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没回过我信息?”张知疑终于问出口了,一直以来,他最郁闷的就是文意先的毫无回应,至少回个标点符号也可以啊,偏偏有空和路人拍合照,又没空回他一个标点符号。
“你给我发信息了?”文意先疑惑,拿出手机,点开了国外的社交软件,界面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张知疑看了都得捂住眼睛免受部分污染。
“不是这个。”张知疑有点生气。
结果文意先退出点开微信,打开他们俩的聊天框,文意先这里显示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张知疑发的“我考上了”。上面还有一大堆的其他信息。文意先一条都没回过,他似乎有点意外,垂眼看着,划了好久都没看完,索性把手机熄屏了。
“你是在说这个吗?”
“对。”
文意先沉默片刻,说道:“抱歉。我每天能处理的信息有限。”
“你在国外的时候有想起过我吗?”张知疑更关心这个,他甚至完全可以理解自己的消息被淹没在文意先浩如烟海的消息列表中而没被看到是很正常的,他只想知道文意先的想法。
文意先蹙眉,这话有些暧昧不清,听着不像是以张知疑的立场该问他的,反而更像他对象该质问他的,但要较真起来,张知疑问这话也不是不行。
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有。”
那就够了。张知疑放下心来,又觉得没那么伤心了。
文意先看着张知疑,有些愧疚,这样冷漠地对待一个热诚的年轻人,确实有些残忍。
可是他确实没空看,也没有兴趣看,更不用提回复。一般情况下,回完领导同事学生朋友,可能还有些陌生人,他一下午都差不多结束了。
于心不忍,又天生不擅长哄人,偶尔还有把人越哄越崩溃的事迹,看到张知疑在他说了“有”之后又重新亮起的眼睛,文意先不由得感到奇怪,只要一个字就满足了吗?哄人什么时候这么简单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张知疑停下来,已经到晚饭时间了,他得回去和姑姑一起吃饭。
文意先朝他挥手。
“再见。”
一道校门,隔开了两个人。张知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其中找出几分落寞来,然而对方只是状似平静地站在那里,以一种作为老师、兄长、朋友的态度对待他,没有介怀他的爱意,大大方方地接受,然后全都在注视着他的目光中转化成敬重、爱戴、关心。
在他还在试探地侧目观察的时候,文意先毫无留恋地先行转身离开了。
文意先没有走出校门送他,或许是知道他有司机接送,又或许是知道他们的距离将始终同学校和社会的距离一样。本来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也只是阴差阳错,有短暂的机会交汇相遇。
总之,他不喜欢自己。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在张知疑眼中,文意先对自己似乎最多就只有长辈对晚辈的怜爱。
回了家,张知疑又没了心思吃晚饭,跟姑姑说了一声,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发呆。
望着遥远的天空,明月高悬,星河如练,他想起自己无疾而终的单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过是徒增烦恼和感伤。就算文意先愚笨,自己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爱意?避开话题、不回应,在张知疑看来都只是故意罢了。文意先在他眼里真是个极其矛盾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聪明又迟钝,温柔又冷漠,包容又自私?
没有语言比哭泣更适合表达情绪。至少对于现在的张知疑而言,他只想把悲伤随着泪水蒸发。他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人啊?不过是不断给自己找罪受而已。
第十九章 修改
该说不说,经过考研的磨炼,张知疑的情绪更加稳定,就算是失恋这种程度的伤心事,在他这最多一晚上就彻底过去了。第二天醒来甚至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喜欢文意先了。
虽然这种能力很强大,但是在过年的时候文意先一登门拜访,他又彻底破防了。记忆一下子像潮水一般涌来,在他和文意先单独共处的时候,他的眼泪突然无声地夺眶而出。
文意先反应迅速,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一脸不知所措。
“怎么了?”
张知疑笑起来,尝到一点眼泪的味道:“没什么,见到你太高兴了。”
“下次开学还能见面的,我又不是不理你。”
张知疑终于没忍住埋怨他:“你什么时候理过我?”
文意先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知疑,我以为我和你说得够明白了。”
张知疑没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年会来你家拜年吗?”文意先不顾他的回复,自顾自往下说,“我在追求你姑姑。”
张知疑紧紧攥着的手突然松开了,他大笑,但那笑声听着并不好听:“好啊,那我祝你能早点追到我姑姑。”
他哑着嗓子,压抑着哭腔,勉强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说:“姑父。”
“我也这么希望。”
文意先深深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其他话,把礼品留在桌子上就走了。
张知疑戒掉了那些只属于文意先的习惯,日复一日地重复,上班上学,两点一线的日子。他在公司隐藏了身份,也交到了几个朋友,都是底层刚招进来的员工,朝气蓬勃的面貌使得张知疑很轻易就能融入他们。
“知疑,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我妈……走得早,她和我爸以前都是白领。”在自家的公司写字楼里,张知疑小口喝着咖啡,不无尴尬地回应这种问题。
“双薪家庭吗,那你过去应该生活得挺孤独,要我说,有钱和陪伴就只能有一样。有钱人欲望膨胀了,想要的东西越多,得到的也越多,自然不会在意浪费时间一样的陪伴。相对他们来说,浸没成本更高的是事业。”
“多棒啊,搞事业不好吗?我都没搞懂谈恋爱有什么好谈的。有钱才是硬道理。”
“有钱了没有爱不也是孤独的守财奴。”
“有了钱怎么还买不到成千上万的帅哥对你前呼后拥嘘寒问暖啊?”
张知疑在其中继续尴尬地陪笑,内心倒真是希望钱能买来文意先对自己嘘寒问暖。
不知道他们又争执到哪里,突然又点到张知疑,刚刚还在天外神游,被迫唤回,他半梦半醒地点点头,然后就听到男人得意的笑声。
“你看,我就说吧,我们男人都是这么想的。”
“张知疑,”女人气得鼓起腮帮子,怒视他,“你真觉得有了钱包养几个都是爱吗?”
张知疑看她凑得太近,下意识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叹了口气如实回答道:“我刚刚在发呆,没有听清你们说的话。至于包养和爱,我觉得既然给了钱,收钱的一方总是要提供相应价值吧,比如就算不爱对方,两个人生的小孩也更容易更爱有钱的那一方。呃,如果爱对方的话倒是可能没法构成包养关系,主要是金主已婚的话很难离,本来就失去了爱情的专一性,继续耗他们离婚,两败俱伤也不好。未婚的话,包养一个也可以包养两个,花心也绕回了失败的结局……”
张知疑讲起来长篇大论没完没了的,另外两个人很快就冰释前嫌,转而听着张知疑继续讲,结果睡着了。
张知疑淡定地拿起他们椅子上的午睡毯子给他们盖好,转头回到自己位置上解决剩下的任务。
聊天框里的文字删删改改,从“姑姑,你最近有和谁频繁来往吗”到“姑姑,你最近谈恋爱了吗”最后到“姑姑,你和文意先在谈吗”。张行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预感,点开了和张知疑的聊天框,就看到对方一直正在输入中。
张行言:知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张知疑:没什么,姑姑,你吃过午饭了吗?
张行言:吃过了,你呢?
张知疑:嗯。
张行言:那刚好你有空,上来帮我处理一些文件。
张知疑:好。
张知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张行言平常忙得脚不沾地的,文意先又常年在学校里工作,这两个人就算要见面也难。张行言是典型的事业狂,压根对情爱不感兴趣,也总是把事业排在第一位,力图排满自己每天的日程表。张知疑凝视着她从初五排到除夕的日程表叹为观止,就这样还有空去搭理文意先,感觉不太可能。
而且以他对文意先的了解,文意先好像不喜欢人类,他对他家里那三盆草的关怀都比对自己多。
张行言感觉后背凉凉的,转过头一看是张知疑在偷看她。
“知疑,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感冒了吗?还是屋里暖气没开够?”一边说着,张行言又把视线移回电脑上。
张知疑没说话,末了才扯了一句谎:“没啊,还不是文教授一直缠着我,问他送的礼物你收到没有?”
张行言蹙眉,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迟疑地开口:“可是,那礼物不是他姐姐托他送的吗?”
张知疑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然后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在追你。”
张行言哼了一声,淡淡地说:“谁会和学者症候群谈恋爱?”
“可我感觉他在学校表现得挺正常啊。”
“为了搞砸一次相亲,付出一些演技也很正常。你知道他整场什么时候话最多吗?”
“什么时候?”张知疑配合地往下问,顺便把整理好的一叠文件端到她办公桌上,从侧边看她。
张行言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很快回到电脑屏幕上。
“他的一盆捕蝇草和两盆含羞草。”
张知疑忍俊不禁。确实,现在他已经感受到教授对非人生物的充分关怀了。
“还是姑姑眼光好。”张知疑找到机会就拍马屁,但尽力让它听起来像是真诚的夸赞。
张行言顿了顿,突然问到:“知疑,我听你表姐说你读本科的时候,不是和他走得还挺近吗?”
“嗯,对啊。我当时辅修了哲学专业,经常有问题要问他,他帮了我很多。”
“这样吗?”张行言把最顶上的文件拿下来,边看边说,“那我们应该给他们更丰厚的回礼。”
“知疑,你晚上回家一趟,去酒窖拿瓶好酒,送他们家去。”张行言吩咐了一句,就让他回去了。
该说不愧是一家人,连送的礼物都是一个类型的。上次他送了他爸的珍藏,这次他姑姑还是要送他爸的珍藏。
张知疑揣着酒来到姑姑给的地址,跟他家差不多。
他敲开了门,佣人带着他在客厅坐下。
整个房子都给他一种又大又空的感觉,除了沙发茶几和柜子,地上铺着地毯,四周的墙上挂着一两幅大型字画,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等了一会儿,大门突然开了,看着有些疲惫的文意先换上佣人给他拿出的拖鞋,走进客厅里,看着他,表情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送回礼。”
“……回什么?”
“……你的教导之恩。”
文意先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间,叹了口气:“好吧,谢谢,太客气了,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你坐会儿吧,我给你泡茶。”
“不必了,礼送到了我就走了。”
“……那行,我送送你。”文意先反应了一下,跟着他走出了家。
张知疑坐在驾驶位上,把车窗摇下来,从窗里和文意先道别:“我先走了。”
窗外的树落了一地的叶子,金黄的叶子被风吹散,拂过文意先的衣角,他的风衣在空中猎猎作响。张知疑的视角看他,他的头发剪短了很多,鬓角留了一点,额前的碎发偶尔挡住眼睛。
他的目光出奇温柔,张知疑像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一样看呆了。
“嗯。”文意先朝他笑笑,翘起来的眼尾有细纹。
果然,无论多少次,哪怕他再让自己失望,自己还是会对他心动。
“文意先。”他把视线默默移回方向盘,故意叫得很小声,文意先见状凑近了他,侧脸堪堪停在窗口边。
“你说什么?”
张知疑扫了一眼,在他脸颊上快速地亲了一下。
文意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张知疑在他困惑和震惊的目光里摇上车窗扬长而去。
张知疑的心情一下子提振起来,手机振动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文意先的信息。
文意先:?
张知疑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回。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概是文意先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又加了两个问号。
文意先:???
张知疑选择继续保持沉默。
此时,文意先正在把他拉黑。如果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可以用强制的手段阻断可能会产生感情的途径。他恐怕之后也不会再去见张知疑了,当张知疑贴上来的那一瞬间,自己没有想着避开,甚至是想要去迎合他。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跳得太快太重,让他有点难受。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迹象,甚至觉得自己得了心脏病。
被姐姐催着做了一次全身检查,事实上身体指标一切正常,非常健康。
莫名其妙的心悸是因为什么?
或许文意先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愿意承认那是正确的。他以为这是唯心的,只要自己转变认知就可以改变现状。
但是并没有,他见到张知疑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和他说话,想和他有肢体接触,还有,想吻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劝导自己,他们是师生关系,也可以是兄弟关系,但是绝对不可以是情人、恋人、伴侣。张知疑还年轻,估计也从没谈过恋爱,把依赖和钦慕的情感误认为是爱意是很正常的,这是一种雏鸟情节。再怎么着都不应该找自己,他比张知疑大十几岁,要死也都是他先死,如果有人会为他的死一蹶不振,他就这么轻易和对方在一起,未免太不负责任。
况且文意先是旧年代出生的人,那时候国内同性婚姻还没合法,同性结婚意味着没有两个人共同的孩子,家庭方面的束缚减少了,他不认为同性结婚会形成好的婚姻关系。
张知疑想了很久,到了半夜终于下定决心,给文意先发了一段道歉的话,结果显示消息被拒收。
他默默删除了这一段话。
他有时候觉得猜不透文意先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就是喜欢自己的,却不愿意开口。
他想到文意先可能顾虑的东西,他确实不敢向他保证自己有能力打消他的所有顾虑。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并不清楚明白自己需要处理什么,需要怎样成长才能达到对方的期待。
不过说到底,爱情真需要考虑这么多吗?
又是新的一天,张知疑睁开了眼,窗帘定时自动拉开,阳光有点刺眼。
好像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适应在新家的生活。
“知疑,醒了没有?出来吃早饭了。”姑姑在门外喊他,而他刚换完上衣。
“哦。”张知疑大声应了一句。
早上五点半,张家姑侄俩对坐吃早饭。
张行言问:“早上有课吗?”
张知疑摇摇头:“早上没课。下午有讲座。”
张行言顿了顿,接着动勺子:“嗯,那早上跟我去公司,中午让司机送你过去。”
张知疑嘴里嚼着油条,没回应,当默认。
管理公司实际上是件繁杂的事,总之这属于张知疑擅长但不太喜欢的事。但他觉得自己基本上就没有喜欢的事,将就着做算了。
至于企业文化,分公司总经理张行言说,最好的企业文化就是不强制参加团建,不强制加班,准点下班,早上上班的时间尽可能晚一些,管理层不压榨底层员工,允许产妇留职休产假之类,做到尽可能合法合规有人情味,就已经非常好了。
张知疑觉得姑姑说得对,强迫别人违背意愿服从自己是不会有长远发展的。
但文意先又让他开始抓狂了。
下午去听讲座的时候,他看到文意先从后门偷偷溜进来,手上拿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记录本,不知道又被安排了什么任务。看着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对讲座很感兴趣。
然后他一不小心盯太久了。
一不小心就和文意先的目光撞上了。
文意先又看了他一眼,确认了一下是他,然后猫着腰从后门又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搞什么?退避三舍吗?
张知疑垂下眼帘,默默转回去,继续记笔记。
要是自己不喜欢文意先就好了,但那样他就不会主动选择辅修哲学,更不可能为了文意先去花时间学他教的科目,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他就不用为了文意先自己烦自己了。
算了,比起被拒绝,和他再也没有任何交集才会让张知疑觉得更难受。或许,他还会等到更合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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