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逊玉(壶中)


“怎么,是洞霄峰纪律严明,不由你跑出去偷吃了?”
“善哉善哉,”弟子抓抓脑袋,带点儿傻气地嘿嘿一笑,“您日理万机的,怎么这点儿小事也记得。”
应无尘不咸不淡地觑了他一眼,只道:“我还记得,当初入堂,你在阵术一道颇有天赋,修行上有所疑难,倘若教习不解,可去向掌门师兄请教。”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却道:“山主可有见解?”
心法分明已背得滚瓜烂熟,招式发出,却总不是那么个意思,这种感受她自己做弟子时再熟悉不过,于是应无尘想也不想就说。
“这种功法天性不适,那就换一种。”
那厢便笑了:“果然弟子还是喜欢听山主说话,无论掌门真人还是教习师父,定是要叫我少溜去山下,按时出晚课的。”
“少溜去山下,按时出晚课。”玄妙山主猛然记起为人师表,忙肃容道。
“近日山下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枣泥酥好吃极了,下回也给您老带一盒尝尝?”弟子顾左右而言他。
应无尘如砌霜雪的素淡面容这才泛起一丝浅笑,教诲道:“御使剑阵,取用的是昊天清虚之气,弟子们往往修习此术,是因容易入门。其实阵堂另有一脉术理,乃是取纳地母玄元,名为‘坐地术’,你不得天气,或可一试地气。”
“坐地术?那不是藏经阁天字的秘经?”
“天字阁外有禁制,拿我的令牌去取就是。”
“可、可天字的秘经,弟子岂能——”
“秘籍珍稀,束之高阁,只是免使散佚,你既有天赋,有何不可学。”应无尘顿了顿,转头认真道,“……哦,看的时候仔细点儿,别滴上了油。”
“……”
她领先几步,发觉弟子没跟上来,诧异地回头,见人还站在原地,面颊微微发红,迎着她的目光,这才如梦方醒般微笑起来。
“如果山主是我的师父,那该多好。”
玄妙峰虽弟子众多,却唯有仍旧空悬的首座有资格唤她一声“师父”。
然而此时这弟子笑容腼腆,语调也并不像是期待或者羡慕。
应无尘凝眉望去,见弟子目光躲闪,忽又双眉一展,解下腰牌往他怀里一丢:“去借书,天字秘经不易解读,转过山就是参堂,我在那儿等你。”
参堂,顾名思义,是门中弟子静参悟道之处,亦供奉着历代门人的往生牌,修仙者踏出轮回,原无往生之论,其实只是一种纪念。
深林中凉气幽幽,参堂终年悄寂,应无尘信步踏过石板,行经陈列往生牌的祠室。
碑铭掠眼而过,她垂敛乌睫,无心细看,余光瞥见什么,步伐却忽地一定。
众多往生牌中,有一面原来倒扣着的,不知何时被翻了回来,正面少经风吹日晒,字迹犹新,刻的三字是“林夕远”。
应无尘讶然怔愣,片刻出神间,身畔帘幕微动,转出个手捧供碟的熟悉身影来。
“杜洄,你在这里做什么……宁逊?”
“弟子见过玄妙山主。”
嬉皮笑脸蹭到身边来的弟子之后,原来还立着一个消瘦沉静的青年,应无尘瞧见他俩手中除了些寻常供果,竟还有枣泥酥和肉包子,满满当当堆了一盘。
“这是……”
“师父可别误会,这都是夕远师兄爱吃的!”
当年东海梦死城开,前往探索的八名弟子尽数殒命,唯有带队的林夕远下落不明,众人心知无幸,但既无尸体,又甘愿相信希望仍存,因此虽为他打了往生牌,却只是倒扣着安放。
眼前这位空翠首座近才回山,先时仿佛正在东海游历,应无尘不欲细想其中有何关联,却无端抬手,从弟子手中那碟枣泥酥中拈了一块,送到嘴边咬下。
新鲜的,绵软、香甜。
她惯来不爱吃甜食,这时恍然低头,看着糕点正中红印的“五十年老字号”,也只是不知和当初那家“新开的铺子”,是否还是同一种味道。

如元无雨所愿一般,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清早他练功回来,未至洞府,便听见刷刷的扫地声。这声音从前沾了耳朵,便要感到灰尘扑面,叫人心生嫌恶,此间久违地填补着安静的空缺,竟又让他觉得有些想念。
他不自觉地止步,站在院外发了会儿呆,一时不想进去,反倒是宁逊察觉了他的气息,探头出来唤道。
“师父。”
“嗯……嗯,我正在这里……”元无雨顿时回神,一下子没摸着合嘴的借口,宁逊善解人意地略过他的支吾,兀自回禀道。
“上次师父吩咐,在窗下多栽两棵金珠兰,弟子又在侧种了一棵结香。”
元无雨其实不通花艺,但知这花在人间自来有个“连理枝”的别名——弟子给师父种这个做什么?
一念才冒出头,便听宁逊复道。
“结香花苗细矮,眼下确是不大好看,我将它掩在石头后面,不会碍了师父的眼,好生养上三四年,便能开花了。”
他说了一串儿话,元无雨耳中筛过一遍,只剩句“养上三四年”飘飘然漏进脑袋,手栽连理枝,岁岁年年盼它长成,他听云京的仙姬唱过这一折……
心念至处,他眉头猛地一竖,张口便打算教训两句伦理纲常,好叫弟子少生妄念,免得又起心魔,未料宁逊见他面色不愉,却不知错会了什么,又快声言道。
“金珠兰难养活,我听闻与结香同栽才能叫它长得茁壮,这才擅自做主,师父若不喜欢,我这就拔了。”
谁知解释完了,师父面上乌云不但未散,反倒更浓,宁逊瞧见他神色,未再告罪,也不再惴惴揣度,当即转身回院,提了铲子要去铲花。
“……慢着。”
他干脆利索的一铲子已经斜插进泥土,背后那人这才闷闷说了一句。
“留着罢。”
仍是不大痛快的口气,明晃晃透着心口不一。
元无雨等着他惯来细心的弟子探问自己究竟何故不快,宁逊却只淡淡应了声是,放下铲子,捡起扫帚,自顾扫他的地去了。
一口预备好出来的气便堵在喉头。
这弟子不对。
哪里不对?
必定是少在他身边教养了几个月之故,愈发呆得像块木头。
元无雨哽了哽,拂袖进屋,板着脸不再看他一眼。
而两盏闲茶浇下去的闷火再烧起来,并未过去太久。
杂役峰掌事长老面露难色,禀报道:“山主,宁首座定要来杂役峰领职,还说……是您的安排,我等不敢擅断,故此特来问问,这是何意?”
当时气头上的话他说了便忘,没成想叫人拿着当了真,元无雨听罢,顿觉有些下不来台,一眼瞪向立在旁边的宁逊,却见他只是微垂着头,神色平静。
如今元无雨已经知道,他这幅样子看似顺从,实则是铆足了倔劲儿,蓬莱一别,他穷追不舍地掰了一路,这会儿气消了,手上也觉强扭得疲乏,有心想说句软和话——正罚他伺候我的起居,给他发个务堂牌子便是——搪塞过去,也就罢了。
两眼盯着徒儿,念头转至舌底,出口的却是:“你倒真愿去做杂役,也好,趁着今日长老在此,你自个儿说,想做什么,本座都允。”
——“想留在师父身边。”
左右那颗木头脑袋里,刻下的无非是一个答案。
弟子无数次用嘴巴、用眼睛说过的愿望,他早已听得厌烦,这次专门铺好了台阶,只是无端想听他再说一遍。
然而宁逊似乎也做好了打算,听闻此言,并不犹豫,抬头便道:“弟子想去看守演武场。”
……什么?
元无雨胸有成竹的淡笑凝固在嘴角,竟不顾失态,坐直身子去看宁逊的神色,并愈发诧异地确认了——弟子是认真的。
从位列山主之侧的首座大弟子,降为万人之下的杂役,他不知难堪,还偏偏选了弟子们来往最多的演武场。
他是当真不怕现眼?
还是故意要去现眼,想讨自己怜惜?
无论哪个都叫元无雨觉得荒唐,然而此间不由他琢磨出个合理的解,一言既出,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便有劳长老安排。”
杂役峰长老的脸色不比他明白多少,两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情形如何被宁逊推至这般地步,嘴里头话赶着话,稀里糊涂竟便将此事敲定下来。
空翠峰的首座弟子,成了演武场看守。
这消息比风寒传染更快,一夜便刮满了凌苍派。
对于此事,唯有玄妙峰首座以“他脑袋有病”的五字评价,成了独一个听闻消息后没有发出“啊?”声的人。
无论如何,次日清晨,空翠山出早课的弟子分外齐全,加之其他两峰来凑热闹的,偌大的演武场头一次显得有些拥挤。
宁逊的早课惯常比普通弟子更早半个时辰,习惯了朦胧晨光中空无一人的演武场,这日方去山主洞府请过安,到得稍迟了些,顿时被那阵仗吓了一跳。
离山不久,大家出早课竟如此刻苦了。
他既觉欣慰,便默默去后头抬兵器架,平日就不起眼的人,这时也是忙活了半天才叫眼尖的弟子看见。
“宁逊!”
“哪儿呢?他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顿时躁动起来,宁逊这才发觉他们等的是自己,四面八方的说话声一时支应不完,正自手足无措,背后忽地两只手伸来,一左一右抓着他的肩膀往上一提,宁逊不及反应,天旋地转,人已经坐在了树杈上。
底下的弟子们还在叽叽喳喳,其中多数人根本不识得他的相貌,瞎跟着东观西望,只图个闹哄哄的好玩儿。
宁逊有些无奈地抹去鬓角汗滴,抬头一看,对上一双翻上天的白眼儿和一张笑盈盈的面孔。
杜洄道:“瞅我作甚,还想下去出风头?”
谢胜道:“宁师兄,他们太能闹了,还是在这儿躲一会吧。”
宁逊看见他们两个在树枝间蹲得稳当,显然早找好了位置,不由失笑:“你俩怎么跑树上来了?”
“楼上雅座。”杜洄撇着嘴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宁逊,现在全凌苍都知道你负罪潜逃,叫空翠山主亲自抓回来,贬成了杂役弟子,你这叛逆期是不是发得有点儿晚?”
“他们是这么传的?”宁逊惊讶道,“嗯……其实也大差不差。”
“你……”杜洄气得要给他一拳,树杈狭窄,承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年轻人,稍一动弹便哗哗摇晃。
树下已有弟子察觉动静,抬头望来,谢胜在旁道:“两位师兄,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杜洄说:“去择金台,我师父有个弃置的小山洞,平日没什么人过去,安静得很。”
两人说着,便动身欲跳,剩下那个却坐着没动,两人目光再度汇聚一身,宁逊无辜地眨眨眼,一手指着树下的兵器架道。
“我的活儿还没做完。”
空翠山那位被贬为杂役的前首座,与玄妙峰首座弟子聚众斗殴,从树上双双跌下的消息,一时间以压倒性的讨论度盖过纷飞流言,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凌苍弟子茶余饭后的笑谈。
“噗……”
杜洄脸上发红,难为情地嚷嚷道:“师父,别笑了!”
“噗……”玄妙山主应无尘以手扶额,袖子遮住面容,只能看见她的两肩不住抖动,强抻着声音道,“做什么跑到树上打架?掌门师兄听到消息吓了一跳,为师趁机摸了他三颗白子,他竟没瞧见。”
杜洄的注意力顿时转移:“赢了?”
应无尘理理袖子,肃容道:“赢了。”
“七胜二百三十负,嘿嘿,师父,你对洞霄真人的胜率,还是不足我对宁逊的十中取一。”
“为师比你年长五十二岁,你再输宁逊五十二年,说不定还不如我。”
“就不能盼你徒弟有点儿长进!”
宁逊站在思过堂一侧,本以为要来挨罚,未料听了半天,这对师徒只是插科打诨,话题还扯到了自己,倒叫他不知道该不该谦虚两句,欲言又止之际,应无尘终于转眼看来,同他道。
“不必这么拘谨,宁逊,空翠师兄不会过来。他昨夜离山,这会儿还没回来,你俩没事就散了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下回别在树上打架,那棵树比掌门岁数还大呢。”
两个年轻人满面羞惭地认了错,并排往外走去,思过堂中阴冷,纵然玄妙山主替他俩拾掇了烂摊子,杜洄仍是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同宁逊道。
“幸亏元师伯不在,我可怕死他了。”
以元无雨的性情,哪怕没有外出,又何曾管过这些闲事。
宁逊心中想着,口中只是附和:“是啊。”
“他不在山中,你竟不知道?”杜洄忽然想起什么,奇道,“说起来,今早你不是还去请安了吗?”
“哦,我在外面问安,只以为是山主没有回应。”
杜洄闻言,诧异地睁大眼睛:“然后你就那么去了演武场,一门心思地干活?”
“嗯,然后无端被你一拳打下了树。”
“不是,”杜洄道,“宁逊,你确实不大对劲,照常元师伯少看你一眼,你都该心慌意乱,不停走神,然后剑脱了手输给我才对。”
天知道杜洄刚刚在他师父面前炫耀的“胜率”都是怎么打出来的。
宁逊心中一叹,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怎么,想试试我现在会不会输给你?”
杜洄登时往侧里撤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还打?掌门真人都把我师父派来训话了,你是不是真想惹她发脾气?”
宁逊却不由他跑,一把揽住他的手臂,往择金台方向拖去:“再陪我练两手吧。”
他说着,话音忽而一顿,面色随之沉下,又轻声道。
“不是好奇,我为何要自请看守演武场么?”

“不是好奇,我为何要自请看守演武场么?”
宁逊说罢,杜洄连挣扎都忘了,真心实意地疑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脑袋有病?”
“……”
宁逊道:“陪我过两招就知道了。”
“诶诶,不许公报私仇啊——”
择金台是铸剑之地,除了择剑大比能热闹几天,平日里往往空旷无人,两人再次分立于山台两侧,大比之景还历历在目,宁逊轻轻吐出口气,向着满面疑色的杜洄扬起一个笑容,这一次是由他开口。
“杜师弟,请指教。”
他手中拿的是演武场随手带出来的普通铁剑,杜洄犹豫片刻,道:“真要打?我换把剑。”
“不必,用折流就好。”宁逊才要摆出起手式,想了想,却又收起架势,道,“你先进招。”
杜洄两条眉毛打了个磨担秋千,伸手将环腰的软剑一抽,二话不说,剑花如白蛇,已当空凌厉咬来。
宁逊目光凝住敌人来势,手中铁剑振开,仿佛仍习惯性地想使旧招,手臂抬起时却滞了一滞,反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转守为攻,径自迎上“蛇头”。
杜洄双目一睁,这临阵变招并非凌苍剑法,以刚击柔,将剑直直送入“蛇口”,非被绞死不可,更不是什么上乘的妙着。如此自寻死路般的应对,叫他一时竟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位玄妙首座的“阴险剑法”之所以在比武场上胜绩骄人,正在于哪怕心中迟疑,剑也毫不犹豫,抓住破绽,便绝不松口。
银蛇抖动身躯,直入空门,然而,就在看清铁剑指处之际,杜洄神色骤变,刹那间交锋铿然,一剑脱手坠地,削铁如泥的寒刃还未化尽余力,登时割开对手衣袖。
杜洄匆忙收剑,连退了两步,惊道:“你怎么回事?放话的时候那么潇洒,还以为你是偷学了什么神功,原来只想送条胳膊给我?”
衣袖破口处转眼渗出红色,宁逊却未多看一眼,拾起摔落的铁剑,又道:“方才我慢了,再试试。”
“不,不必试了,我看出来了……”杜洄将折流抱在怀里,方才一招分明占了上风,这会儿神情却惊疑不定,倒像受欺负的是他,“若非你出剑迟疑了一瞬,刚才便要挑我七寸了,是不是?”
宁逊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再试试。”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招?”杜洄却不应他,单是皱着脸抱紧了手臂,“宁逊,你从前很厚道的,在外头吃了什么蛇心蝎肠,这小招数怎么比我还阴险!”
宁逊闻言,看着手中铁剑默了片刻,才慢慢说道:“我只是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离山这段时间,我曾在秘境中对阵天魔相,那是一道蛰伏多年,已经极其虚弱的分身,但尽管如此,我仍然斩不破它。我的剑对上它的魔气,虽能抗衡,却像砍上软韧的泥,其实使不出半点力气,当时……如果不是山主出手相助,或许很快便会受其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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