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逊玉(壶中)


“我……”
还没回答,便听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呼唤:“夕远,别耽误时间,还要向山主辞行!”
“哎!”那人应了声,步子已经踏出,复转回头对他一笑,“是不是叫人欺负了?你叫什么名字,待师兄从秘境回来,给你打只会咬人的灵兽,好好教训他们。”
宁逊恍然想起,这是那一年……东海灵息剧烈异动,为大秘境开启之兆,各地宗门无不派出弟子,前去探索珍奇。
不……不能去。
他在心里喃喃,然而梦中的此身睁着初醒时懵懂的眼,只是低声答道:“我叫……宁逊。”
“可怜见儿的,这是怎么了?”
山间清涧明如镜,映出一张初长成的青涩面孔,年轻的宁逊在溪边洗了脸,坐在石头上,发着呆,慢慢择下身上沾的草屑。
一阵清风拂过他头顶细软的碎发,无形中,是一只枯瘦的手在上头轻轻抚摸。木昧俯身瞧着他,话却是对站在一旁的大宁逊说的。
灭绝炉的炉烟能够复现过往之景,通过令人再次经历苦痛遭遇,激出心中残留的魔念。自打宁逊从炉烟中醒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容易得多,自知身在幻境之际,神识竟脱出身体,成了一条旁观的幽魂。
左右干看着无聊,木昧也干脆现身,和他一块儿重温残念,并不断指指点点。
宁逊想了想,道:“这时候是试剑礼前夕,我该有自己的佩剑,我想要师父的双剑风伯,但当时师父并未应允……”
正是前夜,少年在洞府窗下,听见内中人说:“风伯是当初专门为动明锻的剑,怎能给逊儿用了。”
另一道和稳声音,应是洞霄真人:“如今你就这一个弟子,不给他,还想留到什么时候?”
“逊儿用不好……”
那时他没听完便负气而走,满腹委屈无处发泄,夜里才胡乱宿在山林。
“你小时候的脾气倒比现在有意思。”
木昧笑道。又见少年择着草,忽然一根一根数起来,并喃喃道:“给、不给、给……”
宁逊出神地望着他,低声解释道:“我在想,一会儿去师父那儿领剑,他会不会给我风伯。”
这段回忆并不似上一段笼罩着昏暗雨云,空山清晨里,流水潺潺、鸟鸣啾啾,二人也姿态放松,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直到少年手中拈下最后一段草屑:“……不给。”
“哎呀!”木昧颇惋惜地叫了一声,倒像许愿落空的是他自己,明知幻境中人无法听见,仍提起袍子,在神色懊恼的少年身侧蹲下,“从小就爱叹气,无怪大了一副苦相!你得这么想——旁人的剑有什么稀罕,师父重新挑一把给你,便是独独属于你的,岂不更好?”
早就注定的因果里,这小小的占卜已不能拨动他的心弦,宁逊站在一旁,却淡淡笑了:“说得也是。”
那厢少年已对着溪水理整衣衫,这段山路尽头,是空翠山主的洞府。他穿过花蔓垂落的小径,听见屋内有客,便在门口驻步,轻车熟路地绕至屋后,从放置杂物的茅舍中提出一把扫帚,开始打扫落叶灰尘。
师父送客出来时,他忙得起劲,正浇至第三株花藤。石板小径上积了些泥水,见客人微有迟疑,他忙侧身让路道:“请往这边。”
“哦、哦。”临走前,客人回首寒暄,“空翠,你这里的洒扫弟子真是尽心,将花儿养得这般茂盛……”
“那是我的首座弟子。这孩子不识礼节,还望勿怪。”
少年低着头退在一边,听见师父声音冷冷的,仿佛又不太高兴,是怪自己没有上前见礼?他心中一紧,欲上前去,道者来去倏忽,转瞬却已失了行踪。
他只得提着壶,呆呆站在那儿,师父回过头来,眉心蹙起,锋利如冰的双眼盯着他的脸,又无言瞥向地上水洼。
“师父,我马上冲洗干净……”他赶紧又去捡扫帚扫水,师父却只一拂袖,纤尘不染的翠衫如一片惊风竹叶,清忽落在门前。
“别浇了,这个月浇死三棵了。”元无雨径自往里走去,声虽无起伏,宁逊却听得出他的不悦,“这些事自有杂役弟子来做,我收你来,是叫你莳花弄草的么。”
“我……”
“我且问你,方才那人是谁?”
“……弟子不知。”
脚步擦在地上,元无雨自嗓子里哼了一声:“这等闲人何用浪费我的时间,你是我的弟子,往后要出去替我见人,不知尽速学些有用的,镇日里只这么糊里糊涂地打发。”
“是,弟子反省。”少年喏喏跟着进了屋,不知身后另有两道身影,仍立在花径之中。
“什么闲人?我怎么瞧着方才那家伙挺像法印宗的少宗主?”木昧奇道,扒着头往后张望了一眼。
“就是他。”宁逊道。
“看着也不像熟识的,怎么不去拜见你们掌门,反而跑到这儿来了。”
宁逊没答,目光游移,默默看了木昧一眼。二人站在窗外,看见方才待客的案几旁堆着几个盒子,少年洗净茶杯,又从桌下拖出一只大箱子,将盒子全收进去。
元无雨才进了内室,这会儿又出来,头发仿佛抓乱了些,倚在帘下看了他一会儿,道:“他送的礼物要列成单子,改日找个由头,寻些差不多的还回去。”
少年忙忙应了,打开盒子来看,乌漆麻黑的石头、干巴巴的灵草——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一时无措,又求助地抬起眼来,师父却已进屋去了。
“山主不耐烦应付这些人情往来,听说,从前都是由谢公子代为招待,礼数周全,从无错漏。”
瞧着少年苦恼地咬着笔,试图把那些见所未见的灵物法宝原样画在纸上,拿去求教,宁逊平和声道。
“我是杂役峰出身,只会干些粗活儿,原是给他浇花都不够资格,这些事,比剑更难学懂。”
“我也好奇,你是怎么一个月浇死三棵的。”木昧嘲笑。
“这……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碧玉萝金贵,寻常山溪浇不得,须引后山的灵泉……”宁逊讪讪道,“其实它们好养得很,也不怎么用浇,只是我……愈想做些什么,愈会弄巧成拙。”
话间,忽听木昧“嚯”地一声,蹲在那只大箱子旁边,大惊小怪道:“这里头都是旁人送的?”
原来一摞摞礼盒之侧,更有堆积如山的信笺灵符,潦草望去,尽是赞美倾慕之语。
“这般装满的箱子,仓库里还有七八只。山主曾说毕竟别人心意,不该用储物戒装,只是摆在外面,可也从未拆看过。“
一只箱子便足以装下三个木昧,瘦小的魔修探头辨认那些情书,不知想到什么,颇猥琐地嘿嘿一笑。
“……”宁逊多余强调一句,“没有春梦花魁。”
“嘿嘿,他倒是片叶不沾身啊。”
“山主无心情爱之事,这里头——信笺的主人们,表明心意后,他便再也不见了。在我之前,另有一名弟子照顾他的起居,后来……成了这口箱子中的一封,山主将他遣走,不准踏入空翠山。”
“啊呀呀,这么绝情?”
“是绝情么……”宁逊缓缓道,“传闻古时有种神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或许他只觉得,身边人不清白的心思,也似梧桐叶上的虫蛀。”
木昧拿两手翻开斗篷,半仰着头若有所思地瞅他。宁逊一眨眼,泯去郁色,复又笑道:“方才那位少宗主便是聪明人,频频来访,只是讲诗论道,山主烦得不行,他爹与洞霄真人交情甚笃,却又不能不招待。”
“连五方尊者那种飞升上界的真神仙要见,都拘不住你们山主,区区一个法印宗还挺有面子。”
木昧说的是空翠山主另一段风流传闻,说的是某日他在崖头醉酒舞剑,清气冲天,剑光中万象一空,正逢五方尊者布雨的金辇驶过云头,深以为奇,便欲邀他一见,未料驾辇的赤龙将酒壶吹落崖下,他竟不顾答话,纵身跃去抓那酒壶,一时引为笑谈。
“那是洞霄真人的面子。”宁逊道,“我……与他的期望相去甚远,却成了他的首座弟子,只因亦是洞霄真人所选。”
“洞霄真人慧眼识珠,宁同修你必有过人之处。”木昧严肃道,“依小道现在的了解,当是老实过人。”
“多谢夸奖。”
“也不全是在夸你……对了,来之前还押了两注呢,你的佩剑如何?”
二人只顾说话,少年早已收好了东西,预备去演武场上课了。木昧见他与师父请了安,仍是空着手出来,这才想起这一茬。
“这日,我并没有拿到佩剑。”
宁逊说完,离开的少年正与他穿身而过,他的眉宇长开后更见沉稳,而少年略有些失落地耷着眼,一大一小迎面交错,面容似有一霎重合。
“可七日后不就是试剑礼了?”
“嗯。”
“那你用的——”
“我虽没拿到剑,试剑礼却也没有办成。”宁逊道,“试剑礼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10章
依照凌苍派的门规,年轻弟子通过试剑礼后,便能挂剑入堂,与正式弟子一般领取任务、外出历练,对初入道的修士而言,是如凡间少年男女冠笄之礼一般隆重的仪式。
少年坐在溪边,为自己削一把木剑。
天亮之后,就是试剑礼的日子,他得带着自己的剑。
风伯雨师,合璧双剑,对于自己将拿到的佩剑,宁逊没想过其他可能,可师父至今仍未交他——
一念走岔,尖锐的木刺扎破手指,宁逊将伤口浸在冰凉的溪水里,心里却不服气地想:如今我还不能像谢师兄那般让师父满意,但总有一天,我会向师父证明,我能用好这把剑。
流水映着月光,四下里亮堂堂的,少年专注地用小刀一点点削平护手处的木刺,自小做惯了粗活儿,他的手指粗糙却稳定,也像未经琢磨,却耐摔耐打的木头。
削了半时,他自觉差不多了,便在溪中冲净木屑,举起剑来对着月光打量,正眯起眼细看剑刃左右的厚薄,眼角忽地一闪,竟见一道冲天赤焰自远方林丘中拔地而起——是洞霄峰的方向!
紧接着,藏经阁洪钟大鸣,响彻凌苍的寂夜,林鸟成群惊飞,翅膀遮住月亮,一时间,唯有远山的赤焰火光灼目,照亮天地。
这一年,东海开启一座未有记载的上古秘境,引起各路修士前往探索。未料那方洞天其实暗藏天魔恶咒“颠倒梦想”,秘境以灵宝密藏诱人进入,三日之后咒术发作,万象颠倒,真正的鬼域从内面翻出,其中三百修士顿时音讯全无。众人这才惊觉,这现世的鬼域陷阱竟属“十恶境”之一。
——梦死城。
凌苍派出的队伍亦失陷其中,最后发回的消息,便是那道冲天红焰,寓意危极。
宁逊听闻警钟,便向洞霄峰赶去,待到藏经阁下,人还到得稀落,唯见掌门与二位山主在阁前低声交谈,宁逊站在师父身后,只听玄妙山主道。
“掌门师兄权且宽心,带队的夕远是阵堂最优秀的弟子,有坐地术在身,秘境困不住他们。”
洞霄真人臂间拂尘凌乱,忧心忡忡道:“以那孩子的修为,坐地术使不了太远,方才蓬莱灵书传信,梦死城在东海之上张开百里有余,必须速去接应……空翠,交给你了。”
“领命。”
宁逊微一抬头,映着火焰,看见师父金光勾勒的凛然侧脸。
其时少年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胸膛中的一颗心却莫名鼓动起来。
他要证明自己,只在——
“师父,我也去。”
少年忽然扬声。元无雨终于回过头正视着他,瞧见他手中的木剑,眉心似是一动。
事态危急,他并未多说什么,却忽地扬手抛来一物。
宁逊睁大眼睛,细长的铁鞘落在怀中,境况不容惊喜,然而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剑柄时,灵剑嗡然颤动,正在阁前点将的师父背后,同时有一道湛碧光芒,呼应般闪烁起来。
队伍连夜出发,宁逊头一次乘坐飞舟,忍不住靠在船舷张望,疾驰的夜风掀起少年的碎发,漆黑瞳中照见四野辽阔,远方亦有数道飞舟的光点隐约闪烁,深沉穹盖之下,宛若一道道渺小星流,向东极之海飞速汇去。
在飞舟的极速催动下,千里行程半日便得抵达,凌苍派的飞舟掠过东海之畔的仙门蓬莱山,向笼罩海面的巨大灵场驶去。
元无雨扶剑立在船头,问道:“最后发出的讯息,是什么位置?”
宁逊托着前夜里刚学会的定位法器凝神察看,少顷便答:“东南方向,前行约两里便是。”
所指之处黑雾弥漫,高空中仍能听见涛声轰然,鬼域潜藏在遍海魔息之下,如一张黑洞洞的巨口,散发出噬人的惨厉气息。
不远处几条飞舟亦在逡巡,显然也正苦思进入之法。
元无雨轻哼一声,雨师剑出,当空利落地一挥,寒湛剑身方将闪烁,便被反手收入鞘中,然而同一时刻,灵剑划过处海风忽而一滞,灿碧剑气当空凝聚,牵起一道巨大气弧,向那方魔境潇潇而落。
剑气看似轻盈,与魔气相撞之际,竟尔狂风激荡,浊浪击天,黑雾竟被生生削出个窟窿。漫天水沫里元无雨岿然不动,周身灵息一荡,飞溅的海水便向四周震开,宁逊这才发现,湿透的飞舟之上,竟仅二人所立之地仍一尘不染。
“走。”
元无雨并不多置眼神,领身跃下,另几条飞舟也凑近过来,顺着那一剑打开的缺口鱼贯而入。
另几支队伍,原是法印、蓬莱、仙乌等派,宁逊耳闻中,皆是实力深厚的大宗名门,入得秘境,先见一张熟悉面孔,剑眉星目,衣冠楚楚——他已打听过,那位前几日还来空翠山做客的,正是法印宗的少宗主褚灵。
隔得远远的,便听那人唤道:“元君!见着你来,我这颗心可算安了七成。”
口气极是亲热,宁逊偷偷觑向师父神色,见他仍冷着一张不太想搭理人的脸,不知何故,竟略感心安。
几宗长老亦纷纷前来见礼,汇合队伍后,法印宗提议以凌苍为首,余人皆无异言。
元无雨惯不客套,领头走在最前。少年紧随师父,在那些或惊或羡的眼神里,脊背不觉也挺直了几分。
时隔一夜,“颠倒梦想”发动结束,咒术已无威胁,然而梦死城这等级别的秘境,却叫人仍不敢放松警惕。
进入秘境以来,所见只是一片荒草萋萋的旷野,天阴而白,四下无风,亦无半分生气,静得惊人,唯有脚步声沙沙作响。
旷野平川,一眼可知并无人迹,又见远方隐约有些林丛,一行人当即探去,走得近些,便能看清那是一片枯木林,林中暗影重叠,仿佛是枝梢上挂着什么东西。
“林中恐有阵法,净沙,你眼力好,先看一看。”褚灵道。
那名叫净沙的法印宗弟子施展远视之术,竟忽地惊叫一声,倒退两步跌坐在地,颤声道。
“那林中——林中挂的,全是婴儿尸身!”
闻得此言,弟子们纷纷显出惊恐神色,元无雨面色亦凝,问道:“婴尸林?诸位可曾听过这种阵法?”
“此术诡异,闻所未闻……”几宗长老各自摇头,宁逊身旁,弟子们更是踟蹰不前,阵型一时散乱。
“师父,我去看看。”少年环顾四周,坦然无畏地开口。
元无雨眉心一蹙,低声道:“我允你来,不是叫你莽撞送命,十恶境中,还敢托大。”
然而话已出口,他略一思索,又道:“罢了,我与你同去。”
因元无雨道人多反成拖累,其余各宗仅派出一两名精英弟子组成小队,先行前往查探。
走近林前,先嗅见一阵浓郁的腐臭,光景清晰入目,纵使已经心有准备,宁逊仍感到喉咙一阵翻腾,身边三两弟子背过身去干呕不止,随行的蓬莱药修忙向众人分发清息丹药。
只见乱林之中残枝欹斜,土石破碎,显露出大片争斗的痕迹,而一株株高树枯枝之上,无不垂挂着婴儿般体态幼小的尸体,仰望去足有数十具,密密麻麻,宛若吊下的虫茧。
尸身皮开肉绽,皆残破不堪,眼下已呈现出腐败之相,血脓淅淅沥沥地滴落一地。
眼见这方惨烈之景,众人无不变色,药修弟子挥袖打落一具,诧异道:“这是新死的尸体……这么多婴儿,是从哪儿来的?”
“自来之前,并未收到这么多婴儿失踪的消息。”褚灵亦道。
林中忽一阵阴风吹出,枯木无叶,只满林垂尸簌簌作响。众人踌躇不前,唯独那药修竟自霍然站起,连连打下三四具婴尸。
腐尸坠地,血肉四溅,褚灵闪身挡在元无雨身前,看他面色阴沉,忙警训道:“切莫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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