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逊玉(壶中)


“哇啊!做什么!你小子魔修都不放过——”
木昧的叫唤声在黑袍下的腿暴露于昏暗天光时骤然掐断。
只因那双腿,用“皮包骨头”竟毫不算是夸张的形容,一层惨白皮肉薄薄绷在形状分明的骨骼之上,青色血管蜿蜒地鼓起,像附骨爬行的细蛇。
宁逊只知他身形瘦小,行走不便,一见才知,先前他支着这样的两条腿,能够站立已算稀罕——而今随着骨节生长,终于连站立都做不到了。
他一时怔住,木昧便趁机伸手拉下袍子——他其实早就见到,那手指也是一般枯瘦——略带些埋怨地说。
“穿着衣服就是不叫人看,硬要看,吓着你可不算我的。”
“你……是怎么……”宁逊目中满是不忍,发声有些艰难,“怎么变成这样的?”
“大抵魔修都有些报应,”木昧倒是笑得轻松,“老天怎么能容人只管活得舒服呢。”
“不对,身体逆缩,这是‘我颠倒’的咒力。”
“还没睡醒?咱们都出来了,哪儿还有什么颠三倒四。”
“灭绝炉是颠倒梦想的施术法器,要解开,自然也得用它。当年的梦死城,你在那里。”
“你说灭绝炉,那是我从幽都地摊上淘来的,嘿嘿,只花了十颗中等灵石!还有收据呢,我给你找找?”
木昧说着,真的背过身去翻起口袋。宁逊紧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停,修习禁术会令人入魔,急剧的痛苦使灵气浑浊,亦会令人入魔……
他不敢深想,然而话到嘴边,珠子般一连串滚落下去,起了头便再收不住。
“我已在炉烟中想起来了,当时我说林中有人,不光是听到风声,还隐约有活动的声音。当时听得并不分明,后来也无心追究,现在想来,正是你藏在林中,对吗?”
木昧毛躁地抓头:“宁同修,差不多得了,便是当时林中真的有人,空翠山主都没察觉,你个毛头小子倒听得清楚?行了快扶我一把,咱们该找地方过夜了。”
“方才回忆之境里,我也疑心记错,所以专门数了。当年凌苍派出八名弟子,树上的尸体只有七具。”
“有完没完?”木昧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想敲他脑袋,却碍于双腿无力,人没跳动,反而软趴趴摔在宁逊身上,魔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至自己咒疤狰狞的怪脸跟前,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第一,你先前所言全是无稽之谈。第二,包括这一句,那些修士尸体不光挂在树上,也有堆在石像底下的,你就算属狗也没法在那些碎石头里闻出凌苍派的骨头味儿。第三,就算我身中颠倒梦想,三百修士全死个干净,凭什么我就活得下来?凭什么我活下来了,不回门中治疗,要拖着这副身体过这种苟延残喘的日子!”
“那你又怎么知道试剑礼的日子?”宁逊不躲不闪地直视着魔修伤疤中深陷的眼睛,声音却渐渐发起颤来,“我从没告诉你这个!还有……”
“你们掐人的脸,都爱用三根手指。”
“……夕远师兄。”
良久沉默后,木昧终于松开他的领子,向后仰身坐倒,低声说。
“谁掐你了。”
魔修单薄如纸的肩膀深深起伏,再抬起头来时,斗篷底下那副轻松神色,或因咒疤毁坏面容,叫人看不出是不是在勉强。
他轻声笑道:“早就不是凌苍弟子了,你该叫我声大哥。”

第13章
“是不是叫人欺负了?你叫什么名字,待师兄从秘境回来,给你打只会咬人的灵兽,好好教训他们……”
他记着出发前的许诺,进入秘境后,独自离了队。
“夕远,早些回来啊,别惹麻烦。”
同门追过来嘱咐,其时秘境中安静丰美,唯有遍地异草奇花,连灵兽都是食草的温吞性情,他嘻嘻哈哈地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心里想的却还是——这下好啦,会咬人的灵兽,要上哪儿找呢。
费了半天劲才发现一群鹤,不一定会咬人,嘴倒是够尖,捉回去养着,说不定也威风。
他追着鹤群,不觉间来到秘境边缘,颠倒梦想正是那时发动的。
明媚的白日刹那间破碎,他站在崖头茫然回首,望见远方……应是修士聚集之处的上空,一切都难以言喻地震荡起来,天地崩裂,日与夜混合成怪异的苍灰,他听见惨叫声,后知后觉感到浑身在隐隐作痛,这时秘境的边缘也终于破碎,鹤群扇动翅膀,纷纷飞向辽阔的海面。
一瞬之间,什么东西发生了剧变。本能在催促身体远离那个方向,直觉告诉他,那是自己应对不了的,前所未见的危险和恐怖。
坐地术能够逾越任何空间与灵障,然而凭借自身修为,地行不过三里之遥,当下的位置所能到处唯有茫茫海波,却无法抵达最近的仙门蓬莱……
地狱正在身后蜕茧而出,惨嚎、打斗的动静,被凄冷阴风清清楚楚吹至耳畔,其中有没有熟悉的,却反倒听不分明。东海漆黑无尽的波涛在双眼深处摇动,片刻犹豫间,鹤群便远得不能看见了。
生天只在一线,归路却已渺茫难寻。
坐地术的灵光拈在一指之间,他牙关咬紧,猛地回过头去。
往事不堪,木昧轻轻揭过,只拿一贯耍滑的口气道:“早就不是凌苍弟子了,你该叫我声大哥。”
宁逊的眼眶微微发红,见他神情不似介怀,亦勉力牵起一个没那么苦涩的笑:“你这副做派,哪有半点儿大哥样子。”
话虽如此,他仍从善如流地叫了:“夕远大哥,那……你如今的身体,可还有什么恢复之法?”
“哎哟,牙怎么有点儿酸!还是叫我木昧吧。”木昧连连摆手,低头看着双腿在黑袍下干瘪的轮廓, 只道,“眼下先图恢复修为,办法总能慢慢找。”
“我一个人的残念够不够?”
“大差不差,谁叫你小子是个百年难遇的犟种。你要是心疼我就再想不开点儿,灭绝炉还能吃得更饱。”
宁逊轻声道:“你莫要出言开解,说不准真能多吃两口。”
“看你笨得撞墙都不知道拐弯儿,着急。”木昧笃笃地敲着自己的腿,嗤了他一声。
“以后不撞了。”宁逊想背他,却被推开了手,魔修这会儿脸皮倒是薄起来了。
“能走,方才就是没适应。”灵修者耳清目明,哪怕这时天光已经很暗,宁逊扶他起来时,仍看得出他脸上的咒疤有些发红。
“……木昧大哥,你的容貌,也是咒术所害么?”
他犹豫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
“是我自己划的。”未料木昧答得痛快,“我在梦死城中堕魔,哪有颜面再见故人,倒不如让他们以为我死了。”
“那个时候,空翠山的师兄弟们都很难过,我听闻阵堂鸣钟时,有许多人落泪。”
木昧呵呵笑了两声,昏暗的深林暮色里,那笑声也有些发闷。他道。
“聚散离合,过眼云烟,对于长生久视之人来说,更是如此——我那本魔修的自我修养,你还记不记得第一节讲的什么?”
“那几页叫你撕碎了。”宁逊老老实实地说。
“你小子!”木昧无奈道,“断情,断情呀。”
“那是魔修的经论,我倒觉得……情在心中,也很好。”
青年低声说道,木昧挤着眼睛看他,神情只似就要发出揶揄,宁逊却接着说。
“自相遇以来,你就一直在照顾我,虽然先前有些……举止怪异,但若非你心中仍存着当年的同门情谊,我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
“……”木昧道,“你说点儿好话也便罢了,非得损我一句不可?”
魔修清了清嗓:“那是我天性热情,喜欢与人为善,你若是个不相干的小毛头也一样。”
宁逊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前辈的十六字箴言愈发融会贯通。”
“少挤兑人,跟着魔修净学坏了。”木昧说着,脚底忽而绊了一下,要不是宁逊扶着,险些又要摔在地上。
宁逊见他走得愈发困难,照这个速度,只怕半夜也走不出林子,便道:“天已经黑了,今日便宿在林中吧。”
木昧想了想,却说:“无妨,正好叫我试试功力恢复得如何。”
话毕一手将人抓住,单手掐诀,二人所立之处暗紫阵纹浮现,宁逊只觉眼前骤然一黑,有尖锐风声瞬间鼓动耳膜——周遭再度亮起时,映入眼帘的,竟已是华灯初上的城镇。
几个年轻修士迎面站在大街上,仿佛是叫突然出现的二人吓得呆住了,宁逊也是一愣,下意识便想拱手见礼,对面人却忽然活转回来,大叫一声:
“魔修!”
宁逊忙道:“是误……”
一句“误会”还没说完,身旁木昧腾地跳到他身上,亦大声叫道:“愣着干什么快走!”
“这是哪儿……我们,为什么要跑……”
半晌,酒楼后的偏僻小巷中,宁逊放下背后沉重了不少的“包袱”,一边扶着膝喘气,一边把喉咙里卡了一路的疑问吐出。
“我想想,幽都附近的城镇,这里或许是……南光?”
宁逊听着他犹疑的口气,正面露愕然,酒楼后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却见一个驼背老叟推着泔水桶出来,自然无比地接话道。
“这是兴州啊客官,你们过了中洲江啦。”
宁逊:“……”
木昧:“……”
后巷弥漫着酒污的臭味,老叟大抵只将他二人当是醉鬼,推着泔水桶悠悠走远了,呆若木鸡的二人这才缓缓对视一眼。
“……兴州?”宁逊难以置信道,“转瞬间……跨越千里,到达了东海之畔?”
“小道的坐地术大成了!”瘦小的魔修忽然从地上弹起,“恐怖如斯!”
“当真惊人。”宁逊诚恳地附和,“可你为何也这么激动。”
“我心中只想着往东海方向,谁料竟走了这么远,从前可是从空翠山地行去饭堂都费劲!”木昧一瘸一拐地乱转,喜悦之情难以自抑,好容易站住了,又朝着墙壁打了两拳。
如果当年在梦死城也能……宁逊想到此节,心中不免有些惘然,却听木昧嘿嘿道。
“不做魔修不知道,这修为涨得真爽利!”
他一时又无言了,见木昧开心,却亦深感慰藉,也不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走,小弟,今日非得带你吃点好的去!”
木昧摩拳擦掌,领着他要进酒楼,宁逊想起方才夺路而逃的狼狈境况,迟疑道:“咱们这样进去,没问题么?”
得意忘形的魔修顿时被冻在原地,沉默片刻,从袍子里窸窸窣窣地摸出几两碎银交他手上,口气转瞬便低落下去:“我想吃四喜丸子。”
“我去买。”宁逊义不容辞。
“……喂!”
酒楼人声嘈杂,宁逊提着食盒出来时,忽被人从身后叫住,声音却有点儿耳熟。他站定回头,原是早些时候大街上碰见的几个年轻修士。
那一行年轻人身穿蓬莱制服,瞧着修为平平,也就为首的还算强些,这时也正是他扬声呼唤。
见宁逊停下,他又犹犹豫豫地上前了两步:“你——分明是个正道修士,怎地与那魔修为伍?”

“你分明是个正道修士,怎地与那魔修为伍?”
宁逊呆了呆,一时没想好怎么解释,那年轻人接着说。
“你若是叫他胁迫了,我们可以帮你脱身。”
声音倒亮,人流熙攘的酒楼之前,直叫往来者纷纷侧目。宁逊见他涨红着脸,仿佛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不由莞尔道。
“没有,你们误会了。”
“误会?你可别受骗了,瞧他被邪术反噬得那般模样,能是什么好人!”
他身后,几个蓬莱弟子也跟着小声嘀咕:“是啊,那张脸……”
宁逊眉头微蹙,正欲言语,颈上忽然一紧,魔修不知是从何处钻出来的,一手抓着他的衣服在旁站住,阴瘆瘆道:“多管闲事的小子,离他这么近,仔细也沾上炉鼎烟气,可就找不着家了。”
此言一出,几个年轻人脸色骤变,齐刷刷后退两步,为首那个仿佛也想退,脚步在地上一蹭,终于硬着头皮没动,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底气不足:“魔修,你敢在兴州为非作歹!”
“……没有什么烟气,你们别怕。”
兴州是蓬莱辖下最繁华的州郡,不仅修士往来极多,更是高手大能云集的所在,木昧身为魔修,在此地行走可不同于先前。宁逊生怕真惹出什么事端,忙打圆场,那群蓬莱弟子神色却惊恐愈甚。
“那家伙的脑袋已经泡坏了!”
为首的弟子一跺脚,道:“我这便去禀报执律师叔,魔修!你、你要是敢害人,自己也休想好好走出去!”
话毕带着一串儿尾巴向前,特从二人身旁离开,走得昂首阔步,若是步调再放缓一些,或许看起来会更加不似落荒而逃。
“哎……”宁逊没叫住,只得转回头来向木昧道,“那是蓬莱弟子,吓唬他们做什么?”
“跑都跑了,就是没想招惹他们,几个臭小子,偏要来招惹我。”木昧向着几人背影做了个怪脸儿,自顾去扒拉食盒,竟先发制人地埋怨起来,“叫你不快回去,我的饭都凉了。”
宁逊从袖中摸出一块木牌,无言地展示给他。
“这是什么,徐春……名,好哇,我们小宁也有美人留帖相约了?”
“这是那蓬莱弟子走时塞给我的,有热心,也有些机智,该是通情理的人,我去与他说明白,咱们在这儿也好走动。”
“你也给我少管闲事!走了,吃饭去。”木昧踮起脚敲他脑袋一下,这回倒站得稳当。
木昧已寻到一处略有些偏僻的小客栈安身。二人回去一看,说是吃饭,宁逊却只买了一份饭食。
木昧奇道:“钱不够?兴州物价这么高?”
宁逊只道:“如今我灵力恢复大半,不吃也无妨了。”
“还没尝尽人间百味,急着修你那清净做什么。”
“这几日已尝得不少,天底下的美食佳肴不胜其数,一口气吃太多,又怕混了滋味。”
那厢哼了一声:“你倒是越来越口舌伶俐。”
“近朱者赤。”宁逊谦让道。
木昧身材虽小,吃饭倒是一贯的狼吞虎咽,少顷便撂下筷子,又伸手来摸他的脉,问道:“第二段残念炼化,可有什么不适?”
“不,没什么感觉。”头一次因着自爆灵丹未曾验证,魔修说此术不会危害身体,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木昧先前兴致高昂,闻言却露出沉思表情,宁逊瞧了他一会儿,主动问道:“想尽速解开剩下的两段吗?我没有问题。”
“那是另一回事儿,”木昧喃喃道,“不想来得太快,也是麻烦……”
“——还是在想,残念炼化完之后,要如何甩开我,独自进梦死城去?”
话声轻如耳语,木昧却似挨了道雷劈,猛地转过脸来,圆睁着眼瞪他:“说什么说什么……”
“大哥,不管你想去梦死城做什么,我都要跟着。”宁逊以坚定的目光回望,“想继续对我用灭绝炉,你要再立一个魂誓。”
“……你这小子。”
二人僵持片刻,头一遭由木昧先败下阵来。瞧着魔修难得露出的无措表情,宁逊低眉又卖了个乖:“如今我空身一条,流浪人间,要是你也丢下我,就更不知哪里是归处了。”
“这话不对,你的归处,从不在旁人身上。”木昧摇摇头,却没再多言,只用十足刻意的纵容口气说,“行——答应你了。”
人间的夜正降临,兴州分明是中洲以北最为繁华富裕的城镇,烟光灯色却反倒不如幽都那般明亮奢靡。
宁逊望向窗外,初醒时他所见风景唯有耿耿暗夜、枯木昏鸦,后来在幽都见过最华美的灯海,灿烂绵延,几乎能将永夜的天色也照透成美酒一般的深红。
而今窗外的景色再变,兴州无宵禁,夜摊挂起小灯,贩卖饮食的棚子下白气升腾,行人走在归家的路上,或许因为知道明日仍会天亮,黑夜在这里,只是宁静而安稳地停泊。
他转向木昧,性情内敛的青年眉眼未动,一点灯色跳跃在如墨的瞳中,又似含了点儿晃悠悠的笑意。
灭绝炉再次于二人之间冒出汩汩青烟。
凌苍派的空翠山主又要收徒了!
消息一出,四界沸然,无论世家子弟、山野散修,凡适龄者,纷纷而动,通往凌苍派的道途中马车塞路,飞空楼船蔽日遮天,前来报名者上到灵丹修士下至襁褓婴儿,乌泱泱堆满了两座客庭山。
“都结成灵丹了还来拜师……五十多岁也算适龄?”山门前登记名簿的青袍弟子嘀咕一声,将手中拜帖丢到身侧堆出尖尖的筐篮里,向后喊道,“小宁,筐子又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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