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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成双(蕴藉)


但代虑没有如吴千殊意料的那样用来包扎伤口或者堵住伤口,而只是用来擦了擦手上的血,便好生叠好放到衣服内口袋里,嘴里还嘟囔道:“回头洗好还你。”然后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满是汗水的脸上勾起淡淡的笑意,伸手指指吴千殊手里的袋子,“有劳了,现在我可以自己来了。”
这种时候他还担心手上的血弄脏袋子?!简直不可理喻。
“你也不方便,我帮你拿着吧。”吴千殊不再看他,绕过他径直走开,但是没走出几步他又停住,招呼道,“走啊,跟不上可不是我们东方失礼。”
“你可真是……”代虑失笑,跟了上去。
吴千殊虽然被限制了行动,但是他禁足的居住环境还挺舒适。两间屋子加个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院子里用石头铺就的平地上摆着一个残角破旧的石桌子,虽然经过修补,但还是能看出来它身上的沧桑。不过没多久,代虑的视线被院子里一角的不知道是什么蔬菜的幼苗吸引,他有些迟疑地蹲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着幼苗已经蔫了,怪不得与平常所见的不同。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代虑抬手在一棵幼苗前虚画了个阵,淡金色的光芒洒满幼苗全身,很快幼苗起死回生,重新焕发生机。
代虑刚想挽救下一株,去搬凳子的吴千殊回来了。
“死都死了,何必浪费这心力去修复,回头还是会死。”吴千殊只有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毕竟他是在禁闭,平常也不会有人拜访,不过好在还有个石墩,能凑活凑活,不至于站着一个人。放好椅子,吴千殊就去把角落的石墩滚过来,理论上客人优先,但对方是代虑,那就客随主便吧,他先坐了下来,才指指对面的椅子,没好气地招呼自己的不速之客。
代虑抿抿嘴,挣扎着站起来的,步履蹒跚地挪到椅子旁,也不客气地坐到唯一的椅子上。
没有处理的伤口里涌出的血淋了一路的血点子。
他就不会用魔法处理一下?吴千殊撇嘴,但还是妥协了,起身去屋里找到了压箱底的伤药和布条,还烧上了一壶水。
“说吧,您拨冗前来,有何指教。”吴千殊把东西扔给代虑。
“你……”代虑慌忙接住飞来的东西,但是吴千殊的揶揄让他很难过,沉默良久才抬眼,有些祈求地望向吴千殊,“我说过,我不想与你有隔阂,我想和你解释。”
吴千殊别开目光,重新坐下,放缓语气:“你的伤处理处理,你要是死在这里了,我说不清。”
“你若是想我死,我不介意……”
“你死,别用我们上仙的身体!”吴千殊厉声打断他。
代虑垂眼,提起这具身体,谈话内容注定不快。逃避般的将上衣脱下来,默默转移话题,略带遗憾地看着已经被血浸染的衬衣:“今日来见你,还特意捯饬了一番。”
吴千殊也不搭他话茬,只是将伤药瓶子的盖子给他打开,然后收敛了些戾气,努力心平气和道:“你的解释,开始吧。”

第二十三章
沙利叶虽然与路西法等一众堕天使走得近些,甚至在人界的认识里他属于九天堕天使,但事实是他并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堕天。而作为死亡天使,本就与传统意义的圣洁天使格格不入,但是有涉及到他的事物他也会返回神界与诸天使交接。
在东西方建立联系后,沙利叶无意间结识了来自东方的司墨使戴虑,虽然仅有几次交集,但是双方没有因为东西方日益尖锐的矛盾而对对方表现出敌意,这直接导致后来沙利叶前来沪港,戴虑没有对他有太大的戒备。
原本他就与诸天使没有什么太深的交集,对于东西方的战争也没有什么热情。但是加百列突然找到他,说东方恐怕有大动作,所以希望他可以作神界最后的底牌,想来双方势均力敌,而且东方天界不见得就会比人族有先见之明,西方没有任何理由会输。所以他承诺必要时自己不会袖手旁观。
后来拉斐尔找到他,名为能够降低东方对他的怀疑,将他的天使六翼留在了神界,但实质上只是对他的威胁与钳制。
很快,东方天界以断尾求生的决绝拉着西方神界消失在与人界和地狱的联系之中。
为寻找解决之法,沙利叶来到东方,选择了东方古老国度的东方海岸,由于沪港开放程度极高,他便选择了在这里落脚。当时负责对沪港进行渗透的是拉哈伯,但是沙利叶不想惊动他,就隐了身份在沪港行动。在沪港他遇到了同样在对东方进行渗透的安士白,只不过当时他负责的范围是粤东。
他们交流了一下当前的状况,认为应该找到一个天神作为突破口,直到他遇到了不知道为何出现在沪港的戴虑,他与安士白通过各种话术向从他口里得到些有价值的情报,但是除了得到他还有个同伴之外,一无所获。最后甚至被戴虑反向套话,暴露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万般无奈之下,剑走偏锋。
在安士白的建议下沙利叶选择灵魂互换。
沙利叶不想伤害戴虑,所以将他的灵魂放到自己的身体里,希望在未来能够换回来,又为了防止戴虑用自己的身体干预计划的发展,他将自己的魔眼及其附带的魔术提取出来,封印在一个银制十字架内。毕竟西方的魔法是与生俱来的,像自己的肢体一样容易操控,不像东方的法术是后天习得的,需要借助符、诀。
给进入自己身体的戴虑施了昏睡咒后,连同十字架交给安士白后,沙利叶便以戴虑的身份返回他的同伴身边。但自己本身就是个冒牌货,所以在外用到名字时,他都选择“代虑”。本来就是假的,就不要玷污旧友的家族之姓。
虽然黎合察觉到了代虑的巨变,但黎合通过各种试探都没有找到假扮的证据,就当是戴虑由于环境压力性情大变。毕竟代虑的身体确实是真的,而且他与东方传统意义上的夺舍不同,黎合的各种验证手段都没有意义。
通过数十年在黎合身边,他慢慢得到了许多信息,甚至得到了钥匙就是戴虑和黎合的身体,但究竟要怎样操作,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西方由于人界接收不到上帝的讯息,人族野心之徒将政治渗透进宗教,发起了牵涉各国的战|争,拉哈伯在这种情况下被紧急调回西方,非人族希望通过堕天使的手结束人族之乱。虽然原本在粤东但早有预谋的安士白趁机进驻沪港,接手了拉哈伯在沪港的势力。
这对于代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他可以在沪港毫无掩饰地行动。同时,安士白通过收买各色东方人类,通过对东方传统文化的内部调查,寻找天界在人界留下的痕迹,希望从中推测出钥匙所在。这就是当初吴千殊审问的那个汉奸的行为目的。
直到那一天,安士白突然闯进他与黎合的住处,毫不犹豫地斩杀黎合,将他的野心彻底地摊在代虑的面前。
好在,他在吴千殊身边寻到一片安宁。但好景不长,戴虑以沙利叶的身份在西方苏醒。后来想想,极可能就是安士白的手笔。
戴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从南境登陆,通过见到宁盟,帮他扭转局势,但是他低估了南境的防御,他还没见到宁盟就被逼杀地奄奄一息,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以沙利叶的身份从长计议。
安士白在沪港,而他是罪魁祸首之一,除了他以外,能够利用的就只有处在京都的阿撒兹勒,于是他向京都逃亡。
没想到,戴虑在京都发现了代虑的踪迹,于是拼着最后一丝可能性,假意妥协,前往北境,想借其中的法阵反杀代虑,毕竟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他们可以死,天界可以永远消失,但是绝对不能将人界拖进神的战|争。
但是没想到,他还没得及辩解,就被三境域主连同清世司杀死在北境。
后来,是天帝发现了代虑的异样。
当时叙旧结束,其他人离开后,代虑原本想要从天帝口中试探出钥匙的用法,但没想到由于自己急功近利,反被天帝识破。虽然天帝没有立时将他斩杀,但他知道,他已经黔驴技穷了,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后来萨麦尔听说沙利叶死在东方,千里迢迢前来寻找真相,想为沙利叶报仇。
为防止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或者牵涉出过多代虑和戴虑的问题,他直接去见了萨麦尔,好在他运气比戴虑好,自己见到了萨麦尔,还说服萨麦尔带他去见莉莉丝。
魔女莉莉丝的一双魔眼,能够看清人的灵魂。
虽然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了更多的人,但这也象征着自己可以完全摆脱安士白的掣肘,不用再担心后续没有人给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是万万没想到,储存自己魔眼的十字架被自己遗忘,从而最重要的关头,成为他要挟自己的筹码。
“那一瞬间,我简直要疯了!若非萨麦尔拦着我,我再戳一剑,他必死无疑!”末了,代虑义愤填膺锤了一下桌子,但伤口一扯,痛得他放缓了语速。
吴千殊垂眸,有种说不出的酸楚,怪不得那个沙利叶中文那么好,原来他就是天界文书。自己原本有机会改变局势,但是有限的认知让他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微妙。
代虑察觉到了吴千殊情绪的异样,但是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地从牛皮纸袋里用相对干净的指尖夹出两张全部由钢笔写成的文件,硬草纸上的花体拉丁文飘逸流畅,末尾是两个签名:Sariel和Raphael。
“这是我与拉斐尔的协议。当时一式两份,这一份是我的那一份,可以证明此事是我们西方的部署。”代虑将这份文件推到吴千殊身前,然后又掏出一份材料,“这是安士白的证词,可以证明过往种种你并不知情,是我在骗你。这些可以帮你洗刷……”
“代虑!”吴千殊仰声打断他,将几分文件比这桌面对齐,拉过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我不会有事的,虽然被撤职,但不过是稳定人心的权益之计,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而且,你觉得你的事……你的事我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我脱不干净的。”
“……”代虑抿嘴,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堪堪重复道歉,“此事确是我对不起你。”
吴千殊摇摇头,指指牛皮纸袋内剩下的厚厚一沓不知道是什么:“这也是给我的?”
“哦哦哦。”代虑恍然想起来自己此行的另一件要事,但看看自己满是血和药粉的手,那么厚一沓,自己没法用指尖夹出来,只能歉意地起身,“等我去洗洗手。”
吴千殊的目光随着代虑望去,惊讶的发现他的后背上竟然多了一对羽翼,乍一看似乎是纹身,但定睛细看,惊讶地发现好像没有那么简单,皮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但这形状似乎并不是血管能够组成的。
将湿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代虑小跑回来,在牛皮纸袋里扒拉着一沓又一沓各色各样的纸张:“我答应过你要给俯视的视角,助你找到真相,虽然我不是你们的上仙,但不耽误我以局外人的客观帮你。”
吴千殊有些复杂地望着赤|裸着上身的代虑,他在用心为他们之间意外的开始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你的后背……”
“我强行融合了我的魔眼,但是天使的魔法与天神的经脉不融洽,我只能将魔眼附带的魔法暂时压制在后背,平时权当是个纹身,还挺帅吧。”代虑艰难地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册子,这个册子掏出来来后,纸袋瞬间薄了一大半:“这是安士白在粤东时期搜集的有关于竣府的信息,他说竣府内部都以代号相处,平时也不以真面目见面,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而安士白,比竣府内部人还要了解真正的竣府。”
吴千殊点头,很多时候敌人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但是他接过,刚想翻开,就被代虑一手按住,吴千殊不解地抬头,只见代虑一脸严肃,带些警告意味:“竣府与清世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要有心理准备。”
阿虺不会真的是城水碧吧。
“好。”吴千殊应是,翻开厚厚的手册。
刚开始的纸张很破旧,想来年岁颇久,被翻了很多次,应该是安士白刚开始调查出来的。其中虽然是英文记载,但通过吴千殊恶补的单词和图片,能够辨认出许多事件,如突袭西方商船,如击杀之江的吸血鬼家族,如围攻闽中的驻|军。这些行动原本是有人向清世司提议过的,但是由于各方面的考量,以及与东境协商没有下文,就慢慢搁置了,没想到竣府已经实施了。
竣府刚开始的行动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也没有对西方侵入的现状有任何的改变。但是后来他们的行为越来越激进,甚至不惜以卷入寻常人类,虽然有违秩序,但确实险些刺杀安士白。也就是在此之后,引起了安士白的重视,倾尽全力调查、搜捕竣府的一切。
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安士白察觉到其中有清世司的影子,所以他前往京都,向阿撒兹勒试探过,这也就是为什么阿撒兹勒也有竣府资料并且认为竣府与清世司有联系的原因。但是经过阿撒兹勒的调查,没有证据表明清世司与竣府有联系。
或许由于理念发生冲突,或者利益不均,竣府在后期分裂为两个派系,一派以“阿虺”为首,极为激进,一派以“集少八”为首,主张张弛有度。内部开始出现矛盾,就给了安士白以可乘之机,通过各种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最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就在最后收网时,阿虺在集少八的掩护下北上逃亡,最后在秦地失去了音讯,而集少八以极强的反侦察能力躲开了安士白的追捕,甚至将竣府所有痕迹清除,遁入茫茫人海后不知所踪。
至此,安士白完成了对竣府清剿,竣府从此世间除名。
原本,竣府的事情至此结束,安士白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一个东方人写的英文信,落款是“A Hui”。逃走消失五年后,阿虺再一次出现在安士白视线内,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敌人,而是伙伴——阿虺写信希望能够与安士白合作。
后来安士白与阿虺见面了,也就是这一次见面,阿虺被安士白留下了一张照片。
吴千殊死死地盯着那张以偷窥视角拍摄的侧脸照片……
他甚至诚意满满地没有化形,就那样冠冕堂皇地以真正的相貌去见安士白。

“第五堇?!”
吴千殊猛地从石墩上弹起来,惊恐地将手册推向一边,两耳仿佛有鞭炮炸开,炸得他脑袋嗡嗡响个不停,双腿不受控制地走来走去,但是他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空余思维去支配双腿,甚至双手都不由自主地举起又放下。
一系列怪异的举动,吓得代虑赶忙上前拉住吴千殊的双手,控制住他的行为,唯恐他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被抓住的吴千殊,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稻草,反过来握住代虑的手臂,有些无措地望着他。
“冷静。冷静。”代虑一手揽过吴千殊的身体,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极度震惊的吴千殊。
二人就这样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吴千殊才渐渐回过神来。
“虺,是蛇,我们为什么没想到……”吴千殊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不认为春笋计划会成功,而且在心慈手软的城水碧的带领下,执行部永远不会成功。所以他想借安士白的手,扩大伤亡,使城水碧引咎辞职。而啸风子死亡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死了,城水碧退下来,执行部后继无人,他就能名正言顺以秘书部部长的身份请示接手执行部。”
“可是城水碧死了,没来得及引咎辞职。”吴千殊简直不能接受第五堇的算计会算计到城水碧身上,甚至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他也没想到城水碧会死。”
是啊,原本去送信的应该是城水碧,但最后是啸风子走了这唯一的生路。
吴千殊重重地深吸了几口空气,有些冷冽的夜风让他冷静的几分,抬手拍拍代虑的肩,示意他自己已经没事了。代虑也极为默契地松手,恢复吴千殊的自由,由他重新坐会去,重新打开那个册子。
在原定计划中,出现意外会由城水碧前往东境报信,但是最后关头离开的是啸风子,城水碧独自留下来,直面等待瓮中捉鳖的安士白。在与安士白缠斗的过程中,安士白发现了在城水碧身上熟悉的气息。但是这一次,十面埋伏中,城水碧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次逃走。
最终,安士白为倒在血泊中的城水碧留了一份剪影,贴在了“Ji Shaoba”这个名字的旁边,旁边似乎是用血迹批注的蹩脚中文“城水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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