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杜桂华还是像昨天一样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打毛衣，看见魏以铭走过来，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道：“去去去，我们店里有尸体，别来吃饭！”
魏以铭笑着说：“你们店里真的有尸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尸体，让我进去看看呗。”
杜桂华听罢突然怒骂道：“晓得我店里出事了，大清早的就来嘲笑我，我告诉你，我知道是谁想整我，不过没门！我杜桂华的店开不成，我让你们所有人的店都开不成！”
她对着魏以铭说一遍还不解气，又叉着腰站在马路中间，对着整条马路把这句话喊了一遍。
一辆轿车向她飞驰而来，来不及刹车，急促地按响喇叭。魏以铭急忙跑过去将她拽了回来。
司机停下车，摇下车窗骂道：“姓杜的你他妈找死啊！站马路上骂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小比崽子毛没全就来骂老娘，他妈的！”杜桂华撸起袖子要上去干架，但被魏以铭牢牢拉住，一步也走不了，只好眼睁睁看着车嚣张地开走。
“干什么干什么！”杜桂华甩开魏以铭，恨恨地看着她，“你到底谁啊，昨天是不是你也来了？”
魏以铭有礼貌地笑了笑，说：“我是林小紫的男朋友，林小紫这会儿在店里面吧！”
杜桂华翻了个白眼说：“她什么时候又有个男朋友了，跟她吗一样，水性杨花的。”
“啊？”魏以铭装作不可思议道，“她有男朋友了？”
“可不是，从小就没缺过。”
“那她现在的男朋友是谁？”
“一个姓徐的，高中生，听说还是成才中学的。真想不通怎么会看上她，狐狸脸，蛇精腰，一看就不是好女孩！”
杜桂华坐下来继续打毛衣，突然从黑漆漆的火锅店里冲出来一个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毛衣往地上一扔，骂道：“你骂谁呢，你骂谁是狐狸脸蛇精腰？嘴巴放干净点！”
魏以铭一看来人，就是林小紫，心中一喜。
他还以为她已经逃跑了。
杜桂华不甘示弱，站起身推了她一把，开口要骂，但被魏以铭拦住了。
魏以铭把杜桂华挡在身后，与林小紫面对面道：“林小紫，你还记得我吧。”
林小紫看着他，神色淡漠，冷笑道：“哟，是你啊，怎么啦小帅哥，你是不是忘不了我，所以这么一早就来找我约会？”
魏以铭汗颜，说：“我不跟你多话，我就问你一句，徐枕阳的尸体是不是你们偷走的？”
林小紫转了一下眼珠，说：“谁是徐枕阳？”
杜桂华在身后插嘴道：“哎，不就是你那个成才的男朋友吗！情人节那天还来找你的。”
“死老太婆，要你多嘴！”林小紫唾骂道。
“小比崽子你骂谁呢！谁他妈把你带大的，我当年瞎了眼养了你这个白眼狼出来！”杜桂华也回骂道。
“没谁求着你养我！你当初不收养我，我现在保准活得更痛快！”
魏以铭只好尽全力挡在她们二人中间，说：“不要吵不要吵，再吵全部抓起来！”
杜桂华立刻闭了嘴，但林小紫却冷笑道：“抓好了，你来抓，我正准备去警局呢，你来了正好省我一笔打车费！”她说着把双手举到魏以铭面前，示意他铐住自己。
魏以铭一愣，问：“我为什么要抓你？”
“你不是知道为什么吗？还反过来问我，你是不是警察啊！”
杜桂华在旁边盯着魏以铭看，嘀咕道：“这人是警察？怎么一点不像呢？”
林小紫不耐烦道：“你让一边好不，真是烦人。喂，抓不抓我，不抓我就走了，我要是走了就绝对不会让你再抓住！”
魏以铭仔细看着面前这个紫发少女，倔强的脸上有着明显刚刚哭过的痕迹，双颊微微泛红，两只眼睛里还留有泪水。
他问她：“你带徐枕阳回来，只是因为他是你男朋友吗？”
林小紫眯着眼恶狠狠地看着他，说：“你别可怜我，我最讨厌别人同情我了！”
魏以铭说：“我没有同情你，我只是在查案子。徐枕阳的尸体是不是你偷去的？”
“是的！所以你逮捕我吧！我要进牢房！我最喜欢吃牢饭了！”林小紫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魏以铭从腰间拿出手铐，铐住她的双手。
林小紫开始抽抽搭搭地哭出声来：“走吧走吧，我们是走去局子还是有车来接？”
魏以铭说：“你先带我去看尸体。”
林小紫摇着头说：“我已经把他埋了，你们不能那样对他，你们太残忍了！”
“埋哪里了？”魏以铭急着问道。
“庙港河旁边，我可以带你去指认现场，但你们不许把他再挖出来！”林小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点之前的小痞子样都没有了。
魏以铭答应她，先把她的情绪稳住，林小紫擦擦眼泪说：“你不像坏人，我就信你这一次。”
她在前面带路，绕过火锅店，来到上次发现尸体的河边。魏以铭看见河边有一个大土包，土包上插着三株香，香还没灭，但已经燃到最底了。
“看过了，我们走吧，你可以判我死刑，我无所谓！”林小紫说。
魏以铭拉住她，说：“盗尸不会被判死刑。林小紫，我有句话想问你。”
“不许挖坟！”林小紫喊道。
魏以铭微微一笑，问：“你冒险把他带出来，好好埋在地下，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想让他能睡得安稳了。”林小紫眨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魏以铭说。
“因为你爱他？”
林小紫点头：“因为我爱他！”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林小紫听见这句话，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情人节那天他跟我说的好好的，说过两天带我去放风筝的！”
“他跟你做过承诺？”
“嗯！他现在高三，出来一趟不容易，我还劝他别出来了，好好念书，但他说他约了人见面，反正都要出来的，说见完面就来找我。”
魏以铭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又问道：“我现在是在帮你调查他的死因，如果凶手不伏法，你觉得他会睡得安稳吗？”
林小紫愣在那里，用衣袖擦擦眼泪，说：“那你答应事后给他选个好墓地。”
“行，我答应你。”

第126章 我没报警
魏以铭打电话喊警局开车过来将林小紫带回去, 自己则留下检查现场以及抓捕供犯。
但林小紫表示自己只跟魏以铭呆在一起，要别人带她走，那是不可能的。
“没你这样的嫌疑人, 哪有一直跟警察提要求的？”魏以铭无语地看着这个跟屁虫。
“我提了多少个要求？就这一个也叫一直提？”
“赶紧坐警车走，否则我要以妨碍公务罪起诉你了。”
“我不！”林小紫扒着车门不肯进去，“我要跟你说句话！”
“什么话？最好是有用的话。”
“肯定叫你听了下巴都要掉下来！”
魏以铭半信半疑, 走到她身边。林小紫踮起脚, 附在他耳边说：“你们警局里面有凶手！”
“你说的是谁？”魏以铭惊道。
“哎呀, 我知道个屁啦！”林小紫又压低声音说, “你不怕我回去后会被害死？”
魏以铭皱着眉沉默地看着她，最终挥了挥手让她下来了，并让前来抓人的警察先回去。
他不是那种轻易就会相信犯人的话的稚嫩小警察, 但是这一次, 因为裴娅琪和林萍萍也睡过类似的话，所以他不得不信。
警车开远后，魏以铭问：“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有什么根据吗？”
林小紫扭了扭带着手铐手腕说：“我听见徐枕阳14号那天跟那个人打电话吵架的，并且两个人约了在庙港河, 我问他对方是谁，他是个警察。我就没有多问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说起徐枕阳, 她又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看样子她对徐枕阳真的爱之入骨。
魏以铭听得此事, 心情愈发沉重。不管什么案子, 一旦涉及到警察, 结局总会很糟糕。
“所以我不会离开你的, 因为我怕死。”林小紫说。
“好, 等会儿我带你回去, 不过你要先告诉我，跟你一起偷尸的有哪些人？”
“没有，就我一个。”林小紫说。
“就你一个人？搬运尸体，打扫现场，挖坑埋尸？”
“呃……嗯，就我一个人。”林小紫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魏以铭抱起手臂，淡淡道：“林小紫，你不要把警方当傻子了。这种事情，怒一个人能完成？”
“你就抓我一个人不就行了？废话啰嗦的。”
魏以铭经过这两天与她相处，渐渐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气，知道继续这么问下去，只会浪费时间，有这个精力还不如自己去调查。
杜桂华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听得二人的对话，她似乎很有话说，一直在对魏以铭挤眉弄眼。
可魏以铭又甩不掉林小紫，分身乏术，只好打电话请求支援。
正巧陆警察闲得慌，就按照魏以铭的吩咐开了两辆警车过来，把林小紫和杜桂华都带去了警局，并安排了警察看守客好来火锅店，若有可疑人物进出要及时汇报。
加上这两人，警局目前待审和正在审的涉案人员一共有六个，按照陆警察的话来说，这里从来也没这么热闹过。
林小紫和杜桂华被分别带到两间房，由魏以铭负责林小紫，陆警察负责杜桂华。
“怎么是个丑不拉几的中年男人，喂，帅哥，你以后可不能变成他那样的！”林小说着紫打量了一下审讯室，笑道：“感觉这一间比我昨天呆的那间要干净，是不是新建的啊！连个蜘蛛网都没有，昨天那间有四个蜘蛛网呢！。”
魏以铭坐在她的对面，面无表情地说：“姓名，年龄，职业。”
“唉？怎么又是这三个问题？我昨天不是都说过了嘛！”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快说！”
林小紫撇撇嘴说：“我叫林小紫，十九岁，在姨妈杜桂华的客好来火锅店里做服务员。”
“你今天早上五点的时候在哪里？”
“在那个医院里，我去偷我男朋友的尸体。”
“你一个人？”
“是的。”
“穿的什么鞋子？”
“就小皮鞋啊。”
魏以铭把周金平拍摄的窗台照片放在她面前，说：“这张照片上的鞋印，是耐克运动鞋，42码，这是你穿的吗？”
林小紫一愣，硬着嘴说：“是我穿的，我刚买的。”
魏以铭无奈说：“法医部也是有监控的，不管你们再怎么乔装打扮打扫现场，也是能发现你们的身份的。亮哥他们是肯定会被抓，如果你供述出他们，协助警方将他们抓捕归案，劝他们自首，我们会帮助减刑。”
林小紫问：“减刑意味着还是要坐牢吗？”
“做了非法之事必须收到法律的惩罚。”
“嘁。”林小紫翻了个白眼，“你他妈当我傻啊！”
魏以铭见她态度坚决，于是决定把偷尸案放到一边，先调查火锅案。
“2月14日，你跟徐枕阳见过面？”
“嗯，见过。他来火锅店找我的，说晚上有事，不能陪我过情人节。”
“那是几点时候的事？”
“八点不到，我记得电视里刚播完天气预报。”
“他点了火锅？”
“点了，点了个麻辣锅底，不过我没收他钱。”
“他一个人吃？”
“害，怎么可能，我们都认识他，所以几个人聚在一起的。就因为这还被杜桂华骂了，说我们不好好工作！”
“火锅里的人肉饺子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
“徐枕阳有没有带饺子过去？”
“带了，不过他没有煮，打电话去了，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打完电话他急匆匆就走了。”
“是煮的饺子？”
“是小卉，她贪吃。煮熟了之后亮哥先吃了一口，说觉得不对劲，就把饺子打开，发现里面有根头发，当时没觉着什么，只说这猪肉连毛都没拔干净啊！”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报警？”
“没人报警啊，是警察们自己来的。说我们店里有尸体，我们当时还在吃，就被警察赶了出来，一锅火锅都给倒了。”
“没人报警？”
“没人！你想想，杜桂华那个守财奴的，要是真遇见事她怎么可能允许我们报警？肯定要我们藏着掖着哩！而且我们几个也嫌麻烦，要真是人肉，就把它吃掉！哈哈哈！”林小紫生硬的笑了两声。
魏以铭翻看着当时的接案记录，上面明明写着，2月14日晚8点16分接到客好来火锅店报警。这么明显的真相，林小紫也需要撒谎吗？
“林小紫，你确定当天没人报警？”
“反正我没看见有人拿手机。”
“你要对每一句话负责，我们事后是要去核实的。”
“负责！绝对负责！只要你答应我给徐枕阳买块好墓地！”
魏以铭没有搭理她，将她暂时关押，自己立刻去检查当日警局的通信记录。
通信记录显示，在2月14日晚8点15分，确实有一通电话打入，通话时长1分半钟，通话内容为：我在客好来火锅店里吃到了人肉，请问这事有人管吗？
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但是魏以铭觉得这个声音是使用了变声器后发出来的。
可是查询了电话号码后发现，电话的主人是一名叫卢意的男性，45岁，职业是红龙中学的厨师。
魏以铭当即联系身在成才中学的武海，听武海的意思，他已经顺利进入宿舍楼，正在楼里面徘徊，寻找线索。
“不过他们只让我进男生宿舍，女生宿舍不让进。”武海说。
“好，小武，你今天中午不用回来了，去红龙中学食堂吃饭。”
“啊？我不一定抢得到吃的唉，那些学生速度可快了。”
“吃不吃得到我不管你，你记住去问问食堂阿姨，有没有一个叫卢意的人。”
“哦哦，我记下了。这又是什么人，怎么感觉神神秘秘的。”
“还不好说，但你一定要仔细调查，如果人在，就把他带回来。”
“好的好的。”
以魏以铭的推测，这个卢意，就是整个案件的关键。他必然知道火锅店投尸案的发生，所以才敢报警说客好来火锅店有人肉。
那样不明不白的肉，正常人谁能认出是人肉？
可为什么是客好来呢？
徐枕阳一共去了三家火锅店，如果这个人真的清楚徐枕阳的行踪，并且想让他伏法，他大可以同时说出另外两家店也发生了投尸案，这样可以加重徐枕阳的罪行。
除非，他只知道徐枕阳去过客好来。
或者，他已经知道另两家店一定会报案。
魏以铭想到林小紫所说的，徐枕阳当时打的电话，据林小紫说，徐枕阳告知她对方是一个警察。
这个神秘警察如果也参与到了这起案子里，那他会在破案的过程里起到怎样的作用？
武海在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说：“魏队，我不用去吃食堂了。”
“什么意思？”
“你刚刚问的那个人叫卢意是吧。”
“是的。”
“跟我一起的负责人说，卢意失踪好几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唉？”魏以铭愣了一下，说，“跟你在一起的不是成才中学的负责人吗？”
“哦，两所学校的食堂也是共用的，因为这个叫卢意的厨师失踪，食堂后厨已经乱成一团了！”

带着武海进入宿舍楼的是成才中学的宿舍管理员, 姓黄，大家都叫他黄师傅。
黄师傅笼统地负责宿舍的大小事务，每日早中晚和凌晨都要对宿舍进行巡视, 所以他算是最了解宿舍楼的人之一。
黄师傅告诉武海：“卢意在两所学校当厨师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从两所学校还没拆分开始他就在这里了，所以后厨的事基本都是他管。”
武海问：“红龙跟成才有必要拆成两所学校吗, 共用宿舍楼, 共用食堂, 也就是分开来上课吧！”
“肖成红的两个儿子不是东西, 当年为了抢家产，拿着刀互砍，最后是他们老娘拦在中间才止住争吵的, 否则肯定要闹出人命。”
武海听罢叹道：“子不教, 父之过。这也怨不得别人。”
“其实还是种不好。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肖成红那样的老革命者，读书人，怎么可能生出那两个东西出来。”
“哎？”武海惊道，“不是亲生的？”
“不是。是肖成红和她老婆邢老师收养的, 一个死刑犯的孩子。八十年代吧，两个孩子的爸爸出去做生意跟合作商发生了争执, 一晚上把那家人杀了个精光, 当年就被枪毙了。两个孩子那时候十二三岁的样子, 妈妈跑了, 过年没吃的没穿的, 年初一又被仇人把家给拆了, 两个人冻得命少了一半。肖成红和邢老师知道后就把他们带回家养去了。哎！”黄师傅说着摇了摇头, 重重地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