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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成双(蕴藉)


他们这些客人知趣离开,为代虑同他的上司们探讨后续事宜留足空间。
退出北境后,宁盟从封印屏障里取出那枚代虑留给他们的“钥匙”,交给了吴千殊,希望他物归原主,末了还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今日所有事,都是机密,无论对谁都要守口如瓶。”
“明白。”吴千殊双手接过刀片,他毫不怀疑日后若是今日诸事泄露出去,他们几个肯定会先拿自己开涮。
“你们要是不放心,回去我抹了他的记忆。”辛攸一把将吴千殊拉到身后,默默挡在他的身前,佯装豁达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倒也不必,有些事终究还是需要有人去做。”刘三十双手抱住宁盟的脖子,慵懒地挂在他身上,有意缓解有些紧张的氛围。
“呵,诸位若是有事,可以先去忙。眼下代虑加入了清世司,我们等着就好,就不占用各位域主宝贵的时间了。”辛攸咋舌,语气更加不善。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倾旷一把扯下来刘三十,冲辛攸微微拱手:“下月还有一次域主聚首,诚邀司主莅临,共谋未来,望司主不吝赐教。”说完便开了一个传送法阵,一手扯着一个人,一同离开。
“司主不值当因为我……”
“什么叫不值当,我们这些早期加入清世司的哪个不是被三境逼得走投无路,怎么,现在都有组织了还要受他们冷眼摆布?”辛攸愤然,看向吴千殊的目光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更何况,楚约某种意义上就是被他们这些上位者以最优选理论逼死的,我看到他们那副只有利弊的嘴脸就烦!”
“战神他不是……”
“楚约可以是储约,但储约绝对不是楚约。”
楚约是战神储约自入轮回的最后一世,在西方侵入前夕殒身归位,当时吴千殊还只是王役长史刚救回来的一个小妖,并不知道具体经过,只知道辛攸一直对楚约的死耿耿于怀。
“是属下失言了。”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吴千殊相信自家司主肯定有他执著的原因。
大约半个小时后,北境的封印再次异动,紧接着仿佛卸下重担的代虑从中走出,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站在悬崖边上的代虑看到寒风凛冽站着的两个人有些受宠若惊。
眼看着代虑又红了眼眶,吴千殊忍不住上去哄:“下次你若是再有什么计划提前知会一声,别再像这次一样打得我措手不及。”
“是我思虑不周。”代虑抹了把眼泪,有些愧疚地冲辛攸施礼,“过往有所隐瞒,实属无奈,还望司主见谅。”
“无需挂怀,你俩先回京都吧,我还要再去趟沪港。”辛攸摆摆手,嘱咐一声便满不在意地离开。
目送辛攸离开,吴千殊一把揽过代虑,也不用传送符,就赤条条往山下走去,大有走回京都的意思。
“他们好像已经洞察了你的计划,但我孤陋寡闻,没有完全参透。”经过这一遭,吴千殊大概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代虑计划好的,但其中利益牵扯他还没明了。
代虑踉踉跄跄地跟在吴千殊身后,思虑片刻才缓缓开口:“Sariel……沙利叶见过我,他必须死。但是他从各方的围捕中脱身,甚至直接找上我,可见他的情报远比我想象的要详细的多,所以我更不能留他。但我是文官,单凭我一己之力不可能猎杀他,我必须借助外力。如你所见,北境并非只是东西方的分隔线,还是天界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是我从未使用过北境各种法阵,所以以防万一我还需要保底机制。宁盟前辈是前任抚远上神,即使已经堕仙,也是仅有的有能力直接击杀堕天使的存在。方才,你也看到了,宁盟前辈与元酒上神私交甚笃,那个司南锻的刀片就是元酒上神兵器的一部分,原本是上神留给我和黎合的一条退路,使我们走投无路时可以凭它向南境求助,此番刚好能用上。”
说起刀片,吴千殊记起来它还在自己手里,赶忙物归原主:“看来这个刀片的效用不是一次性的。”
代虑被突然伸到眼前的刀片吓得差点后仰倒地,小心翼翼接过后继续道:“沙利叶找到我时,慌乱中我制定了这个计划。本来我还在想怎么引诱沙利叶去北境,这时你刚好赶来,让我能名正言顺地妥协。”
原来那时代虑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紧张是为了让沙利叶信服。
“我假装受到胁迫,并通过你给宁盟前辈传递求助信息,一切都顺理成章。只是我没想到北境的异动会惊动东境和西境,看来三境对北境一直都有关注。好在各境域主都是知道轻重的,都独自前来,不至于泄露给太多人。”
想到之前宁盟警告自己,想来此行牵涉诸事都极为机密,吴千殊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的太多了:“我是不是僭越了。”
“要是放在之前,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留在北境。”代虑莞尔,好像自己讲了一个极为有趣的笑话。
“那是发生了什么,让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吴千殊有些毛骨悚然,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走在前边。
“众所周知,天界切断了与人界的一切联系,准确来说应该是天界被锁起来了,而能打开这把锁的钥匙就是我和黎合的神脉,至于何时开启就由刚才看到的联络法阵传达,我们约定一个甲子一次相会,但是由于各种意外,第一次相会一直拖到现在。”
所以他和沙利叶所说的钥匙是指他自身,而安士白和阿撒兹勒信息相对滞后,需要寻找神界中人探清内幕。而代虑一直惜命是因为只要他活着,神脉就在,神脉在钥匙就在。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如何活着。
“原本我应该除掉一切知晓内幕且不稳定的因素,但是方才的会议中我搏到了自由赴死的权力,所以我想顺从内心的想法,信你一次。”
吴千殊忍不住回头去看代虑,发现他那双曾经麻木的双眸中,现下正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而究其原因只是因为他得到了可以赴死的许可。
“他们说天界中人都对天帝有着近乎疯狂的忠诚,我一度以为是夸大,今时此地,我才有了实体的感受。”吴千殊望着代虑眼中的激情,没来由的心疼。
“何出此言?”代虑一时不能理解他的话和他的目光,恍惚片刻才恍然,失笑,“放眼当今天界,对陛下那般偏执的也就只有从上古神代一路走来的战神储约和曾经蒙恩于陛下的元酒前辈,我是修炼飞升,对陛下本人没有什么旁的执拗。我们疯狂忠诚的是陛下领导下的未来和我们应该忠于的责任。”
“可以只为了大义,就抛弃一切吗?”吴千殊不解,这他从小接触的观念不一致。
“不是为了大义,也不是抛弃一切,只是在无数选择中选择了最优的一种。”代虑格外兴奋,极为认真回答吴千殊的问题。
吴千殊恍然,突然有些明白什么是辛攸讨厌的最优解理论了,真的残酷到极点。

“那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死了天界将会失去重连人界的机会,你想你的天界永远成为过去吗?”吴千殊努力让自己去理顺代虑的思路,顺着他的想法去规劝激动得有些疯狂的代虑。
“无妨,你记得在昌鑫编辑部里看到的那篇无神论的文章吗?作者季方,黎合的字就是季方,原来他早已经开始了弑神计划。”代虑就像是大病一场后看淡一切的豁达之人,“弑神计划就是天界应急方案,一旦天界无法对人界进行照拂,便会启动直接抹杀天界的存在,从而激励人类自行应对困局。而人界与天界遭难大多都是同期,所以战乱时期人对神的信仰会变弱,一部分是天界确实无能为力,另一方面也是天界有意清除自身。”
天神的力量增长直接与人界的香火供奉挂钩,他们竟然能决绝到直接自掘坟墓。
“原来只有我画地为牢,黎合早已开始行动。”代虑深吸一口气,“事实证明,一味逃避并不能安然无恙,与其踌躇不前,不如尽力而为。”
“之前你们一直在沪港,但黎合的文章却出现在京都,所以他一早就来过京都,而阿撒兹勒察觉到的天界气息就是他的。”吴千殊联想到之前种种。
代虑也陷入了沉思,突然想起什么,加快脚步走在吴千殊身侧:“说起阿撒兹勒,你种在我身上的诅咒我不小心给破坏了,以后免不了要和他打交道,我虽然可以死,但最好不要,我还得隐藏气息,你要不再给我种一遍。”
不小心破坏?吴千殊眉头倏然皱起,侧眼上上下下将代虑打量一番,一时有些怀疑他在挑衅。眼见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他们也不必要继续在这深山老林里走了,顺手掏出一张传送符:“咱先回京都,找个平整的地。”
回到义庄后,吴千殊便开始想办法给沙利叶的死编织了一个合情合理又不会牵涉北境的故事,成品直接听得代虑和第五堇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天马行空。
第五堇盘腿坐在蒲团上,只觉得不可思议,有些迟疑地向一旁撑着下巴听得目瞪口呆的代虑求证。对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代虑,同样觉得匪夷所思。好在为了撇清代虑,吴千殊的故事甚至贴心得没把代虑带进去,这也使得代虑可以直接不作回应,直接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愧是前任抚远上神,没有神性还能将一个堕天使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第五堇咽了口唾沫,虽然震惊,但还是接受了吴千殊的说辞。
“是吧,我听司主说的时候,和你们一个感受。”吴千殊糊弄完第五堇,赶忙将自己摘出来,把所有锅都甩给辛攸。
“可……可能是司主夸大了……哈哈……”代虑赶忙帮嘴,努力让一切合理起来。
“不管怎么说,解决了沙利叶,算是我们的阶段性胜利。相信不久之后阿撒兹勒肯定会来找你们打听情况,你们也小心。”第五堇很快调整好状态,开始思量下一步行动,“还有,虽然阿撒兹勒是最强的堕天使,但是沪港的安士白也不可小觑。毕竟西方非人族的行动都有他的影子。另外,沙利叶选择从南境突入非常不寻常,这件事我觉得不能就这么过去。”
“好,情报部会留意的。”
送走了第五堇,吴千殊只觉得心里一个重担卸下了,只不过实在对不起宁盟,他身上又多了一层沉重的光环。
“安士白是最早一批接触东方人界的堕天使,甚至与战神的楚约一世有所交集,所以天界对他的了解更为详细,加之实力较弱,抱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考量,我和黎合才将藏身地点放在沪港。”代虑看着有些泄气的吴千殊,共享自己的情报,“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堕天使进驻东方的目的不同,既然有所求那么必定有弱点。安士白曾与桑杨沙作为先头兵同来东方,只不过桑杨沙被宁盟前辈和现任抚远上神联手绞杀,所以安士白的主要目的是为桑杨沙复仇。阿撒兹勒作为路西法的左右手,主要任务应该就是掠夺财富。”
路西法是传说中的堕天使之首,流传更广的名字是撒旦,但其人是否真的存在一直存在争议,但按照代虑的说法,天界应该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吴千殊再一次惊叹于天界的信息搜集能力*。
“既然阿撒兹勒和安士白都有前往东方的意图,那沙利叶呢?这个堕天使不仅从南境另辟蹊径,甚至一路突围至京都。无论他要做什么,这样冒失都不是好主意,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吴千殊还是忍不住想起不久前与沙利叶的一面之缘,这个堕天使给他的感觉不同于阿撒兹勒和安士白那样的狠厉和阴鸷,相反他从这个堕天使的眼睛里看到了纯粹和决绝。
代虑手上的动作一停,摊手:“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吴千殊长叹一声:“回头我去找阿撒兹勒打听打听,看看沙利叶的情况他们是否有所了解。”
安顿好义庄的事项,吴千殊开了张传送符来到城中心,打着阿撒兹勒的名号轻而易举地进入外使馆的大院。虽然人族之间的纷争非人族不会插手,但非人族还是会在人族的机构中谋个一官半职,方便各种行动。相对的,清世司就是国家戍卫部一个末支,行动虽然不受人族政权的约束,但也算是过了明面的组织。
外使馆的建筑是仿照的西方巴洛克风格建造的大楼,在一众中式宫殿群中显得突兀、怪异。即使站在大院里边也能听到不远处街道的嘈杂。倏然响起枪响,四面八方的尖叫声掀起整个夏天的热浪。
吴千殊敛敛眸子,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看着咫尺之间的楼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透过玻璃,他看到了自己阴煞的表情,深吸几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走进白天依旧灯火通明的外使馆。
阿撒兹勒的办公室在外使馆最高层的走廊最深处,他虽然是个天使,但活得像一个怕光的吸血鬼,日常隐藏在角落,只有需要他出面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时他的私人行迹并不会以阿撒兹勒的身份招摇过市,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外国人,以至于人族中很多不知其底细的官员对他评价颇高。
吴千殊靠近办公室的门,刚想抬手敲门,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袭红色牧师袍男人,胸前的链条上垂着一把银质十字架,他一把推开吴千殊,杀气腾腾地闯入阿撒兹勒的办公室。
这人……红衣主教?吴千殊趁机上前,抬手轻轻抵住门,让门能留一个缝,方便他偷听里边的情况。
“Why are you here?”阿撒兹勒看到眼前的人有些惊讶,他的到来完全出乎阿撒兹勒的意料。
“Suriel disappeared in East!”牧师怒吼。
“Suriel”阿撒兹勒茫然,“When did Suriel come to East?”
“God damn it!”
吴千殊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沙利叶的名字他还是听得出来的。想来应该是涉及沙利叶的事。他真的该认真学学这洋文了。
“谁在外面!”阿撒兹勒敏锐地察觉到了吴千殊的存在。
吴千殊赶忙推门而入,低眉躬身:“抱歉先生,我本来想来汇报神迹情况,但这位先生似乎更急,所以我便等在外边了。”
“结果怎么样?”
“昌鑫编辑部确实留有天界的迹象。”
阿撒兹勒眉头蹙起,似乎格外意外:“说起来,昌鑫编辑部曾经屡屡与清世司暧昧不清……”
清世司?!吴千殊惊得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唯恐阿撒兹勒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I believe you know Suriel's obsession.”好在牧师打断了阿撒兹勒的话,用下巴指指吴千殊,似乎吴千殊带来的有关天界的消息证明了他的结论。
“You should question Asbeel.”阿撒兹勒有些不耐烦。
“Asbeel”牧师有些不解。
“They have a closer relationship!”阿撒兹勒鄙夷地望着牧师,似乎没想到他连这个事实都不知道,“Don't you know?”
牧师忿忿抬手,用食指指了指阿撒兹勒,狠狠地摔门而去。
“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吴千殊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我们一个同僚失踪了。”阿撒兹勒捏捏眉心,好像很头大。
“那刚刚那位先生……”
“另一个同僚。”
吴千殊凛然,他们好不容易弄死一个堕天使,又来一个!
“你发现的那个天界中人,继续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出来他。”
找不出来了。吴千殊心说,但脸上堆满严肃:“承蒙重托,定不辱命。”
“另外,清世司作为东方最大的非人族组织,若是他们也同天界同流合污,那么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阿撒兹勒被这接二连三的糟心事烦得头疼,痛苦地揉揉太阳穴嘱咐道。
吴千殊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狗腿的形象,单膝跪了下去:“愿为先生效劳,只是不知清世司同昌鑫编辑部有交集是何时。”
“大概是十五年之前,那时我们还没有吴兄的帮助,许多事力不从心,一拖再拖……”
十五年!吴千殊耳边嗡得一声,阿撒兹勒的声音越来越远,只剩时间在脑中回响。
托词离开后,吴千殊带着另一个堕天使来到东方的坏消息回到义庄,而清世司又暴露在阿撒兹勒的视线内,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好像永无尽头。
“怎么了。”
吴千殊凄声道:“又来一个堕天使。”
“这次是哪个,长什么样。”代虑随口问了句,从他的语气中根本听不到什么担心,就好像旧友重逢,胸有成竹,无论如何都无伤大雅。
一时吴千殊有些敬佩代虑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说不愧是天界见过大世面的上仙:“一个穿红色牧师袍的男人,极其壮硕,身约两米,淡金色长发,面相凶厉,比之前的沙利叶更有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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