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逊玉(壶中)


愈近,心跳愈是剧烈,喘息变得困难,几乎已经控制不住两肩起伏的幅度,他低着头,拖着刻意作出蹒跚之态的步子,终于渐渐行至那抹翠衫脚下。
“慢着。”
即将擦身而过之际,头顶冰冷声音忽然降下,一瞬之间,宁逊的心几乎提至喉咙,他没照过镜子,不知自己现在是何容貌,只能强自板出木然神色,抬头望去。
三个月……或许是更久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近地凝视元无雨,他仿佛没变,又像是变了,曾经逍遥洒脱的竹里仙人眉目之间笼着一层深沉郁色,一双清湛凤目肃起了飞扬的尾梢,看起来更像两把蕴着戾气的弯刀。
元无雨蹙起眉来,神情仿佛有些困惑,或许是这副化形太过不堪入目,他一瞥后便嫌恶地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宁逊复低下头,迈步向前,心中久悬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城门就在前方,只要越过,就是无边自由……他的步子越走越轻快,即将迈出之际,却忽然听闻身后一阵吵闹。
“报城主,人捉来了!小人亲眼所见,那宁逊先时正是进了他的店里!”
宁逊猝然回头,只见分别不久的白蝉店主已被五花大绑,丢在元无雨脚下。
“做什么的?”
冰冷的、慵懒的声音,声并不高,却极具威压,似能将听者的喉咙也一寸寸掐紧。
“卖些乱七八糟的丹药……哦!有化形丹!”
元无雨抱剑而立,并不低头去看,只是眼珠微地转下,闻言眉梢一挑,道:“关城门。”
幽都城主忙高声喊道:“关城门!”
宁逊近乎绝望地抬起头,看着沉重的铁栏在面前缓缓降下,那方又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
“……说呀!他干什么了?”
白蝉店主蜷缩在地,不住哀嚎求饶。
“化形丹……买了化形丹!可那玩意儿随心变化,小人真的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儿了!”
元无雨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雨师剑鞘上轻轻叩击,宁逊知道,这个动作表示他不打算善罢甘休——幽都城主想必也清楚,撸起袖子上前,提起匍匐的白蝉店主,恶声道。
“替他遮掩一句,我扒你一层皮——人哪儿去了!”
血光隐现,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白蝉店主顿时发出极度痛苦的惨叫之声,周遭魔修无不面露怖色,缩起头颈四散退避,宁逊听在耳中,却明白这话实在说给谁听。
逼问声、惨嚎声,轰轰地在他脑内回响,杂念纷飞,往昔光景一时溯回,恍惚又有木昧的言笑、心魔的低语。
挣扎至今,无不荒诞,无不寂寞。
宁逊望着元无雨漠然的侧脸,缓缓叹一口气,逆着涌动的人潮,往回走去。
不合化形之身的黑袍在脚底拖行,不时就让他踉跄一步,身畔起初还有魔修诧异地阻拦,后来嘈杂声音忽然止息,面前便渐渐让出一条通路。
宁逊谁也没看,径自上前,将奄奄一息的白蝉店主扶在怀里,温和灵力注入,替他抚平内伤。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四下死一般寂静,宁逊默默行动,直到低垂的面孔被人用剑鞘抬起。
元无雨看着他,两眼微眯,落下一声冷峭的轻笑。
事已至此,宁逊只能平静地问:“我随你回去,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么。”
“你既然不想做我的弟子,我不强求。”
剑鞘的包铁在这张假面上摩挲,镂花处棱角锋利,令宁逊几乎有种在被切割的错觉,只闻那人又不紧不慢地说。
“如今空翠山上,恰好缺个杂役。”

第31章
回到空翠山,头十二个时辰宁逊过得还算轻松,元无雨大抵不愿多看这张化形一眼,一言未发,将他丢在住处便闪身离去。
——没忘同时设下一圈禁制,将整座竹舍严严实实笼罩起来。
踏入屋内时宁逊不由得发了会儿呆,除了探窗而入的竹枝已垂落桌面,此处光阴如静止一般,仍停留在他去参加择剑大比那日的模样。
然而离开分明不到半年,此间心境,却仿佛已隔了一世之久。
回到熟悉的,或许可以称为“家”的地方,纵然情非得已,却终于令他彻底卸下紧绷太久的心防。宁逊深吸口气,忽觉浑身脱力,新旧伤口齐齐发作,强自压抑的疲乏感如潮水决堤,几乎瞬间就淹没眼帘,此刻心中空空,外事也空空,他索性合衣躺在床上,放任自己清空思绪,无牵无挂地坠入一场长长的睡眠。
而十二个时辰后,元无雨的一剑禁制自行消散,先前被隔绝其后的世外尘嚣,便也随之纷至沓来。
不过,让宁逊没想到的是,头一个出现的人竟是谢胜。
那会儿他还瘫在榻上,脑袋越睡越沉,半梦半醒间听见叩门。梦里往事纷杂,他以为又是混沌中不知从哪儿拼接的一段,半阖着眼没作理会,未料敲门声响了一会儿,那扇竹门竟真的被推开了。
“……宁师兄?”
谢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边探头张望,一边小声唤道。
“宁师兄,听人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
山中无日月,他已两鬓风尘沾染,风神秀朗的少年却仍是如故模样,见了他,目中先是一亮,待看清他的样子,却又是一愣。
“师兄瘦了。”
这一句叹既真且诚,宁逊正盘膝坐起,给他在床沿留出块地方,听闻此言,心中讶然之外,更有些酸楚,不由失笑道:“还以为你要说我老了。”
谢胜在他身畔坐下,一张嘴倒是抹了蜜般甜:“风华正茂的年纪,哪里就算老了。”
宁逊道:“你的伤……恢复如何?抱歉,这段时间,我本该亲自看顾的。”
“那点儿皮肉伤,早就好利索了,同门比试,哪能不磕不碰,师兄这般惦念着,倒像我多娇气似的。”
他说得轻快,宁逊便也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自然知道。”
谢胜说着,又伸手往怀里掏,将一串小瓷瓶摆在床沿:“宁师兄,我带了点儿丹药给你,喏,这个是补气的,这个是养精的,这个是……”
“等等——这是做什么,我用不着这些。”宁逊眼见那一只只瓷瓶光莹剔透,一看便非凡品,忙按下他的手,连声推拒。
谢胜却道:“师兄收着吧,我叔父喜好研究丹术,这些都是他自个儿炼的,不值几个钱,更比不上山主府中的上品灵丹,我屋里都快堆满了,随手捎来几瓶,你权当糖豆吃着玩儿。”
两人推了几轮,到底是宁逊笨嘴拙舌,顶不住名门少爷耍客套的花样儿,糊里糊涂便由着他将各类丹药塞满了床头柜。临走时谢胜满脸期待地问。
“师兄,改日还能请你指点剑法么?”
宁逊叫他忽悠得只会点头,直到少年高高兴兴地走远了,这才反应过来,默然低语一句。
“……我已经不是空翠首座了。”
“听说你不要首座之位,跑去做了杂役弟子?”
第二个来的是杜洄,他来时,宁逊正在屋内扫除。
空翠仙山不染凡尘,屋内其实并没有多少积灰,宁逊说是扫除,其实也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那家伙瞧见他拿着扫帚,却做作地将口鼻一捂,竖起手掌连连扇风。
“干嘛?赶客?亏我还巴巴地去蓬莱接你!”
“然后将个假的认作是我?”宁逊凉凉道。
“呃,”杜洄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我其实,我当时其实认出那不是你了,牡丹花妖在我跟前装都不装的!但那会儿情况有点复杂,就是……呃……”
“行了,”宁逊原非有意刁难,眼瞧他抓耳挠腮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平和声道,“我都知道,那日多谢你去接我。”
“我其实想问,你和元师伯没出什么事吧?”杜洄却忽然抬起头来,“前阵子他那么大张旗鼓地找你,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愿回来了……缘何回来了,又非要去做杂役弟子?”
这位玄妙峰首座难得显得这么毛躁,宁逊径自去将扫帚立在墙角,回过身来给他倒茶,只道:“我惹山主生气,受罚也是应该的。”
“你还真不叫他师父了?”杜洄端着茶,眼瞪得大如铜铃。
“杂役弟子,哪还有资格如此称呼。”
“不……宁逊,在赌气的人是你吧,他那分明只是气话,这屋子他还好好地给你留着呢,要是真想让你做杂役弟子,早连铺盖丢去杂役峰了。”
杜洄迟疑了下,又开口劝道:“元师伯那性子得哄,你可别跟他对着干。”
宁逊垂着眼,轻轻吹散杯口热气,啜了口茶,道:“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哦,对了。师父让我来的,风伯剑还一直搁在玄妙峰,师父问你什么时候去取。”
“风伯不再是我的佩剑,这该去问山主。”
杜洄急道:“你这家伙非得这么嘴硬不可?”
“既然都回来了,便如从前那般,好好儿地过日子,元师伯看重你,等两天他气消了,你再去服个软,师徒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
直到被推出门,杜洄还扭着头喋喋不休地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宁逊砰地关上门,将他的絮叨干脆利索地夹断在外。
“……宁逊!犟死你算了!最好别当首座也别学剑,下回大比,让我把你们空翠山打得落花流水!”
门外传来青年的怒叫,宁逊扬声道:“先赢过谢胜师弟再说吧!”
门框哗啦震动,仿佛是叫人气冲冲地蹬了一脚,宁逊背抵着门,听见外面已走远了,才拿拳头掩着口,忍不住轻笑出声。
而下一个不速之客到来时,正是深夜。
宁逊白日睡多了,连梦也浅,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却发觉床帐外悄无声息地坐着个人,背对着他发呆,他醒时吐息微乱,那人即刻察觉,便回头望来。
由是宁逊产生一个令人不解的认识:元无雨深更半夜坐在这里,听他的呼吸。
“山主?”
困惑中,他仍掀开床帐坐起身来,倒见那人显出些不自然,轻咳两声说。
“我……来看看你,你……你门上怎么多了个脚印?”
这般仓促的没话找话显然不足以解释他出现在此的目的,宁逊静静望着他,一言不发,等一个交代。
元无雨眼见敷衍不过,略有些尬然地坐近了点儿。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人在眼前,上头的躁气冷却下来,亦知前日里做得太过。
只是他生平未有过低头服软之时,此间纵然有心说两句软话,宽慰之语卡在嘴边,却总是没法出口。
“逊儿,”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问,“这些年来,我何曾亏待过你?”
这一声问得恳切,却叫宁逊哑然了。
亏待过吗?
自来他在空翠山中,吃穿用度,灵石、丹药、法器,但只开口,无有不应,种种微妙的点拨,若不经心察看,绝不可能如此透彻。还有各类心法秘籍,全白捡似的往屋里堆,只怕他学不会。他身为首座弟子的这些年,其实过得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可,不曾亏待过吗?
那些一望向他就蹙起的眉、叹息,挑剔的、不耐的目光,疏远的举止,吝啬的触碰,无数夹在二人之间的“动明”……
若师父天性冷淡,那确是他不知感恩不知满足,可他偏偏是见过的。
见过这个人身为别人师父时,轻言笑语,温柔开怀的模样。
宁逊垂下眼。
万千波澜,如今终于连苦海也平静了。
“不曾亏待。”
他轻声道:“是我从前,执迷妄想,自毁道心。”
“那你为什么不肯回来,既是执迷,如何能这么轻易地说放就放?”
“山主想要从前的宁逊?”
“……”
元无雨一时不语,宁逊等待着,眼底浮起一丝讥讽。
真奇怪啊,既盼他剖石见玉,又盼他不曾转移,宁逊从来都是那个表里如一的宁逊,又仿佛永远在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那若是,从前的宁逊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现在,你在这里。”元无雨终于开口,低声说道。
“嗯,我在这里。”宁逊平静地说,“夜深了,山主请回吧。”
元无雨站起身来,却没往外走,而是更近两步,在他面前站住,宁逊盘腿坐在床上,视线只及他腰腹之间,原没打算抬头看他,脸却被一只手托了起来。
“别叫山主,叫声师父。”
“……师父。”
沉默并未延续太久,他便顺从地唤了,元无雨却仍双眉紧锁。二人都知,虽然声音、语调皆与以往无异,其时却已是截然不同的一声。
元无雨目中流露茫然,分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时间,目光却几乎困惑如孩童。
宁逊的脖子大抵是仰得酸了,眉头微微蹙起,他却仍没有松手的打算,如玉般骨节清隽的手指贴在青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几十年师徒分明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刻,他却无端觉得,几十年师徒,他从未与眼前人相隔如此之远。
他忽然问:“那对草蚂蚱,后来收到哪儿去了?”
“什么?”宁逊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我叫你丢掉的那对。”
“……”宁逊眨了眨眼,仍是不明所以地说,“师父既然如此吩咐,想必是丢掉了吧。”
番外 朝雪夕闻
“什么猫儿、狗儿的,我不爱养。”
应无尘扭过脸去朝着窗户,积雪的梅枝压着窗框,沉进一缕凛冽的暗香,她伸手去掸那朵落梅,听见大师兄萧无冲柔声说。
“那是不同的,你总要收个弟子。”
山随主人心性,凌苍三峰中,洞霄赤霞弥漫、空翠青雨连绵,唯有玄妙峰会在冬日落雪。
于是隔日,二师兄元无雨过来赏雪时,应无尘又想起了这回事。
“收徒?凡人天资相差无几,挑个养眼的便是,过两日我去趟中洲,正好替你留意。”
元无雨斜卧松下,翠氅滚了一层雪茸,鲜亮俊俏,活像只圆润的绿毛孔雀,应无尘坐在旁边看他捏出一排雪球,神情仍兴致缺缺:“哪儿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在玄妙峰的弟子里挑个便是。”
“玄妙峰才几个弟子,我看着都不入眼。”
应无尘却道:“若不在器堂挑选,恐怕学不了我的铸术。”
三峰山主各有专擅,比如洞霄真人犹擅剑阵,洞霄峰便设阵堂;玄妙山主精于铸器,器堂则在此峰。
她自觉考虑周详,未料师兄闻言却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说的就是你,簪花年纪,便要愁身后事了?”
应无尘冷着脸站起来,一把抽出道髻上簪的铁梅,插在二师兄欠揍而不自知的漂亮脑袋上。
“玄妙!”她抬脚就走,玄黑袍摆拂散一地雪球,二师兄还在身后叫喊,“此事可不能委曲求全,你得先清楚,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徒弟!”
——想要个什么样的徒弟?
应无尘沿着覆雪的山阶漫行,喃喃自语道。
“既是我的弟子,定要学我的铸术。”
剑修门派出身的第一铸师,个中辛苦,唯她心知肚明。
“还是算了……那不必是个离经叛道的孩子。”
可她在剑上毫无天分,曾是枯水剑师门下剑术最拙劣的弟子,倘若不授铸术,这个孩子又何必拜入自己门中?
应无尘驻了足,低头看着阶沿半个脚印,良久轻叹一声:“……我早就说不想收徒。”
猫儿、狗儿也好,徒儿也罢,依偎过来,无非想要借她的身躯遮挡风雪,好去到更远的地方。
可脚踏歧路的离群之人,能给他们指出什么方向?
遍野银白,草木皆凋,一枝独梅孤介而立,在蓦然飞来的雪尘中,簌簌一抖。
“哎哟,莫怪莫怪!”
她不自觉在山路拐角处停留太久,扫雪的弟子没察觉,帚下一蓬净雪扑上道袍,忙连声告罪。
“无事。”
应无尘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提步要走,却听那弟子奇道。
“山主?”
应无尘留了一眼,是张熟悉面孔。她记得这打扫山路的原是自己玄妙峰弟子,后因入了阵堂,便不常回来了,因而也随口多问一句。
“林夕远?你怎么在这里扫雪?”
“有日子没回来,还以为山主要忘了我了。”那高个儿弟子登时眉开眼笑地凑过来,白净面皮,长眉细眼,天生一副带点儿狡黠的笑相,看着倒还算讨喜。
应无尘没心思听他插科打诨,点了点头,仍向前走,未料那弟子还亦步亦趋地跟着。
“山主有烦恼?”
应无尘便淡淡横了他一眼,意思是:“少管闲事。”
“山主留步!弟子却有烦恼——”
“运不起剑阵?”
“是啊。”那弟子垮下眉头,“教习师父说是我不曾辟谷,灵气不纯之故,这可真是冤枉,饭堂半点不沾荤腥,单吃那兔子菜,我便是修佛也要修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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