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玖樱拗不过老妇人,见聂羽熙来了,立刻委屈巴巴地扁着嘴,努力用自己无声的表情告诉她,她是被迫的。
聂羽熙心不在焉地咧了咧嘴,在袁慈云身前立定道:“夫人,属下已然尽力,大人尚未脱离生命危险,身旁不得离人,还请……”
袁慈云冷冷打断:“在弄清楚你的底细之前,你做再多,于我也是善恶难分,我看你对溯儿并无加害之意才没有将你强行拉走,方才我又向下人打听,他们都说你自称是‘画仙’,而我又亲眼见你钻进画中复又出来。”她向椅背靠了靠,目光微微柔和了几分,“我只愿你实话实说。”
聂羽熙左思右想,这位夫人神色清简、目光却十分锐利,一看便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况且齐溯眼下的状况远远算不上“治愈”,极有可能需要她采取更多非当代医疗手段予以救治,如果眼下的回答难以令夫人满意,想必往后再要接近齐溯便困难重重。这对他的安危也是有害无利。
况且,方才已然暴露了从画中钻出来的骇人场面,恐怕不说些称得上这个场面的事实出来,夫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终于,她抬眼正视袁慈云的眼眸,平静道:“我接下去要说的话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我敢保证每一句都真实不虚。我,是一名时空穿越者,我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另一种‘未来’世界。”
第59章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袁慈云和莫玖樱听完聂羽熙的叙述,惊得瞠目结舌。
聂羽熙故技重施,为了佐证自己的说辞,不断从戒指中朗朗当当地取出许多物件来送礼,二人方才见了她一个大活人从画里出出入入,此刻又见那小小的戒指像个无底洞似的,永远掏不干净,即便再错愕,也只好信了她的话。
末了,袁慈云面容松了些,才流露出真切的担忧来:“溯儿他,究竟如何了?”
“他身上有两处重伤,我虽然都已经缝合完毕,可毕竟路消毒设备稀缺,又无法输血。大人一路奔波回府,我实在无法断定他这一路上失血几何。是以,大人能否苏醒,还要看他自身的意志力了。不过请夫人相信,我就算拼尽一生所学,也一定要留住大人的性命!”
袁慈云稍稍松了口气,面上又出现一丝为难:“聂公子,你对溯儿有救命之恩,老生自当感激,可眼下,老生仍有一事心中郁结,还望聂公子解答……”
聂羽熙倒是没想到这位夫人的语气能转变这么快,方才还疾言厉色一口一个“下作胚子”、甚至要将她处死,到这会儿却一口一句“公子”,用词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她扯了扯嘴角咽下心底的吐槽:“夫人请说。”
“老生近来总是听闻,公子与溯儿之间……”袁慈云皱了皱脸,仿佛极难启齿。
聂羽熙倒是明白了,轻松一笑:“夫人,我是女儿身呢。”
“什么?!”
“当初我忽然从画中落入府里,大人想着如今夫人不在府上,无人料理女眷之事,我一届女流平白出现在他身旁,只怕惹人非议,是以要我女扮男装,说是等夫人回府再做定夺。”
“女儿身……?女儿身……!”袁慈云反复咀嚼这三个字,面容忽悲忽喜,最终豁然开朗地点了点头,“好,这就好!”
她这一点头,聂羽熙心底也跟着一喜——这是同意他们交往的意思吗?
她还没高兴够,袁慈云很快又敛起面容:“依你方才所言,你来我朝是要助熠王夺嫡……?”
“是,这是我房中那幅画给我的指示。”
袁慈云愣了半晌,眼中竟渐渐流露一丝钦佩:“老生年轻时,听闻那些女流之辈不畏强权,只身涉入朝局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亦或用自己无双的智计扭转朝局,乃至影响天下的故事,往往羡艳不已,如今……我府上却有幸迎来如你这般的女中豪杰……”
聂羽熙听得面上都发热了,这位夫人的转变也实在迅猛,从要杀要剐到心生敬佩,竟只需要短短几小时。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她也毫不客气地顺竿而上:“夫人如此宽容大度,心怀天下,羽熙三生有幸才是。眼下,羽熙有件急事,还望夫人行个方便。”
“何事?”
“我听说大人回府路上遇袭,幸好有灼笙相救才幸免于难,灼笙也因此身负重伤,我想去熠王府,探望一下灼笙的伤势。”
“噢,那是应当!”袁慈云立刻首肯,向门外道,“慕琼,叫人准备一辆马车,送羽熙去一趟熠王府。”
始终未发一言的莫玖樱到了这会儿却忍不住了:“羽熙,我和你一起去!”
袁慈云脸上好不容易缓和的愁容又浮了上来:“玖樱,既然羽熙是女儿家,你这……?”
莫玖樱虽然敢于当着众人坚持自己爱着一个女子,却不敢对齐夫人大言不惭,不得已吐了吐舌头:“呵呵,云姨,我当时也是被羽熙这英俊小生的模样给糊弄了,还以为他是哪家的俊公子呢。即知她是女子,我自然是以友待之。方才见云姨有意赐死羽熙,情急之下才口出妄言,还望云姨勿怪。”
袁慈云又一次释然:“那便好,自然是不怪你,幸好你当时阻拦,不然,我还真的枉杀无辜,罪孽深重了。”
聂羽熙终究还是没有摆脱莫玖樱这条小尾巴,她非但真跟她一起坐上了去熠王府的马车,还神神叨叨地追问她此时此刻,丢下生命危急的齐溯而非要去探望灼笙,究竟有什么深意?
聂羽熙头疼不已,她盯上灼笙已有月余,自问悄无声息不露破绽,未想到这一刻,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
她挠了挠发迹道:“你觉得能有什么深意?”
莫玖樱满眼狐疑:“那日陆大哥与丹青嫂嫂来齐府劝你,你也频频追问灼笙的事……你究竟在怀疑什么?”
聂羽熙既然已决定对御征隐瞒,自然也不能告诉莫玖樱,只好故作坦然道:“我真的只是担心灼笙伤势过重,你也不是没看到大人身上的伤有多恐怖,可见他们遇上的那名刺客伸手不凡,灼笙一力迎战,必然伤得不轻,若他有什么闪失,大人醒来发现我对他全无照管,可不成了我的不是?”
莫玖樱似信非信地凝视她良久才道:“如此最好。如今灼笙是齐溯哥哥的救命恩人,齐溯哥哥向来有恩必报,熠王殿下对自己手下之人也向来全力维护,你即便有什么心思,也切勿贸然生事。”
这话却让聂羽熙心头又生了疑惑——灼笙究竟有什么魔力,让所有人都对他深信不疑……不,是即便心有疑虑也不敢声张。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熠王殿下的“用人不疑”吗?
莫玖樱似乎看穿了她的念头,凑近耳畔道:“陆大哥上次说的那件事,就是六年前灼笙受命暗访地下赌庄那件事过后,熠王府上也有人提出过质疑,且是跟了熠王殿下多年的府兵副将。他不过质疑灼笙办事不够尽心尽力,熠王殿下竟当场将他斩杀,并当即下令,从今往后若再有人胆敢对灼笙疑心半句,便同此下场。”
聂羽熙心底一惊:“温文尔雅的熠王殿下竟也有如此暴戾的一面吗?”原来御征和莫玖樱那么郑重其事地提醒她不要贸然质疑灼笙,全是为了保护她啊。
莫玖樱抬眼回忆一番道:“倒也不尽然。熠王殿下曾经的随身侍卫木茨人缘极好,熠王府上一众下人都待他亲如兄弟,是以他的死令所有人都无法接受,同时痛恨与北域有关的一切。而灼笙作为凡尔赛人入府时,便受到百般苛难与怀疑,熠王殿下再三告诫都没有用,忍了一年才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回。”
聂羽熙默默点了点头,当年的是非对错如今再要分辨,已然是不可能。不过熠王即能对跟随多年的战将毫不吝惜地下狠手,便说明他非但用人不疑,也必然疑人不用。
论如今在他眼中的可信度,她聂羽熙也不见得比灼笙差多少,况且,越是无条件的信任,被背叛的时候便越愤恨,她只要拿捏得当,这一切都可成为武器。
马车在熠王府门前停稳,聂羽熙毫不犹豫地冲进大门。
莫玖樱看着她的背影暗暗称奇——她竟已经与熠王殿下熟悉到不需要任何文牒名牌,就能无障碍入府的地步了吗?
看来她方才的提醒是有些多虑了,熠王殿下对她的信赖也足以保她安稳无虞了。
她慢悠悠地下车,走到王府门前,亮出腰间名牌道:“我是莫府的莫玖樱,来找熠王哥哥叙话。”
聂羽熙冲进府门便遇上了管家,从而得知熠王就在自己的正房中,便一股脑跑了过去,一刻都不曾耽误。
“殿下!”她在门外,将木门拍得砰砰响,“殿下,我是羽熙!”
熠王立刻将门打开:“羽熙,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三弟伤势如何?”
聂羽熙恭敬作揖:“回禀殿下,大人伤得极重,属下拼尽全力才暂且稳住了他的性命。属下听闻灼笙为救大人也伤得不轻,特地来探望一番。”
熠王叹道:“灼笙道不见得伤得多重,令医官随意包扎了一下便回房歇息了。”
“那怎么行!”聂羽熙大惊,“听御征说他也一度浸在血泊中。殿下,我的医术您是知道的,想当初大人被沈威砍了一刀,区区数日我便能让伤口全然不见,如今灼笙为救大人而受伤,他即是大人的救命恩人,便对我也恩深似海。我若不出手相助,有违医者之心不说,更有可能被大人责罚,还望殿下允准我为灼笙探一探伤情,待大人醒后,也好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