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羽熙努了努嘴:“我才不呢!”
“也是。”莫玖樱掰着手指头算时间,“国丧至少得要两年,期间你们也不能成亲。”
“谁要与她成亲了!我虽然决定留在路朝,可还没原谅他呢!”
陆尘煜瞠目结舌了半晌,抱拳:“你这出唱的真是绝!”
“还不是齐溯哥哥固执伤人在先!”莫玖樱气鼓鼓道,“羽熙做得对,是得好好让他一尝悔恨的滋味!”
方才,聂羽熙决定离开齐府时,特地要莫玖樱将画卷带走,挂到了沈丹青的房中,并说明她回去取些母婴产品就回来,又要大家配合她好好做一场戏。齐溯现在钻在牛角尖里,自以为大义凛然,自我牺牲光荣得很,不让他真切地体会一把痛失所爱,他可回不过劲来。
“不过这些日子,我会更多留在现代,毕竟我在那里也有些朋友要告别。至于这幅画和齐溯……还请你们多多照看。”
陆尘煜拦住了她:“等等,你这次要回去多久?”
“两边有时差,在我那里一个月,路朝得过去半年吧。”
“半年?!”莫玖樱大惊小怪道,“你不会半年都不回来了吧!”
聂羽熙笑:“我会时不时回来一下的,放心。”
陆尘煜一脸尴尬:“你大概……会在什么时辰回来?”
聂羽熙噗嗤笑出声来:“你是怕我回来刚好撞见你与丹青嫂嫂……就寝?”
陆尘煜脸一红:“聂羽熙!没见过你这样没羞没臊的女子!”
聂羽熙长笑一阵才答:“此番将画挂在丹青嫂嫂房中,不过是为了送些孕妇用品来,我早已与玖樱商量好,等我回去后,便将画卷带去莫府,不会影响你夫妻二人。”
说罢,她再次与众人告别,钻进了画中。
此番回去,她确实有许多事要做,虽说在路朝觅得良人,并且她在现代也确实交友不广,可毕竟也是她出生成长之地,真要一去不回,仍有不少往事涌上心头,有不少人要逐一道别。
更何况她还得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往后这一生所需的耗材和知识储备,都只能在这一个月里谋划周全。这一个月里,她几乎将书店和文具店都要搬空,又四处求取护肤品中药配方,以便日后自己调配。
最重要的是,她向感情经历丰富的闺蜜咨询了一番,都说关于“失恋”这件事,男人的反应可比女人来得蛮一拍,即便是真爱,也得过上几个月才能真正体会到相思的痛楚。
然而这个十分现代化的感情观对于齐溯而言,却并不适用。
自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便全然失了生机,活得浑浑噩噩、魂不附体,虽一日都不曾罢朝,也照常领兵出征,将那些因为改朝换代而蠢蠢欲动的势力全然摆平。
可他的心是空的。
陆尘煜和莫柒寒每每去齐府,他总也留在轩木阁里默不作声地作画,每一张,画的都是她,漫漫洒洒地铺满屋子的每个角落,他却仍不停歇。
莫柒寒实在看不下去:“三弟,你这究竟是做什么?当时分明是你执意要将她气走,如今却又在此终日惶惶神不思蜀。”
齐溯也不答话,吹了吹纸上的墨迹,举起画来问他:“这幅如何?”
“三弟!”
齐溯苦笑:“我只怕这漫长一生,都不再有任何盼头,只想着留一幅画卷,也好一解相思。”
陆尘煜咂咂嘴:“你这哪是一幅?”
“可我如何都画不出她的神韵。”齐溯仰头喝了口酒,“你们说,我到底错在哪?”
陆尘煜瞥他一眼:“还不是错在自以为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是……”齐溯长长苦笑,“二哥当初说得都对,我悔不当初,可……”他摇了摇头,搁下手中的画,又蘸墨落笔。
这回,他画的却不是她,而是凭记忆临摹了那副神乎其神的画卷,画完,他将它挂上了原先的位置,退开一步痴痴凝望,眸光渐渐闪出水汽。
“行了三弟,你不能再这样了!”莫柒寒用力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走,“男子汉大丈夫,得担得起自己的决定!”
“就是!”陆尘煜没好气道,“你这副模样若是让她见到,这下半辈子,还不得都让她攥在手里!”
莫柒寒皱着眉头瞟他一眼,齐溯却还是听出了言下之意,目光一凝冲回屋里,重新凝视那副画卷:“她还会回来吗?”
聂羽熙从画里钻出来时,莫玖樱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她吓了一跳:“哎哟,你干嘛这么干瞪着我。”
莫玖樱啧啧地摇头:“羽熙,我突然发现你是不是利用我们大伙儿为你复仇呢?”
聂羽熙皱了皱眉:“何出此言?”
“我劝你赶紧回齐府吧!”莫玖樱一脸无奈,“齐溯哥哥想你都快想疯了,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们都于心不忍。你就不怕等你折腾够了,他生无可恋地自尽了?”
聂羽熙心底一咯噔:“怎么就扯到自尽了?上次我回来你还说他没什么啊,只是郁郁寡欢了些,其他一切如常呢。”
“你上次回来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这两个月齐溯哥哥的心情每况愈下,整日借酒浇愁,瘦得形销骨立,眼见着越来越没有人样,我哥今日从齐府回来,说齐溯哥哥都神志不清了,画了千万张你的图像仍不满足,今日更是临摹了你这幅画,痴痴地望着它出神流泪,谁都劝不住呢!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吧!”
聂羽熙自觉真是闹大了,心头一痛,怨她:“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不回来,我又如何告知于你?”
翌日,齐溯下朝回府,见桌面上出现一张白色平滑的A4复印纸,上头是级细的硬笔字迹——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
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的心猛地收紧,来不及换下朝服便拔腿冲进轩木阁,原本铺满整间屋子的凌乱画像竟全然不见了。
他激动得浑身战栗,眼里满是不敢轻信的激越、以及强迫自己提前绝望的按捺。
他颤抖着推开卧房门,刹那间,整颗心都舒展了。
“羽熙……”
聂羽熙徐徐起身,将手上的画卷递给他:“赝品没用哦,留作纪念吧。”
“你……?”
聂羽熙捶了捶腰背:“你把我的房间弄得那么乱是几个意思?可把我收拾得累坏了。”
“羽熙……?”齐溯怔怔地上前一步,“你真的……”
“我不!”聂羽熙后退一步,气鼓鼓地看着他,“我就是回来看一眼,待会儿我就回去了,真的回去了!今天是最后期限,我这一回去就真的回不来了,再也不给你添乱,不给你惹麻烦,不惺惺作态!再见!”
她刚回身要走,被他大力拽住——
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到久违的怀抱。
“别走。”齐溯哽咽得几乎失声,“别走……”
“你不是说我修养不够,不配留在……”
她的嘴被他的吻全然封住,天旋地转时,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以后还赶不赶我走?”
“再也不了。”
“那……”聂羽熙从齐溯的怀里钻出来,“赶紧来帮忙!”
她将戒指中所有的囤货一股脑掏了出来,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继而心满意足地掸了掸手,指向墙上的画卷,向齐溯发号施令:“取下来。”
齐溯愣愣地照做。
聂羽熙接过画卷,亲手将它撕成了碎片。左手上的尾戒随之化为尘埃,消失不见。
“看到那首诗了?”她问。
“嗯。”
“不许只回答‘嗯’!”
“看见了。”
聂羽熙仰躺在齐溯的怀中,望着漫天繁星:“那是我想要的爱情。”
齐溯收紧手臂吻了吻她的发际:“我只会给你更好的。”
“余生,就交给你了。”
“我的余生,是你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