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画抿唇道:“虽然没吃东西,但总是需要排出的。”
玉奴脸色难看。
稚奴看了她一眼,转身跳下马车,没过多久,递了个盆进来。
玉奴扔到她面前:“就在此处吧。”
陆瑾画:?
“马车摇摇晃晃的,我怎么拉得出来?”
玉奴冷笑道:“拉不出来就憋着,等出了益州再说。”
陆瑾画抿唇:“再憋也憋不了两三天,在这拉就在这拉吧,你出去。”
玉奴冷冷盯着她:“都是女子,你怕什么?快点的,别墨迹。”
陆瑾画:她是真不讲究啊。
“你看着我,我拉不出来。”
玉奴冷笑:“那就别拉了。”
两人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以陆瑾画败下阵来:“那我再憋一憋。”
雪天路滑,他们逃命本不应该坐马车,但带着陆瑾画这个拖油瓶,她身体娇弱,若是吹风,怕半路就病死了。
思来想去,还是坐马车走。
燕凌帝的人速度很快,天刚亮,就锁定了几辆往益州外跑的马车。
“东西南北各有几辆马车,有一辆从益州出去洛阳,看样子是准备走水路,还有一辆穿过荆山往外,这几辆马车都是昨晚从剑门关出去的。”
燕凌帝的优势很明显,人多,而且是在大燕境内,一切由他做主。
周睿飞速带人追击上一辆马车,担心陆瑾画的安全,他们不敢向马车射箭什么的,只能杀光旁边的人,才打开马车去看。
往往迎接他们的,都是迎面劈来的刀光。
“只剩最后一辆了!”
在午时,他们追击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一阵厮杀后,周睿飞身上前打开马车,里头露出一张胆怯的脸,是个小孩子。
他顿了顿,心慌道:“没有陆姑娘!”
大家心头皆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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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慕容据:最后蹦跶一下我就下线了,别催
这方陆瑾画坐在摇摇晃晃的船里, 来来回回吐了好多次。
玉奴嫌弃地捧着盆,冷声催促:“搞快点,恶心死了!”
陆瑾画晕船了, 吐了好一阵后, 她气息微弱道:“水,给我水。”
玉奴很不耐烦:“给你喝了你又吐!喝什么水。”
回应她的,是砸地的‘砰’一声闷响。
她看着柔弱,连倒下去都轻飘飘的, 楚楚动人的面容上一片无害。
玉奴静静看了眼她, 正要去拿水,稚奴忽然厉喝:“不好,被发现了!”
稚奴做老妪打扮, 站在船头划船,玉奴做老头打扮,在船舱盯着陆瑾画。
他们这艘烂蓬船, 在水面上摇摇晃晃。
陆瑾画也换了一身衣裳, 面色被涂得漆黑,配上那双清澈的眸子,看起来倒没那么讨厌了。
或许是当年的巨变对她影响太大, 或许是陆瑾画太过漂亮。
过去那么多年, 她连母亲的面容都忘了, 唯独记着陆瑾画长什么样子。
这些年的痛苦与坎坷经历, 也让恨意在她心中慢慢发芽, 长成参天大树。
燕凌帝看了周睿一眼,后者连忙上前喊话。
“玉奴,陛下说了,只要你将人交出来, 从此都不再追究你们兄妹二人的罪责!
“若是抵死反抗,格杀勿论!”
玉奴冷笑,他们犯的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赦免她兄妹俩,想来慕容舜是真着急了。
如何能不急?
眼看着时间越拖越晚,天气如此严寒,就算益州冬日气候比蓟州暖和些,那也不是奈奈的身子能受得了的。
战船从水面上缓缓靠近,燕凌帝已经等不了了,对方跑这么远,还不肯放下陆瑾画,说明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她!
烂蓬船四面夹击,很快就被堵在中央,里头毫无动静,燕凌帝心中一沉,跳上去打开破帘子一看,一个人也没有。
他缓缓捏紧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该死的东西,这么冷的天,又拖着他的奈奈泡水了。
“人还没跑远,一刻钟内若是找不到,所有人提头来见。”
另一边,陆瑾画从水中被拖出来,面色惨白,毫无声息。
稚奴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冰凉,冷得像具尸体。
他惊道:“她发热了!”
“发热便发热!”玉奴急急拧干衣袖上的水,冷声道:“你我能不能活过今天都是一回事,还管她发不发热?”
说罢,不耐烦道:“带着她,赶紧走!”
这可是他们的保命符,若是被抓住了,有陆瑾画在,说不定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次的事情他们计划了许久,原本天衣无缝,从剑门关离开后便能一路顺利走出大燕。
只是玉奴没想到,慕容舜当真昏聩至此,为了一个女人,派出禁军,还封锁了大半个燕国。
这十年来,他一向勤政,将天下大事放在心中,玉奴以为他是个想留名青史的贤能皇帝,再如何,至少还会顾忌天下人如何评判他。
谁知他这次竟然如此反常,不得不让玉奴推翻以往的猜测。
目光扫过昏迷不醒的陆瑾画,玉奴冷笑。
既然此女对他那么重要,那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稚奴扛着人,一路进了林子,在林间与追兵斡旋着。
逃到一处,前后皆有追兵赶来,他们连忙蹲下,藏在树丛间等那些人过去。
“怎么消失了?”
“我这边也没追上。”
“继续找!”
眼看着人都要走了,陆瑾画忽然咳嗽起来,玉奴猛地捂住她的嘴。
咳嗽声还是传进了禁军的耳朵。
“在这里!”
玉奴接过陆瑾画,冷声道:“你断后。”
说罢,健步如飞地跑了。
稚奴拿起刀挡在众人面前,很快厮杀起来。
玉奴扛着人上了从荒芜的地方绕过去,他们不能离开林子,一离开,就会被锁定。
耳边传来冷箭的声音,她常年练箭,对箭矢的声音异常熟悉,当即就地一滚。
这群混蛋,连陆瑾画的安危也不顾及了?
只是这样一下,陆瑾画便被她扔在了一边,倒在积雪上,两人彻底分开。
她扭头看了眼陆瑾画,对方死死闭着眼,面色惨白,毫无声息。
剑光传来,玉奴连忙甩开鞭子迎去。
作为死士,她这十几年也不是光吃白饭去了,追来的是益州兵士,不等他们发信号弹,玉奴便将二人斩杀了。
回头一看,刚刚还倒在积雪上毫无声息的陆瑾画已经跑出老远。
玉奴脸色一变:“这贱人!”
鞭子一甩,便要将人卷过来。
长鞭上布满了倒钩,若是伤到了什么地方,可不是她的原因,要怪就怪这贱人要逃跑。
陆瑾画冻得瑟瑟发抖,忙不迭的往前跑。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她已经长经验了,不能往斜坡边上跑。
身后传来‘呼啦’一阵破空声,接着是一声闷响,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她连忙回过头,见一道身影站在面前,是陛下身边的禁军。
来人接住那满是倒钩的鞭子,铁钩刺进掌心,手上鲜血直流。
陆瑾画不认识他,连忙道:“谢谢你谢谢你。”
话还没说完,玉奴便狠狠一抽鞭子,血肉顺着倒钩翻飞,巨大的内力袭来,两人同时被击飞。
我靠——
在这个世界,陆瑾画觉得有内力的人都在开挂。
燕凌帝远远看清她的身影,飞扑过去接住人,她恰好撞在小臂上,一阵柔软传来,燕凌帝没有迟疑,将人勾入怀中。
只是这落点不太好,恰好是一处乱石坡,两个人抱作一团,像陀螺般滚下去。
燕凌帝将人死死附在怀里,一手拿出佩刀狠狠扎进地面,二人这才被迫停了下来。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着急忙慌去看她:“奈奈,有没有伤着?”
陆瑾画缓缓蜷缩成一团,身体抖得像筛子。
刚刚那一下,她拿胸扑到了燕凌帝胳膊上。
发育期的烦恼就是这样,自己平时穿衣服都痛得不行,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被狠狠撞到。
见她面色惨白,燕凌帝霍然坐起身,着急去检查她伤在哪里。
“伤着哪了,让朕看看。”
陆瑾画还在混沌中,剧烈的疼痛让她大脑一片浆糊,但她还是精准拦住了男人的手。
“我……没事。”
燕凌帝狐疑地看着她额上一片细汗,都痛成这样了,确定自己真的没事?
陆瑾画躺在男人怀里,气息微弱道:“我要换衣服。”
摸到她湿漉漉的衣裳,燕凌帝心中满是怒火,连忙抱着人起身。
“朕带你回去。”
托玉奴的福,这个冬天,她的苦药是断不了了。
陆瑾画凑近了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什么,燕凌帝顿了顿,随即道:“都听你的。”
在重重包围下,玉奴很快被抓住,但稚奴却逃了出去,真是令人唏嘘。
燕凌帝还没时间审问她,正守在房间里,看陆瑾画喝药。
“朕摸摸看,还发热吗?”男人去摸陆瑾画的额头,被小姑娘偏头躲开,“待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燕凌帝拧眉,许久,又道:“朕的奈奈,又要变成药罐子了。”
他俯身将人抱进怀里,也不管房间里有多少人,两人亲密交织在一起。
陆瑾画瞥了眼其他人垂下去的脑袋,多少有些不自在。
“陛下别弄着我,还把脉呢。”
燕凌帝不悦:“朕抱着你,方便些。”
辛太医连忙道:“陛下说的是,姑娘气虚体弱,恐坐不稳当,还是让陛下帮着些吧。”
陆瑾画:……
这话说的,你信吗?
这一行人,什么都不多,就是太医多。
她有的药喝了。
因着身体原因,她们又在益州耽搁了几日,燕凌帝不走,其他人哪敢走?
眼看着马上年关了,众人心里着急,但谁也不敢提先回去的事,
“最近怎么不见右相大人?”
来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问话的人一脸懵:“到底出什么事了,太子殿下也不见了。”
那人脸色变了变,往周围一看,压低声音道:“太子和宋勇良与外族人串通,益州此次疫情,确认与他们有关!”
两人面容上皆是惊讶,面色难看至极。
益州死了那么多人,原来奸细竟然在身边?
太子真是糊涂,他可是大燕的储君啊,为何要联合外族人来残害自己的子民!
“父皇,儿臣没有……”慕容据坐在牢狱中,嗓子都喊哑了,“儿臣是冤枉的。”
关了好几天,整个人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风流倜傥,蓬头散发,狼狈万状。
倒是宋勇良,住在隔壁牢房,还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也不喊冤,每日什么话也不说,吃得好睡得好,仿佛住的不是牢狱,而是自家卧房。
慕容据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怒道:“宋勇良,你们宋家人狼子野心,若不是宋诗柔那毒妇诓骗孤,孤根本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宋勇良淡淡看了他一眼,别过头,睡到自己的稻草床上去了。
在蓟州,他睡的床,多是用又软又厚的棉花铺出来的,陷进去软软的,整日的疲惫都消散了。
睡稻草床,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记忆了。
小时候便常睡稻草床,如今老了,也觉得这床舒坦极了。
果然,人过惯了好日子,就忘了当年的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了。
他盯着墙上的蜘蛛网,像是在数有几条蛛丝一般。
将他不理睬自己,慕容据越发生气了,怒道:“孤不会放过你,父皇也不会放过你们宋家!
“通敌判国,害死这么多人,你等着诛九族吧!”
慕容据虽然叫得厉害,但心早就空了。正是因为害怕,急需要发泄,他才会每日大喊大叫。
他最在意的,是裴硕带来的话。
想起这句话, 慕容据募地蔫了,他不信,他不相信!
若他不是父皇的孩子, 父皇怎会立他为太子?
父皇为何不立别人?
若真是如此, 那他的亲父到底是谁?这么多年,为何从未有人给他说过?!
慕容据靠在墙角,脸色变幻莫测。
一扭头,发现宋勇良隔着好几个木栅栏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心中顿时一惊, 冷冷转过身去。
太子实在奇怪,宋勇良心想。
这几日他总是大喊大叫,满面慌张, 也不知在急什么。
他自小胆小蠢笨,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把他吓着了。
可蠢人一肚子笨水, 哪里会思考?
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想到此, 宋勇良淡淡开口:“殿下稍安勿躁。”
他总算理会自己了,慕容据这些天一个人唱独角戏,快要唱不下去了。
吵架这种事, 得两个人都吵才吵得起来嘛。
他愤恨地转过身, “你话说得轻巧, 可知通敌判国是什么罪?你们宋家怎么敢的!”
宋勇良一怔, 好奇道:“这与宋家有什么干系呢?”
慕容据怒道:“宋诗柔那毒妇让孤将陆瑾画诓骗回来, 说要制造一场山匪下山抢东西的样子,孤以为是找群刺客扮演山匪,谁知这群山匪竟是异族人!”
他面色越来越冷,质问道:“你们是怎么和异族扯上关系的?”
宋勇良面色发愣, 不解道:“殿下问的好极了,你说是柔儿让你这样做的,可有什么证据?”
慕容据一愣,来往的信件他都烧了,接头的人他从来没见过,也不知如何联系,事到如今,竟然百口莫辩了。
“这还需要证据?”慕容据冷笑:“我堂堂大燕的太子,难道需要和异族人串通一气去获取什么东西吗!”
宋勇良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他。
经历这次事情,倒是变聪明了一些。
“殿下说的极是,可没有证据,你如何证明事情是柔儿做的,分明是你不喜陆瑾画已久,串通异族人提前埋伏,再趁机将她诓骗回来,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殿下讨厌陆瑾画,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慕容据心中顿时梗了一口血,这该死的老狐狸,竟然如此狡猾。
他说的对,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他空口白牙,就算父皇相信他,天下人如何看他?
证据……
想到此,他又在牢里摸索起来,找回早就被自己踩烂的荷包。
“宋诗柔不知羞耻,与孤私通,还赠孤荷包,想借孤的手达到目的。”他冷笑一声,“宋勇良,你们宋家等着被抄吧!”
宋勇良不怒,只微笑地看着他。
别人他可能会有些担心,但柔儿嘛,怎可能会让自己落这样大的一个把柄在他手中?
宋传磊在另一个牢房躺着,父子俩隔了一堵墙,从不曾说过话。
他们心中都有一个期待,一个能让他们活下来的期待。
益州风貌也见得差不多,这时候赶回蓟州过年,时间都很紧了。
陆瑾画推过燕凌帝递过来的果子,提议道:“陛下,明日我们便启程回蓟州吧。”
燕凌帝将东西放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的身子……”
“已经好了。”陆瑾画站起身转了一圈,“我还是想在家里过年。”
燕凌帝一愣,不知被哪个字触动到,将人拉入怀中。
下巴抵着她的额,轻轻蹭了蹭。
“听奈奈的。”
慕容据与宋勇良等人,都要等回京了再审判。
燕凌帝也一直在等着别的什么,只是他没想到,眼看着过年了,张姎与瑞王居然还不动手。
真是难为他们了,这么多年还能忍得住。
弑母杀兄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头,因着当年王父的遗言,他一直忍到今日。
若是张家人自己动手,就不能怪他了。
陆瑾画反手抱住他的腰,轻声问:“刘婶子一家,如今怎么样了?”
燕凌帝轻轻护住人,盯着她瓷白的小脸看:“奈奈觉得呢?”
陆瑾画脸上闪过痛楚:“是我害了他们。”
男人闷声笑了笑,抬手一勾她的鼻尖。
“那对双胞胎还是有些人性的,并未伤及刘家人,朕已经赐了不少东西去,刘家如今应当正高兴着。”
小姑娘当即雀跃起来,楚楚动人的面容上满是信任。
“多谢陛下。”
裴硕走进房内,右手被布全部包裹住。
看到紧紧相拥的二人,他目光似被灼到,想要移开,又忍不住紧紧盯着两人。
直到燕凌帝看来,他单膝跪下:“陛下,太子想见你。”
陆瑾画回过头,看向这全身覆盖得严严实实的禁军,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看到他包裹紧实的手,忽然想起这是前几日帮她挡鞭子的人。
她问道:“你的手可好些了?”
来人顿了顿,哑声道:“好多了,多谢姑娘惦记。”
陆瑾画看向燕凌帝,小声道:“玉奴那鞭子上全是刺,若是甩到我身上,我得脱层皮,幸亏他帮我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