未来办,褚君陵表示岳丈没文化,他有,让周未按他口述的写,随后移开视线,留时间给周未叙私己话。
闻道写好拿过瞧瞧,心觉缺点什么,细酌再三,令周未将笔又拿回手上,指着‘府上一切安好’那句:“这处,后头再添句。”
见没空处落笔,新取张宣纸,让周未照着重抄一遍。
临到方才所指位置,唇角轻扬:“添,让周祁带朕常回府看看。”
“…………”皇帝犊子,不嫌臊。
“皇上..”周未神情一言难尽:“纸上所述,不似末将一贯口风。”
乃甚径庭。
一眼假的说辞,周祁脑抽了才会看不出:“祁儿深知末将性情,该策或行不通。”
为防君王诡计被拆穿怪没提醒,隐晦劝其再斟酌斟酌。
“..是不妥当。”
不虞将赞誉之辞删减大半,篇幅肉眼见地精简,细阅仍不满意,一连改有十余版,确保无差漏才敲定。
周未抄得手酸,看褚君陵折将信纸放入包袱,怀疑他一早就是奔的这目的:“祝辞已写,末将何时能见小儿。”
“慌什么。”
“皇上莫非是故意拖延时候。”
“周未。”褚君陵语气不明,系好包袱丢还给他:“几声岳丈把你喊飘了?”
周未只道挂念周祁得紧。
“雷恒一行可有下落?”
不料君王话题急转,一时脑轴:“……尚无。”
“案件进展?”
“末将无能。”
“你也知你无能。”事未见得办成一样,倒有底气同他吆喝:“朕前时警告过你什么,这便忘了?”
“末将、”
“皇上。”话让褚君陵支去请人的奴才打断,言说周祁睡意正浓,叫几回都没醒:“奴才不敢硬唤公子起身,遂来问皇上意思。”
‘周祁甚少有贪睡的时候,至今未醒..’
不知君王昨日对人做了什么,周未愈是不安,朝褚君陵双膝跪下:“可是小儿生了意外,末将斗胆,恳请皇上相告。”
“意不意外,见了不就知道。”
知其今日不亲眼见着周祁不会罢休,假意怕吵到人,让周未进殿时动静小些,虽知周祁定不会醒,为免这莽夫起疑,该做的样子须得做足:“不是想见周祁,还跪着做甚?”
周未怔愣有瞬,紧就起身跟上,瞧君王突然答应得痛快,疑虑更重,直至站到周祁榻前,观其呼吸匀缓,面色润泽,确是熟睡的模样,不安渐淡。
环顾殿中无人,再将床褥掀开一角,微揭衬领察看,见无伤势复又挽起周祁衣袖,臂间完好,腕比上回握着更多点肉,身体确实也长好些,知皇帝不算亏待人,勉强放心,替周祁将床褥盖回,幼时哄睡般往他肩头轻拍:“我儿苦尽甘、”
‘来’噎在喉,眼尖瞧到其颈侧一处红痕,周未早为人父,哪会不懂这印子是甚。
连想到适才问君王的:“祁儿几时迁到了偏殿?”
得褚君陵意味深长道了句“情趣”。
结合周祁久困不醒,周未神情龟裂,心头痛骂狗皇帝不是人。
‘说要善待他儿,却知周祁病未痊愈,生辰日里迫人侍奉,何异禽兽!’
难当心痛,欲多陪会儿周祁,遭褚君陵派人来催:“公子歇息事大,将军礼既带到,还请随奴才离开。”
“我不吵他则是。”
周未横眉怒目,怕扰到周祁却压着声,道有话得亲问周祁,等人醒才肯走。
“这..”这可难到通传的奴才:“皇上还在殿外等着,将军有话不妨等改日、”
即遭周未一脸凶色吓得失声。
周未久经沙场,手中命与鲜血无数,周身自有杀气,又逢此刻在气头上,远不是那奴才能顶得住。
唯恐让其一怒之下拧断脖子,受此吓慑,舌如打结般捋不直,只能磕磕巴巴道:“将、将军稍等,奴才这..这就去请示皇上。”
奴才离开须臾,即见君王进殿,脸上挂着不和善的笑:“朕与祁儿同床共枕,他没哪样事朕不知,将军有话不如问朕。”
眼轻瞥过周祁,示意周未到外头说。
床笫之事,周未自是没老脸问外人,被褚君陵半胁半请喊到院中,眼望殿门锁上,只能作罢。
再遭君王刻意逼问,话斟酌阵,含混劝谏周祁体弱,要褚君陵节制些。
“节制?”
周未热着的老脸当即冷下,当其故意装傻,恼哼道:“皇上心头清楚!”
“朕..”褚君陵也反应过来,观其果真想差,任他误会,颇听劝地点点头:“将军都开口了,朕日后定当节制。”
不知是不是周未错觉,总觉着皇帝那表情是嘲他蠢。
“人也见了,国丈这下总能安心。”
周未恍才记起这茬。
应约要请罪,膝未着地,被君王以早膳没做他那份为由先撵出宫。

褚君陵心思得逞,本还雀跃,到午时仍不见人醒,这就有些慌。
余目扫到德观,想是他带出来的废物徒弟干的好事,连将其一顿斥,也怕拖久有个万一,瞧人跪着不轻不重给了脚:“还不去传贾钦过来!”
“嗻。”
人很快带到,一路紧赶,贾钦到时脸红颈粗,急促的喘气:“微臣叩见皇上!”
“还不过来看人。”催贾钦到榻前,瞧他先把阵脉,又动手揭周祁眼皮,半天没诊出个名堂,如是不悦:“到底有事无事?”
“公子脉息平稳,眼目清明,身体并无异象。”
“无异象还不醒?”褚君陵关心则乱,听贾钦道为正常沉睡,尤不大信:“你开的什么破方子?!朕是要他夜里不醒,不是让人长睡不起!”
“..微臣知错。”
贾钦也冤枉,他开药时反复叮嘱,此药效著,量不宜多量不宜多,哪料圣上勾芡似的一瓶子倒完,到头来反怪他的不是:“皇上若是想公子恢复意识,微臣再煎副醒身药来?”
紧遭君王骂声‘混账’,问其否是将周祁当炼药炉子,是副药就敢往他嘴里喂:“周祁旦有个长短,你贾府九族三代净不够朕砍的!”
“皇上息怒!”
任其跪膝伏首良晌,不放心又问:“昨日那迷药确认是无害?”
得贾钦以人头担保,愠色稍缓,但不知人何时能醒,只能将汤药时刻备着,过个把时辰热上一回。
午膳喂了些清粥,褚君陵担忧使然,倒是没再打歪主意。
周祁申时才醒,脑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得厉害。
喊周一和小顺子没应,背靠床屏坐起身,阖眸揉揉额穴,缓和有会,觉门口有动静,又试着喊声,徒听脚步接近却没回应,疑惑睁眼,即见个贼兮兮的奴才凑过头来:“公子,该喝药了。”
“…………”周祁乜眸看着药碗,没贸然接:“你是?”
“奴才叫小莫子,胥春公公伤势严重没法过来,这几日暂由奴才服侍公子。”
“因何伤的?”
昨日送他回房还好好的,后就出事,宫中戒备森严不至于遭贼,胥春在奴才里地位算高,敢得罪的都少,莫说将人打成重伤。
除此之外,敢生事的就那一个:“皇上罚的?”
小莫子怯怯点头,被问及原因含糊其辞,只说是胥春昨夜没将周祁照顾妥当。
周祁自然不信。
他与胥春昨日里未起过争执,胥春谨小慎微,更没出过差错,断无所谓的失妥之处。
久料不出缘故,只当昏君又疯得平白拿人撒气,借自己当幌子。想罢自嘲笑笑:‘他一介戴罪之身,倒是挺废监管奴才。’
“这药都煎百八十回了,公子这会不喝,凉了再热味道会更苦。”
言罢,将药端离周祁更近点。
周祁听‘苦’打心底抗拒,气味再窜入鼻,不住侧首,避开时发现枕边包袱,稍愣了愣:“这是何物?”
“皇上说是镇国将军给公子的生辰礼物,具体是什么奴才就不知了。”
周祁欣喜不见,闻周未进宫一趟,还来偏殿瞧过自己,心中一紧:“我爹、”话止于口,未敢直言投毒之事:“公公可知,皇上今日与家父谈了些何事?”
小莫子不知情,心中却惊讶,暗想圣上料事如神,竟早知周祁会有此问,面色不显,拿君王事先教的话应他:“详细的奴才也记不清,将军原是想同公子说说话,皇上见您未醒,就没准将军打扰。出偏殿后,将军先是过问公子近况,知您身体转好,又与皇上谈了些政事,早膳前便走了。”
周祁心落下大半,后觉这奴才过于顺嘴,背书似的,登时又起疑:“此话算透露君王行踪,你冒然告之,不怕皇上晓得了怪罪?”
“殿中就您与奴才在场,公子亦非讨嫌之人,况是告发奴才对公子没好处,您犯不上。”
周祁将信将疑。
让小莫子将药放到桌上,道要先瞧礼物,喊人到殿外侯着,待门合上,打开包袱将衣物和木雕尽看过,悉数抱在怀中,眼鼻尽酸涩得厉害。
‘昏君辱他,也总有疼他爱他之人,世上尚有爹娘牵挂着他,命数廾舛,似乎..不那么苦了。’
眼眶湿湿热热,仰头没逼回泪,反接连的滚落更多,周祁轻咽一声,明是身残志颓的废物,却叫亲长看作挚宝,委屈叠踵,奔死念头终究是淡了。
情绪过去,喉干舌渴得紧,欲到桌前倒杯水喝,却看身上仅着里衣,如今失了正殿时有的待遇,衣物另无专人准备,周一和小顺子不知怎也不在,没得可穿衣裳,只好先拿周夫人制的新衣穿上。
穿时从中落出封信纸。
疑惑打开,观是周未笔迹,行行句句看得仔细,默读至尾,目光在最末处顿住:‘得空闲时,常携圣上归家..省亲。’
携昏君归家?
又是‘常携’..
省亲乃是探望长辈,他回府是应该,孝道当尽,那昏君去..
君主孝臣已为大稽,莫论此言有凌驾皇权之嫌,罪不容诛,他爹爹断不会如此糊涂。
直觉反常,纸上又确为周未字迹,口风亦如一贯,莫非是那昏君作怪?
也不对,凭昏君多疑,信能到他手中,里头内容褚君陵必定亲眼审过,最重君威之人,会容个罪臣踩到头上?
联想对方种种变化..
‘昏君真心悔过,这可能嚒?’
心如墙垣破开裂口,撷光将入,遭小莫子探头隔断:“公子,再不喝药真要凉了。”
周祁紧背过身,将眼尾的余痕抹去,收拾好形象才准人进。
“常日跟着我那两个小奴在何处?”
“他们..”小莫子准备端碗的动作一顿,眼飘忽道:“该还未醒,等您喝完药奴才去瞧瞧?”
窗牖关着,周祁看不到外头天色,问小莫子早晚,听闻申时将过,讶然生疑。
回想昨夜进屋后便没了意识,猜是褚君陵搞的鬼,再看原本放香炉的位置空空如也,顿生肯定。
更怕昏君昨日回殿后反悔,暗中罚周一和小顺子,推开小莫子端来的药,直说自个无功无绩,不敢白受君王恩惠。
“这..您不喝哪成?”不喝圣上得罚他。
且瞧周祁神态便知他是惮苦,还好心找个借口糊弄。
更知对方不肯苦嘴,苦的便是自己这身皮肉,有胥春和桂忠前车之鉴,怕也落得同等下场,一张脸焦透:“您且当是行善积德,救奴才一难。”
周祁不为所动。
“您若是不放心那二人,奴才这就托人去给您叫,没醒给您抬来都成,这药皇上下了死令,您不能不喝啊。”
想套的话套到,知晓两人确实无事,担忧落下,瞧小莫子满头急汗,念不枉害无辜,也防昏君打罚上瘾,过时又换个不相识的奴才过来,前症未愈,见多生人总不自在:“药递给我。”
“诶?”,“诶!”
小莫子忙呈过,嘴上不忘道谢。
颦首饮尽,舌头涩得发麻,让褚君陵损人法子惹恼,加之昨夜之事,笃定昏君在香炉中下有迷药,虽不清楚对方目的,该警惕得警惕:“回去告诉昏君,打今日起,香和药食尽不必送来。”
小莫子一走,周一和小顺子不久就到,双双嘟囔今日撞邪。
“昨日也没觉困,竟睡了整日。”
见周祁系衣下榻,赶上前伺候,打理到颈间衣襟一愣:“昨夜不是点了香嚒?”
“怎么?”
“也没什么..”指指周祁脖颈红印:“您被蚊子咬了。”
印子瞧着还挺大。
梳发时见耳根也有,再是后颈,细数还不少。
“那香也忒崴了。”
‘莫不是皇帝将招蚊子的药混进炉子,蒙说成驱蚊的,故意整他家少爷。’再瞅周祁被咬得实在严重,尤其是后劲遭头发盖住的地方,印子一个比一个清晰,近不忍睹,心疼地凑近吹了吹:“偏殿连蚊子都要毒些,整片后颈都叮红了。”
小心抬手按了按,问周祁痛不痛。
痛没觉得,倒是被周一吹得有些痒:“有这么夸张?”
“可不嚒。”周一愁着脸,拿指节量量包痕大小,朝周祁比划:“这么大个,早知偏殿的蚊子如此咬人,昨夜就该留下来给您扇扇子。”
周祁也蹙眉。
这般大小远不是蚊子能咬出来的。
况位置还隐蔽,哪个蚊子傻的放着明处的血不吸,专往他颈窝发堆里钻。
周一对此也奇怪:“难不成是这个地方血要甜些?”
玩笑偏殿的蚊子挑食,与小顺子你一言我一语,净没注意周祁冷下来的脸色。
‘蚊子不挑食,人倒会挑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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