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爱(独山凡鸟)

这是姚遥第四次邀请陆旭阳去他家做客。
姚遥是个很健谈开朗的男生，在附近的南大上大四。马上面临毕业，所以租下了陆旭阳正在宏景小区出租的房子。
宏景小区距离南大很近，乘车只需要二十多分钟，距离市中心有高铁直达，是个非常理想的地理位置。
因此，整套房子的租金就要七千，很少有学生可以支付如此昂贵的房租。
事实上宏景小区算是一个高档小区，房客都是附近的工作人员或者是南大的教师，学生很少见。
最一开始姚遥联系到陆旭阳的时候，陆旭阳不是很愿意租给他，担心学生的钱不固定可能会拖欠房租，但姚遥说他愿意一次性交一年的租金。
他们见面以后，陆旭阳发现姚遥是个非常有气质的男生。虽然看起来有点小，但谈吐不俗。
他心里想，这一看就是那种有钱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
其实陆旭阳也不怎么怕租客会跑掉，因为他就住在隔壁。
他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就一次性买了连着的两套，一套出租，一套自住。
这一次，陆旭阳终于答应了姚遥的邀约。
他站在姚遥家门前不知道已有多久，感应灯都熄灭了。
站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偷听。
他已经陷入这种偷听行为很多次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理。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但下一次他还会悄悄地站在姚遥家门前。细格子纹的地毯被他数了又数，他比姚遥还清楚的知道，门外的地毯哪里比前些天多了一丝灰尘。
虽然房主是陆旭阳自己，可一旦出租出去这个房子就是人家的，他这样做实在是不好。
但他又控制不了自己，总会站在姚遥门前偷听他和他男朋友说话。
很多时候是听不清的，他就静静地站在门前低着头等待着，偶尔有姚遥男朋友——赵川的声音传出，陆旭阳的心脏就不可自抑地疯狂跳动。
我是个变态，陆旭阳心里想。
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男人产生好感，还是一个有男朋友的男人，更而且是自己租客的男友。
他对自己说，我只是放在心里悄悄地想一想，谁会知道呢，又不犯法。
走廊里的感应灯突然变亮，是电梯的声音，有人从电梯下来了。
“怎么不进去？”
陆旭阳听到低沉又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赵川，心又抑制不住地飞速跳动起来。
他被吓了一跳，但还有时间想，怪不得我在门口听不到声音，原来他没在。
“正要敲门呢。”陆旭阳听到自己发出的声波中带着颤音，像好长时间没说话突然发出声音的那种微微颤动。
赵川的眉毛轻轻挑起，盯着他看了两秒，点点头，按下指纹开门。
门刚被打开，赵川就向站在厨房门口的姚遥解释道：“门口碰到房东了。”他似乎很担心他们一同到来会造成误会。
“旭阳，快进来。”姚遥看起来并不在意，两步跨到门口，推开赵川嗔笑着说，“那你怎么还堵在门口，把旭阳挡住了。”
赵川发出低低的笑声，就势拉过他的手带到怀里：“这不就让开了？”
“哎呀，你快松开。”
姚遥把赵川的一只胳膊抬起来，露出一张红润精致的笑脸，“旭阳，拖鞋就在你脚边，快换了进来。”
“哦哦，好的，谢谢。”
陆旭阳这会儿除了羡慕姚遥就没别的情绪，嫉妒可能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羡慕。
通过几次了解，他已经知道了姚遥的家庭情况，以及他和赵川的恋爱史。
他的父母慈祥权威，富足慈爱。他的男友富贵潇洒，情意绵绵。他自己也是如此杰出优秀，才华横溢，阳光开朗。
姚遥集合了所有陆旭阳羡慕的一切，那一点点嫉妒在这巨大的径庭间，变得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邀请了你四次，你总算愿意来做客了！”姚遥边说边倒了一杯调制好的果酒放在陆旭阳手边。
陆旭阳拿起精致的酒杯喝了一小口，酸甜口味很好喝，他腼腆地笑了笑，说：“之前实在是不赶巧。”
姚遥又要说什么，看到赵川从卧室换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出来，打断姚遥和陆旭阳的对话：“我饿了遥遥，快点吃饭吧。”
赵川宽阔的肩膀把衣服高高架在身上，休闲的运动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那股慵懒和矜持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高在上，眉目冷淡。
陆旭阳的眼神从看见赵川出来就移不开了，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着，赵川从他身旁经过时他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味道，是此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
走到姚遥身边时，赵川那精致冷淡的眉眼瞬间就融化了，从眼角到眉梢都透着柔和的光。
遥遥，姚遥。这个名字起得真好，怎么叫都像爱称。尤其从赵川的口中喊出，仿佛带着无限爱意。
姚遥带点歉意地对陆旭阳说：“他真是讨厌，我还在说话呢。旭阳，别理他。你也饿了吧？”
陆旭阳露出他时常挂在脸上的微笑，两个硕大的酒窝印在脸上：“闻到饭菜香味就饿啦，准备这么一桌菜真是辛苦。下次来我家吃，也让你尝尝我的厨艺。”
果然，姚遥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又转过去瞪了赵川一眼。
赵川一直在照顾姚遥，给他夹菜，倒水，倒酒，递纸巾，温柔小意。
这让陆旭阳本来就低落的心更添了一丝落寞。
他觉得没劲，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愿来姚遥家吃饭。但他又经受不住诱惑，想和赵川吃一顿饭，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在心里默默对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产生了好感，就已经很让人落寞，时常要受到道德的审判，又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内心想法，只是有时自己在心里胡思乱想罢了。
赵川连一个眼尾都没给过他，好像他的出现打扰了本该在周末休息恩爱的两人。
没劲极了。陆旭阳想。
“怎么没吃多少，不合胃口吗？”姚遥问他。
陆旭阳连忙摆手：“怎么会？你做的饭菜非常好吃，只是我的食量不是很多。”
“那就好，我还以为不合你的胃口呢。不过旭阳你应该多吃点，你太瘦了！”
赵川嗤笑一声：“你还有时间管别人，看你自己吃的那点猫食。”
“你今天怎么回事。”姚遥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自然翘起的嘴角即使生气也不明显，反而像是撒娇。
赵川终于把目光放在了陆旭阳身上，却侧着脸对姚遥说：“我累了，想休息。”
陆旭阳不是傻子，从进屋开始赵川就对他抱有莫名的敌意。
但既然饭已经开吃了，他也不能吃到一半就走，硬着头皮坐了半天，这会儿实在无法再装下去。
赵川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很明显，就是让他吃完快点滚蛋的意思。
陆旭阳的酒窝再次出现在脸上，边起身边说：“正好，姚遥，晚些我也还有点事情，咱们下次再聚，下次来我家。谢谢你的晚餐，很美味。”
姚遥跟着起身，被赵川一把按回座椅上：“我送他到门口，你去洗澡等我。”说完，赵川不怀好意看着姚遥，根本不在乎对面还站着陆旭阳这么大一个大活人。
“赵川！”姚遥低声呵他，平时看起来非常有男子气概的人，突然变得有点羞涩起来。
陆旭阳权当没听见，也没看见，快步走到玄关低头换鞋。
赵川灰黑色皮面拖鞋在他身后站定，他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他暗暗骂自己真是够贱的。
“恭喜你啊，房东。听说你画的插画得奖了，是儿童插画吗？”这是今晚赵川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声音听起来温和有礼。
快速跳动的心开始逐渐影响他的言行，那一杯不起眼的果酒此刻在他身体里发酵：“啊，谢谢你。是关于梦想家主题的儿童插画。”
他开始抱有一丝幻想，不自主地腼腆含笑：“你看了吗？”赵川是不是有点欣赏自己呢？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插画得奖了，或许我也可以慢慢和他当朋友，姚遥说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赵川扫了陆旭阳一眼，语气轻缓：“等我一下。”又走回饭厅和姚遥说些什么，声音低沉，听不清内容。只能听到姚遥说：“那你快点。”然后声音大了起来，“旭阳，那下次再聚。”
“好。那我走了。”
陆旭阳把门打开，迟疑地站在门口等赵川。
“我想看看你的画，行吗？”赵川走回玄关，换了另一双鞋。
“现在？”
“对，现在。不方便吗？”
陆旭阳在这一瞬间涌出无数想法，他要去我家，可我还没有收拾房间。单独相处一室会不会暴露，心脏快跳出来了。
“好啊！”陆旭阳听到自己在下一秒钟就回复了他，声音带着遮挡不住的激动情绪。
到家不用一分钟，陆旭阳打开门先走进家里。
“你要不先在客厅坐一下，我去卧室给你拿画。”陆旭阳有些手足无措，还没换鞋就要冲进卧室里去。
他听到赵川嗤笑一声：“行了，别装了。我还能真是来看画的吗？”
“陆旭阳。”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赵川叫他的名字，之前他都是叫自己房东，“别天天跟个阴沟里的老鼠似的。”
陆旭阳诧异地抬起头，仿佛没听懂一样，睁大眼睛看他。赵川很高，比他要高出将近一个头，半垂着眼看他，眼神里全是厌烦。
“回去照一照镜子。”赵川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抬起手指，指着他的脸，耳朵和脖子，“你只要看我，这些地方就一直红着。”
陆旭阳下意识抬起手护住脖子，但遮不住耳朵，脸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他微微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成了阴沟里的老鼠，被赵川的目光一照，无处遁形。
“以后不要随便来找姚遥，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喜欢你的眼神。”赵川冷着脸，那一点慵懒不见了。眼神阴沉冷酷，直直地看向他，尖锐的目光在警告陆旭阳。
陆旭阳的脸从羞红到苍白，再到现在愤怒地烧了起来，呼吸变得急促：“你别太自恋了。”
赵川那样看了他几秒，寂静无声的几秒里，只有他失态的喘息声。然后赵川又恢复了他惯有的傲慢冷淡：“对，就是这样。不要承认，离我们远一点。等租期一过，我会让姚遥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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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有可能修文？
排雷：讲到陆旭阳和赵川在一起会比较后面，在十几章以后啦！

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淹没。
陆旭阳没办法再维持刚才虚假强硬的状态，疲惫地走到沙发上，靠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有泪水留下，睁开眼后却发现是干涩的。
这让他想起他高中辍学时。
他当过外卖员，餐厅服务员，给各行各业打过零工，挣一点微薄的生活费。
年满18后，他找到了一份房产中介的工作。这份工作让他可以租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小单人间，不必再和一堆人挤在一起。
房产中介的工作就是每天带那些有钱人看房子。慢慢地，他知道了很多他以前从没接触过的事物。原来，除了解决温饱，人还可以活得有质感，有情调。
夏日，阳光明媚的午后。空气中带着灼热的气流，微风吹在脸上时是温热的。
公司聚会，陆旭阳穿上他洗干净的新衣，整洁明亮，第一次喷上了他新买的香水，端着有些洋溢的步伐走入包房。
焕然一新的他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被安排坐在最边缘。
他听到同事们在阿谀奉承，包括领导都在对着一个年轻人点头哈腰。
那个年轻人懒散地坐在居中高位，偶尔点头，极少说话。从陆旭阳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侧脸，那人偶然转向他这边，他被震撼。
这是一张让人难以忘怀的俊美脸庞，让人望而生畏，在无形中使他感到自惭形秽。
陆旭阳记得他低下了头，然后闻到一丝丝陌生的香水气味。
他仔细分辨，发现原来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这种陌生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犹如大海一般淹没了他。
分明是淡淡的香水气味，却仿若利器一般刺伤了他。
不自量力。
陆旭阳的脑海只浮现出这一个词。
那个年轻人就是赵川，两年后他才知道赵川的名字。
不知是那张俊美的脸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是那时自卑的感觉。以至于在两年后再一次见到赵川时，陆旭阳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们相遇在电梯，赵川按下了跟自己一样的楼层，封闭空间萦绕着淡淡香味。
香味从赵川身上散出，这一次，陌生的香水气味让陆旭阳觉得自己从淹没的海里露出了头，可以试着呼吸。海水包裹全身，让人恐惧颤抖，这种刺激的感觉让他的心脏猛烈跳动。
电梯门开启，他看到赵川快步走向等候在房间门前的姚遥，拥抱在一起。
而他只能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关上的房门缝隙中，窥到一点他们的生活气息。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是爱神在敲响自己的心门，只是奇怪为何刚刚还随着海浪翻滚的心被瞬间冰冻，那种被大海淹没的感觉再一次席卷而来。
不自量力。
无论在2年前，还是2年后，这个词如影随形。
不要再肖想不是你的东西，你能从从前那样的生活变到现在这样，就应该知足，人生哪有什么处处圆满。
就像赵川说的那样，远离他们的生活，再等半年多他们搬走，自己一定会好起来的。陆旭阳这样在心里不停地想着，慢慢恢复了点力气。
已经习惯了不是吗？16岁不到他就出来打工，这么多年什么难听的没听过，这又算得了什么，他这样安慰自己。
起身走到饭厅坐下，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不停回想姚遥家饭厅的各种摆放。
两套房子连着，格局也是一样的，他想。自己或许也可以学着姚遥，在饭厅的墙壁那儿摆一个储酒柜，高高立在那儿，摆满各式品种的酒，看起来就很有格调。他可不是要模仿谁，只是学习怎么享受生活罢了。
他想着想着拿出手机，很有目标地搜索几个关键词，准确下单酒柜。再在网上搜索如何调酒，接着下单一堆调酒工具。
打开手机备忘录，记录下明天去进口超市需要买的各种酒。
一顿操作后，陆旭阳笑自己，傻子。
但这可笑的行为却为他注入了继续生活的力量，那些他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事物，只要愿意尝试，就变得触手可及。
说他命途多舛不为过，但若说他运气不错，也不能如此断言。
高中辍学，母亲在他10岁时病重去世，父亲醉驾出车祸撞死了人。他没有任何亲属，只能把房子给被害的人家当赔偿款。父亲在ICU抢救几天后，也不幸离世。
他成了孤儿，16岁这么小，还没成年父母就双双离世，又好像16岁很大，没有人愿意领养。
他从这时就开始自己打工照顾自己，自给自足。
到陆旭阳19岁时，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身穿西服领带的律师找到他说，他的亲生姑姑在2个月前突然离世，他是唯一的继承人，可以继承姑姑的全部财产。
陆旭阳被小说一般的情形给震慑住了。一开始他怀疑这个人是骗子，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有什么姑姑。他跑去警察局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确信自己是真的一夜暴富。
一笔巨额的遗产打到他的账户上，数不清的0显示在余额里。
他就用这笔钱买了宏景的两套房子，又花了一笔钱学习画画，现在也有了小小的成就。
现在的一切，都是从前自己不敢想的，虽然变成了孤儿，但他现在也有家了不是。
阳光洒满树叶，又是一个大晴天。陆旭阳睡到下午一点，才从实在不堪阳光照射的烦闷中睁开眼，昨晚他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家里的窗帘都是浅色的，他讨厌太密闭没有光的空间，因此只要是大太阳的天气，他总能被阳光刺痛直到醒来。
他起床洗了个澡准备出门买酒，再买点速食回来吃。
洗完澡后，心情好像平复更多，陆旭阳甚至有心情打扮一下自己。
他只拿了一条毛巾搭在肩上，赤裸着身体走到卧室，对着全身镜仔细观察自己。
20岁的脸上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即使熬夜到天明也无法遮挡。从头到脚没有一丝赘肉，因为纤瘦所以看起来有点柔弱。巴掌大的脸，眼睛不是很大。
陆旭阳不可抑制地想到姚遥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他微微抿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