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不急,先生要不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吴千殊赶忙迎上去。
那个人摆了摆手,没有客套,直接示意吴千殊有话直说。
整个谈话过程,这个男人有问必答,语速不急不缓,但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感受到疏离,但这种疏离不像是对自己的保护,更像是压抑自己冷漠敏感的攻击性,防止谈话对象受伤。
在封余口中,昌鑫只是一所普普通通的编辑部,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们都以笔名投稿,比如“封余”只是这个男人无数笔名的其中一个。所以平时大家都没有什么很深的交集。不过遇到志同道合之人,有所相交也是合理的。至于阿虺这个人,封余并不同意他激进的主张,平时也没见过面。
封余拿不准吴千殊和代虑的身份,所以也不愿意深度交流,所以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这个人真可怕。”代虑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怎么说?”吴千殊却对代虑的评价极其认真。
代虑便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以及男人的反应复述了一遍,他不能理解面对这种事这个封余为什么还能泰然处之,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僵尸。
“要治这麻木的国度,总是要不惧伤害,锲而不舍的。”吴千殊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悲哀。
回到京都后,城山墨找上门,说辛攸发回消息,说萨麦尔已经返回西方了,并且没有再返回的迹象。听到这个消息,吴千殊只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之后,城山墨和吴千殊互换了情报,汇总下来基本上一无所获。
“那就再从阿撒兹勒那边下手呗。”
吴千殊身躯一震,转头看到代虑懒洋洋地倚在稻草堆里。代虑似乎对萨麦尔的离开丝毫不惊讶,甚至极其平淡地对眼下的情形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好像萨麦尔无论如何都对他没有影响。
“那用什么信息去换呢。”城山墨没有注意代虑的态度,而只是对他的主意很是心动。
“黎合。”代虑胜券在握,“就去和阿撒兹勒说,黎合与清世司所属有所交集,不知在谋划什么,需要调查清楚究竟是清世司的谁,希望他帮忙。”
城山墨瞪大了双眼,有点震惊代虑会拿已逝的同伴作为诱饵。
“黎合已亡,生者依旧需要前进。”代虑似乎看出城山墨所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好,我去问问。”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其他主意。
但是关于背后的主谋,吴千殊隐藏在阿撒兹勒身边也有十多年,但他没有察觉阿撒兹勒和任何一个清世司所属有所交集,并且在旁敲侧击中,吴千殊得知当年西方在春笋计划中反败为胜也是误打误撞,似乎并没有人与西方勾结。一切都毫无线索,李勤越才出此下策,护住当年唯一可能有线索的啸风子。无数次,吴千殊恍惚会觉得可能并没有主谋,他们的失败就只是他们实力不足,但这样有太多的巧合无法解释清楚。
送走城山墨,吴千殊拉住要去睡觉的代虑,双手握住他的双肩,死死地盯着他:“你认识沙利叶,那萨麦尔是不是和你也有交情。”
许是没有料到吴千殊这样的直接,代虑望着他的双眼,有些震惊,但是并没有无措的无助,他默默咽了口唾沫徐徐道来:“我是最近几百年内飞升的。沙利叶并未完全意义上堕天,他依旧与西方神界有联系,甚至作为上阶天使可以直面上帝,东方派使节前往西方时,我是其中的一员,所以见过他。但萨麦尔不但是创世天使,而且他堕天时我都还没出生,怎么可能和他有所交际。我只是见过他的画像。”
“好。”吴千殊敛敛眼睫,轻声说,“人族觉得我们低贱,我们觉得他们卑鄙。我们不屑他们那样的九曲回肠,甚至东西方非人族的战争也比人族纯粹许多……我相信上仙虽为人族,但已超然物外,定是抱诚守真。所以我信你。”
不屑九曲回肠?也不知道之前试探自己的时候那一套一套的话术是要怎样,代虑双手交叠,放在胸口,真诚的目光直直迎上吴千殊的略带些逼问的目光:“我以灵魂起誓,代虑和萨麦尔定然没有任何私交。”
吴千殊将信将疑,虽然代虑的反应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但究竟是哪里有异样,他说不上来。
翌日,吴千殊前往外使馆拜访阿撒兹勒,一路上,吴千殊的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过代虑交代给自己的信息,唯恐在重要环节掉链子,阿撒兹勒是他们眼下唯一的突破口。
整个使馆如同往常一样,但吴千殊心中不知为何漾起阵阵慌张,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他一遍又一遍的复盘,都没有找到原因。
“咚咚咚——”
一重两轻,吴千殊敲门。
“进。”
是阿撒兹勒。
吴千殊按下门把手,无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但门已经打开,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先生。”吴千殊手臂在身前弯曲,微微躬身。
“吴兄见外了。”阿撒兹勒轻快道,心情似乎很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沪港负责人,安士白……”
还是那袭西方人常见的金色卷发,眼下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沐圣辉,那双透亮的蓝色眸子也没有夹杂半分的狠色与杀意,立体的五官在均匀的日光下磨去锋利,只剩慈爱与高洁,好像天使就该如此,与上次隔着尸体的初次见面完全不同。
“这位是吴千殊,是我在京都的好朋友。”阿撒兹勒甚至好心地用中文来引介双方,不过对于安士白来说,中文毫无压力,吴千殊是知道的。
“您好。”安士白放下手中的高脚杯,从窗台上的盆栽前走上前来友好地冲吴千殊伸出右手。
“久仰久仰。”吴千殊咽了口唾沫,赶忙双手握了上去,捧出第一次见面的欣喜与兴奋。
“吴先生身体不舒服?”安士白轻轻弯起嘴角,极尽关切地向前凑了凑,甚至因为吴千殊较矮,还特意弯腰偏了偏头。
突然地贴近,惊得吴千殊下意识抽出手后退:“兴许是最近天气阴晴不定,有些不适应。”
“那可要注意增减衣物。”安士白没有再迎上来,而是转身冲阿撒兹勒示意一下,“既然吴先生找你有事,那我先去会客厅等你。”说完,脚下便出现一个小型的六芒法阵,安士白转瞬就消失。
不用符箓,无须掐诀,没有等待,直接破空离开,甚至对空间的振动都微乎其微。之前在义庄遇到的沙利叶也是,随随便便便开启那么大范围的法阵,将他压得毫无还击之力。吴千殊久久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说吧,吴兄突然造访,所为何事。”阿撒兹勒好像没有察觉到吴千殊的异样。
“我调查昌鑫编辑部,发现其中确有天界的行踪,二十年前一个名为黎季方的天界文书在昌鑫编辑部发表过文章。”吴千殊将黎合的手稿交给阿撒兹勒,这还是代虑曾经收集的,是阿撒兹勒从昌鑫编辑部搜不出来的,“后来下落不明,只是他同期有一个名为阿虺的人与他相交甚笃,但是吴某不才,没有找出阿虺究竟是何人,与清世司是否有所关联。”吴千殊咋舌,似乎对这一事极为不甘。
“阿虺?”阿撒兹勒挠挠头,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这个人我好像有印象,回头我看看卷宗,有收获我会告知吴兄的。”
“是吴某无能,劳烦先生了。”
阿撒兹勒豪爽地大手一挥,示意吴千殊不用在意,剩下的交给他吧:“能帮到吴兄是我的荣幸。”
吴千殊一脸的受宠若惊,冲阿撒兹勒躬身:“那吴某先告辞了。”
阿撒兹勒微笑颔首,站在檀香木的办公桌前目送着吴千殊离开,房门一开一合,气流顺时针卷起些灰尘冲入屋内,又迅速恢复成一片宁静。
“怎么,你认识。”阿撒兹勒抬手,靠近眼前的桌面,中指抵住食指,食指擦弹出去,惊得桌上盆栽的叶子一个震悚。
一阵不知来处的微风拂起窗帘,安士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窗边:“原来是个小乌鸦,上次匆匆一见,他身上被另一个天神留了禁制,没能好好看看他。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他,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另一个天神?”阿撒兹勒双眼微眯,感情不明。
“准确说是个上仙,不过虽然是区区上仙,但也意味着潜力无穷。”
“你有计划?”
“沙利叶为帮神界那群虚伪天使,不远万里来到东方,不料客死他乡,想来我与他也有些私交,不如就让我来帮他了却夙愿。”安士白脸上笑容愈盛,在阳光的投射下,五官阴影愈重,甚至有些扭曲。
“沙利叶死了?!”阿撒兹勒震惊,怪不得萨麦尔那么急,“萨麦尔知道吗?”
“这种事当然要让他知道,不过他竟然就这样回西方了。”安士白咋舌,似乎有些惋惜,“我本以为他会因此在东方大杀四方的,可惜了。”
阿撒兹勒摊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十三章
退出阿撒兹勒办公室的吴千殊惊魂未定,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心里沁满冷汗,怪不得安士白问自己身体是否抱恙。不过好在不论是在社区里还是在监狱里,光线都极其黯淡,再加上在监狱里自己血淋淋的难辨人样,想必正是如此安士白才没有认出自己。
若是安士白认出了自己后果简直不可设想,生死难料不说,自己在阿撒兹勒的所有的运营都功亏一篑,甚至会影响整个情报部在京都的布局。
不过也因为安士白的惊吓,他这次对阿撒兹勒的诱导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不知道阿撒兹勒会不会重视这件事。
白着脸的吴千殊回到义庄,久久无法从恐惧中回神,以至于代虑过来搀扶他时,他突然极能共情代虑,这一刻他觉得当时代虑让自己一命换命是完全合理的。
自己能够从安士白手里死里逃生,也是因为安士白同意让自己死,而若是代虑被捕,安士白发现他知道的极多,不见得让他轻易解脱。
想着,不自觉地翻身紧紧拥住身边的代虑,整个身体都倚在代虑的身上,被圈住的代虑茫然地敲了一下吴千殊的脑袋,对他突如其来地倾倒很是不满。
他们两个差不多高,所以代虑几乎是拖着他往屋里行进。
“说起来,有一种子弹,质地晶莹剔透,极像宝石,像是什么稀世珍宝,这种子弹你知道吗?”吴千殊恍然想到自己在沪港的监狱被处斩时的情形,正是因为清世司的卧底主张换了普通子弹自己才得以逃出生天,不知道那个子弹究竟有什么作用,会由安士白亲自赐予。当时,自己一心都在代虑的身份上,竟然忘了这一茬。
“噢,炼金弹头。最初是西方炼金师炼制出来的击杀吸血鬼和狼人的,后来升级后甚至能够弑神,即使不中要害,也会被反噬,生命耗尽而亡。不过对工艺、程序要求极高,机器难以取代,最近这些年机器侵入各个领域,能够炼制这种子弹的技师已经不多了,所以市面上流通的炼金弹头极少,怎么,你见过?”进屋后,代虑一把推开吴千殊,吴千殊也不挣扎,任由自己重重倒在稻草堆里。
“原来这种子弹这么厉害。”想来安士白以为自己是代虑,所以直接使用了弑神的炼金弹头,要置自己死地。
“只要保证不被击中,就没问题。”代虑不以为然,“再厉害也只是人造之物,无法突破各种非人族的术法防御,顶多可以用来出其不意。这也是手艺即将消失的原因之一。”
可是自己差一点就要因此而葬身乱葬岗了。吴千殊伸展开身体,躺平。自己因为安士白而想起这么多不幸的过往,想来若是代虑会更加难过。反正安士白没有认出自己,自己也没必要给代虑添堵了。所以他没有将今天遇到安士白的事情告诉他。
但是以防万一,几天后阿撒兹勒派人传消息要与自己见面,他也没有带代虑前往,毕竟若是真的有什么变动,他死不会影响什么大局。但是代虑若是出了事,会影响整个天界对人界的布局和控制。
到了约定的日子,吴千殊应约而来,与此同时,从未在阿撒兹勒眼前出现过的城山墨跟着。
不过阿撒兹勒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没有在意,甚至都没问吴千殊他的身份,这份诡异的沉默促使吴千殊自己主动开口,言城山墨是自己老家的亲戚,自小父母双亡,跟着哥哥生活,最近哥哥也意外离世,自己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在身边,当个亲信。
阿撒兹勒拍拍胸脯,豪爽道:“放心,有事找我。”
吴千殊再三表示感谢后,阿撒兹勒便开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阿撒兹勒的传送法阵漆黑如墨,既不像沙利叶是神秘梦幻的紫色,也不像安士白是高雅圣洁的金色。
吴千殊还没来得及细想,眼前的景色便在恍惚之间发生了巨变。目之所及,由鳞次栉比的建筑变成了一座阴森无光的森林,徒步向森林走去,高耸入天的树与地上膝盖高的杂草让每一个涉入者步履维艰,艰辛走出约莫几亩后,一条极宽的河流拦在前路,远远眺望向对岸,入目是一棵棵漆黑、腐朽的树干,好像随时都会倾倒,不过因为大火发生的时间已经很久远,漆黑之中有几个嫩芽,除此之外,再无生机。
这里……
发生过大火,只不过因为这条河勉强拦住了火势。
“四十年前,粤东突然出现一个不知名的东方非人族组织,对粤东的西方所属展开了恐怖暗杀,初期我们以为是清世司,毕竟清世司是东方最大的非人族组织,但经过调查清世司主张和谈,所以不会在粤东实施这种与目标相悖的行动。后来西方在粤东发展日盛,当时负责粤东的安士白通过当地人的检举,发现了一个地域性的组织——竣府,他们的负责人就叫阿虺。二十年前,掌握一定情报的安士白发起清剿,在集少八等竣府高层的掩护下,阿虺逃出粤东,安士白一路北上,他们逃至秦地后便没了踪迹。”阿撒兹勒指指河对面的大火之下的荒芜,“这里是竣府余孽最后消失的地方。原本安士白是想继续在秦地搜查的,但秦地是清世司的发源地,清世司表示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最终不了了之。”
六十年前东方受到西方各方面的冲击,不论是人族和非人族都没有意识到大难临头。四十年前,面对西方的船坚炮利,人族的大败,惊动了非人族。为应对时代突变,清世司内部争端不休,导致对西方的侵入没有及时反应,将西方不善因素扼杀在摇篮之中,才致使眼下西方大范围侵占。只是没想到,那时候已经有人在抗争了,但是由于孤立无援,惨烈结束。
无言的悲伤涌上心头……
心跳突然没来由地狂跳,甚至有种被掐脖子的窒息……
吴千殊一个踉跄,不详的预感溢满心头。察觉到吴千殊不对劲的城山墨默默后退几步,这是他们约好的,一旦阿撒兹勒有什么动作,城山墨立刻返回京都,撤走情报部留在租界的所有眼线。
但是阿撒兹勒没有给他们实施计划的间隙,翻手开启了一个符阵,压抑的黑色光芒笼罩三个人:“这些年吴兄帮了我们不少,通过阿虺一事可见吴兄对我所托之事用心至极,所以今日我有心支开吴兄,希望吴兄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好意,毕竟你还有个弟弟需要你的照拂。”
吴千殊脸色大变,阿虺的往事明明可以在京都的办公室交代一切,但阿撒兹勒却还是不远万里带他来到秦地……支开,是什么意思?!他信了城山墨是自己亲戚的说辞,也没有逼问有关清世司的任何事情,他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和清世司的联系。那他突然将自己圈在这千里之外的秦地是想怎样。
“先生此话何意。”吴千殊挤出一个笑容,试探道。
“我不知道吴兄与那个天神有什么关系,之前的所作所为应该是受了他的蒙骗,所以我不怪你。”阿撒兹勒一脸真诚,“安士白,偏激、毒辣,我日后还要有劳吴兄关照,所以我不想安士白杀了你。”
“什么天神!”城山墨尖声问道,他们突然在说什么。
天神?代虑!
那一天安士白认出来自己!
怎么办!
一切发生的太快,打得吴千殊措手不及。眼下阿撒兹勒没有看出他隶属清世司,他还不能以暴露清世司的代价去向清世司求助。
“当然,我已仁至义尽,吴兄若是非要自寻死路,我也无可奈何。”阿撒兹勒撤掉刚刚升腾起的符阵,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是吴兄若是去了,便是与我为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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