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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教授带回家(燕家小楼)


总之,自己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还是朝前看吧。
五月就快要到了,他报名了劳动节的志愿活动。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清扫路边垃圾,环卫工人扫的速度比他快很多,以至于他感觉自己没扫多少东西就要收工了。
摘下头顶的红帽子,他环顾四周,走向阴凉处,刚拐了个弯,就远远看见一群大爷围在一起,偶尔传来棋子落在桌子上的响声,还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喝彩和喝倒彩的都有,麻雀跳离他们十几米远。
他好久没下过棋了,这种氛围他还挺喜欢的。
张知疑仗着身高优势,从高处就能看清棋局,此时红帅掌握着主动权,动作总比黑将快半拍。
执黑的是个老爷爷,面色凝重,正在思考。执红的那位,看着年轻许多,戴着个口罩,看不到整张脸,张知疑总觉得他是在笑。
“小伙子,你这么不客气的。”老爷爷走了最后一步,无奈地看着红方把車压下来,构成绝杀。
张知疑看过去,利落的黑色短发,一双瑞凤眼凌厉又高傲,宽松的T恤把他的上半身罩住,风吹动衣摆,颇有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过奖了,下一个吧。”
周围的人犯了难,应该是基本上被挑战了个遍。
“我来。”
张知疑从人群中挤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少年看着他,眼睛微微发亮:“成。你想下哪儿?”
“都行,那我走红吧。”
俩人交换了个位置,张知疑以起马局开始,少年平静地应战。黑方的車、馬各丢了一只之后,少年才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他记得和现在的局面一样的一套棋谱,如果再由着刚才的思路来,离输不远了。刚刚他看对方年轻气盛就下意识轻敌了,没想到这人有两把刷子。
馬和炮来到将前两行,形成掎角之势。
“靠。”少年骂了一句,不满道,“再来。”张知疑笑起来,正要答应,手机突然响了,负责活动的人说要集合返校了,他略带歉意地又要从人群中挤出去,少年猛地站起来大喊:“你是哪个学校的?”
张知疑没有回答,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等到他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回头一看,那少年居然跟上来了,没停稳,一头撞在他肩膀上。
少年捂着额头,愠怒地瞪他一眼,转头就笑嘻嘻地问旁边的女生:“漂亮姐姐好,做志愿者辛苦了,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呀?”
女生见他的模样一脸天然无公害,马上就告诉了他学校的名字。
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应该是周围某个中学的学生,一听到张知疑他们学校的名字,当下了然,随便攀谈了几句,说这也是自己的理想院校,看到他们觉得很眼熟诸如此类云云,就又往棋桌的方向离开了。
他靠近张知疑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你等着。”
张知疑没太在意,就他们之间的体型差,他一个人能打三个这样的。
但他没想到少年人果然有一种侠客般的言出必行,六月末,正是中学要放暑假的时间,他在学校里碰到了少年。
少年直奔他的方向跑来,他停下来等着他跑过来。
在离自己堪堪一寸的地方,少年停住了,吸取了上次被他撞得头疼的经验,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袖珍的磁吸棋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跟我下棋。”
张知疑试图回避这个话题:“你吃过饭没有?”
想来他一下课就能被堵住,这小子肯定是花心思研究过的,估计在这附近等了挺久的。
虽然感觉到肚子在叫,但是少年的意志很坚定:“不吃。除非你跟我下棋。”
张知疑哭笑不得,带他去湖心的亭子里下棋。
他们下了快一个小时,少年满头大汗,T恤背后全都湿了,最后设了个陷阱骗张知疑引开前排,张知疑装作为难,实际上非常欣喜地往下跳,少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笑嘻嘻地走了一步飞将,终于结束了战局。
“怎么样?”少年望着他,明亮的脸上带着期待。
“很厉害。”张知疑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短发上全是汗,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擦,“小棋圣,作为你的手下败将,我请你去食堂吃饭吧。”
少年站起来往外跳了一步,把袖珍棋盘收进口袋里:“不用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下午吃完饭我还会来找你的,你要等着我。”留下了一句话,少年一溜烟又跑远了。
张知疑闻到自己身上的一点汗味,牵强地扯起嘴角:“好。”
他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这一瞬间突然感觉和文意先有了同样的体验。
自己在他面前也这么幼稚吗?上蹿下跳的,看起来像刚从动物园里被放出来的猴子。但那种迎面而来的朝气和活力,真是自己这个年纪很少有的东西,让人神往。
吃完了午饭,他推掉了下午公司的会议,和姑姑说了一声,待在亭子里等少年来。
左等右等,夕阳西下,少年还是没有来。
不知道是被父母困在家里,还是临时出了意外,张知疑忽然觉得没有给他留个联系方式似乎有些可惜。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快六点半,大概少年晚上也来不了了。
张知疑起身往外走,少年奔跑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我……我来……来晚了,我妈……让我……吃完晚饭再来……”少年半蹲着扶着膝盖直喘气。
张知疑笑得温柔:“没事,来吧。”
少年眼睛里熠熠生辉,不像先前一样缠着他只要下棋,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躺着三个字和几个数字:“我知道自己字写得丑,这是我家的号码,你可以给我你的号码吗?”
张知疑看了一眼纸条,一下就记住了,掏出手机飞快存了下来,到了姓名一行,他随手写了个下棋小屁孩。
被少年看到了,他不满地嚷嚷起来,还在变声期的声音听着有些稚嫩:“我叫黎惟川。黎明的黎,竖心旁的惟。”
张知疑看着他,轻轻点头,把自己的号码写在纸条背面还给他,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什么?张疑?”黎惟川拿着纸条,眯着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
“张知疑。知道的知,疑问的疑。”张知疑揉了揉他的头,黎惟川偏头避开。
他看着黎惟川拿着他的笔,把他的名字又写了一遍,嘟哝着某人字写得也就那样。
“我刚中考完,之后会经常找你玩的。”
之后黎惟川果然还是保持着言出必行的优秀品质,隔三差五地出现在他周围。有几次文意先就在他跟前,如果不是黎惟川问他为什么经常看那个人,张知疑可能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对方的背影。
暑假,他不上班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学校里。
八月中旬,黎惟川向他报喜,说自己考上了本部的高中,节假日也会来找他玩。目前黎棋圣已经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地击败张知疑,于是成天嚷嚷着让张知疑给他找个更强的对手。
张知疑无语,他这个年纪的算力和技巧基本上达到巅峰了,硬要找出来谁比他更会下棋同时还有空现在和黎惟川一起下,他想不出来。
“这么会下棋,你等级赛考过了吗?”
黎惟川用食指挠挠脸颊:“我明年就去考。”
“你什么时候学的象棋?”
“大概是今年三、四月的时候?我基本上在家跟AI下。”
……真是后生可畏。
张知疑感慨着,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他翻了翻通讯录,淡定地给文意先打电话:“喂,对,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我找了个棋圣想和你下象棋。”
张知疑带着黎惟川去了文意先的宿舍,只认为自己比较擅长国际象棋的文意先对着楚河汉界的棋盘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回忆自己遥远的少年时期。
“张知疑。”文意先叫了一声。
“怎么了?”张知疑看热闹不嫌事大。
文意先又没声了,在手机里笨拙地寻找一些棋谱。
过了半个小时,文意先说可以开始了。
张知疑和黎惟川面面相觑,他们尝试着先下了一盘,喜欢下快棋的文意先让黎惟川有点难以招架。文意先全程沉默,出手干脆利落快速,让黎惟川想起了电脑里的AI,他到现在也没赢过AI一盘。
果然还没半小时就被文意先杀穿了,黎惟川输得心服口服。
文意先推了推眼镜,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大晚上的,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手头上的书,这两个人就已经跑到他宿舍门口了。
他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有点郁闷。张知疑真就只是为了带个小孩过来找他下棋?
“大师!收我为徒吧!”黎惟川当场单膝下跪,抱着文意先的大腿不撒手。
张知疑看着他这副不要脸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文意先喝了一口茶,看他一眼:“我教不了你什么,这是天生的。”
“……”张知疑和黎惟川都沉默了。
好装X啊文教授。
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发言不妥,文意先补充到:“你可以努力训练提升,还有十几年可以折腾。”
“嗯!”黎惟川激动应到。
文意先送两个人到楼下,看着黎惟川紧挨着张知疑走了,突然感觉很奇怪。
不知道自己在奇怪什么,应该也不是很重要的感觉吧。
张知疑把他送到家门口,一路上黎惟川疯狂表达了对文意先的仰慕和敬佩,以及碍于对方身为年长者的威严和疏离导致自己完全不敢向他要联系方式的后悔。
“行了小鬼,你这话我都听别人讲了好几年了。”
“我也可以说上起码一年。对了,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他?你刚才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大哥,这同性恋都合法合规了,就算你是,我也肯定不会歧视你的,你就告诉我呗。”
张知疑不知道怎么回答,胡乱回答试图糊弄过去:“他是我以前的老师。我保留上课的习惯喜欢盯着他很正常。”
“我天,那你在他赢棋的时候就差没贴到他脸上去了。你们上课还有这种奖励吗?什么私教课啊,我也能上吗?”
“……”张知疑默然。

在这里,他看到了年轻的文意先。
不知道是基于想象还是曾经看到过的类似报道,眼前的人看不清脸,但他知道那是文意先。
文意先读大学的时候很受欢迎,无论何时,他在的地方周围总是有一群人,上个厕所也有人跟着,忌惮于他潜在的攻击性,没有人会做出过分的事。而他在校园里也很孤独,几乎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脸上的表情几乎没变过。
同性恋群体游行,他被许多热情的群众问有没有男朋友,吓得之后几天没出过学校。学校里也被人表白过,男的女的都有,无一例外,要么直接拒绝,要么看都不看。
文意先在学校里最爱做的事是学习,画面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学习。不是看一些有趣的网上课程,就是看书,在图书馆看书,在咖啡馆看书,写一堆笔记,画画思维结构,理清逻辑,和同学在街上边走边讨论问题。
在文意先的梦里似乎也还是在思考,他的大脑仿佛每时每刻都在高速运转。一下午三杯咖啡一支笔一本本子一下就写满了。
接着就是让人毫不意外的,文意先直接读了博士,因为那篇解答了国际上知名的学术问题的论文被破格聘用为教授。发表国际期刊5篇,28岁成为了这所大学最年轻的终身教授。
他成功的时候也太年轻了,但成功得也毫不让人意外。
接下来就是文意先被家人催着回国,在大学工作了几年就碰到了他。
“那个人有点眼熟。”
他好像突然听到了文意先的心声,此刻正是他来的第一节 西方哲学史的课。文意先望着他的方向,正在回忆什么。
“是张教授的侄子吗?”
画面跳转,他听到的是一阵蜂鸣声,听起来像是大脑宕机或者是心电图猛停的声音。
这是什么?
张知疑想起文意先平常总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算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也是那样。什么事能让他这样?
文意先睁开了眼睛,他们在接吻。
“好乱。”
张知疑醒了过来,眼前不再是熟悉的四人间宿舍,没有人会关心他在床上是不是睡死了,更不会有人愿意听自己说心酸的暗恋史。
他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生活,尽管他在读大学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黎惟川八月末去军训了,张知疑还能想起来那天他问自己的话,好笑又真实。就算自己的理智让自己离他远一点,身体果然还是很诚实。
可怜的小孩没有智能手机,偶尔给他发一两条短信感慨一下太阳太晒了,还有学校里有好多下棋厉害的同学,同时也不忘八卦一下他和文意先的进度。
张知疑:我们是纯粹的师生情。
黎惟川:哎,少来那套。我说你们大人怎么磨磨唧唧的,我看他说不定对你也有意思,不然怎么大晚上的能让你打扰他?
张知疑:小鬼,我看你是想谈恋爱了,要不要我帮你跟人家要联系方式?
黎惟川:怎么可能,我要好好下棋。况且就算你帮我要,人家答应估计也是以为是你加她
张知疑:好好学习,以后我去看你直播。
黎惟川:你说的,等我高考完我就开
黎惟川:快上课了,我先去吃饭啦
张知疑收起手机,望着天花板,缓了缓,走进浴室冲了个凉。
早上他起得晚,张行言已经先去公司了,看他昨晚很晚才回来,以为是学习到深夜,就没叫醒他。
张知疑一想到自己现在连文意先的微信都没有了,就深感郁闷。他不知道除了电话之外还有什么途径能联系对方。随意擦了几把头发,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张知疑看了一眼。
张行言:知疑,晚上姑姑带你出去转转。
哦,他好像确实应该出门散散心了。
一整天都没去上班,也没去学校图书馆,张知疑对着电脑打了一整个白天的游戏,酣畅淋漓的战斗让他头一回感觉自己的脑子活过来了。
晚上的晚饭时间,张行言开车到楼下等他。
车里还有一个女人,坐在副驾驶座上,打扮得优雅得体,见他进了车里,对他打招呼:“你好呀,小帅哥。”
张知疑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却突然觉得她给自己的感觉跟一个人很相似,张行言适时开口介绍到:“知疑,这是你文教授的姐姐。”
“我叫文清远,叫姐姐就好了。”文清远冲他眨了眨眼睛。
“姐姐好。”张知疑马上乖巧地打招呼。
“好可爱。”文清远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伸手想摸他的头,张知疑也不好躲开,就坐在那由着她摸。
“知疑弟弟,我家那位臭小子有没有在学校欺负你呀?”
张知疑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文教授人很好,帮了我很多。”
“他如果欺负你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文清远微笑着,但那笑容让张知疑莫名替文意先胆寒。
“好了,出发去餐厅。”张行言说完,文清远就转了回来。
张知疑安静地吃饭,手机在兜里振动了一下。是黎惟川给他发的信息,问他这周六有没有空,下午会来找他玩。
黎惟川:如果你能再把上次那位大师叫来就好啦!我一定要让他收我为徒
张知疑:你咋这么执着,我觉得他说得对,万一就是天赋上的差距,你自己好好训练总有可能赶上的,他教不了你什么。
黎惟川:教不了我也可以跟他下棋啊,懂不懂什么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张知疑:那你自己去找他呗,就湖边或者图书馆,总能碰到的,他饭后喜欢在那附近散步,我最近可能没空。
黎惟川:行吧,成年人总是很忙的,没空陪我这个小屁孩玩,你去吧,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你
张知疑: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是这周围哪个高中的。
黎惟川:可不就在你们附近两公里内呢吗,您慢慢找
张知疑把手机收起来,就看到姑姑盯着自己看。
“知疑,你……谈恋爱了?”
他摇头,从面前的牛排上切了一块下来,蘸了蘸盘子里的黑椒汁。
“哦,刚才你对着手机的表情有点像。我就随口问问,接着吃吧,吃完我们去看烟火秀。”
张知疑看着对面和谐的两个人,余光注意到她俩在桌布的遮掩下似乎是在牵着手。
他不知道这种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的印象里感情好的两个女生每天拥抱牵手也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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