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陆挚在私塾还没回家,她暗暗吃了三个,剩下两个。
待陆挚回来,天冷,可他俊美白皙的面容上沾了汗,面颊带着跑步后的薄红。
云芹突然内疚,早知道她就吃两个,不要吃三个了。
她把包子端上来。
陆挚也饿了,只是,他吃了一个,却把剩下那个掰开,送到她嘴边。
云芹红了脸,说:“其实我已经吃过了……”
陆挚:“我知道。”
云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陆挚将那半个包子喂给她,又擦擦她嘴角:“我进屋的时候,你嘴角油油的。”
云芹:“……”
排雷:会和一句话简介一样,从男女主年少写到老,雷者慎。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甜文 成长 轻松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云芹陆挚
一句话简介:少年夫妻老来伴
立意:在困境中找到解决的方式
第1章 半边鸡。
初夏的五更天,晨雾横在树杪上,如纱如练,雨露凝在树叶上,未见鸟影,但闻鸟鸣啁啾。
第一缕天光落在田间时,各家各户有了响动。
阳溪村村口东边一户人家,篱笆围着一方小院子,左边藤架结了一溜青翠的瓜,右边竖井旁斜放一个木桶。
“吱呀”一声,篱笆门从外往里推开,云芹一头乌发挽了个纂儿,穿着一件青色粗麻交襟,双手袖子捋着,提着一捆茅草。
清透的光影勾出她素面朝天,双眸清透,正是青春年华。
“是阿芹回来了么?”屋内,母亲文木花忙着弄饭,没出来瞧,只在灶台前问。
云芹应了一声。
她在院内空地先放下茅草,轻轻呼一口气,又去搬一架木梯子。
最小的妹子知知听到声息,出来说:“姐姐,我来帮你!”
云芹摸摸知知的头顶,道:“那你帮我扶着梯子吧。”
知知答:“好!”
家里共有三四间茅舍,昨日一场急雨,冲坏厅房的茅草,滴答漏水,今个儿趁着没雨,一大早云芹就去找了合适的茅草,扎成捆带回家。
她背着装着榔头的箱子,一手提那茅草,扶着梯子爬到屋顶。
云芹猫着腰,小心地查看破了个洞的屋顶,屋顶视野高,她眼角余光发现远处小路上,一个胖乎乎的妇人,朝小院走来。
那是附近几个村里有名的说媒人王婆,嘴皮子极其厉害。
眼看着她越来越近,目的就是自家,云芹铺茅草的动作一顿,稍稍剥开一点,正好能从屋顶,听到厅里的动静。
却说那王婆果然冲着云家来的,她拍门:“云娘子在么?”
知知闻声,扶着梯子空不出手,叫文木花:“娘,有人来了!”
文木花从厨房出来,双手在裙兜上擦,透过篱笆缝隙确认了一下:“王婆呐?”
王婆:“是我。”
开了门,见王婆手里提着半只鸡,鸡脚上绑着红纸,文木花心下了然,道:“进屋说。”
云家用一间茅草屋当饭厅、客厅用,王婆一进门,就看不远处接了半桶雨水放着,房屋上还破了个口子。
文木花讪笑,忙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有劳你大老远跑来了。”
王婆在村里名声向来不错,她作保说媒的婚事,虽不是保十桩就有十桩美满,倒也从没撮合出怨侣。
王婆喝了口水,把半边鸡递给文木花,说:“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大的那位,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文木花:“是,丁未年生的。”
王婆一拍大腿:“属羊的,正好,我这儿有一门顶顶合适的亲事,想说给你家大姑娘。”
屋顶,云芹紧张凝神,把耳朵贴在破漏的洞口处,知知看着她的动作,不明所以:“姐姐?”
云芹赶紧比了个“嘘”的姿势。
屋内,文木花早有预料,还是一喜:“阿婆想说的,是哪门亲事?”
王婆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前月,隔壁长林村老何家来了个秀才外甥省亲,那秀才姓陆,属龙,今年二十有一,这阵子家里给他张罗娶妻,我想,你们家丫头很合适。”
文木花听罢,既喜又忧。
长林村和阳溪村同属一个县城管辖,相距不远,就是中间一片洼地,把两个村划开了,乡音却不改,两村常有嫁娶往来。
文木花娘家就在长林村。
加之老何家在当地是大户,他家有个秀才外甥的事,文木花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个精干后生,俊着哩。
不过,陆秀才的爹已经没了,他是独自带着他母亲,来投奔舅舅家的,没什么产业。
就是县城那些大户人家,家中若没了一个顶梁柱,少不得要吃些苦,何况在村里,那可是个劳动力。
看出文木花面上的纠结,王婆便说:“他家是少了个男人,但前不久,陆秀才已经在长林村新办的小私塾,开始教书,收束脩了。”
听闻陆秀才有了生活来源,不是那不事生产的读书人,文木花稍稍放心,却也困惑:
“阿婆说的亲,没有托大的,只是,秀才有功名在身,都能配上县里的姑娘了,怎么往我们这边找呢?”
村野人家,对读书人总是敬仰的,文木花明白,云芹纵然有千般好,却不识字,不好比县里姑娘。
天上不会掉馅饼,文木花不知道是什么让陆秀才家出动王婆,来说这门亲事,但肯定有坏处。
果然,王婆又喝了几口水,娓娓道来:“自家人不骗自家人,我也实诚和你说了吧,陆秀才的娘……”
她下意识看看左右,手指点了点脑子,说:“这里不好。”
文木花惊讶:“可有找郎中看看?”
王婆摇摇头:“不大中用,也就能自己吃饭洗澡,其余和小孩儿似的。县里的姑娘家,断然是看不上这样的亲家。”
屋顶上,云芹虽看不到王婆动作,却也从言语里猜出几分。
每个村里,都会有一些不太灵光的小傻子,以前住隔壁的二丫就是。
屋内静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文木花的声音:“还是算了吧,我听说长辈是傻子,会影响以后的孙子的。”
如果女儿能嫁一个秀才,文木花定然是高兴的,可如果这秀才既没有父亲,母亲又是傻子,先不说以后女儿要吃照顾人的苦,生出来的孩子,也可能是傻子。
那她可就坑害了云芹的一生了。
王婆忙说:“莫误会,那陆娘子何氏原先是没问题的,你从小也在长林村长大的,何家有没有傻子,你肯定是知道的。”
又叹了口气:“老何同我说,陆娘子是遇到大喜大悲之事,一口气没上来,才成傻子的。”
无意冒犯陆娘子,文木花抱歉笑笑,给她添水,又说:“倒是我误会了,不过我想,或许这两孩子还是没缘分……”
王婆握住文木花的手,压低声音,说:“就怕你家大姑娘耽误了。”
文木花顿住,一时如鲠在喉。
云芹的模样自是没得说的,性子也好,会的活也多,本是一女难求,然而到现在二九年华,也没个着落。
村里和她同年生的女娃,现在都是孩他娘了!
文木花不是不急,只因前两年,云芹持着铁锹,把村里一个男的从村头打到水沟,不带喘气的。
虽说是那男的本就是地痞,可是往后,她的“悍妇”名声,传遍阳溪、长林二村。
当时谈好的一门婚事告吹,再往后,云芹的婚事就耽搁了。
便是有来提亲的,要么是泼皮,因旧事扬言要“治治她性子”,要么是无赖,垂涎她的容貌,全都不能作数。
文木花若想要云芹嫁得好,就得看外村,可外村的好亲事哪有那么好找,何况,家里也不舍得女儿嫁太远。
而这陆秀才一家才来长林村,就没听说云芹从前的事。
文木花目露沉思,王婆不是那等专赚这掮客勾当的没良心的,相反,她肯把陆娘子的事说清楚,已是不可多得。
也是因为陆秀才并非尽善尽美,这门婚事,才有落到云芹身上的可能。
甚至她有预感,这应当是云芹能遇到的,最好的婚事。
陆秀才的身份,不比她当年那门婚事差太多。
王婆见文木花不再一味拒绝,笑叹了声:“秀才的功名是实打实的,家里免徭役、不用赋税,这两点,就叫人眼馋到不行了,还可以不跪拜老爷。”
文木花点点头,怎能叫人不眼馋。
王婆:“我也知道,多得是那些下流人家,不看任何条件,冲着秀才的身份,就能把女儿嫁过去,不问生死,但你们家不是这样的。”
这话听得文木花心里舒坦了一些。
“我大可以去问别人家,也不过是多加点彩礼。可你也听说过我,我不吃这碗饭,说媒更为积德,不是只要钱就不顾其他的。”
“我想,夫妻之间,只要两人不是那品性败坏的,若能齐心协力,定能过得好的。”
文木花:“是这个道理。”
王婆:“说完这家里,就说陆秀才此人,当真一表人才,你家大姑娘我小时候见过几面,模样也是好的,应当十分般配。”
王婆不愧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一番话下来,文木花的顾虑已经被打消了八成。
见时机成熟,王婆主动说:“不知,我可不可以见见你家大姑娘?”
文木花:“自然可以。”
知女莫若母,她抬起头,看着屋顶始终差一点,没全补好的部分,扬声:“阿芹,方才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
王婆正疑惑,就看那屋顶窸窸窣窣的,随后,传来一道轻轻淡淡的声音:“嗯。”
王婆一惊,敢情方才那姑娘就一直在屋顶听着呢!
倒是省了又一番口舌。
云芹下屋顶的时候,衣衫上沾了些茅草碎屑,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五官长开,脸颊微微圆润,眉眼昳丽,琼鼻樱口。
王婆打量着云芹,果然是好样貌。
只是,寻常姑娘家遇到说亲的,没这么淡然,尤其是对亲事不顺的姑娘而言,她们面上往往藏不住难堪。
这姑娘,却不大一般,她有几分腼腆,但看着自己的眼眸很清明,没有郁卒。
王婆笑说一声“好孩子”,又问了几句话,云芹一一答了,口条尚可,王婆这才鸣金收兵,告辞。
文木花把王婆送到了篱笆门口,王婆说:“成与不成,晚点你都差人到我家说一声。”
文木花点头道谢。
她已经八成同意这门亲事了,可具体的,还得等云芹她爹赶集回来再说。
心里想着事,文木花驻足在门口,突的,就看云芹噔噔噔走出屋来。
文木花一吓,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却看云芹手里提着那半边鸡,知知紧随其后,姊妹俩一直盯着这半只鸡。
云芹轻舔下唇,朝文木花说:“娘,这鸡,清蒸还是炖煮?”
文木花:“……”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我胡汉姬又又又又回来了!
这次想写个顿感大力萌妹vs温和端庄君子,先婚后爱的一些家长里短~喜欢的大家走过路过收藏一个,拜托了,感激不尽~~~[让我康康]
竹编的蒸屉笼子打开,雾气刷地扑到眼前。
“笃笃”刀剁案板声后,文木花把剁好的清蒸鸡刮到一旁,她往后看了眼,云芹带着知知守在后面。
云芹盯着鸡肉,两眼亮晶晶,更衬得她眉眼生动盈盈。
只是,文木花越瞧越没好气,数落:“吃吃吃,成天就想着吃,你的终身大事,你也不知道着急!”
云芹眼神游移,也不应答,低头给知知擦口水。
文木花:“……”
她哼了声,用刀锋把单独留下的大鸡腿,劈成两半,示意姐妹俩:“一人一半,拿去吃吧。”
知知欢呼一声,云芹先拿了一半,仔细吹凉递给知知,自己才拿了另一半,撕下其中的一半给文木花。
文木花摆摆手:“我不吃,气都气饱了,你说你平时这么温吞的个性,当初怎么就非要打人……”
突的,只听头顶一阵淅淅沥沥,知知仰头看屋顶:“哇,又下雨了!”
云芹叼着鸡腿,含糊道:“糟了!”
屋顶还没补好呢!
她着急忙慌的就要往外跑,文木花赶紧拉住她,找来一顶斗笠:“要死啊,别淋雨!”
云芹“唔”了声,文木花又担心她脚上打滑,说:“算了,不急这么一会儿,等雨停了再……”
云芹:“没事!”
这是一场及时雨,正好让她能躲了文木花的嘀咕。
吭哧吭哧爬上屋顶,云芹拨弄着茅草,不过,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停了。
她抬起肩膀擦擦下颌的汗,褪下斗笠,让知知在下面接着,把斗笠帽子丢下去。
知知被大大的帽子盖住,“啊”了一声,摸黑后退了两步,云芹在屋顶笑她。
她面颊红润,双眼乌黑而明亮,象牙白的肌肤泛着温润的光泽,灰扑扑的天色里,天公恍若用丹青,独独为她着色。
文木花看了会儿,好气又好笑,高声:“就知道玩闹,等等又下雨我看你怎么办!”
云芹身影缩了回去,继续补房子。
文木花摇了摇头。
她的大女儿哪哪都好,偏偏在婚事上不顺利,也不知道那陆家儿郎,到底能不能托付。
中午,云老爹云广汉和老二云谷从县里回来了。
今日有集市,他二人把家里的好皮子,拿去县里卖了,换了二十斤菽麦,十斤粗面粉,一斤豆油,半斤盐,一匹布。
云广汉给知知带了一个竹蜻蜓,知知高兴得跳了起来。
云谷故意把竹蜻蜓举得高高的,一把公鸭嗓:“拿不到!”
不过他还没得意,十三岁的男孩还没抽条,云芹还比他高,轻松就把竹蜻蜓拿走,还给了知知。
云谷:“……”
文氏清点了父子二人从集市带回来的东西,又问:“就这些了?”
云广汉道:“还有钱呢。”
他脱下牛皮靴子,从靴子里缝的暗兜,掏出五两碎银,加上那些米面,够一家人嚼用几个月的了。
云芹捂住鼻子,知知:“臭臭!”
文木花倒是不嫌弃,笑嘻嘻拿着银子去过水,一边说:“快来吃饭,今日王婆送了半边鸡过来,就等你们了。”
云谷意识到什么,赶紧冲到饭桌上,果然没鸡腿了!
云谷:“又只给我留鸡翅!”
文木花:“鸡翅不好么?鸡翅也香得很。”
云谷委屈:“只有半个!”
知知咬着手指:“我也只吃了半个。”
云谷:“你吃了鸡腿,你还要说什么?”
文木花拍桌:“再嚷嚷都别吃了,平时短你们吃的了?为这点也争来争去的!”
母亲一发话,饭桌上终于安静下来,云芹习以为常,早就给大家盛好了菽饭,一碗碗塞到他们手里,再塞一双箸,并一句:“吃饭。”
嘴巴顾着嚼东西,就顾不上吵架了。
云广汉也借机咳嗽一声:“吃吧吃吧。”
今天刚把家里旧年和开春攒的皮货,换了个好价钱,下午,云广汉不打算进山打猎了。
早上又下了场如酥小雨,把院子里的瓜果,后园子的藿菜、荇菜和水葱,都浇了个遍,云芹看过了,没别的要留意的。
午后的云家众人,难得攒了半日闲。
知知在屋外和一群小孩玩竹蜻蜓,西面的屋内,云广汉靠在凉簟上,枕着双手,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文木花倒了洗脚水,进屋后合上门,道:“你可知道王婆早上为何送半边鸡过来?”
云广汉咂摸了一下,突然爬了起来:“芹丫头的婚事,有着落了?”
文木花看他还知道关心,心里舒服些,就把陆秀才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了。
云广汉摸着下巴,说:“那可是个秀才,虽然家里有些难处,不过,咱外孙不管生几个,日后岂不是不用服徭役了?”
文木花:“你想得可真远……”
云广汉在意徭役,还得从十多年前,阳河决堤那次说起。
作为阳河周边县城村落,阳溪村、长林村等在上游,侥幸躲过一劫,但之后朝廷赈灾,征用民夫修堤坝。
云广汉父亲当年还在,云广汉和他大兄就去服徭役,不成想,大兄修堤坝时候,不慎落入阳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件事成了云广汉的心病,因为当初大兄是代替他,背石头上堤岸的,哪知就脚滑了。
听闻秀才功名家人不用服徭役,云广汉已经动摇八。九分,哪怕还有一分可能,他也不想再见这种事。
文木花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叹口气。
她看了眼天色,说:“那……我去找王婆了,先把这件事应下来。”
云广汉起来穿鞋:“等等,我去吧,我顺便再去长林村打探打探。”
文木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