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医生是有义务对病人进行回访的,只是江译白表现得太冷漠,陈晨逆反心理一上来,就由他去了。而且他既然接受了葛思宁,就说明他主动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比之前来就诊,说了半天还在打太极的情况好多了。
江译白沉吟一下。
“不是很好。”
“吵架了?”
“算是吧。”
“原因呢?”
江译白张张嘴,说不出所以然来。
“是她闹脾气?还是你做错事了,但是你没发觉?”
“都有吧。”
江译白觉得葛思宁这次说得有点过分了。他第一次做人男朋友,已经很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有疏忽了,可她的评价却比以前更糟糕。这让他有点怀疑自己了。
陈晨哂笑:“怎么还是老样子?”
“什么?”
“爱情怎么可能是完美的?你们靠得越近,就越能看到对方的缺点。如果你是冲着当一个完美的男友去谈这场恋爱,那我劝你立刻分手。”
江译白猛地皱眉,他现在很脆弱,听不得分手这个字眼。
陈晨又说:“她想要什么,你又想要什么?我没见过葛思宁所以不知道。但你想要的无非就是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的狼狈、你的不堪、还有你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侧面。可这些你让她见过了吗?你是不是还在偷偷地藏?”
她从走进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坐着的江译白。
许是职业病使然,陈晨总能在最快的速度里通过最少的细节去分析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她看到的江译白是紧绷的,可明明他面前空无一人。
关秋秋抱着战利品一脸笑容地推门进来,陈晨拿起包。
“有机会的话,或许能让我和葛思宁见一面?我实在太好奇她是个怎样的姑娘了。”
她就是随口一说,江译白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原本是想把票直接给王远意,顺便试探试探对方的态度。葛思宁说她又让爸爸伤心了,江译白想找机会帮她打打补丁。
但是林易突然打来的一个电话让江译白改变了主意。
对方应该是刚和陈晨吵完架,得知江译白也成为说服关秋秋的一环以后,他立马来据理力争,这过程中难免提到他和陈晨过去的事,从林易视角来看又是另一种说法。
江译白突然有了参考物,例如原来同一件事在对方眼里看来完全不一样,又例如感情还能这样发展。
那些过程听起来如此美好的爱情最终也会走散,那过程不美好的呢?
他留意起这个话题。过去被他当做无用信息筛掉的、左耳进右耳出的八卦,最近他在茶水间支着耳朵听。
听多了才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有类似的烦恼,好像只要是关于爱情的事就没有一帆风顺的。
有时候听到特别离谱的,他会想,做到这个程度,不结婚说不过去吧?
结果反倒是同事被他这个想法给惊呆了,说他看着冷冷清清的,结果内心这么纯情。
江译白不理解何为纯情,他觉得他和葛思宁就挺纯情的,尽管葛思宁总会做出一些轻薄他的事情。
不过被这么一说,他倒是隐约觉出味来了。
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太端着了。他总希望葛思宁觉得自己好,可是有时候太好了,反而让人觉得虚浮。
抽了个时间,他去给葛思宁送票。
倒不是觉得把票送给她会更好,只是想找个理由见她一面。
江译白还没有想清楚,但是潜意识里觉得总这么冷着、耗着,不好。他没想过分手,那不如不要吵架了。
以前他习惯了默默付出,现在他难得地想邀一下功。
葛思宁站在宿舍楼下,被蚊子咬了一口。
她拿着票,有点别扭,想说她妈从来不看话剧,嫌浪费时间。而且她这个年纪去看儿童剧,未免也太滑稽了。
可看到江译白闪着期待的眼睛,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其实也不算无用功,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话剧不是重点,一家三口一起看才是。
“除了送票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说吗?”
葛思宁望着他,不是想他无脑认错,只是想他能哄哄她。至于怎么哄,她没什么要求。
不过有时候没有要求反而是种潜在要求,当江译白委婉地问她:“这周回来吗?”的时候,葛思宁感到一阵失落。
“票是周六的,他们同意去看的话,我肯定得回家啊。”
她说完就趿着拖鞋跑回去了,江译白看着她腿上那个堪称硕大的蚊子包,不自然地在原地踱了两步,回去了。哄小孩他有一手,可哄女朋友这件事,他想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葛思宁虽然不是首发,但还是要按时去训练。
她最近有些消极怠工,xixi这个碎嘴子过来和她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江译白。葛思宁这才知道他已经换岗了,这个项目已经不是他来跟进。
xixi见她意外,问道:“你不知道吗?上个月的事了。我和我舍友私底下还哀嚎了很久呢,以后没帅哥看了。你都不知道,他们公司新派下来的指导有多猥琐……”
后面的话葛思宁没听进去,她只是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江译白每次来找自己,都不是顺便了,而是专门过来的。
可是这些事情江译白从来没和她说过,再想远一点,工作上的事他就没和葛思宁说过,顶多报备一下自己的行程。葛思宁知道他赚钱不容易,但是究竟是怎样的不容易呢?领导同事对他好吗?办公室会勾心斗角吗?会有人给他使绊子或者示好吗?
葛思宁统统不知道。
她越想越烦,守身如玉就算了,守口如瓶算什么回事?过去的不想说,那当下呢?他永远只让她接触美好的、正面的东西,可她却不想做他的花朵,被养在温室里,等待他给予被筛选过的雨露。
葛思宁心情不好,人脆弱的时候总想躲进亲密关系里。
她问徐静有没有空,想和她见一面。
得知徐静有空以后,葛思宁就逃课跑到c大去了。
她最近在学校诸事不顺,换个地方呼吸也是不错的解压方式。徐静上完课过来找她,葛思宁正在人工湖边喂鹅。
她问徐静:“冬天这片湖是不是会结冰?”
徐静说:“何止结冰,还经常有不怕死的人从湖面上跳芭蕾整活,或者划到对面上课呢。”
葛思宁眺望那栋金碧辉煌的大楼,作为c大的王牌专业,教学楼都和别的专业与众不同。
“不会掉下去吗?”
“不然怎么说他们不怕死?学校每年都会通报一批人,但每年都有人发神经。可能是觉得刺激吧,说真的我也挺想试试的……”
她们边说边往食堂走,徐静总是夸她们学校的饭难吃,葛思宁倒是要来吃吃有多难吃。
说到一半她突然问了句:“嗯?陈安远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在徐静过去的电话和信息里,葛思宁知道他们是形影不离的,像每一对历经千辛万苦才没有分开的高中情侣一样,到了大学开始明目张胆地相爱。
葛思宁在京华的时候会很唾弃那些黏在一起挡人道、在宿舍楼下扎堆旁若无人亲吻、在食堂单占一桌吃烛光晚餐的情侣,但她很双标,如果是徐静做这些事她只会觉得很甜蜜很幸福。
而且她爱屋及乌,尽管她觉得陈安远并不适合当男友,但徐静既然喜欢他,就说明他有可取之处。
葛思宁问出口以后没察觉到徐静变了脸色,继续往前走。
泱泱人群里,她听见好友很轻地说:“我们分手了。”
葛思宁的脚步比她的脑子快,她蓦地停下来,喃喃问了句:“你说什么?”
徐静表情平静,但是眼睛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涌上一点伤心:“我们分手了,上个月。”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合时宜,葛思宁兴冲冲地来找她,她不该说这种不开心的事。于是很快挽上她的手,挂上笑容:“哎呀不说这个了,去吃饭吧,你不是在微信上嚷嚷着要来尝尝吗?走吧走吧。”
“徐静……”
“嗯?”面对怔怔的葛思宁,徐静倒有点不自在了,她重复,“我真的没事!不就是失恋么?大学里男生多的是,你还怕我找不着第二春?”
葛思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下午徐静带她参观学校,c大好吃好玩好拍照的地方还是挺多的,但葛思宁有点心不在焉。
她今天来找徐静其实是有私心的,一是想向她索取安慰,二是想借来找她玩的名义参观江译白的母校。
葛思宁说想她是真的,但是这个原因不是最重要的。她本来就心虚,现在看到徐静过得并不如她想象中幸福快乐,她心头涌上一股自责。
傍晚徐静送葛思宁去坐公交,葛思宁斗胆问了一句:“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么?”
徐静说只说了三个字,不合适。
葛思宁却急了:“怎么突然就不合适了?以前不是都好好的吗?”
徐静应该是已经过了那个伤心的劲了,所以看起来没什么波澜。
她告诉葛思宁:“上大学以后我有点报复性心理,想要弥补高中三年没有时间吃喝玩乐的遗憾,所以大一上学期结束的时候,我的绩点不是很好看,还差点挂科。从他老家回来以后我们就为此吵了一架,他觉得我不珍惜时间和资源,随便对待前途,整天只想着玩。我当时觉得他说的对,还跟他保证我下学期一定发奋图强。但是人嘛……由奢入俭难,这学期开学我努力了一段时间,又懈怠下来。五一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我就在计划假期,想和他去旅行,结果他说他要留校学习,我说你平时这么用功不差这几天,大不了我们就去玩两三天,剩下的假期回学校,我陪他学就是了。可他当时看着我,说了一句话。”
葛思宁不由得屏住呼吸。
傍晚的夕阳映在徐静脸上,将她的黯然染成红色。
“他说我有挥霍的资本,他没有。”过去一个多月了,徐静想起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儿伤心,“我知道他一直都有点自卑,译白哥至少有亲生父母在身边,也没有被抛弃过,更没有寄人篱下。但是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他很努力,他真的很努力,无论是读书还是赚钱,只要是能做的他都愿意去做。而且我知道他并没有很穷,他妈妈有留给他钱,译白哥也会给他生活费,虽然他每次都不要就是了。所以我问他就因为这样?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对。”
“我当时很生气,也很不理解,但是被他当时的态度和表情伤到了,就和他断联了一周。”
“然后呢?”
“然后……”徐静仰头,慢慢地叹了口气,“然后我发现,我也会累的。”
太阳不会一直升起,偶尔也会是阴天。
葛思宁从未见过暗淡的她,心情五味陈杂。
她攥着徐静的手,问:“这些事你怎么都没和我说?”
徐静笑了:“还不是看你太开心了!不想打扰你来之不易的幸福。再说了,你这段时间不也是不太顺利吗?”
葛思宁抿抿唇,回想起她们的每一次通话,发现几乎都是自己在说,或者徐静在为她打抱不平、出主意,她很少听到徐静说自己的事。就算说也说得不多。
她真是个自私的朋友。
葛思宁在回校的公交上一直在想这件事。
从徐静想到江译白,又从江译白想到爸妈,葛思宁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自我了,她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诚然没错,但是却也因此造成了忽视。
她兀自希望江译白向她坦诚,可她说过她想了解吗?她总是在等,她为什么在等?其实她内心也和他一样在逃避。
她明知道自己可能接不住那个不明亮的他,却仍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所以江译白一表现出松动,她立马就抓紧了。
现在热情冷下来了,又开始翻旧账,细数那些他们还没在一起就已经存在的问题。
她单方面希望父母和好,可她想过父母的感受吗?
频繁吵架、被伤自尊、被迫在孩子亲人面前演戏的日子是他们在过,说不定爸妈早就厌倦这样的生活了想做个了断,可是又因为种种原因而忍耐下来。
葛思宁不去看过程,不去换位思考,一心只想着让对方原谅彼此,和强行安排大团圆结局的黑心导演有什么区别。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她性格的分身。
周六,她主动给江译白发信息说,她准备出发跟爸妈去看话剧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忙,过了十分钟才回了一个字:好。
许是觉得太冷淡了,江译白很快又拨电话过来,问她会不会紧张。
葛思宁笑了一声:“我和家里人去看话剧,有什么可紧张的?”
她这几天其实也想通了,一直紧绷的人其实是她自己。她太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了,也太想要一个圆满的结果了,总想着靠改变其中一个人去改变整个局面,才会举步维艰。
王远意和葛天舒的矛盾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如果可以解决,他们当初也不用走到离婚这一步。
葛思宁既然已经知道他们复婚是因为自己,那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一点才对。诚然,她并不是一个嘴甜的孩子,但就是因为嘴笨,所以才更要付出行动。如果连她都逃避家庭,那父母就更没有把这个家维持下去的理由了。
看完话剧出来,葛天舒果然嗤之以鼻:“都多大的人了,还来看这种儿童剧目。葛思宁,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
葛思宁说:“我为什么不能成熟一点,我就不能永远当个小孩吗?”
她不知道她这句话有多难得,连葛天舒都愣了一下。毕竟葛思宁从十五岁开始就嚷嚷着要成熟,在父母眼里看来,她就是只迟早要飞走的鸟。
那种被孩子依赖的、被需要着的感觉久违地回到父母手心,哪怕只有一点,好像也能供他们维持一阵。
亲情就是靠这样断断续续的衔接,时好时坏,但总不至于断裂。
葛思宁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可她也只是做能做的事情而已。其实过去父母不一定就十分恩爱美满,只是她没有注意到那些裂开的缝隙。如果真有一天走到无路可退的地步,她也要为自己尽力了而松一口气。
葛思宁慢慢发现,长大真是一件无可奈何又累人的事情。
高中的时候也很累,但那种累却是充实的、有目标甚至很大概率会有结果的,她只要努力了投入了就会有收获,而且不用作他想,只要卯足劲往前冲就行了。
可现在她所处的位置已经不是笔直单一的跑道,而是无数条岔路口。几乎每走一段路她就要做选择,且这些选择存在的意义并非选对或选错,她没有因为选了这个而一飞冲天,也没有因为选了那个而跌入谷底,每一次命运向她陈列选项,都只是为了让她习惯做选择这件事情而已。
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所以才会有一个成语叫尽力而为。葛思宁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也改变不了别人。十九岁过去一半,她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围着自己转的。
和男友的冷战还在持续,但是细想又觉得比冷战好一点,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完话剧的第二天葛思宁在家里帮王远意做面包,她以前只顾着吃,从未想过从揉面到发酵要浪费爸爸多少时间和精力。
因为有她的参与,所以做砸了不少,光是吃实验品就够了,王远意让她把卖相好的拿去送给江译白。
葛思宁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等王远意奇怪地看过来后,她才应了一声。
确认他今天休假在家以后葛思宁才别别扭扭地出门,路过客厅,葛天舒问她要去哪里,怎么还化了淡妆?葛思宁恨自己涂了个这么鲜艳的口红,支支吾吾半天,趁着王远意没听到赶紧溜之大吉。
感觉以她妈的嗅觉,再多呆一秒就能闻出她的心虚。
葛思宁摁门铃的时候江译白刚洗完澡,看到他头上披着毛巾,发丝还在往下滴水,她看了下表,现在才下午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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