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外的走廊很静,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又熄灭,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卫生间里,冰凉的自来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溅在洗手池的瓷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林河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头发被热气蒸得有些乱,连呼吸都带着没出息的颤抖。
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就不管不顾地吻上去,差点就抓住她的肩膀问“这半年你到底去哪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他不能。他清楚记得,她回来那天站在练习室门口,说“这次回来只想专注事业”;记得她提到李鹤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失落。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可笑。他突然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狠狠砸在洗手池的边缘——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李鹤川?如果他是李鹤川,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是不是就能让她提到名字时,眼里的失落变成欢喜?是不是就能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隔着“朋友”的距离,看着她笑,看着她闹,连靠近都要小心翼翼?
水声停了,卫生间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呼吸声。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凉的瓷砖,冰冷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可心脏里的钝痛却越来越清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混着浓重的鼻音,几乎要散在空气里:“我还是很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
一滴泪砸在洗手池里,很快被残留的水渍淹没,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他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从十五岁的练习室,到她离开的这半年,从来不敢让她看见,也从来不敢说出口。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时,林河民刚用袖子擦干净脸。鹿松河探进半个身子,手里还攥着包烟,看见他站在洗手池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没事吧河民?刚看你急匆匆跑出来,还以为你醉得吐了。”
林河民抬手抹了把脸上残留的水珠,声音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哑:“没事哥,就是喝得有点多,出来透透气。”他刻意避开鹿松河的目光,转身去扯纸巾擦手,指节上刚才砸在洗手池边缘的红痕还没消,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鹿松河没再多问,只是把烟盒往他面前递了递:“抽一根?醒醒酒。”见林河民摇头,他自己抽出一根夹在指间,却没点燃,靠着门框重重叹了口气:“你啊,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非要钻牛角尖。”
林河民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攥着的纸巾被揉得发皱。
鹿松河看着他紧绷的后背,声音沉了些,没了刚才的温和,多了几分无奈的直白:“当年的事,谁心里不清楚?狗仔拍到Astra和鹤川偷偷谈恋爱,公司怕影响两个人的前途,拿着合约逼他们分手,连见面都要避着。”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后来你和Astra拍电影,CP粉爆了,公司为了压下她和鹤川的绯闻,才让你们炒真人CP。这些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你还是……”
“我知道。”林河民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呢喃,“我知道一开始是假的,知道她心里有鹤川,知道公司的打算。”可他还是陷进去了——陷在她练对手戏时认真的眼神里,陷在她赶通告累得靠在他肩膀上睡着的温度里,陷在她偶尔流露出的、分不清是愧疚还是依赖的温柔里。
鹿松河叹了口气:“演唱会的官宣,是你先提的吧?我记得你找经纪人谈了好几次,说‘既然要炒,不如就真一点’。”他看着林河民的背影,语气里带着疼惜,“可你也清楚,她答应官宣,一半是因为你,一半是因为愧疚——她觉得欠你的,欠公司的,欠所有人的。”
林河民的肩膀猛地颤了一下。
“她从来没瞒过你。”鹿松河继续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告诉你‘今天看到鹤川的海报了’,会在深夜翻出和鹤川的旧照片偷偷哭,会在你抱着她的时候,小声说‘河民,对不起’。你都知道,可你就是不肯放手。”
“我以为……”林河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以为日久生情是真的,我以为她对着我笑的时候,至少有一秒是真心的,我以为……”他说不下去了,喉结滚了滚,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以为演唱会官宣时,她眼里的泪光不是因为愧疚;以为她吃他做的便当时的笑意,不是因为补偿;以为她抱着他撒娇时的温度,不是因为无奈。可直到她走的那天,留给他的那句“我对不起所有人,包括你”,他才明白,所有的“以为”,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执念。
“她走,不是不爱,是不敢爱。”鹿松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得很轻,“她觉得对不起鹤川,当年是她先松的手;对不起你,明明给不了你真心,却还是接受了你的感情;更对不起公司,没能按照安排走好每一步。她就是这样,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逼得自己无路可退。”
林河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鹿松河的话像一把锤子,把他小心翼翼守护了这么久的“希望”,砸得粉碎。他想起演唱会官宣时,她攥着他的手,指尖冰凉;想起她走的前一晚,在练习室里对着镜子发呆,嘴里反复念着“对不起”;想起她离开后,他在她的储物柜里,发现了那张被折得整齐的、她和李鹤川的旧照片。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清楚所有真相,却偏偏不肯醒。
“做朋友挺好的。”鹿松河的声音再次传来,“至少她回来了,至少你还能看着她笑,还能陪在她身边。别再逼她,也别再逼自己了。”
林河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泪却又忍不住涌了上来。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像个迷路的孩子。
鹿松河看着他,终究没再劝,只是递过一张纸巾:“走吧,里面都在找你,别让Astra等急了。”
回去的时候,包厢里的喧闹更甚。赵雅婷正揪着Jaying的耳朵,逼他唱当年练舞时跑调的主题曲;HL12的几个队员围在一起玩骰子,输的人被灌着喝混了各种酒的“特调”,脸上红得像煮熟的虾。
林河民找了个离我最远的空位坐下,面前的烧酒已经空了,他又开了一瓶,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发疼,却压不住脑子里翻涌的画面——演唱会官宣时她冰凉的指尖,她看着李鹤川海报时的失神,还有她走那天,短信里那句“对不起”。
他不敢再看我。怕一抬头,就会看见我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想起她眼底藏着的、对另一个人的牵挂;怕看见我醉得晃悠的样子,忍不住想伸手扶我,却又想起自己不过是她“对不起”名单里的一个;更怕看见我眼底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都会控制不住地问出那句“如果没有鹤川,你会不会爱上我”——可他不敢问,也怕听到答案。
他只能一个劲地喝酒,把脑子里的画面、心里的疼,都灌进酒精里。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直到指尖都开始发颤。
我醉得厉害,没注意到他的疏离。赵雅婷拉着我玩真心话大冒险,骰子转到我时,众人起哄让我给在场每个人说一句最想说的话。轮到林河民时,我撑着桌子凑到他面前,酒气喷在他脸上,眼睛亮得像星星,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林河民……对不起。”对不起当年利用你的感情,对不起让你陷进来,对不起我到现在还没放下过去。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手指死死攥着酒杯,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停了半秒。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早忘了。”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藏着我听不见的颤抖——他没忘,从来没忘,可他只能这么说。
我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被赵雅婷拉走继续玩。我没看见,在我转身的瞬间,他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
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Jaying唱了一遍又一遍跑调的《青春纪念册》,跑调的旋律引得所有人笑作一团;鹿松河被灌得趴在桌子上,含糊地喊着“再来一杯”;赵雅婷抱着我哭,眼泪蹭在我衣服上,说“以后不准再走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包厢里的灯光暖得发烫,笑声、哭声、酒杯碰撞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场盛大又不真实的梦。
林河民就坐在角落里,看着我闹,看着我笑,看着我醉得靠在赵雅婷怀里撒娇。他没再靠近,也没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眼前的人影都开始晃。
他想,这样就够了。至少现在,她回来了,他还能坐在她身边,还能听见她的声音,还能看着她笑得像以前一样开心。哪怕这份开心里藏着愧疚,哪怕要忍着心里的疼,哪怕永远不能说出口那句“我还爱你”,他也满足了。
夜深的时候,大家终于散了。鹿松河扶着醉得站不稳的Jaying,脚步虚浮;赵雅婷搀着我,我靠在她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喊着“对不起……鹤川……河民……”;林河民跟在最后面,手里拎着我的包和外套,指尖还残留着布料的温度。
走廊里的感应灯随着我们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极了当年深夜一起回宿舍的路。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踩着我的影子走。他隔着两步的距离,看着我的背影,把所有没说出口的爱意和遗憾,都藏在了深夜的寂静里。而我醉意朦胧中念出的两个名字,像两把钝刀,反复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
第43章 未说出口的等待
助理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时,我摇摇晃晃地推开车门,晚风裹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混着满身的酒气,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Astra姐,我扶你上去吧,这么晚了,楼梯间没灯。”助理连忙绕到这边下车,伸手想搀我的胳膊,却被我猛地挥开。
“不用……我自己能走。”我的声音带着醉后的含糊,尾音都在发颤,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到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咬着牙直起身,故意把背影挺得笔直——像极了五年前硬撑着对李鹤川说“我们毫无瓜葛”时的样子,明明手都在抖,却偏要装得毫不在意。
“那我看着你进单元楼再走。”助理不放心,站在原地没动。
我没回头,摆了摆手,踉跄着往小区里走。路灯昏黄的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的影子被拉得歪歪扭扭,像极了这些年支离破碎的心事。
走到单元楼的楼梯口时,一阵风卷着落叶吹过,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忽然瞥见暗处的墙角站着一个身影——身形挺拔,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
“谁啊……大半夜的站这儿吓人。”我揉了揉发花的眼睛,酒精让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晃,脚步晃得更厉害,声音里带着醉意的不耐烦,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那人没说话,只是慢慢朝我走过来。步伐很轻,却像踩在我的心跳上,每一步都让我心口发紧。晚风掀起他的衣角,一股熟悉的气息飘进鼻腔——是雪松混着淡淡的薄荷味,不是商场里卖的香水味,是他高中时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是我刻在骨子里五年,哪怕在异国他乡的深夜里,一想起就会掉眼泪的味道。
我的心跳猛地停了半秒,醉意瞬间醒了大半,血液却像被冻住了一样,从指尖凉到心口。脚步像被钉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衣角,布料皱成一团,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下巴上淡淡的胡茬。他抬手,指尖轻轻掀开帽檐,露出那张我念了五年、梦里见了无数次的脸——是李鹤川。
他瘦了些,颧骨比以前更突出,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是长期熬夜拍戏的痕迹。可眼神还是像以前一样,沉得像深夜的海,里面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委屈,有思念,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眼里的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烫得眼眶发疼。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是该道歉吗?道歉五年前在公司会议室里,我看着经纪人摔在桌上的合约,颤抖着对电话那头的他说“我们分手吧”?是该说想他吗?说这五年里,我会在便利店看到珍珠奶茶,会站在冷柜前哭很久;听到电台里放他的歌,会立刻换掉频道,却又在深夜里偷偷搜他的名字,看他的采访看到天亮;连练舞时看到双人舞的站位,都会想起我们以前一起练《逆光》时,他总是在最后一个八拍时,偷偷牵我的手。
还是该说我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敢和他一起对抗公司,后悔自己懦弱地接受了安排,甚至后来还答应和林河民炒CP,把我们之间仅存的一点念想,都搅得一团糟。
过了很久,我终于低下头,泪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声音哽咽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李鹤川……对不起。”我吸了吸鼻子,鼻子堵得发疼,“你还恨我吗?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好,是我先松的手,是我……是我太懦弱了。”
话没说完,他忽然俯身,温热的气息覆了上来,带着薄荷味的吻轻轻落在我的唇上。
不是热烈的,是带着克制的温柔,还有五年未散的思念和委屈。我僵在原地,眼泪还在往下掉,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可身体却比脑子先做出反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服——我不确定这是醉后的梦,还是真实的,我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像五年前那样,在练习室门口转身离开,背影决绝,再也不会回头。
吻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喘不过气,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眼泪却掉得更凶。李鹤川轻轻想拉开我,手指碰了碰我的手腕,我却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衣服里,指节泛白。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下一秒,他伸手穿过我的膝弯和后背,打横将我抱了起来。我立刻像藤蔓一样环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蹭得他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布料的触感、他胸口的温度、还有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都真实得让我心慌。
“求求你……别离开我。”我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像个迷路的孩子,“是我错了,全是我的错,当年我不该听公司的话,不该松开你的手,不该……不该躲着你这么久。你别再走了好不好?哪怕你骂我,打我,都别再走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抱着我往楼上走。脚步很稳,和五年前无数次送我回宿舍时一样,哪怕我在他怀里哭得发抖,他的手臂也始终稳稳地托着我。楼梯间没灯,他却像闭着眼睛都能走一样,每一步都踩得很准,没有磕到我的腿。
到了家门口,我迷迷糊糊地摸口袋找钥匙,手指抖得厉害,钥匙串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弯腰替我捡起来,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他替我开了门,把我抱进客厅,轻轻放到沙发上。
刚转身想走,我立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手臂死死地圈着他,声音带着哭腔的哀求:“求你了别走……李鹤川,你不要不理我。以前在公司,你看到我就转身走,看都不看我一眼的时候,我真的难过的要死,心如刀割……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过了几秒,他慢慢松开我的手,手指轻轻掰开我圈在他腰上的胳膊。然后转身,蹲在我面前,抬头看着我。他的眼神很软,伸手用指腹擦了擦我脸上的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我。
“乖,我去给你倒杯水,你喝太多了,胃会不舒服。”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语气,和以前我练舞受伤时,他给我涂药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我被他扶到床上躺下,意识越来越恍惚。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对啊,鹿松河明明说他在隔壁市拍网剧,行程排到下个月,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我喝多了,出现幻觉了。可心口的疼是真的,抱着他时的温度是真的,他擦我眼泪时的触感也是真的……
我攥着他的袖口不肯放,他无奈地拍了拍我的手,说“马上就回来”。我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进厨房,才终于抵不住酒意和哭后的疲惫,眼皮越来越重,哭着哭着就睡着了。